念奴嬌

  綠楊飛絮，嘆沉沉①院落、春歸何許?盡日緇塵吹倚陌②，迷卻夢遊歸路。世事悠悠，生涯非是，醉眼斜陽暮。傷心怕問，斷魂何處金鼓③。


  夜來月色如銀，和衣獨擁，花影疏窗度④。脈脈此情誰得識?又道故人別去。細數落花，更闌未睡⑤，別是閑情緒。聞余長嘆，西廊唯有鸚鵡。


  【註解】


  ①沉沉，幽深的樣子。何許：何處。


  ②綺陌，繁華的道路，也指風景美麗的郊外小路。


  ③金鼓：也就是鉦。《漢書·司馬相如傳上》：「金鼓，吹鳴籟。」顏師古注「金鼓謂鉦也」。


  王先謙補註：「鉦，鐃。其形似鼓，故名金鼓。」


  ④疏窗：雕有花紋的鏤空窗子。


  ⑤更闌：指深夜。


  【典評】


  這首詞是感慨和知己分離后的孤獨寂寞，現在已無人考證那別去「故人」是何人，可從詞句間流露出的低沉之意就能得知必是納蘭的紅顏或知己。


  「綠楊飛絮，嘆沉沉院落、春歸何許」，開篇便營造出了極美的意境，庭院深深幾許，不知那楊樹是何時抽出了綠枝，柳花四處飛揚著，竟然沒察覺到春意已如此濃郁。一個「嘆」字確立了全詞的基調，字裡行間都流露著淡淡的傷感。


  世事悠悠，生涯非是，醉眼斜陽暮。傷心怕問，斷魂何處金鼓?」醉眼迷離，抬頭看到天邊的夕陽，感慨著世事無常，人生跌宕，聽見那從遠處而來的金鼓聲，不禁肝腸寸斷。


  從上片「斜陽」到下片「夜來」，無限感慨躍上心頭：連那畫在宣紙上的時光都無法留住。孤獨的人看著清涼如水的月光，只好和衣藏匿於窗前的花影中。知己又將離去，誰能懂得這份孤苦和寂寞呢?一個個無眠夜，只好空數落花，悲愁的思念和哀嘆聲也許只有那西廊的鸚鵡才能聽見。


  「脈脈此情誰得識?又道故人另U去。」本詞里最引人感傷的一句，人生最可嘆的並非全無知己，而是知我卻又離去。


  這廢園正是萬物回春之際，原先精緻的屋樑早已駁落不堪，燕子也銜著泥歸來築巢了，紛揚的花瓣落滿一地。梅花開的時候，柳絮飄落的地方，他們當時曾經相約，西落的日頭還留著些光輝，那陣陣殘角又響起了。「欲寫華箋憑寄與」，我們無從得知納蘭的心思說與誰聽，可「多少心情難托」，想來這份感情肯定是濃烈而熾熱的，只恐怕所有詞句都無法說盡。


  本詞通篇縈繞著一種悲凄傷感的氣氛，有人曾評價這首詞「極寫庭院冷落，極寫對庭院主人的懷念，同時又隱藏對人生的看法，隱藏著對興廢盛衰的悲哀」，這個解析令人聯想到納蘭家族的盛興與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