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縷曲 慰西溟

  何事添凄咽①?但由他、天公簸弄，莫教磨涅②。失意每多如意少，終古幾人稱屈。須知道、福因才折。獨卧藜床看北斗③，背高城、玉笛吹成血。聽譙鼓④，二更徹。


  丈夫未肯因人熱，且乘閑、五湖料理⑤，扁舟一葉。淚似秋霖揮不盡⑥，灑向野田黃蝶⑦。須不羨、承明班列⑧。馬跡車塵忙未了，任西風、吹冷長安月。又蕭寺，花如雪。


  【註解】


  ①凄咽：形容聲音凄涼幽咽。


  ②簸弄：在手裡玩弄。磨涅：砥礪浸染。


  ③藜床：用藜莖編織的床。


  ④譙鼓：更鼓，古代於城門望摟的上面置鼓，為鼓樓，用來報時或警戒盜賊。


  ⑤乘閑：趁著空閑。五湖：指太湖及附近四湖，漢趙曄《吳越春秋·夫差內傳》：「入五湖之中」。徐天佑注引韋昭曰：「胥湖、蠡湖、洮湖、湖，就太湖而五。料理：安排、辦理。


  ⑥秋霖：秋天的淫雨。


  ⑦野田：田野。黃蝶：黃色的蝴蝶，唐王建《過綺岫宮》詩：「武帝去來羅袖盡，野花黃蝶領春風。」是說郊野田間黃蝶翩翩飛舞，引申為家園、知己。


  ⑧承明：就是承明廬，漢承明殿旁屋，侍臣值宿所居，稱承明廬；又三國魏文帝以建始殿朝群臣門曰承明，其朝臣止息之所，也稱承明廬。班列：指官階，品級。


  【典評】


  該詞是納蘭在康熙十八年時為撫慰落第的姜西溟而作。


  《戰國策·趙策一》有句話「士為知己者死」，西溟可以說是為了納蘭甘願犧牲自己，納蘭也真的是西溟唯一的知己。一句「須知道、福因才折」，像是安慰，更是對西溟才能的首肯與高度讚揚。納蘭的性格中，多的是淡然優雅。有人科考落第，他並沒有寫勸告他「繼續努力、從頭再來」的詞語，而是為他設計了一種靠近理想的時分浪漫的生活狀態：像范蠡那樣在五湖泛舟，享受悠閑自得的歲月。


  納蘭善於寫小令，他常常有一些詞句，甚至是非常簡單、平淡自然的幾個字，卻能使你心中的一個地方突然痛一下，隨後會情不自禁地流淚。例如「野田黃蝶」，僅僅四字，餘味無窮。


  我們不看它的引申義，只看它表面意義：淚似秋霖揮不盡，灑向「野田黃蝶」。蝴蝶，是容易見到的一種昆蟲。各種蝶類翅色艷麗多姿，飛動起來翩躚美觀，讓人眼睛應接不暇。納蘭偏偏選擇那些小而不太美的蝴蝶來描述，他特彆強調這屬於「黃蝶」，什麼是黃蝶?黃碟屬於粉蝶科，是一種小蝴蝶，很平常，是原野中最常見的素樸的蝶類。人人在，在孩提時，在酷熱的布滿陽光的午後，在味道很濃的花草叢中跑來跑去，都曾遇到過的這種的小生物。當西溟再次跌倒在人生路上后，納蘭提示他回想起記憶中最溫暖、最溫馨的部分：淚似秋霖揮不盡，灑向野田黃蝶。


  嚴迪昌品評這首詞時說過「慨然長嘆，勸慰中透不平」。這話說得好，納蘭是願意為朋友斷頭流血的正直男子，為朋友抱不平沒深刻可說的——但他更是一位溫和多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