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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我為你白頭

  總歸,沒有見到屍首,便還是有著一點點希望之光的。


  嚴寒到來,天空中雪花紛紛揚揚不斷。


  在著早朝之後,大臣們皆都漸漸散了去。


  陌上塵邁步從著朝殿上,一步一步走了出來,舉目望著一片寬廣之地……金燦燦的皇宮四處,都被白雪皚皚覆蓋著,徑直走到正中間。


  伸出手,看著白雪落於掌心當中,逐漸融化為冰涼。


  越是寒冷,越能想念起她給的溫暖。


  失去之後,才知曾經一切是多麼的美好。


  我的丫頭,你可知,你的阿陌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原來,最是寂寞帝王心。


  彈指間,流年成一瞬。


  轉眼間,已是三月匆匆。


  這似乎是冬天最後一場雪,一直在紛紛揚揚下個不停。


  世間到處,瀰漫上了一層白色,吹散了所有的骯髒與悲傷。


  然在一處鮮少有人知之地,卻是與外界格外不入。


  百花盛開,爭鬥艷芳,溫暖普照……一切燦爛而又美好,竟是四季如春。


  「月兒……你在哪裡……快點出來……」


  一聲聲呼喚,從著身後隱隱傳了來。


  聞此,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伸手捂著嘴偷偷的笑,與此同時摸索著向前一點一點移動著……在她前方不遠處,正有著一個洞口,隱隱通向外界。


  在她好不容易到達,雙手還未觸碰上牆壁之時,一雙手從著後方伸了過來,將著她的身軀緊緊抱在懷中……熟悉的淡淡香味傳來,使得女子雙頰染上一層微紅。


  「抓到你了……還想跑么……」


  同樣一襲紅杉的男子,唇伏在女子耳邊低低一句。


  「不算不算……千夜肯定在看……」


  女子不滿的嘟起嘴巴,聲音當中夾雜著一絲童稚。


  「我沒有……」


  花千夜寵溺補上一言,視線卻是朝著出口一瞥。


  果然,你還是嚮往自由的么。


  可是,我的小月兒……我怎麼忍心,讓你再一次陷入傷害當中。


  「誰能為你作證……你就會欺負我……」


  明月不贊同的皺了皺眉,清澈的雙眼當中一片死寂。


  「我能為他作證……」


  很快的,一個女聲將著話語接了過來。


  但見,半空當中,一襲彩色斑斕的女子,乘著清風徐徐而來,容顏妖艷而又奪目……在明月與花千夜的上方,輕然降落下來,身上的光色輕紗,似有若無的披在她身上。


  「綵衣姐姐……」


  明月似是開心的一笑,雙手伸向半空摸索著,似是走向女子身邊。


  「月兒,你的身體還未痊癒,不能出來太久,先回去歇息。」


  花千夜將著明月拉回,口中溫柔一言安撫,琥珀色雙眸卻是望向綵衣,閃過一絲冰冷的氣息……後者見此,心下一陣虛妄,不由上了前來。


  「是啊,月兒妹妹,你的身子還很虛弱……就算你不累,肚裡的孩子也會累的!」


  綵衣挽著明月的手臂,嬌笑著勸說上一句。


  察言觀色,果然在她話語剛剛落下之時,紅衣男子身形僵了一僵……眼底閃過一絲嘆息與痛楚,很快的又消失不見,恢復了慣有的嫵媚。


  「對……我的寶寶會累……我要去休息……」


  明月略顯迷茫重複著,雙手則是徐徐覆上小腹。


  罔顧花千夜陰冷的神色,綵衣幾步上前招了招手,很快的來了兩名丫鬟……攙扶著明月的身子,很是小心的向著前方走去,臨末之前,明月有些不安的拽著花千夜衣袖。


  「月兒乖,千夜一會兒就去陪你……」


  花千夜伸手撫了撫明月的臉頰,給予了她一定的安心。


  得到保證之後,明月這才不情願跟隨著丫鬟前去……望著明月漸行漸遠,直至到達屋子之時,花千夜驀然轉過了身,面對著綵衣女子,緊接著冷冷一拂手。


  綵衣有了防備般,足尖一點退卻些許,臉上嫵媚笑容依然存在著。


  「誰准你告訴她的?」


  花千夜絕美容顏上一片冰冷,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昭示著他的不悅。


  「怎麼?我說錯了不成……花千夜,你真是一隻愚蠢的妖精!」


  綵衣冷哼一聲,語氣當中充滿了不屑。


  愚蠢的逆改天意,以自己千年修行救了這個人間女子……愚蠢的不知這個女子懷有身孕,又並非是他的孩子,卻依舊事事照料的無微不至。


  「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花千夜冷冷回眸,褪去了適才所有的溫柔。


  「若非看在你我相識份上,你以為我多餘想管?」


  綵衣不示弱回上一句,心卻在隱隱感到疼痛。


  他說,他在等一個叫千尋的女子……好,她就陪他等。


  這一等,便是多年。


  在這多年當中,他們兩人相依為命,她早已把他當成了生命中的全部……關於那個千尋,她自然有一些了解,先前被打入凡間未有蹤跡。


  她想,那個女子是不會出現。


  豈知,三個月之前,他卻帶了一個滿身是血的女子回來……付出多年修行,只為令她恢復如初,后而又唯恐她離去,令她失去了一切記憶,使之如同幼童一般。


  更為可笑的是,他明知明月肚子里,已經有了凡間男子的骨肉。


  這不像他,相識多年,她從不曾見他這般不理智過……若是繼續這樣下去,他遲早會毀了自己。


  「以後,不許接近月兒。」


  花千夜驟然一揮衣袖,火紅色身影徐徐轉了過去。


  緊接著,朝著先前明月所去的房間走去……綵衣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卻又覺分外不甘心,不由朝著花千夜背影喊上一句:「你這樣對她不公平,她該有屬於自己的記憶!」


  「她的記憶,只會令她痛苦!」


  似是回答,又似是辯解,花千夜回答的毫不猶豫。


  「痛與不痛,是她自己的權利……難道令她成為一個傻子,對外面世界一無所知,就是對她所謂的好嗎?」


  綵衣面無表情的笑,嘲諷著花千夜的痴心妄想。


  聞此,花千夜腳下步伐停頓一下,僅僅片刻,又向前接著一步一步走去……綵衣雙手緊緊握起,向前幾步追了上去:「花千夜,你當真以為孟婆湯就能洗去一切塵世記憶嗎?那麼她夢中念念不忘的名字又是誰!」


  綵衣話語剛剛落下,眼前瞬間拂過一片紅色影子。


  緊接著,脖間多了一修長手掌,微熱貼著她的脖頸……同時又是分外的用力,讓她喘不過氣來,記憶當中,這並非是他第一次對她出手,卻是最為認真的一次。


  「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花千夜墨色髮絲輕然飛舞,眸中閃過一絲冰冷殺意。


  「哈哈……信……信……我怎麼能不信……」


  綵衣罔顧自己的性命,唇邊綻放出一抹痴狂笑容……然末了,卻又是毫不畏懼應向紅衣男子,良久一字一眼開了口:「花千夜,她不愛你……」


  花千夜手中動作僵住,凝望著綵衣久久未有回神。


  不知過了多久,手掌緩緩從著綵衣脖頸上拿下。


  「愛與不愛,與你何干!以後,你離月兒遠一點就是……」


  一句話這般無情拋出,似是未有聽到適才答案……片刻過後,花千夜又轉過身望著百花出了聲:「我等了她千年,她不愛我,沒有關係……我愛她,就夠了。」


  隨著話語尾音的落下,一道紅色從著眼前消失了去。


  綵衣伸手一點一點撫摸上脖頸處,那裡有著適才男子的觸摸,卻是為了一個凡間女子。


  你等了她千年,那麼我呢。


  我們相遇,不過是遲了一點點啊。


  「陌上塵……不要丟下我……我等你……陌上塵……」


  一陣陣夢囈聲傳來,帶著撕心裂肺的痛入骨髓。


  「月兒……醒醒……月兒……」


  花千夜朝著懷中女子深深一望,終究還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


  明月喃喃了一個字眼,遂緩緩睜開了雙眼來……輕然摸索上身邊之人的臉頰,腦袋向著他懷裡拱了一拱,聲音當中夾雜著些許倦意:「千夜,你怎麼還是不睡?」


  花千夜先是不語,溫柔將著明月額頭上薄汗拭去。


  猶豫了很久之後,才舉棋不定的問上了一句:「你,有沒有夢到什麼?」


  一語比,兩兩沉默。


  「千夜,你知道的,我看不見……」


  說著話的同時,明月用力眨了眨雙眼,眼前卻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很快的,熟悉般感受到身子被人緊緊抱住,耳邊傳來低低一喃:「只是暫時的,很快你會重見光明的……」


  明月臉上微微一笑,問得天真而又充滿希望。


  「真的真的……」


  花千夜順著她的話語接下,守護著她微小的開心。


  然而,明月不曾看見的是,花千夜雙眼當中卻是布滿了一層愁思……月兒,我又何嘗願意讓你活在黑暗當中,並非是無醫可治,而是你內心存在的意識,不願意再看見。


  就像你初初昏迷之時,一聲又一聲痛苦呼喚著那個名字。


  為你逆改天意,抹去了你的記憶,可是終究抹不去那份愛……我的月兒,為何你要這麼傻,千年之前錯了一次,如今又錯了第二次。


  你對他的愛,到底會是怎樣的深?竟是這般難以磨滅!


  「月兒,跟我在一起快樂嗎?」


  花千夜閉上了雙眼,用著下巴蹭蹭明月的髮絲。


  「嗯,跟千夜在一起很快樂……」


  明月甜甜回上了句,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卻又不會馬上睡覺……不覺探索著摸到花千夜的手掌,略顯無聊的把玩著,恍然間生出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似乎,這樣的動作很久之前做過。


  幾乎是不受大腦控制的,又摸索著一點一點上前,朝著一處涌了上去。


  「月兒,你做什麼……」


  花千夜未完的話語,淹沒於明月突然湊上來的吻當中,登時整個人僵了一僵……心房之處,似乎隱隱間跳動了起來,第一次有了跳動傾向。


  「不是這個味道……」


  明月很是疑惑一句,腦海當中閃爍過些什麼,快得令她根本抓不住。


  聞此,花千夜卻又是一僵。


  待反應過來之時,雙手緊緊抓住明月的手臂,整個人似是遇到什麼惶恐之事……片刻過後,才想起開口詢問:「月兒,你想起了什麼?告訴我,你想起了什麼?告訴我!」


  孟婆湯,能夠遺忘一切凡塵往事,不是么。


  怎麼會,怎麼會這麼短時間,就如此失了效。


  「千夜,你抓痛我了……我什麼也沒有想起,只是腦海中閃過一些奇怪東西。千夜,你不是說我失憶了嗎?你告訴我以前的事,讓我努力記起……」


  「不許記起!」


  明月自顧自話語還未說完,便被著花千夜冷冷的打斷。


  微微一怔,很是不理解的抬起頭,奈何眼前卻是一片無邊的黑暗……正待想詢問些什麼時,身子被花千夜緊緊地抱著,幾乎都要揉進了他的骨子當中。


  「不要記起……月兒……不要記起……我的月兒……我的阿尋……」


  花千夜不停一遍又一遍的念著,只是到了最後卻出現了別的名字……明月聽得迷迷糊糊,一時不知他這是怎麼了,至於那些字眼也沒有記在心上。


  只知,現在的千夜很傷心,很害怕她會離開一樣。


  可是,她怎麼會離開他?


  她是他的妻子,一次意外失去了記憶,她還懷著他們的寶寶……更重要一點是,他對她體貼入微,她很愛很愛他,怎麼會想到離開。


  「千夜,別難過,月兒不會離開你……」


  明月略顯笨拙的回擁住花千夜,纖弱無骨的手掌輕輕撫著他。


  「你不懂……你不懂……月兒……你不懂……」


  花千夜又是一遍一遍的低喃,聲音中夾雜著絲絲痛苦。


  說是逆改天意也好,說是她不愛他也罷。


  僅僅才在一起了三個月,他就遠遠不能再放手。


  阿尋,千年之前,你不曾見過我,我在默默陪伴著你……那麼千年之後,你見到了我,我依舊在你身邊陪著你,是不是能夠換來你的一次回眸?

  明月很是迷茫,不知該回上些什麼。


  幸而,花千夜很快反映了過來,似乎明白此番話語影響到了她……伸出手,將著她的髮絲拂到一邊,輕輕在她額頭上烙下一吻:「沒事了,我只是太怕失去你……」


  明月輕輕的笑,笑聲如銀鈴般悅耳動聽……片刻過後,待她笑聲漸漸落下,摸索著像他一樣,在他額頭上也烙下一吻:「千夜是大笨蛋,月兒不會離開千夜的……月兒的眼睛看不見,千夜說過,要永遠給月兒當眼睛呢!」


  花千夜笑了笑,只是笑容當中多了一絲苦澀與低嘆。


  綵衣說的對,他這是在自欺欺人,不過沒關係,哪怕她現在說的是謊言,他也甘之如飴……畢竟,有什麼能比她在身邊更重要?她是他等待千年之人啊!

  「千夜,再給我講一遍那個故事吧……」


  明月找了個舒適位置,懶懶躺在了花千夜懷中,只覺一些困意又向她襲了來。


  花千夜知曉明月又犯起了困意,想必又一次聽不到結尾。


  唇邊輕輕笑了笑,他每次講這個故事,她都會聽得了開始,聽不到結束……事實上,他也不想讓她聽到結束,畢竟那個結束,已經過去了。


  他們該珍惜的是現在,其他都將不再重要。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界之上盛開了一朵最美的花,每個仙家路過它的邊上,都要駐足凝望一眼……」


  花千夜用著平淡的語調敘述著,時不時朝著懷中女子忘卻一眼……在發覺她還未有完全熟睡之時,又接著之前續上:「她與黑暗相愛,觸怒了天界上仙,仙界不再承認她的身份,將她遣散出天庭。她只覺自己罪孽深重,卻不知這一切都是一個圈套……」


  故事講到這裡,花千夜再度低下頭望向明月。


  「月兒……月兒……」


  花千夜呼喚了兩聲之後,略顯無奈搖了搖頭,這個小傻瓜又睡著了……若是她知道,他講述的就是她本來的故事,肯定不會這麼容易睡過去。


  每每當她想起之時,她總是會問後來的結局。


  後來?後來怎麼樣了……不是他不願意告訴,只是每想起一次,便會痛上一分。


  他知,現在的她沒有太多耐心,聽他將故事講到最後……故而每每一開始,他都會從最始端講起,於是她也永遠聽不到最後。


  「後來,女子硬生生抽出了仙骨,決絕跳入轉生池中……只為,與他來世重遇。」


  百花谷中。


  百花爭艷,花香陣陣襲來。


  「綵衣姐姐,這個花是什麼顏色?」


  明月摸索著到達百花面前,微微彎下腰聞了一聞之後,以手撫摸著花瓣問上一句。


  「白色……」


  綵衣朝著明月望了一眼,隨口答上了一句。


  「白色,是什麼樣子的?」


  明月又是聞了一下,臉上綻放著傾城的笑意。


  不公平……她怎麼長得這麼漂亮!


  綵衣越是凝望女子的那張容顏,越是心裡感到極其不舒服……不過又瞅到她毫無色彩的雙眸,這才感到平衡一點,若非看在花千夜的面子上,她是絕對不允許一個凡人,踏入她這百花谷的。


  哪怕,她是上仙轉世。


  她是人,這樣的美貌總有一天會衰老。


  這般想著,綵衣倒也不為羨慕什麼……不過,這麼下去,豈不是會阻礙了她與花千夜之間的感情,這些天里,花千夜夜夜抱著她睡覺,而她從未曾有過一次同榻而卧。


  「白色是雪的顏色……」


  綵衣懶懶回答了一句,遂之又一個飄起,到達了明月面前……伸出手,在著她的眼前晃了一晃,眼睛又瞥向她的小腹,轉而臉上換上了一副笑意。


  「月兒妹妹,你想不想感受一下雪?姐姐告訴你,外面的世界可是有趣得緊……」


  湊近明月身前,隨手摘了一朵花,綵衣故意提起明月心中所想。


  果然,明月臉上依言流露出一抹嚮往的神色……但是很快的,又快速搖了搖頭:「不要,千夜交代過,我不能出去……」


  「千夜正在修鍊當中,我只帶你出去一會兒,他不會發現的……」


  綵衣附在明月耳邊,聲音當中帶著循循善誘的意味。


  明月微微動了心,這些天一直呆在百花谷當中,根本不曾去過外面的世界……每次當她到達出口之時,千夜總會將她帶走,並且隱隱間是生了氣。


  若是她真的出去,千夜豈不是會很難過?

  思及至此,明月臉上的光彩一點一點暗了下來,微微側過了身子……良久,才低低道上一句:「我不想出去,千夜說,有了寶寶不能亂跑……否則,寶寶會不開心的!千夜已經答應我,等我們的寶寶出世以後,就帶我去想去的地方……」


  我們的寶寶?


  聞此,綵衣臉色變了一變,遂閃過一絲陰冷。


  花千夜,枉你修鍊千年,怎就得落得這麼可悲!


  就算你戀了她千年,但僅僅是千年之前……這一世,她只是一個卑微的人類,肚中所懷孩子亦是別人的,這樣做根本是有違天理!


  人妖殊途,這一點你如何才懂!


  「話倒沒錯,不過月兒妹妹……難道你不想去尋一個人?」


  綵衣將著一朵花緊緊握在手中,看著它漸漸枯萎不成樣子,終是悠悠道上一句秘密。


  凡塵往事,她不了解,也沒有那個心思去了解……只是能夠飲下孟婆湯,還會念念不忘的,那該是怎樣的刻骨銘心,亦或者只是夢裡所遇。


  花千夜就是太明白,所以才這般害怕她出去。


  是與不是,只要試探一下便可知。


  「尋人?什麼人……」


  說著話的同時,明月又俯下身親吻了一朵花。


  墨色髮絲輕舞飛揚,與著花千夜相同的火紅色衣衫,把她映襯著妖嬈又不失傾城……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偶爾還會有蝴蝶飛到她身邊做伴。


  綵衣望著這樣一個女子,恍然竟生出了一絲不忍傷害之感。


  但是很快,又反應過來。


  暗暗罵自己一句,才與她相處多久日子,卻生出了一些感情……人類所謂的善良與不忍,從來不是她該擁有的情緒,退一步來講,她這都是為了花千夜。


  懷著些許複雜的情感,綵衣向著後面退了一步。


  「你夢裡夢見的那個人……」


  綵衣撇撇嘴,低低道出了一句。


  「綵衣姐姐,你的聲音好小,我聽不清楚……」


  明月站起了身子,手中握著一小簇白色之花,想來是適才所摘下來的。


  遠遠看來,為她增添了一絲媚惑之感。


  罔顧明月燦如夏花的笑容,綵衣終是輕然別過了頭……片刻過後,口中極其緩慢吐出三個字眼來:「陌……上……塵……」


  下一刻,明月臉上的笑容凝固。


  手掌鬆了一松,那簇白色花跌落到地上,灑落上她長長地紅色裙衫……她就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雙眼死寂如同一灘秋水,血色一點一點褪去。


  這個名字就像是生了根,之前遠遠不曾想起,如今被人提及,死死朝著骨髓當中滲進……如同利刃一樣,狠狠刺進她的心房,有些什麼就要破土而出一樣。


  「月兒妹妹……」


  綵衣有些不確定喊上一句,不知她這是哪般反應。


  事實上,她本就所抱希望不大,畢竟之前的一切僅是猜想……除卻花千夜,她到過人世間,從來不曾見過什麼長情之人,她之所以講出這個名字,是因著無意聽睡夢中的明月呢喃過。


  孟婆湯,能夠使人淡忘人世間的一切凡塵往事。


  即便是再真的愛戀,在它之後也變成了過往雲煙。


  雖然明月僅僅飲了些許,也足以令她忘卻所有……就算是對哪個人哪個物留戀極深,也僅僅會留個印象,在日後重見之時,會產生一點似曾相識之感。


  除卻這點,決計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而明月這般模樣,顯然超出了她原有的想象。


  「好難過……這裡怎麼好難過……」


  片刻死寂過後,明月忽而間捂著胸口之處,喃喃出了聲……心臟那裡,仿若被注入了什麼一樣,令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隱隱是被因那個名字所致。


  「我的心好痛……為什麼聽到這個名字……心會這麼的痛……」


  明月一邊說著,一邊眼底的淚水流淌出來,沾濕了她的臉頰……腳下向著後面踉蹌倒退著,卻是一個不注意,狼狽朝著地面上摔了去。


  「月兒妹妹,小心……」


  綵衣口中呼喚了一聲,與此同時手指發出些許彩光,正要阻止明月的身子下跌。


  然而比她更快一步,是一道紅色光芒從前方投來,登時明月身子定在半空當中……很快的,一個紅影閃過,落定之時到達明月身後,伸手扶住了她的身軀。


  花千夜一拂火紅色衣袖,墨色髮絲迎風飛揚,琥珀色雙眸冷冷望向綵衣所站之處。


  隱隱間,閃過一絲血色殺意。


  「我……我什麼……也沒做……」


  綵衣有些心虛向後縮縮,顯然也被明月這麼大的反應嚇到些許。


  她清楚花千夜這麼大的火氣由來,若是明月適才跌倒,恐怕肚中孩子就會保不住。


  人世間的女子,懷孕十月就是這麼脆弱……更何況明月現在看似身體無事,事實上就是個易碎的玻璃娃娃,所以她適才匆匆出手相救,並非真的有心害她。


  他們認識了這麼多年,他怎麼能對自己這麼冷冰冰的!


  綵衣望著花千夜異常緊張的模樣,有些不樂意的努努嘴……與此同時,也將著一些心思放在了明月身上,心下暗暗思附道:這般一個女子,愛上的會是哪般男子,竟然如此念念不忘。


  「好難過……好難過……我的頭好疼啊……」


  腦海當中,一幕幕畫面閃過,一點也不清晰卻又異常刻骨銘心……明月不由伸手用力拍打著頭,試圖能夠驅散那些不屬於她的記憶,奈何越是想要忘記,卻越是會記起。


  「月兒……別想了……月兒……」


  花千夜心疼的將她抱緊,口中一遍又一遍的安撫著。


  「千夜……千夜……」


  似乎聽到了花千夜的聲音,明月滿是茫然的伸出手,緊緊地抓住他胸膛衣襟……見此,花千夜連忙回握住她的手,給予她一定的安慰與平靜。


  「我在這裡……月兒別怕……千夜在這裡……」


  明月喃喃的念,仿若他是唯一的彼岸之處……僅僅片刻,又復而抬起了一雙失明雙眸,聲音之中夾雜了一絲絲的顫抖:「陌上塵……陌上塵是誰……為什麼聽到這個名字……我這裡會好疼好疼……」


  聞此,花千夜一時身形僵住。


  在經歷過種種之後,她心底還是殘留了這個名字……他以為她是哪裡不安,卻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男子,垂下頭來,正好見著她緊緊抓住心臟之處。


  她說那裡會疼,亦是為那個男子而疼。


  可是怎麼會,怎麼會再記起那個男子。


  一定是時間太短,短到還不夠她徹底遺忘……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花千夜極力安撫著自己,凝視著明月還在兀自難過著,伸手攬住她的腰身,一個翻轉朝著前方飛越了去……徒留下,綵衣一個人站在那裡。


  「花千夜……這不是你……」


  怔怔半天過後,綵衣自顧自喃喃一句。


  她所認識的花千夜,應該是妖嬈魅惑的,對於任何一切事物皆不會上心……如今怎的一點點轉變,成了俗世中才會有的情感,甚至於愚昧不堪。


  要如何,才能回到從前?


  「千夜……好難過……我好難過……」


  這方,花千夜抱著明月進了屋子,將著她輕然放於床上。


  「月兒乖……不要再想那個名字……」


  花千夜先是出聲安撫著,卻見得明月抱著頭在床上亂滾,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


  眼底閃過一抹不明的情緒,轉而花千夜上了前伸出手,很快有著光芒從掌心中傳出……繼而又徐徐到達明月的身體之上,使得她漸漸平靜了下來,淺淺的睡了去。


  「睡吧,我的月兒。」


  花千夜小心翼翼在她身側卧下,又小心翼翼將著她的身子移入自己懷中……聆聽著她的呼吸似有若無傳了來,心下終究歸為一片平靜。


  不得不承認,他害怕了。


  就像千年之前,害怕再也不會見到她一樣……只是還好,還好她只是殘存了一些影像,至於其他,她不會再想起,也絕不允許她再想起。


  「陌……上……塵……」


  忽而間,三個極其緩慢卻又清晰的字眼,從著明月口中出了聲。


  花千夜琥珀色的雙眸暗了暗,遂又垂下頭將著她細細望著,手掌一點一點落在她的小腹之上……月兒,我是不是該斬斷你與那個男子的,最後一點牽絆?

  明月身子本就虛弱,經過這麼一番睡卻了許久。


  在確定她無事之後,花千夜一個閃身出了屋子,很快又來到綵衣住處……綵衣因著他的事情,這些日一直無心修鍊,見到花千夜突然到來,不免感到些許狐疑。


  當他說出用意之時,更是驚嚇的後退幾步。


  「花千夜,你瘋了?你怎麼能心起這個想法……」


  綵衣很是不贊同一聲,遂不覺花千夜太過不對勁。


  「拿來……」


  花千夜卻是什麼也不看,只是朝著綵衣直直伸出了手。


  「沒有!那種葯我怎麼可能有?」


  綵衣尖叫一聲回拒,嫵媚的臉上一片懊惱……良久見著花千夜還在望著她,不覺閃過一抹哭喪:「我說花千夜,拜託你用腦袋想一想……我們相處了這麼多年,你可有見過我與雄性交合?怎麼會有你要的那種葯……」


  聞此,花千夜眉宇閃過一抹沉思,似在思索她話語的正確性。


  末了,才低低開了口:「也罷,待我去尋……」


  一語比,轉身就要朝著外面走去。


  「花千夜,你站住!」


  綵衣見他動了真格,不由臉色也凝重了起來。


  一步跨越到他面前,伸出手阻攔住他的離開……在花千夜視線透過來之時,很沒有骨氣的別過了眼,這不能怪她,誰讓花千夜生的那麼好看。


  同樣是妖,不就比她修鍊早了些年,卻是妖嬈魅惑……哪怕她看了這麼多年,每次一靠近他,總是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令她有些難以承受又喜歡的緊。


  「陌上塵,可是你同她的提及的?」


  花千夜收回了視線,言語當中夾雜著一絲冰冷……綵衣身子微微一頓,復而又聽得他淡淡話語接了過來:「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若是再有二次,休怪我不念舊情!」


  綵衣一時被噎住,被這樣嚴肅的花千夜所噎住。


  在花千夜出了屋子之後,才隱隱反應了過來……緊接著,也不知在什麼心態的驅使下,快速的一個飛躍上了前去,又一次阻擋在她的身前。


  「花千夜,你不能這麼做!」


  綵衣大聲的道上一句,也是第一次這麼不認同他的做法。


  「讓開!」


  花千夜看也不看她,徑直向著前方直走。


  「花千夜,你若是執意這麼做……那麼,月兒妹妹一定會恨你的!」


  綵衣知阻擋不住,故而搬出了重要之人。


  果然,花千夜腳下的步伐頓住。


  僅僅片刻,綵衣的聲音接著傳了來:「那是她的孩子,應該由她做主……留與不留,必須先過問一下她的意見,否則你根本沒有任何資格這麼做!」


  沉默,沉默,四周皆是沉默。


  綵衣咂咂嘴,見著花千夜一動不動之後,試探著上了前……深深吸了口氣之後,又續上了適才的話語:「花千夜,你沒法理解,孩子對於一個女人意味著什麼……也許現在的明月,智商稚若幼童,但是她卻已經有了做母親的意識。我去過人間,人間的女子分娩之時,哪怕自己性命不顧,也要把孩子保全下來……」


  「所以,你若執意讓她失去孩子,恐怕比心頭取血還要來的絕望……」


  聽著綵衣一句句話語,花千夜一時無從去反駁什麼。


  夜風輕輕吹拂而過,墨色髮絲隨著輕舞飛揚。


  腦海當中,想起不久前的一幕幕。


  明月一臉幸福的憧憬著,之後會生出一個可愛的寶寶,他們會在一起快樂的生活……只是,這個孩子是與那個男子存在的唯一牽絆。


  他想,也許沒了這個牽絆,明月以後也不會想起他。


  若是不會想起,他不用再等待什麼,他們就可以這麼在一起……什麼天意,什麼註定,什麼過往,統統將之拋卻不管,只要他們在一起,什麼都不重要了。


  但是綵衣說的又不無道理,孩子是屬於她的,若是他擅自做了決定,她勢必會疏遠他……那不是他所願意見到的,做一個母親的心理,他沒有辦法懂。


  只是若換做,明月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是他即將做父親的話……那麼,他就太懂太懂,他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來傷害這個孩子半分的。


  看來,這件事還是先看明月的意見。


  思及至此,花千夜朝著綵衣揚了揚唇角:「謝謝你……」


  「不用,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綵衣有些泄氣的回上一聲,遂又見得花千夜抬步朝著前方屋子漸漸走了去……頓了一頓,想要說些什麼,又終究歸位了一片沉默。


  抬起頭,望著星雲遍布的夜空當中。


  低低嘆了一口氣,總覺明天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明月雖然單純無知,但是花千夜若是提出那樣的問題,勢必也會擔憂難過的……她未有將之提上,實則也是存了一點小小的私心,希望這個私心造成的影響不會大。


  第二日,當明月在醒來之後。


  花千夜望著她,耳邊回想起綵衣說過的話語……末了,在明月過來拉著他,想朝著外面走去之時,他伸手反握住她的,視線則是放在她的腰身上。


  懷孕將近三月,漸漸顯了一些。


  而他,在這千年以來,第一次有了異樣的情緒……哪怕,他這樣把她強留在身邊,已經是逆改了天意,但是那又如何,她只要在身邊,一切都由他來抗。


  「月兒……」


  花千夜輕然開了口,漂亮眉宇間微微一皺,褪去了原有的妖嬈……明月一時不解仰起頭,一雙失眸子像是鎖定在他臉上一樣,使得花千夜竟對想好的話語,難以啟齒。


  「怎麼了千夜,是不是月兒煩到你了?」


  明月輕聲回上一句,語氣當中有著說不出的小心翼翼。


  那個名字……


  那個名字,猶如沾染了某種魔法一樣,每去想象一次,整個人便會難受上一分……到了最後,明月只能將所有的心思,都強行放在花千夜身上,仿若這樣能夠好過一些。


  但是,為什麼這般的同時,心下又生出了一個與眾不同的想法。


  去尋他……去尋他……去尋他……


  這三個字在腦海當中來回重複,擾亂了明月所有的思緒,似乎只有見到這個人,才能夠平復好一切……可是,千夜已經明明白白告訴她,根本不曾有這個人的存在。


  那麼,她還在執著什麼……她的心,還在等待著什麼。


  突然間,明月討厭極了這樣的感覺。


  故而,她只能整個人投入到千夜懷中。


  只有這樣,才會將著那個名字一時拋卻。


  「月兒,這個孩子,我們暫且不要……好么?」


  花千夜垂下頭,撫著明月的髮絲低低嘆道。


  聞此,明月先是一時迷茫不解,繼而又身軀微微僵持而住……花千夜似乎也是感覺出了什麼,連忙又柔聲附之一句:「月兒,你的身體現在還很需要,不適合要孩子……」


  「千夜,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明月心下本就不安,此刻聽得花千夜這麼說,不由得更是感到后怕……不知不覺間,扭曲了花千夜話語的意思,只道他是厭惡了自己的依賴。


  「月兒,我沒有這個意思……」


  花千夜想要解釋些什麼,又覺得難以解釋清楚……正待思考怎麼安慰間,明月卻是向後退了一步,退出了他的懷抱當中,摸索著朝著外邊走了去。


  明月也不知在思考些什麼,總覺花千夜會靠近傷害她一樣……伸手連連撫上肚子,似是感受裡面小生命的存在,嘴裡低低的呢喃著:「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千夜……我求求你不要……傷害寶寶……」


  沒有想到明月會是這麼脆弱,使得花千夜怔住了許久。


  待反應過來之時,又覺狠狠刺痛了自己的心。


  他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幸而不是提前釀成了大錯……綵衣說那些話阻攔時,他只當以為她說的過了些,卻不曾想,明月對肚中孩子如此的在意。


  他錯了,實在大錯特錯。


  「月兒……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你不要過來……」


  明月邊說著邊退出門邊,臉上一片動蕩不安的神色……不經意間,腳下不小心踩到了裙擺,整個人朝著後面跌倒了去,花千夜一顆心驟然提了起來。


  彈指朝著明月身上一拂,將她的身軀定在半空當中。


  繼而間,又一個快步上了前,將著她緊緊擁在了懷中……感受著懷中人兒的顫抖,花千夜陡然想起明月稚若幼童,又因腦海殘留一些記憶而刺激,根本受不得一點一滴傷害。


  暗罵自己之餘,趕忙又將之解釋一句:「月兒,千夜沒有要傷害寶寶,千夜只是怕你身體承受不住……」


  許是因著花千夜的安撫話語,又許是因著他的懷抱安心。


  漸漸地,明月整個人平靜了一些……仰起頭,如之前一樣小心詢問:「真的嗎?」


  「真的,千夜怎麼會捨得傷害寶寶……」


  花千夜很是堅定附上一句,見著明月重新綻放一點笑顏,才敢放下了心來……末了,又伸手將著明月更加擁緊,唯恐害怕她會離去一絲一毫。


  因而,他也不曾看到。


  懷中的明月,眼底閃過一道極為複雜的光芒。


  兩個女子靜靜站著,一個一襲紅衣,容顏傾城而又傾國……她的臉上是滿滿的堅定,哪怕雙眼沒有色彩,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卻令人不得不有了從容。


  只是,是令「人」從容……至於「妖」么,恐怕不會苟同。


  綵衣自認為,不是一隻富有同情心的妖精。


  遇見花千夜之前,她過著游游散散的生活……天地間,對於妖途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限制,只要不禍害人間,打破這份平衡與規矩,靜靜修行,自然無誰涉及。


  遇見花千夜之後,她陪伴在他身邊,等他口中所愛一個千尋的女子……她承認,她從來不去刻意掩飾什麼。


  她對花千夜有心,這一點彼此都清楚。


  明月的到來,雖然引去了花千夜所有的關懷,但是她也不曾起過什麼殘害之心……愛情於妖,不重要到引來殺身之禍。


  更何況,花千夜從來不曾屬於過她。


  只是明月突然來找,所提的要求,實實有些為難了她。


  放她出谷。


  這一點,她自然想答應。


  因為她出了谷,接觸了外界,便會明白她與他們人妖殊途。


  可是,花千夜又那麼愛她,深愛了那麼久那麼久,久到連她都有了動容……這亦是,她不去傷害明月的理由之一,故而此刻的她很是為難。


  「月兒妹妹,這個姐姐做不了主……還是等花千夜回來,讓他做主為好!你如今有了身子,恐怕出去會受到傷害……」


  綵衣揉了揉穴道,對著明月勸說一句。


  「不要!不要等千夜回來……」


  豈知,明月臉色卻是倏然一變,摸索著踉蹌上了前……綵衣見此,也不再袖手旁觀,上了前攙扶住她,正待說些什麼讓她照顧好身體的話語,明月卻是比她先開了聲。


  「我要去找他……我的心讓我去找他……不能讓千夜知道……」


  明月喃喃的說著,臉上微微些許蒼白,手中握著綵衣的力道大了些許。


  綵衣微微皺了下眉宇,望著明月那麼緊握她的手,似是懂得了些什麼……片刻之後,淡淡抬頭詢問上一句:「他?是指……」


  「陌上塵!他是陌上塵……他對我很重要……一定很重要……我的腦海里……有他……」


  因著失了憶的緣故,明月語言表達方面非常人,有時因著急切而亂了原有。


  哪怕這樣,綵衣只消聽到那個名字,也懂得了明月所想之處……她不覺朝著明月細細望了一眼,遂又不覺搖了搖頭,感到明月太不可思議。


  僅僅一個名字,卻讓她起這個大的波瀾。


  忽而間,綵衣很想看看那個男子會是什麼模樣……哪怕已經到了現在,卻能夠將他掛在腦海間,該有多深愛,才能這麼念念不忘?


  「你還記得他的模樣?」


  綵衣向前靠近些許,略顯好奇的問上一句。


  聞此,明月微微一怔。


  每每想起那個名字,腦海中便會閃過一個印記,心下也會跟著痛起來……一開始,只當是千夜所言,是一個錯覺的幻影,然而近來卻是頻頻不安。


  這個人,她一定是認識的……並且,對她一定是極為重要的。


  尋找他……


  這個念頭仿若扎了根一樣,不停地在心底蔓延,佔據了她所有的思想……自從她醒來以後,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她一直依賴著千夜。


  她從不否認,千夜能夠給予她想要的一切。


  只是前天,他所提不要孩子,著實嚇到了他……事後,他小心翼翼的向她道歉,即使這樣,也烙下了一些惶恐,對於他產生了一些隔閡。


  就連想出谷尋人,她也下意識避開花千夜。


  明月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就好像心中只有一個人可以信任,可以讓她把身心託付……只是這個人,並非是千夜。


  是錯覺嗎?一次次詢問自己,一次次得不到答案。


  到了最後,只能來找綵衣姐姐。


  「不……不記得……什麼模樣都不記得……但是我知道……他對我很重要很重要……綵衣姐姐幫我……」


  急切迫在眼前,明月失了所有的心靜,雙手緊緊抓住綵衣手臂,仿若這是最後的救贖。


  綵衣又是一個皺眉,看著這樣的明月,產生了些許同情之感……花千夜,你將她逆轉天意強行留在身邊,她若是愛你也就罷了,可是她不愛你,你這樣終究是害人害己。


  「不是姐姐不幫你,實在是外面世界很混亂……不如等你生下孩子之後,再出去尋找如何?」


  猶豫半晌之後,綵衣這麼間接應下了明月請求。


  畢竟,她現在身子是那麼脆弱,放她出去難保安全……等到她平安臨產之後,她倒是可以找個機會帶她出去,尋找那個男子。


  綵衣本以為明月會答應下來,卻不曾見她微微搖了搖頭。


  正待詫異,卻聽得明月垂首喃喃一句:「我想去百花谷外面看一看……我感受到他在……他就在這附近……」


  前面一句表達甚是清晰,後面二句則是越來越小聲。


  百花谷外面……


  綵衣朝著前方眺望了一眼,對於明月後半句話語則是未有去聽……末了,終究是應允了下來,對於明月這般懇求模樣,不由有了些許同情。


  明月跟在綵衣後面,一步一步走著。


  她知道,這是通向谷外的路徑,花香在著空氣中靜靜撲面而來……一手任由綵衣拉著,另一手撫在肚子之上,感受那裡傳來的陣陣跳動。


  寶寶乖,娘親會保護好你的。


  漸漸地,到達了谷口邊上,綵衣停了下來。


  明月由著看不見,不覺產生了一絲疑惑,緊接著身上多出了一件狐裘般的厚衣來……仿若猜到了她的不解,綵衣解釋的話語從前邊傳了來:「我們住在百花谷,四季如春……谷外面正是末冬,天氣嚴寒,還下著雪……穿厚一些,對你的身體好!」


  一語畢,綵衣真想伸手打自己。


  身後的這個女子,明明就是她的情敵,破壞了花千夜與她的平靜相處……然如今,她卻滿足了她的願望不說,還要處處關心,真是難以說清原有。


  她肯定是最愚蠢的妖,綵衣不得不得了如此一個結論。


  緊接著,手中凝聚出點點彩色光芒,向著前方大力一揮。


  下著雪……


  明月耳聞這三個字眼,眼底閃過點點光芒,夾雜了一些期許……然還未等她喜悅而過,一股寒冷撲面而來,令她差點承受不住,幸而身上著了厚衣,才勉強維持的住溫度。


  「小心點……」


  綵衣低低語出三個字眼,手中則是繼續一揮。


  頃刻間,白雪密布的地面之上,直直打出了一條路徑來……綵衣扶著明月走出了谷中夾道,很快出了谷中地方,接連而來是一處空曠遼遠之地。


  「月兒妹妹,我就陪你在這附近轉轉……」


  綵衣向著前方眺望了一眼,遂轉過身朝著明月道上一句。


  事實上,這裡並不為世人所知,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寬廣隱地……至於百花谷,更是不屬於凡間所有,故而就算有人意外來到,也絕看不到百花谷的存在。


  明月一動不動站著,感受著與百花谷不一樣的環境……有些寒冷,有些蕭瑟,還有著些許空虛,仿若這才是屬於她的地方,耳邊響起衣衫被風吹拂所發出的沙沙聲響。


  眼前還是一片黑暗,只是不時有些冰涼打在臉上,身上似乎也被降落了一些東西。


  這應該就是雪……


  明月伸出手,靜靜接著雪花落下……耳邊,綵衣解釋般的話語就此響起:「這是凡間最後一場雪……」


  「最後一場雪?」


  有些不解,眉宇微微皺起,語氣當中夾雜著一絲可惜……綵衣望了一下明月,繼而為她道出一些:「百花谷裡面,從來不會飄雪,但是外界,已經下了三月之久……而這一場,便是末雪……」


  似懂非懂,明月點了點頭應下。


  「綵衣姐姐,我能不能一個人站一會兒?」


  片刻過後,明月淡淡開了口,容顏之上一片悅目……綵衣微微一怔,正想開口,卻被明月接下來的話語所堵住:「我保證,乖乖呆著,不會亂跑……只是心下有些亂,想一個人安靜。」


  綵衣一時啞口無言,不覺又朝著明月望了一眼。


  不知怎麼,在這一刻,她竟有些看不懂這個人間女子……明明跟之前一樣,卻是缺少了那份無知與年幼,像是突然之間回到了屬於她本身的年紀,隱隱間哪裡改變了般。


  而她的要求,似乎也並不過分。


  這麼想著,綵衣有些無奈的撇了撇嘴,手掌當中凝聚了一股彩色光芒,漸漸又匯成一朵花,漂浮在明月的上方之處……在這些之後,又雙臂猛然一張開,一道道彩色光芒悄無聲息散落在各處。


  待光芒隱去之後,但見地面之上,原本有的阻擋物,皆是憑空消失了去。


  在此之後,綵衣一把抹去頭上涔出的細汗,口中則是安心應了下來:「那你小心些,我過會兒來接你……」


  在施過法之後,地面上的雜物已經消失,確保明月不會被之絆倒……再者,她亦在她身上施加了咒語,若是不小心滑到之時,那朵花會穩住她的身子。


  綵衣不知自己為何會這般無微不至,許是為了花千夜所交代過的……又許是因著,這個女子的確太過美好,美好的連她都不忍受到什麼傷害。


  「嗯,我會的。謝謝綵衣姐姐……」


  明月投以微微一笑,容顏傾國而又傾城,恐怕筆墨也難以描繪她的神韻。


  莫名的,綵衣自顧自嘆了口氣。


  隨之,快速一揮手,整個人迅速消失在原地。


  明月在著綵衣離開之後,兩兩張開雙臂,感受著雪花片片飄落在身上的感覺……四周很靜很靜,仿若世上就剩下了她一個人,身子漸漸產生了些許涼意。


  雙手藏於衣袖當中,似乎這樣能夠取得一些溫暖……小心翼翼摸索著向前行走,這才發覺腳下是平坦沒有羈絆的,唯獨有的便是積雪,厚厚覆蓋在大地上。


  白雪紛飛,到處一片白色茫茫。


  依稀間,前方傳來一股穿透人心的呼喚。


  那是她的名字,這個聲音一遍又一遍呼喚著,似是已經等待了千年。


  這是夢?還是真實……這個聲音,不屬於百花谷里任何一人,但是又分明那麼熟悉,熟悉到心裡,涔入骨髓,泛起層層的疼,讓她感覺是失了呼吸一樣。


  「不要聽……不要聽……我不要聽……」


  顧不得什麼寒冷,明月伸出雙手緊緊捂住耳朵,試圖能夠阻隔這個聲音的傳來。


  無錯,迷茫,不安……等等,各種令她無措的情緒登時遍布了全身,就仿若這是一場夢境,令她極為痛苦,卻又不捨得醒來的夢境。


  夢裡,一個場景似乎在重複閃過。


  漫天的白色梨花下,一襲白衣的男子靜靜站在那裡,負手而立的背影修長而又孤寂……他一遍又一遍呼喚著她的名字,深情而又漫長,執著而又遙遠。


  「是他……」


  終究,明月抵不過最真實的心,雙手顫抖著放了下來。


  很快的,感受到一種冰冷覆蓋住身子,讓她忍不住緊緊環住自己……鼻間一酸,眼淚控制不住落了下來,乾澀的有些發疼,劃過臉頰的瞬間,化為一絲絲熱流。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防備,明月喃喃的念,口中鹹鹹的,那是淚水的味道……臉上劃過迷茫,腳下控制不住朝著呼喚之處尋了去,一步一步,步步都沉重不能自己。


  到處是雪花,到處是空曠。


  那個聲音,傳出之地茫茫難知……明月茫然無從的走著,不知該去向何處,心下間換亂無章,兩手在著半空中胡亂的摸索著,也不知道想要些什麼。


  就這樣,亂走了許久之後。


  呼喚聲,剎那間停止了下來。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


  明月雙手亂舞著,想要抓住那個人……眼淚一次次劃過臉頰,留下一道道淚痕,心下空曠的急需一些什麼記憶來填滿,而關於記憶之人卻突然沒有了蹤跡。


  「別離開……」


  身子一點一點俯下,悲傷莫大的蔓延開來……末了,一個名字終是從口中低低呼喚了出來:「陌……上……塵……我知道是你……你是陌上塵……」


  世間寂靜冰冷,只有女子低低的哭泣聲,持續而又經久不斷。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明月才好不容易止住自己的波動情緒,身體之上因缺少溫暖而變得些許僵硬……小心翼翼站起身來,手掌趕忙撫上肚子,感受到那裡小生命的存在。


  那個聲音,應該是幻覺……


  耳邊除了寒風吹拂聲音,早已失去了剛才的那個聲音……這裡根本沒有人,而她腦海中的陌上塵,千夜已經說過根本不存在,那麼她又在尋找些什麼。


  好冷……


  她該回到百花谷,讓寶寶安靜降臨才對……外面的世界,會讓寶寶感到不適應的,如此想著的同時,明月撫著肚子輕然轉過了身子,髮絲瞬間輕舞飛揚。


  然就在此時,卻有著腳步聲從著身後傳了來。


  那個聲音復而出現,淡淡呼喚著她的名字,夾雜著無盡的思念與離殤。


  剎那間,明月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就在她的後面,離她僅僅幾步之遙……心在這一刻,惶惶不安跳動的極為快速,身子不知該怎麼動,只有耳邊響起些許碎步聲音。


  她知道,那個人在向她的身邊靠近。


  「丫頭,我終於找到你了……」


  同一時刻,一雙手臂輕柔攬住了她的腰身,力道輕柔的不可思議……一股淡淡梨花香味傳來,使得惶恐的明月,獲得了一絲絲名為安心的味道。


  臉上蕩漾起些許痒痒的感覺,隱隱是來人的髮絲漂浮在了上面,還有著心跳聲傳了來,一下接一下敲打著她的耳膜……這不是千夜,不是千夜的味道,千夜也不會有心跳。


  「你……放開我……」


  怔住片刻之後,明月這才反應過來般扭轉著身子。


  「丫頭別動,讓我抱抱……」


  聲音之中透漏著些許疲憊與痛苦,莫名的令著明月感到心悸。


  幾乎是不受控制的,伸出手小心摸索著,觸碰上他滿是冰冷的手背,繼而又是逐漸的向前,觸碰到他臉上的冰冷……心下微微一縮,被這個不明物體嚇到,收回了手掌。


  「你的臉……好怕……」


  明月下意識喃喃一句,因著看不到的緣故,不知觸碰上的是一個面具。


  陌上塵微微一怔,很快將著臉上面具拿下……繼而間,又執起明月的手掌,再次覆在絕美的容顏之上,唇邊噙著寵溺的笑:「這下會不會好些?」


  一語落下,放開她的手掌,改為撫摸上她的臉頰。


  輕輕拭去她臉上殘留的淚痕,不覺又一下子抱住了她,最終低低鬆了口氣。


  她還在……她還在……幸好,她還在。


  哪怕他相信無城,哪怕無城一再的說過,哪怕那個血誓還未曾到來……然而,一切的一切,隨著她的消失,只落下那麼多的血,終是讓他亂了所有的規章。


  派著魍魎前去尋找無城,他則是處理著朝中大大小小事物,在一天天等待中度過……當魍魎回來之時,已然過了許久的時間,而他所給的提示當中,又令他悟了許久,才艱難找到這一處。


  這一處,罕無人跡。


  若非之前經歷過太多事情,他恐怕根本找不到這裡。


  最重要的是,他的心在指引著她,就像冥冥之中自有註定一樣,不知不覺跟隨著來到……他與她,也許彼此存在著某種羈絆,正是這種羈絆,令他們無論分離再遠,也能夠找到彼此。


  任世事變化,滄海桑田。


  只要她在,那麼一切晴天安好。


  「丫頭,怎麼穿這麼少?」


  察覺到懷中嬌軀的冷意,陌上塵垂首低低詢問一句。


  與此同時,腦海中閃過一個個疑問。


  她是被誰帶走的?怎麼會在這個地方……又為什麼,哪裡昭示著些許不對勁。


  「誰知道,外面世界會這麼冷……」


  明月有些委屈撇撇嘴,像是個撒嬌的孩子一樣。


  對於來人,似乎早已認識一樣,令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防備,相反獲得了無盡的安心……他的懷抱,與千夜又是分外不同,給予她一種很是強烈的感覺。


  外面的世界?

  陌上塵眼底劃過一絲波動,卻又很快的斂去不見……細細凝望著明月的容顏,又落在她一襲火紅色的衣衫上,以往她皆是喜歡白色的,就像梨花與雪一樣。


  從重逢到現在,她對他沒有一句的不滿。


  依照她的性格,怎麼會對於之前之事閉口不談。


  陌上塵很是確定眼前女子是為心愛之人,然而她的種種表現,又令他感到擔憂萬分……驀然的,又想到無城捎來紙上一句話語:是王妃,卻又不是王妃。


  兩世愛人中,必須取捨其一。


  這句話中,隱藏著某種不可道破的玄機。


  饒是如此,明月在懷,也無心再去另外思考什麼……好不容易,他好不容易再次見到她,最為重要的是,她還活著,並為死去,那麼什麼都不重要了。


  陌上塵這般想著,正要開口說些什麼。


  然明月接下來的一句話語,卻令他一時僵在原地。


  「讓我感受一下,你長得什麼模樣好不好?」


  明月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傾城如同冬日裡的陽光……仿若知自己表達的不夠清晰一樣,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上一句:「對不起,我的眼睛看不見……」


  簡簡單單一句話語,卻使得陌上塵雙臂微微收縮。


  明月不覺一皺彎彎的眉,原本想要撫摸陌上塵臉頰的雙手,改為拍打著陌上塵的手臂:「哎呀,你弄疼我了……放開啊……放開我……」


  盤旋在明月頭頂的那朵花,仿若也發現了明月有了危險,直直朝著陌上塵手臂上刺了去……明明是那麼柔弱無骨的花瓣,在刺上陌上塵手臂的瞬間,卻蔓延成利刃。


  刺入血肉裡面,發出一聲低吟。


  很快的,鮮血從著陌上塵手臂上流出,沾染著白衫成為血紅色,遂又有些許滴落地上,與著白雪混合在一起……然,陌上塵卻仿若不知疼痛一樣,只是定定望著明月的雙眼。


  沒有……沒有他的存在……


  她的雙瞳當中,雖然還是不變的很是漂亮,卻早已喪失了該有的璀璨色彩,靜靜如同一灘枯澀的秋水……到了最後,陌上塵眼底劃過一絲痛意。


  她看不見……


  她真的看不見……


  「痛啊……好痛……你別這麼大力氣……」


  明月看不到陌上塵的半分模樣,還是與他鉗制自己的雙臂做鬥爭……那朵花則是緩緩飄向空中,發出一道彩色光芒,隱隱在向主人傳遞些什麼。


  「哪裡痛?丫頭,對不起……」


  陌上塵從著恍悟當中回了神,趕忙將著力道放到最輕,復而又將她擁入了懷中……口中則是,一遍又一遍默念著那三個字,只覺痛意潰不成傷。


  耳邊,恍然間又想起,皇甫十一曾說過的話語。


  「七哥,這江山就如此的重要嗎?為什麼不去找她,為什麼你不去找她……我去帶她走,她不肯;三哥去帶她走,她也不肯我知道,她在等著你去,她一直到死都在等著你去可是你呢?陌上塵,我問你,那個時候你在哪裡?」


  他的丫頭,一直到死都在等著他去啊。


  每每想到這句話語,所有的防備便隨著全部卸下,孤獨與懺悔如影隨形吞噬著他的心。


  「七哥,這江山就如此的重要嗎?為什麼不去找她,為什麼你不去找她我去帶她走,她不肯;三哥去帶她走,她也不肯我知道,她在等著你去,她一直到死都在等著你去可是你呢?陌上塵,我問你,那個時候你在哪裡?」


  每每想到這句話語,所有的防備便隨著全都卸下,孤獨與懺悔如影隨形吞噬著他的心。


  「手臂……你剛才弄得我好痛……」


  察覺到來人力道放了輕柔,明月有些不滿的附上一句。


  聞此,陌上塵眼底沾染上點點笑意……很快的,又在明月抬起頭望著他時,歸於一片沉寂,心下微微顫了一顫,平生了幾抹微漾。


  終究,他還是沒有保護好她。


  伸出手一點一點劃過她的輪廓,看著她眼梢綻放出些許笑意……一個念頭從著腦海中升起,靜靜將之凝望許久,直至明月很是不解想要開口詢問。


  「丫頭,我是誰?」


  先著一步,陌上塵淡淡開口問出了聲,隱隱中夾雜著一絲……害怕。


  是了,他害怕……她認不出他。


  此話一出,明月一時怔住。


  是啊,他是誰……


  不過是剛剛遇見的一個人,竟然將著最基本的防備都拋卻腦後……最愚蠢的是,被他一而再拉入懷中而不自知,還拿他一次次跟千夜作比較。


  明月啊明月,就算是失憶,也不能到這種笨蛋地步。


  這般想著,明月不由向後倒退一步,試圖能夠離開陌上塵的身邊……殊不知,這般細小的一個動作,令著收入眼底的陌上塵,眼眸暗了一暗。


  單手一拂,將明月腰身攬了過來。


  淡淡清香撲面而來,使得明月有著片刻的怔忪,待反應過來時,又感到些許微惱……這個來人,到底是想怎樣啊?剛見第一面,就對她這樣又摟又抱。


  無言的是,她對此也不討厭。


  「喂,你放手……」


  明月剛剛開了口,與著適才一模一樣的話語,復而傳入了耳中……仰起頭,眼前一面黑暗無邊,沒有一絲一毫的光明,只是她分明從他的聲音中,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我又看不見你,怎麼知道你是誰?你不是百花谷的人,我肯定……肯定不認識就是了……」


  明月不安的反駁上去,只是最後一句話語又莫名的心虛。


  隨著她的話語落下,兩兩沉默了許久。


  在此當中,明月雖然看不見什麼,卻又無比清晰感受到,他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存在著某種熱烈……她甚至能夠確定,他的視線一定圍繞著她。


  許久過去,依然不聽得他吐出任何一個字眼。


  終究,明月還是有些急切,用力掙扎著離開他的懷抱,但力氣差別太大,還得顧忌肚中的寶寶……萬般無奈之下,失了優雅的先行一句:「你……你……你究竟放不放手?」


  「不放。」


  沒有一絲遲疑,乾淨利落的兩個字言出,如同潺潺泉水,好聽的天籟之音。


  幾乎的,明月被這種聲音所打動,隱隱與記憶中的重合而來,只是缺少了那種嘆息與悲傷……記憶聲音,是在迫切的尋找一個人;而眼前的這個,就像是已經找到了他所要的人。


  聲音當中,充斥著淡淡失而復得的驚喜。


  而就在明月恍神間,話語接著剛才所言而下:「這一生,這一世,我都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明月只來得及對上一字,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到了最後,只能憤憤塞上三個字:「你無恥!」


  陌上塵神色錯愕片刻,轉瞬而來寵溺充滿了雙眸……微微垂下頭,放在她的肩膀之上,感受到心因為她歸於律動,徐徐鬆了口氣來。


  「不是夢,你真的還在。」


  嘆息聲道了出來,夾雜著眾多難以言明的味道。


  「你……你……你是在非禮我……」


  一開始的理所當然,到現在的後知後覺。


  明月的臉,瞬間覆蓋上一層微紅,萬分能以推拒之間,索性心下一橫……踮起腳尖,攀附著他,垂頭狠狠咬傷上了他的肩膀,用以發泄心中的不滿。


  本以為,來人會吃痛放開她。


  豈知,良久沒有什麼動靜。


  一定是力道太小了……


  思及至此,明月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直至衣衫中涔透出些許鹹味,順著到達她的口中,才讓她逐漸的反映了過來,乾涸的雙眼中布滿了不解與迷茫。


  陌上塵一動不動,任由明月任性對他。


  這樣也好,疼痛蔓延過身子之時,更能夠證明她是還在的……他並沒有失去她,她在他的懷抱中,就是此刻,也會是以後,此生此世。


  「喂,你……」


  「咬夠了?那麼換我了……」


  陌上塵驀然垂下頭,雙手緊緊攬住她的腰身,不讓她有一絲一毫受傷害的可能……視線重複一遍又一遍劃過她的容顏,最終定格在一處,些許想念摻雜進去。


  「你要咬我?」


  明月不可置信睜大雙眼,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但是心下卻已經為來人設定了種種惡魔形象……猶豫半晌,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開了口:「我錯了,你大恩大德放過我一次,看在我已經有了……」


  「寶寶的份上」這五字還未完全說出,口中已然被人溫柔的封住。


  剎那間,明月整個身子僵在那裡,腦海當中快要接近一片空白。


  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似乎一切一切想要說的,都隨著這樣漸漸消失了去……哪怕根本看不見,明月也能夠猜出,這種感覺陌生而又刺激著心裡。


  這是吻……


  在她失憶以來,每晚都會睡在千夜的懷中,這樣的動作,千夜對她曾有過……那時她朦朧不知,好奇詢問這是什麼,千夜回答了她,這是吻。


  吻……只會吻心愛之人。


  她喜歡這樣的感覺,然而千夜吻她的次數屈指可數,通常情況下只是淺淺親下她的額頭……每當她大著膽子提出這類要求之時,千夜總是會模稜兩可帶過,之後便是無盡的沉默。


  似乎,陷在了猶豫與痛苦當中,難以自拔。


  而當她任性詢問之時,千夜卻把她緊緊扣在懷中,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四個字眼:「別離開我……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離開千夜……


  怎麼會……她們是夫妻,不是嗎?


  可是這吻……


  這個人吻她,是因為她是他的心愛之人嗎?可是,她都已經有了千夜……這樣不對的,根本不對,她不能這樣沉浸!


  幾乎是慌張無措的,明月徒勞無功抗拒著,意識漸漸恢復了清明……只是這個吻,又是那麼的溫柔、纏綿與眷戀,還帶著眾多的小心翼翼呵護。


  哪怕她在拒絕的同時,心下也存在著依戀。


  這個人吻她,是因為她是他的心愛之人嗎?只是,她都已經有了千夜……這樣不對的,根本不對,她不能這樣沉浸!


  幾乎是慌張無措的,明月徒勞無功抗拒著,意識漸漸恢復了清明……然而這個吻,又是那麼的溫柔、纏綿與眷戀,還帶著眾多的小心翼翼呵護。


  明明這根本是個錯誤,還是忍不住想要沉淪。


  為什麼……她的心怎麼會突然成了這樣?


  明月整個人充滿了茫然,更多佔著的是不知所措。


  期間,白色唯美的雪花,從著天空當中一層又一層飄落而下,落在站在那裡相擁而吻的兩人身上……遠遠看來,恰似一對神仙眷侶,畫面無比的美好。


  許是由著明月不知反應,又許是由著什麼,陌上塵漸漸離開了她的唇……同一時刻,明月只覺心臟之處跳動的極快,好像有著什麼想要從胸膛湧出似的。


  「笨丫頭……」


  陌上塵望著她眉眼盈盈的模樣,淡淡言出三個寵溺字眼。


  明月微微一怔,只覺有什麼在心裡生了根發了芽……唇邊還殘留著來人的味道,昭示著他適才侵……犯自己的證明,反應過來之後,很是氣呼呼對上一句:「我哪裡笨……」


  並未有很快得到答案,反而頭頂髮絲被人輕輕揉了幾下。


  正要開口詢問,一句嘆息低音傳來:「若是不笨,怎會認不出我……」


  「我看不見啊……」


  沒有一絲猶豫,明月略顯委屈的道出了聲。


  陌上塵凝望著她,似是沉思,又似是疑惑些什麼。


  與此同時,在著明月話語落下的同時,視線觸及她的雙眼,閃過一絲絲的心疼……片刻過後,復而再度嘆息:「丫頭,我是阿陌,別忘記我……」


  阿陌……


  明月眉宇微微皺起,夾雜著些許不適閃過腦海,似乎有著些許凌亂的畫面,逐漸拼湊起來,確又極不完整……關鍵之時,被來人握著的雙臂,將她身軀拉向前。


  「丫頭,我知道你恨我。無論你打我也好,罵我也罷……可是,別裝作不認識我,好么?我會怕,真的會怕……」


  耳邊,一句淡漠而又溫潤的話語響起。


  這個聲音……


  明月身子微微一僵,遂又像是想到什麼般,瞪大雙眼的抬起了頭……眼前,依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然而這個來人的身份,卻是在若隱若現閃爍著光芒。


  「陌……上……塵……是你……」


  用力眨了眨雙眼,做著根本徒勞無功的確定。


  得來的是,來人微微的喜悅,梨花香味撲面而來,擾亂了她所有的神經:「乖,是我……我是阿陌,我來接你了……」


  明月喃喃的念著這個名字,身軀止不住的顫抖著,猶如是枯死中的秋葉。


  記憶在時光中縱橫交錯,那些模糊不清的畫面,一遍又一遍在吞噬著記憶……惶恐與不安充斥著身體,恰逢又是在大雪當中,只覺這一刻是無比的寒冷,刺骨而又疼痛。


  見著明月臉上血色褪盡,陌上塵心下閃過一抹擔憂……許是明月反應太過激烈,擔憂她哪裡受了傷,陌上塵只得暫且將她放開了而來。


  「別過來……別過來……你會傷害我……傷害我……」


  好不容易從那片溫暖中掙脫出來,腳步不斷地向後退卻退卻,仿若陌上塵有著多麼的恐怖……記憶當中,一個場景比之其他清晰眾多。


  那是血,從著她的心臟之處蔓延下來……


  流落了一地,硬生生划傷了她的心……


  好疼啊,真的好疼……就像,她親身所經歷的一樣。


  陌上塵低低呼喚一聲,卻是不敢追得她太緊,唯恐會讓她受到什麼傷害。


  對於明月如今的狀況,他雖然有些難以明了,卻也能夠理清一點……她怕他,在確定他的身份以後,她那麼害怕的轉身逃離,不曾給他一絲一毫停留。


  曾有幾時,她會這麼對他。


  一直以來,她不離不棄陪伴在他身邊,他早已習以為常,並未有覺什麼不對……愛上她,是在意料之中,從遇見她的那一天起,他便已經猜到。


  這個叫明月的女子,是他這一生都逃不開的劫。


  果然,在著那些相處的日子裡,他逃避自己,她勇敢追隨,他對她加以嚴肅,她回擊無賴俏皮……不知什麼時候,她早已深入了骨髓,他自身卻還渾然不知。


  當皇甫龍澤假借「心頭取血」名義,讓她陷入重重危險之時,他不該自以為是認為,傷害便是對她好的唯一選擇……從未想過,失去誰會有多麼傷心。


  可是,讓看到暗室那攤血之時,他終究還是感到了怕。


  這一生,從沒有像那麼一刻,那麼害怕過。


  怕,從此以後沒有那麼一個女子,肯一直對著他撒嬌耍賴……


  怕,從此以後沒有那麼一個女子,會把他看得比自己都重要……


  怕,從此以後沒有那麼一個女子,跟在他的身後承諾陪他地老天荒……


  他想,這便是愛情。


  是她的出現,使他懂得了什麼關懷與溫暖。


  她改變了他,卻又突然消失在他生命當中。


  思及至此,陌上塵將著目光緊緊定在明月身上,腳下小心移動著跟隨她……大片大片的雪,從著天空中落下,落在那張謫仙般容顏上,映襯著他雪一樣的白髮,傾城了整個天下。


  明月不知所措的一直退著,卻又在茫茫大雪中,找不到想要依戀之人……有著些許寒風吹拂而過,令著她難以順暢呼吸,而剛要呼喚綵衣姐姐的名字,口中便被灌了冷風。


  偏偏,似是要跟她作對一般。


  腳下積雪厚重,在行駛一段距離之後,身子虛弱加之腳下一顫……登時,整個身子控制不住,向前直直的跌去。


  陌上塵只來得及呼喚一聲,緊接著快速伸出手臂……向前一步,將著她小心接入懷中,眼眸中縈繞著絲絲疼惜,口中也低低嘆起:「怎麼總是這麼不小心……」


  那麼寵溺的語氣,令得明月想要莫名哭起來。


  但終究,將之生生忍住,強壓下心頭那份觸動。


  原本盤旋在明月上方的那朵花,逐漸變了顏色,在著半空中一閃一閃的,發出異樣的彩色光芒……片刻過後,似是被人接收到一樣,花朵瞬時消失不見。


  陌上塵對之尋視一眼,眼底閃過一抹深邃不見底的光芒。


  「我不要你……陌上塵……我不要你……」


  眼淚控制不住流淌而下,明月伸出手推拒著陌上塵。


  記憶當中,似乎有著什麼被血淋淋揭開了一樣,令著她的心刻骨銘心的疼……明明雙眼看不見,他的模樣也不曾見過,然而卻又分明有一種錯覺。


  他們彼此早已熟悉,並且熟悉到了骨子裡。


  「對不起……對不起……丫頭……」


  由著明月的話語,陌上塵自是聯想到了那件事。


  將她輕柔擁緊,同樣的一遍遍道著歉,每一句都帶著纏綿不盡的眷戀……對於這些,明月卻是聽不進去一點一滴般,只是身軀不安的來回扭動。


  漸漸,一句話語彙聚了出來:「千夜……救我……千夜……」


  千夜……他是誰?許是救了明月之人。


  陌上塵自是知,明月能夠活下來,定是有了高人相助……而這個地方,又不為世人所知,相比那位高人,又並非尋常之人,只是不論種種,他不會再放開懷中的女子。


  就算是逆天,他也定要把她留在身邊。


  「丫頭……我是阿陌……我是阿陌啊……」


  陌上塵平視著明月黯淡的雙眸,一次次對之提醒著。


  「我不要你……我要千夜……千夜在哪裡……」


  對於陌上塵的話語,明月始終置若罔聞……在來來回回許久,掙脫不開陌上塵的鉗制之後,素凈的臉上終是多了點點怒意:「陌上塵,你放開我!我不要你,你聽懂了嗎?我明月不要你……」


  腦海中一團亂糟糟,明月說這些話語時,完全不曾思考過什麼……待平靜下來之後,只感到一束視線在她身上靜靜停留著,那裡面夾雜著悲傷。


  明月想要說些什麼,又終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放在她身上的雙臂,有著些許僵硬,卻是多了些鬆弛……來不及思考什麼,明月一把將之掙脫開來,轉過身子顧不得一切,向著未知方向匆匆跑去。


  很快的,身後有著些許腳步聲傳來。


  腦海當中,泛起層層的疼,一幕幕不清晰的畫面閃過……那麼遠,又那麼近,令她抓不住的同時,又難以忘懷,這種感覺像極了靈魂之處,把什麼記憶藏在了那裡。


  「丫頭,當心身子,我就站在這裡……別跑了,好么?我不碰你,不碰你就是了……」


  看著對自己避之不及的女子,陌上塵絕美臉上閃過一抹苦笑,與此同時停下了身來。


  曾經,她一次次追逐在身後,卻渾然不覺珍惜……如今,當她害怕的遠離才知,世上一切的一切,都比不過她的一次回眸,就如現在,什麼都回不到最初。


  是那個聲音……


  明月徐徐停下了小跑,呼吸一上一下不太順暢,心臟之處跳動頻頻加快……而一閃而過的聲音,分明與夢境中逐漸重合在一起,這個人根本就是聲音主人。


  可是,又有哪裡不對。


  就像體內靈魂,根本不是自己的,被人掌控了一樣……明明腳下迫切的想逃,思想卻是引領她向後退卻,直至到達那個人的懷抱當中。


  似乎,無形之中,持續了千年。


  眼淚又一次,順著眼眶徐徐流出,一種感覺卡在那裡難以言出……關鍵之時,有著人向著她一點點靠近,夾雜著一絲小心翼翼的呵護。


  突然間,不知怎麼,就卸下了所有的防備。


  靠近他……溫暖他……


  一個想法繁衍生出,正準備附之實現之時。


  空氣中,一股別樣的香味傳了來。


  瞬時,一切歸於清醒。


  淚流的臉上,綻放出一抹淺淺的笑:「千夜……是千夜……千夜……我在這裡……」


  就像是個迷途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回家的路途一樣,明月的雙手在著半空揮舞……不曾看到,離她幾步之遙的白髮男子,因著她的欣喜,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花千夜一襲火紅色衣衫,從著遠處飛躍而來,妖媚臉上呈現著焦急……乘著一道火紅色紅綢,花千夜從著半空中一落而下,順而伸手將著明月攬入懷中。


  緊張的查看了一下明月,在確定沒有傷勢之後,這才安下了心來……在此之後,又像是想到什麼般,帶著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綵衣,你給我出來!」


  隨著話語的落下,一道彩色光芒閃過。


  一襲綵衣的女子,從著光芒當中續續走出,臉上帶著些許尷尬,又凝聚著一些好奇……花千夜回來的真不是時候,她還沒有弄清楚怎麼回事。


  不過,這個人便是明月所愛之人么。


  果然,非一般常人可及。


  光是那一副容顏,就已經是絕世謫仙……原本以為,花千夜已經是她見過最為妖嬈的妖,卻不曾想,人世間竟也會有這麼出色的男子存在。


  「我有沒有交代過?不允許月兒出谷!」


  花千夜臉色冷冷的,打斷了綵衣的自我評斷。


  聞此,綵衣朝著後面倒退兩步:「是月兒妹妹……是她……是她想出來走走……」


  天空之中,白雪紛紛揚揚下著。


  每個人臉上的神色,皆是各異不同的。


  在著明月撲入花千夜懷抱,獲得依賴與安心之時,陌上塵徐徐轉過了身子,避開了這一幕……心在隱隱作痛,曾經她只會倚入他的懷,全心全意信任著他。


  明月低低哭泣著,驚起了一攤漣漪。


  待平靜下來之後,花千夜才隱隱發覺,明月的情緒是極其不安的……而站在前方的那個人影,分明是個人類的存在,一個不該在這裡出現的人類存在。


  凌厲視線望向綵衣,後者同樣回他個很是不明的眼神。


  花千夜正想將明月安置,再來處理那個人類之時,明月卻是抑制不住哭泣了起來:「千夜……是他……你了騙我……是他……」


  「月兒……月兒……別亂想……」


  明月無疑是脆弱的,情緒更是經不起什麼波折……喪失記憶以後的她,就如同一個嬰孩,性情根本不受什麼控制,很容易被牽扯到漣漪。


  故而,必須耐著性子來哄:「月兒,千夜不曾騙你……」


  「你騙我……你根本就騙了我……」


  明月揚起滿是眼淚的臉,看不見的雙眸中充滿了堅定……下一刻,縴手一指前方白髮男子:「你說過……他不存在……可是明明……明明他就在這裡……他就是陌上塵啊……」


  一語傷心欲絕,花千夜被這些話語所怔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前方負手而立的白衣男子,徐徐轉過了身來。


  一切的一切,在著此刻串聯起來,使得陌上塵漸漸揣測出來些許……也許,也許明月並非是拒絕他,而是已經不能認得他,似乎失去了記憶。


  這個認知,令得他再次心生隱痛。


  而在陌上塵轉過來的瞬間,花千夜猶如見到什麼一樣,整個身子僵在原地……一雙琥珀色雙眸,緊緊鎖定在陌上塵身上,一絲一毫也不肯離去,死死地猶如盯緊什麼獵物。


  許久許久,漸漸裡面浮現出一層悲傷與認命。


  「喂,花千夜……花千夜……」


  綵衣在著一邊觀望事情發展不對,不由連連開口喚道。


  明月還在低低哭泣著,陌上塵則是一動不動與花千夜對視著,冷清並無任何一絲懼意……忽而間,花千夜腳步朝著後面退卻一步,踉蹌著很是狼狽。


  嘴角,浮現出一抹妖嬈的笑意。


  「是你……竟然是你……我早該想到……」


  花千夜由著一開始的沉笑,逐漸轉換為極大的冷笑,仿若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


  驀然的,又冷冷抬起頭,雙眸中紅色如血:「我早該想到是你……只有你,才能令她這麼的愛上;只有你,才能令她如此的傾盡所有;也只有你……才能讓她喝下孟婆湯,卻還是不肯拋卻塵世記憶!沒想到啊沒想到,原來你一直在她身邊……我以為,我以為你們不會相遇,不曾想你一直在她身邊……」


  花千夜說著尋常人所聽不懂的話語,語調越來越哀傷絕望。


  眼前這個人,分明就是當年那個人的模樣。


  那個人,讓千尋曾愛之入骨。


  同時,亦是讓千尋退卻仙界,生不如死。


  是他該死,當初忽略了這個凡世之人,以為並非會是當年的那個人,畢竟他的髮絲不是白色……時過境遷,卻原來這一切,都逃不過命運的嘲弄。


  阿尋,我該放你走嗎?

  早該想到,能夠讓你這麼深愛的人,除了他……這世間不會有第二人!

  終究,終究低估了你對他的愛……原來竟是,生世不滅,生世不滅呵。


  可是阿尋,我又怎麼能看你不停受盡苦難……


  千年之前,你為了他,落得那般悲慘……如今,又為了他,被那些骯髒之人,生生在心頭上取了血,我怎麼能再看你受傷?怎麼能!

  那一年,我沒有能力保護你。


  如今,我即便付出所有,也定能許你一段天荒地老。


  所以,阿尋,我不會放你跟他走。


  別怪我,好么。


  思及至此,花千夜眸中一點一點血色凝聚,伸手將著一邊明月攬入懷中……遂側過身子,直直與著陌上塵相對:「月兒已經選擇了我,從此以後,她與你再無關聯!」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綵衣不覺朝著陌上塵望了一眼,暗暗為他捏了把汗。


  花千夜等待那個叫千尋的女子,等待了這麼多年,定是不會輕易放手的,哪怕大開殺戒也在所不惜……可惜了眼前這個男子,長得這麼美。


  若是他有些自知之明,該就此退卻。


  偏偏,陌上塵未有如綵衣所想那樣。


  反而,一步一步上了前來:「把她還我……」


  聞此,花千夜臉色變了一變,妖嬈之上增添了一絲殺氣……在他懷中,明月依舊是看不見一點光芒,卻是能夠感到氛圍很是不對勁,綵衣更是後退一步。


  「你根本不配擁有她!」


  花千夜手裡凝聚了一團力量,朝著陌上塵身上狠狠一揮。


  陌上塵不動聲色,硬生生將之承受下來,然又終是人妖力量殊途,身子狼狽著感到站不穩……嘴角有著血滴落出來,滴落在白雪上,綻放出一抹妖嬈的美。


  清雪飛揚中,三千白髮向後飛揚。


  眉眼如畫,俊如謫仙,唇角血絲微恙,覆手了整座天下。


  努力定了定身形,陌上塵忍住疼痛,復而一步一步上了前……眉宇一片冷清,眼中堅定不減,一字一句重複:「把她還我……」


  「喂,你這個人類是怎麼回事?真不想活命了……」


  綵衣見著他受傷的模樣,不忍開口勸說一句。


  明月自是也聽到了這句話語,心下微微一顫,莫名的有些不安……他受傷了嗎?剛才,應該是千夜對他出手了吧?他會不會……很痛!

  花千夜嘴角抿著,視線與著陌上塵齊齊平衡。


  若是,他能夠聽從綵衣的話語,就此離去,那麼一切就會塵埃落定……否則,他若是不願放棄,那麼早晚有一天,千尋還是會去尋他。


  殺了他,自然能夠。


  然而,千尋若是想起,勢必會再等他一世。


  她不該那麼苦,即便是她曾欠了他,也不該以這生生世世為代價償還。


  「把她還我……」


  陌上塵視線一轉,望在一邊明月身上,見著她深深埋入別人懷。


  原來,身體之痛這般微不足道,不及心底萬分之一。


  但聽至此,花千夜眸色暗了一暗,伸手比先前更重一掌冷冷揮出……這一次,陌上塵的身軀向後直直退卻了幾步遠,鮮血更多的從口中涌流而出,沾染了白色衣衫,血色觸目驚心。


  他已然跌在了地上,單膝跪在地,單手支撐著冰冷雪地,身子在顫巍巍勉強維持著。


  「你走是不走?」


  花千夜一襲紅衣,映襯著妖嬈臉龐,頗有一股別出尋常的韻味。


  陌上塵控制不住一聲咳嗽,鮮血再度滴落地上,嘆散開來……片刻之後,他又直直抬起了頭,不做一絲一毫的停留,聲音冷清中又夾雜著溫柔:「把她……還我……」


  「找死!」


  花千夜眼眸一轉,不帶任何感情吐出一個字眼。


  下一刻,極美的手掌又是力量凝聚,隨之又要朝前一揮。


  「花千夜,你不能殺了他!」


  綵衣急急一聲大喊,眼看那團力量就要揮出。


  不能再開殺戒,他已經耗費了千年功力,將著明月救醒過來躲過了一劫……若是再開了殺戒,會受到上天的懲罰,那可是無窮盡的折磨!

  與著綵衣同時,是一道女聲和著響起。


  緊接著,只覺一道火紅色在眼前閃過。


  花千夜眸中閃過一片波瀾,手中力量則是快速向自身收回,深怕她會受到什麼傷害……卻也正因為如此,一時受到了反噬,掌中傳來無邊的疼痛。


  然這一切,遠比不得眼前這個女子的行為,要來的令他痛苦。


  「千夜……不要殺他……他是陌上塵……我不讓他死……」


  明月雙眼看不到,自是不知花千夜受了傷,只是摸索著護在陌上塵面前,雙臂兩兩的在前雙開……在她身後,陌上塵唇邊綻放出淺淺的笑。


  即使她忘了他,她還是會保護他。


  他的丫頭,永遠不會看著他死。


  亂了亂了,一切都亂了!


  綵衣在一邊咂咂嘴,不明事情怎麼會發展成了這樣……隨之又把目光放在花千夜身上,略顯無奈的嘆息搖頭,等了千年,盼了千年,卻是始終得不到這個女子的心。


  哪怕飲了孟婆湯,前世卻還是那麼深。


  隱去了記憶,卻隱去不了靈魂深處的,那份愛。


  因著花千夜許久不曾回話,明月不由小心翼翼喚上一聲。


  「月兒,你又一次選擇了他,是么?」


  花千夜徐徐側過身子,一襲火紅色衣衫迎風飛舞,閃出一個妖嬈的弧度。


  終究,終究狠不下心腸,毀了她對他的要求。


  又一次……


  明月皺皺眉頭,神情間布滿了迷茫,不太懂花千夜這句話的含義……不知怎麼,剛才聽及眼前這個人會死,她的心就會有股莫名的恐慌。


  不願失去他……


  這個意識侵蝕了整個腦海,讓她顧不得什麼沖了上來,卻又終是覺得哪裡不對……陌上塵,這個名字存在她的心裡,記憶里,以及深深地靈魂。


  「千夜,我只是……不想他死……」


  猶豫一二,明月有些艱難的重複上一句。


  豈知,花千夜聽過之後,卻是怒極反笑:「不想他死?好一句不想他死!」


  明月聽出了花千夜的不對勁,很是無措的呼喚上去。


  「月兒,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


  雪花紛紛揚揚的下,落在花千夜紅杉之上,美好的有著幾分不真實……原本不會跳動的心臟,在這一刻分明是心痛如死,清晰而又徹骨。


  「月兒,他當真就那麼好?哪怕他一次次傷你,你也執意不肯拋卻……」


  花千夜說著緩緩閉了眼,身軀有著些許微微的顫抖,仿若悲傷到了極致……一邊的綵衣,見著這樣的花千夜,嫌鮮少的沉默了下來。


  相處了這麼多年,他的神色始終是妖嬈不變的,從不曾見過他別的模樣……然這一切的一切,都隨著這個名為明月的女子出現,從而出現了波瀾。


  他為她擔憂,為她斂去妖嬈,為她做盡一切。


  作為一個旁觀者,她默默看在眼裡,卻是不能說什麼……畢竟,他是她所傾慕多年的美好,而明月亦是明媚善良之人,她所愛的人,定是值得有她愛的地方。


  就如適才,那個白髮男子寧願失去性命,還是不肯放手一絲一毫。


  她不能均衡,兩者之間誰對誰錯。


  只是有一點,她很清楚知道。


  花千夜等了千尋整整千年,這一點無論是誰,哪怕這個白髮男子付出性命,也是改變不了的……明月屬於花千夜,她只能站在花千夜這一邊上。


  這一個選擇,算是她的個人情感,花千夜不該……承受如此的折磨。


  「月兒妹妹,你這樣對花千夜不公平!你知不知道,他為你等了……」


  「綵衣,這不關你的事!」


  「上千年」三個字還未說出口,花千夜已然冷冷將之打斷了下來,帶著一絲令人琢磨不透的氣息……綵衣向來對於花千夜沒有抵抗力,每次他所說的話語,幾乎都會記在心上。


  只是這一次,與之以前很是不相同。


  眼睜睜看著自己所愛受盡苦楚,而所為的女子還不知情,這樣未免過於愚蠢……幾乎是快速向前一步,綵衣顧不得去看花千夜什麼神色,徑直將之說出了口:「月兒妹妹,千夜對你如何,你是清楚的……如今,你怎麼能忍心這麼傷他?他等了你那麼久,你就這麼報答他的嗎?而你身邊這個人,你心心念念的陌上塵,若不是因為他,你怎會差點喪命,是千夜傾盡所有才將你救回……」


  「閉嘴!再多說一句……我就殺了你!」


  花千夜驀然側過身子,墨絲順著風向後輕舞飛揚。


  在他的臉上,悲傷在悄然蔓延,同時又是極不分明的,唇邊僅僅抿著,些許清雪落於他的眉眼上,頗有些妖艷如水的模樣。


  綵衣眼底劃過一片愛意與敬慕,很快的又歸為一片平靜,口中亦是不再說什麼言語來……片刻后,又不覺朝著明月方向望了一眼。


  但見明月臉上凝聚著一絲疑惑,雙手有些無措的握緊著,似是在權衡著什麼……在她的身後,陌上塵神色高深莫測,又因著距離與雪花飄落,看得不是很分明。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千尋愛上他,應該也是理所當然的。


  曾有一度,當她在剛剛有意識修行之時,與千尋相關的故事,已經傳入於耳……那時,只當以為並不真實,直到遇上了花千夜。


  而如今,一切擺在面前,更是將事實掩蓋了出來。


  「我沒有……千夜……我只是不想他死……」


  明月懵懂中很是不安,不明怎麼連綵衣姐姐也會如此的言語。


  腦海中,纏繞了很多死結,令她一時根本難以打開……身後那個人,讓她的心跳動的極為快速,還升起了某種不該有的眷戀。


  可是千夜……


  她怎麼能離開千夜!

  這樣是不對的……


  那麼,看著身後之人死去嗎?不……做不到,做不到!她根本,根本就……做不到啊!

  無形之中,冰涼的手掌被人緊握於手中,接觸她的手掌明明是同樣冰涼,卻帶給了她無盡溫暖……微微怔住,感到一股難以言語的電流劃過身子。


  回過頭,眼前似乎不再是一片黑暗無邊,仿若在什麼地方照進了點點溫暖。


  淡淡的聲音傳來,帶著一股入骨的思念。


  明月再度怔了怔,來回很是複雜的難以決絕……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麼了?明明該選擇花千夜的,然而當這個男子出現時,一切就都變了樣。


  不知從哪裡開始起,她竟然左右不了了自己的思緒。


  花千夜不曾去看向明月,僅僅是聆聽動靜,也猜到了所有……唇邊終是苦澀一笑,抬眼望向遠方,世間到處白茫茫的一片,慘淡的心寒從生。


  一陣寒風吹過,夾雜著片片雪花落下。


  原來這便是冬天,人間所言的冬天。


  從沒有像這麼一刻,這麼害怕過這樣的天氣,因為它是……那樣的冷而無邊。


  「也許,這就是宿命……」


  良久之後,花千夜喃喃自語一聲,似是有了某種認命的味道。


  雪花紛飛下,片片劃過落在眼角,留下一絲微微的濕潤,向後側轉過身,映入眼眸是女子與男子兩兩相握的手掌……那麼親密,那麼刺眼,卻又那麼的契合。


  記憶仿若回到了千年之前,他們亦是這般緊緊依偎。


  唇邊的嘲諷,在無意間不斷地加深加深。


  執著了千年,等待了千年,甚至堅信了千年……


  到頭來,卻抵不過眼前的事實。


  突然間,花千夜的臉上就綻放出了一抹笑容,卻是笑得倉皇而又悲涼……用了上千年的時間,來換她的一個回眸,然又偏偏忘了,她與他相愛的如此刻骨銘心,以至於到了這種地步,還是無法忘卻。


  既是如此,還在堅持什麼?

  「月兒,你走吧……」


  深深望了一眼明月之後,盡了所有的力才勉強收回視線,快速的轉過身子,仿若會怕自己下一秒會後悔般……平復了一下過於悲傷的心理,一句話才緩緩傾口而出:「陌上塵,你要好好對她,不能再讓她受一分委屈……否則,下一次我絕不會放手!」


  說著這句話的同時,花千夜眸中滿是不舍與痛苦。


  心臟之處隱隱痛著,似乎有著什麼在漸漸歸於蘇醒一樣……明明是沒有心跳的心臟,卻剎那間像是被注入了某種生命里一樣,隱隱竟是跳動了起來。


  伸出手,緊緊附在心臟之處。


  這便是愛一個人的感覺么?只有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心才會獲得情感蘇醒,所以呢……月兒,你便是我的命定之人,哪怕你不能屬於我。


  能夠守著你,已經足矣。


  就像千年之前,能夠遠遠看著你起舞,哪怕不能擁抱,不能交談,也已經是我最幸福的時候……月兒,我放手讓你走,畢竟人妖殊途,而你的心在他身上。


  我不會強迫你,千年前不會,千年後……亦是!

  月兒,好好照顧自己……


  千尋,你能開心足矣……


  轉過身,一步一步向著前方走去,知曉與女子距離越來越遠……一邊的綵衣,望著花千夜這個模樣,心裡是滿滿的心疼與捨不得,卻又像是明白了什麼般,朝著明月與陌上塵匆匆一瞥,便快速跟了上去。


  察覺到花千夜的離去,明月臉上先是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隨之掙扎著便要脫離陌上塵的懷中。


  陌上塵絕美的臉上,難得劃過一絲恐慌,手中亦是緊緊握住明月……他清楚的知道,此刻的明月已經遠遠將他忘卻,能夠一直迷離只是因著殘存的記憶。


  她留在他的身邊,無疑是會一時痛苦的。


  可是,他又怎能說服自己,將她又一次脫離自己的生命……上一次的心頭取血,害得她失了性命,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心殤,她若再一次離去,他實實承受不起。


  「你走開……我不要你……千夜……千夜……」


  眼前一片黑暗,心下是滿滿的無措。


  手中的那片冰冷力量,令著明月感到無比安心與溫暖,然這個人終究只是初初遇見的……聽見他的名字,心裡會泛起深深的疼,聆聽他的呼喚,記憶會不斷的翻滾翻滾。


  可是千夜,她的千夜……


  許諾過,永遠不會離開他,如今怎能失了信……思及至此,明月顧不得什麼,一心只想掙脫開手中的束縛,卻發現久久掙脫不開,萬分無奈之下,只得低頭徑直咬上。


  只是片刻過後,哪怕口中已經多了絲絲鹹味,依舊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自由。


  「放手……放手啊……」


  明月用儘力氣的大力吼著,驚擾了將要消失不見的花千夜與綵衣。


  腳下微停片刻,花千夜心境無疑是複雜的……在他的身後,綵衣回頭凝望了一下,下意識咬了咬唇,又回首望了望面前的男子,同樣紛亂無章。


  也許,該將明月拉回他的身邊,這樣他才會是快樂。


  可是,這麼一來,她就將再也沒有機會。


  眼前這個男子,在她眼底妖嬈不驚之人,已經存在了那麼深那麼深,怎麼能輕易就談放棄……更何況,明月這一世是人,人妖殊途,註定不會有什麼結果。


  「花千夜,既然選擇放手,就別再回頭……我們可以回去,跟以前一樣修鍊,假以時日,定能夠得道成仙……」


  終是,綵衣口中急急道出這句話來。


  聞此,花千夜心頭微微一顫,復而口中附上兩字:「成仙?」


  「是啊,花千夜,我們一定能夠成仙,去過神仙那樣的日子……」


  綵衣只當以為花千夜已經看破,聲音當中多了一絲絲的喜悅……然僅僅是片刻光景,卻又見得眼前那妖嬈男子,一拂火紅色衣袖,負手而立站在那裡,離她那麼遙遙不可及。


  「沒有她,成仙又能如何……」


  泠泠一語,帶著某種不可摧破的盎然。


  剎那間,綵衣未曾溢出的笑容,僵硬在了嘴邊……抬眸,驀然間發現,哪怕多年的相依相追,卻從來不曾靠近花千夜一絲一毫,連他的心都不曾進過一分。


  兩兩不語,就這般輕然沉默著。


  直至,一道清脆的聲音,從著後面隱隱傳來。


  許是太過心急,又許是因著些什麼。


  在緊緊掙脫不開之時,明月揚手朝著面前用力一揮,一個巴掌實實打在陌上塵臉頰之上……頃刻間,絕美不染的臉頰上,沾染上了淡淡的紅印。


  片刻怔忪之後,明月臉上浮現出一絲茫然的表情……眼前是一片無望無際的黑暗,可是那聲音卻那麼入耳傳來,掌中傳來微微的疼痛,昭示著一切都已經發生。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躲……」


  好半天,明月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心下更是迷惑與不安……待最是無奈之時,被人握著的手掌鬆開,隨之一個大掌覆在她的臉上,纏繞摸索,似是用盡了無邊的纏綿般。


  「沒關係啊丫頭,這是我欠你的……」


  清雪飛舞當中,陌上塵長長的白色髮絲,隨風向後不斷的飛揚著。


  容顏之上,一片眉眼如畫色彩,深邃雙眸更承載著滿滿的寵愛與心疼……見著明月對他的躲閃與分離,心下惆悵茫然萬分,而她的顫抖,更是在說明著什麼。


  「那你放我走,好不好?我不能沒有千夜……我不能沒有他……」


  明月揚起頭,眸中不再有往日的神采,卻依舊是清澈無波的。


  然而,她的話語,雖然短短一語,卻無異是在宣判了什麼……在明月看不到的地方,陌上塵手掌一點一點從她的臉上滑落而下,仔細看之時,還帶著絲絲的顫抖。


  「我求你,求你不要阻攔我好不好?我不知道,不知道怎麼對你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可是我答應過千夜的……我答應過他……這一世永遠不離開他……」


  女子無措的低喃,一句句傳入陌上塵的耳中,無形之中夾雜著哀求與憂傷。


  瞬間,陌上塵身形微微一僵,臉上終究失卻了淡然,轉而覆上了一層冰冷……雪花從著天空點點落下,打落在他的容顏之上,目光卻是定格在明月身上,難以將之收回。


  伸出手,拂了拂她散落下來的髮絲,又是凝望許久……末了,一句泠然的低吟嘆息,似是傳過了遙遠的千年:「那麼丫頭,你也曾許諾過,不會離開我的……如今,怎能為另一個男子,失了言。」


  聞此,明月有著些許微微的愕然。


  許諾過?許諾過什麼……


  從她醒來之後,千夜就告訴她,她由於生了一場大病而失去了記憶,眼睛也暫時看不到光明……對於失憶之前的事,她在努力的回憶、卻只會招來頭疼之後,只得放棄。


  之後,慢慢的想開了些許。


  也許,忘掉以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況,有千夜陪在她的身邊,什麼都可以平靜下來。


  只是,隨著「陌上塵」這個名字的出現,什麼都在剎那間變了……陌上塵,這三個字猶如一根利刺一樣,狠狠在她心上刻下了痕迹,一點點的記憶,從塵封當中得以蘇醒。


  那麼朦朧,那麼模糊,卻又那麼……不能忽略。


  「我……我……對不起……」


  帶著些許無措,明月喃喃的道了句歉。


  隨之,又匆匆的站起了身子,憑著直覺一步步趕向前方……在她起身的一瞬間,陌上塵略帶痛苦的視線拂過她的身軀,這才發現她身材略顯發胖。


  一個想法閃過……


  似乎明白了什麼,陌上塵一拂白衣跟著站起了身,三千白髮揚出一個極美的弧度……明月就在離他不遠之處,只需向前一步,伸出手便可以觸及到。


  「千夜……千夜……你在哪兒……你不要丟下月兒……我怕……我好怕……」


  一句話語從著明月口中說出,帶著一絲絲無助之意,卻又足以見得她對花千夜依戀至深……在她身後,陌上塵的手終是徐徐垂了下來,原本就已晶瑩的臉上,剎那間似是失了所有力氣一樣,變得很是蒼白起來。


  她的小腹隆起,會不會是有了孩子……


  陌上塵這般想著,一閃而過的欣喜眉宇間,連帶著又布上了淡淡的憂愁。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這麼找到了她……


  只是,她現在一心想依靠的不是他啊……


  一瞬間,思緒來回翻轉。


  終是,落在了一處。


  她是失去了記憶,並非刻意不選擇她……她是明月,那個一次次立下誓言,永生永世陪他生生死死的明月,怎麼能因為這小小的挫折,從而害怕的退縮。


  即便不愛,那又如何。


  她是他的,絕不容許任何人奪走!


  「丫頭,別走……」


  看著明月身影一點一點遠走,這一次陌上塵沒有半分猶豫,向著前方移動了去……似是受了很重的傷一樣,每走一步,他的身體都要顫抖一下,仿若有萬般重一樣。


  身後的呼喊,如影隨形傳來。


  明月有些抑制不住,根本不明白今天是怎麼了,腦海當中一些凌亂的畫面閃現,隱隱在一片梨花飄舞當中,白衣男子坐在那裡彈著琴。


  在他的臉上,帶著白色的面具,以致看不清楚他的確切容貌。


  只是,他的眼神真溫柔啊……抬起頭的一瞬間,萬千寵愛將她淹沒在裡面。


  淚水,不停的滑落滑落……


  終是,承受不住雙重壓力的明月,仰天用盡全力發出一聲悲鳴。


  「月兒!」


  聞此,花千夜極其迅速的一個轉身,化成一團火紅色的光芒,飛向明月的身邊。


  綵衣只來得及叫一聲,伸出的手卻是只來得及觸上消失的紅色光芒。


  花千夜一個閃身,出現在明月的身邊,將著她橫抱起來……隨之,又斜眼冷冷望了陌上塵一言,琥珀色的光芒當中滿是淡漠,似是除了懷中的女子,天地萬物皆是一片虛無。


  「千夜……帶我走……千夜……千夜……」


  明月臉上被淚水布滿,一片狼藉中又映襯著傾國傾城……她的一雙手緊緊環住花千夜脖頸,口中一遍遍呼喚著他的名字,纏綿眷戀至極。


  「把她給我……」


  無畏花千夜投來的目光,陌上塵一步步堅定向前。


  兩兩對望許久,一紅一白形成極為鮮明的對比。


  「陌上塵,你不配擁有她!」


  末了,花千夜丟下這般一句。


  下一刻,一襲紅衣泠泠轉過,只消一個瞬間,在空中化為了一片虛有……只留下,殘存的雪花,片片落了下來,像是要掩蓋住這一悲傷。


  只是,悲傷又怎能輕易消逝。


  「丫頭,我等你,這一次我等你……」


  容顏俊若謫仙,眉眼江山如畫,只是神色卻是一片麻木,定定的望著花千夜消失之處,口中淡淡附上一句……他知道,明月一定能夠聽得到。


  那是他的丫頭啊,怎麼會忍心拋卻他。


  遠處,綵衣飄向空中望著站在那裡的陌上塵,又回眸朝著百花谷方向望了一眼……片刻之後,一絲堅定閃過,映襯著她的容顏,很是美麗起來。


  花千夜,你怎麼這麼蠢?

  既然你怕面對事實,那麼就讓我做次惡人,把這一切記憶還原起來……明月,她不屬於你,為什麼過了千年,你卻始終不懂這個道理?

  抑或是……不想懂。


  我只是比她晚了一步遇見你,僅此而已……既然得不到你的愛,那麼也不能眼睜睜看你毀了自己,你與明月終究是殊途,到最後只會是悲劇。


  更何況,她愛的……並不是你。


  綵衣長長嘆了一口氣,優雅的臉上布滿了憂傷。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大抵講述的便是這樣了。


  只是花千夜,若是之前我只是愛著你的話,那麼自從明月出現之後,你改變的種種,則是讓我分外心疼……你曾說,你生生世世,敗在一個叫千尋的女子身上。


  那麼我,或許像你一樣……從一開始,就敗給了你。


  從著外面回來之後,明月便陷入了一個長長地夢境當中,似乎冥冥當中,一切都在指引著她拾回記憶……而在昏迷的前一刻,她雖然躺在花千夜的懷抱當中,卻是實實聽到了那一句話。


  那個男子,那個叫陌上塵的男子,他說……這一次,換我等你。


  等她?


  出了百花谷,才知曉外面大雪紛飛,是那麼的寒冷……他如果就站在那裡,會不會受涼,會不會出什麼事故,思及至此,明月眉宇緊緊皺起,卻是無法睜開雙眼來。


  隨後,她便出現在了夢境當中。


  她在做夢,真奇怪,做夢本該是不被知曉的……但是,她卻分外清晰的知道,這是一個夢境,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雙眼竟然能夠看得見。


  她置身在一片花海當中,各色各樣的花朵將她包圍,似乎以她為花心一樣。


  再接著,她便隱隱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極為溫柔、帶著些許魅惑的聲音。


  誰在呼喚她?又是個女子的聲音……


  除了綵衣姐姐,還會有誰認識她?


  帶著這個疑問,明月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向前走,一時竟忘記了這只是在睡夢中……那個聲音還在呼喚著她,更使得她不會漫無目的亂走。


  近了……近了……更近了……


  直至,一道白色的光芒閃過,漫天花舞當中,一個女子徐徐坐在梨花樹下,唇角含笑似是不食人間煙火一般……在她抬起頭的一瞬間,明月徹徹底底怔住。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龐,傾國傾城遠遠不能用來形容……莫名的,起了一股極其熟悉的感覺,這張容顏仿若很是熟悉一樣,只是又明明初見。


  這種感覺很不舒服,讓她頭間泛起層層的暈眩。


  「明月,不要離開他……你答應過我,你會好好愛他,這一世絕不離開他……」


  正待無助間,白衣女子淺淺笑著開口,帶著一種致命的誘力……可是偏偏又是這句,讓明月再度迷茫,答應過她?天哪,她之前到底答應了多少事,怎麼每一件都令她萬分難耐。


  「你是誰……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你到底是誰……」


  明月撫著額頭,朝著後面狼狽後退一步,雙眼卻是時不時望向白衣女子,這才發現她一直淺淺的笑,令她安心的同時、又分外不安。


  這樣明明是很矛盾的,卻是此刻她清清楚楚的感覺。


  她自顧自疑問了一句,臉上片刻微征,但僅僅是片刻……隨之,又揚起了淡淡的笑容,口中緩緩透出答案來:「我是你啊……」


  聞此,明月剎那間呆愣而住。


  茫然無措間,女子徐徐的起了身子,走到她的身邊。


  明月這時才發現,她的確與她是一樣的身材,像是在印證著她的話並不假……恍惚之時,一雙冰涼的手附在她的臉頰之上,與此同時一句話語傳入耳中:「你會替我好好愛他,對嗎?不要離開他,他是那麼孤獨,你知道的啊……如果連你也不在,那麼他就再也沒人愛了啊……」


  許是她的語調太過凄涼,又許是她的話語通向了心底,明月低頭若有所思起來……直至,臉上的冰涼感消退而去,她才驀然回過神來。


  抬起頭,才剛剛開了口,突然發現白衣女子早已失去了蹤跡。


  「明月,你一定不能離開他,替我好好的愛他……我等了這麼久,終於才能有一絲機會見到他,我不能放棄,哪怕魂飛魄散也不能放棄……」


  空氣中,飄蕩著這麼一句,與此同時亂花紛飛,迷亂了明月的雙眼。


  「我在等他……我一直在等他……上窮碧落下黃泉……只羨鴛鴦不羨仙……即便千年已過……我也依舊如初等你……」


  聲音越來越渺茫,但是卻又實實落入了明月的耳中,讓她心底感同身受般泛起了層層悲傷。


  「不要走……你不要走……不要……」


  明月伸出手在半空中胡亂的揮舞著,早已忘了這只是置身在夢境當中……淚水一滴滴,從著眼角垂了下來,隱隱間,有人將她的雙手握住,同時焦急的呼喚著她。


  「小月兒,快醒來……」


  花千夜急切的呼喚著,看著她因惡夢纏身而難過的臉頰,只覺得自己心臟之處也隱隱疼痛了起來。


  「花千夜,你該把記憶還給她……」


  「你住口!我與月兒的事,無須你來涉及!」


  花千夜抬起頭冷冷朝著綵衣望了一眼,隨之又將目光溫柔的投放在明月身上,口中則是繼續溫柔呼喚著……一邊的綵衣,看著只能幹著急,最後只能一跺腳轉身離去。


  看來,她不得不出手了,花千夜根本已經中了毒。


  在抬腳走出門口的一瞬間,綵衣忽而又住了腳步,回頭看著花千夜良久……似是不甘心,又似是想將他喚醒一樣,冷冷附上一句:「花千夜,你夠了沒有!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她根本不是千尋!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千尋根本沒有輪迴轉世,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她是明月,只是與千尋容顏相似的凡人!」


  隨著綵衣的話語落下,花千夜的雙手死死抓住床上被褥,指關節都泛起了層層的白,看得出他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儘管這樣,他依舊目光不減在明月臉上,對於綵衣故作罔聞。


  看不得他這麼折磨自己,綵衣一個轉身消失在門邊,留下一道彩色光芒漸漸消逝。


  是了,千尋根本不曾投胎轉世。


  只是,一直遲遲尋不到她的蹤跡,直至明月的出現,讓著花千夜感受到了一絲光芒……從著最初與千尋相似的雙眼,到了最後丑下與千尋一摸一樣的臉龐,致使花千夜沉浸在這無邊無際的謊言當中。


  陌上塵,許是那個人的轉世無錯,明月在這一世遇見他,也許就是命運安排好的……可是無論怎麼說,到底千尋根本不曾落入凡間,再怎麼相似的容顏,再怎麼重現的場景,也終究不是她。


  明月,說到底只是一介凡人罷了。


  她能夠記得陌上塵,應是愛得太深太深,畢竟凡間也實實有生死相許的愛情……可是花千夜,這麼的執迷不悟,讓著綵衣分外痛心。


  直至,閃過一個事實。


  也許,花千夜愛上了明月。


  他雖執著千年於千尋,但是千尋卻始終不曾出現過,自從明月出現之後,他便將心投在了她的身上……或許,他愛的是千尋,還是明月,現在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所以,她必須幫他,哪怕不惜一切代價。


  原來,情字竟是這麼的傷人!

  她寧願回到之前,陪伴花千夜默默等待千尋的修行路上,也不願看著他如今一步步落入毀滅之途。


  思及至此,綵衣不再有任何猶豫,朝著一處決絕而去……那是百花谷的另一邊,與著人間無有關係,是通向異界的途徑,亦是找回明月記憶的必去之路。


  彷彿是經過了一個世紀的漫長,明月終是從著夢境當中走了出來。


  徐徐睜開雙眼,映入眼帘的是無邊無際黑暗,哪還有什麼花落……夢境當中,那麼真實的感覺,在醒來之後,終究還是一場荒蕪。


  見著明月醒轉過來,花千夜琥珀色眼眸中閃過一絲欣喜,本該是妖嬈的傾城男子,此刻卻帶著些許狼狽……片刻之後,在著明月還未完全反應過來之時,匆匆將她扶起、遂又小心抱入懷中。


  「月兒,我們成親好不好……」


  說這話的時候,花千夜眸中布著一層緊張與小心翼翼,似是怕極了明月會拒絕一樣……自欺欺人也好,故意忘記也罷,他只知懷中的這個女子不能放開。


  那樣漫長孤獨的等待,他不想再一次來體會。


  何況,這一次是她選擇了他,哪怕……在失憶的情況之下。


  「成親?」


  明月先是喃喃不解一句,顯然未有徹底醒轉過來……待片刻過後,清澈的雙眼驀然張大,雙手下意識的推離開花千夜:「不要……不要成親……」


  這般拒絕,完全是出自下意識的反應。


  等到漸漸平靜下來之後,明月不由得有著微怔,不明自己怎會有如此大的情緒……在著她身前,花千夜臉上僵硬一時過後,雙手又實實將著明月雙臂抱緊:「月兒,你本來就是我的妻子,我們成親再理所當然不過……成了親,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


  垂頭望著明月失明的雙眼,花千夜在著她耳邊一遍遍低語呢喃。


  「可是什麼?難道月兒想離開千夜么?」


  花千夜急急將著明月話語打斷,唯恐從她的口中會聽到一些話語來,此後又仔細看著明月的臉色……從那上面,看到了動搖與為難,一絲苦笑終是劃過嘴角。


  到底是不屬於他啊!


  陌上塵僅僅出現了一次,她便有了如此大的變化……千年之前,千尋是這般,千年之後,這個女子又是這般!


  「既然不願意愛我,那麼為什麼還要呼喚我?月兒,你怎麼可以這麼的殘忍……」


  花千夜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一襲火紅色衣衫隨著他的動作,隱隱在半空中飄動著。


  明月縱使有千般話語,在這一刻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在害怕什麼?在猶疑什麼?抑或是,在記起什麼……


  莫名的,想起了適才那個夢,夢裡那個女子的話語,猶如下了魔咒一樣,若隱若現在耳邊……她說:「明月,你一定不能離開他,替我好好的愛他……」


  很快的,腦海當中又復而閃現過眾多畫面。


  畫面當中,有她,亦有他。


  只是太過模糊不清,以致讓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當中。


  不由得閉上眼,細細的回想,卻又剎那間一片空白,像是瞬間被人抽走了一樣……怎麼會這樣?她所遺失的那段記憶里,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如此的刻骨疼痛。


  就在此時,腹中傳來一點動靜。


  「寶寶……」


  明月忍不住低低驚呼一聲,手掌慌忙卻不失溫柔的覆在上面,感受著裡面傳來細小的踢動……與此同時,花千夜快速上前,滿含關心的低語:「怎麼了月兒?寶寶怎麼了……」


  一語問畢,未待明月回答,臉上又浮現出了一層懊惱之色……下一刻,伸手用力朝著自己不停捶打:「我真該死,怎麼能如此的逼你……我真是該死!該死……」


  明月雙眼已然看不見,但卻能隱隱猜出了什麼。


  原本覆在肚子上的玉手,轉而探向前握住那雙一直牽著她的手……感受到溫熱,花千夜停下動作,以免帶動著傷到了她,同時帶著些許不解抬起頭來。


  「千夜,我們成親。」


  下一刻,一句話語從著明月口中定定說出。


  花千夜怔住,怔住,再怔住。


  很快的,迎接而來是滿滿的欣喜。


  反手握住明月,口中一時無措起來:「真的嗎?月兒,你願意嫁給我……月兒……你願意嫁給我……我等了這麼久……你終於……終於……」


  到最後,竟是語不成句。


  等了那麼久,那麼久,久到快讓他忘了自己……好在,這一刻等到了,這一次付出任何代價都是值得,哪怕這個人並不是最初的,卻是如此的相似。


  明月聽著他反覆無常的話語,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似是突然間看明白了什麼……眼前這個男子,從她醒來之後,就一直寵愛陪伴著她的男子。


  之前發生了什麼,她不想也不願再去想。


  就在剛才,腹中孩子踢了她一下,讓她瞬間醒悟過來。


  再多的記憶,都比不上親人在一起,這個孩子是她與千夜的孩子……等孩子出生,她就是娘親,千夜就是父親,到時一家人好好的生活,比得上任何世間事。


  陌上塵,這三個字,會深深埋藏在她的心底。


  不會去刻意想起,就當他從來不曾出現面前過。


  當她與千夜成了親,那麼他應該也會就此離去的。


  之後什麼都會回到最初,什麼都會在結局塵埃落定。


  接下來幾天當中,明月幾乎是在神秘中度過的。


  說是神秘,與之前也並未有多大區別,晚上照舊窩在花千夜懷裡,做著那無邊無際的記憶之夢……白天,花千夜則是時時陪在她的身邊,不過卻也似乎在籌備著什麼。


  每當她開口詢問時,花千夜總是笑笑並不回答。


  對於成親,明月是抱了一定的期待。


  只是同時,心下又閃過一次次憂愁。


  她知道,有些事情,在無形當中已經不一樣了……比如,偶爾會想起那個吻,似乎是記憶蘇醒的鑰匙,讓她總覺陌上塵與她的關係太過不一般。


  在這幾天中,綵衣姐姐也不知去向。


  尋常之時,百花谷便是安靜的,如此少了與她說話的綵衣姐姐,更安靜了下來……不知怎麼的,這樣給了她一種不安的預感,隱隱有著什麼要破土而出一樣。


  「我的新娘子,在想些什麼?可是在想為夫……」


  伴隨著一句邪邪的話語,一雙手臂從著後面伸了過來,將著明月身子小心攬入懷中。


  明月正站在花中觀賞,此刻忽而被人擁入懷中,卻是不驚不擾,顯然對於來人分外熟悉……兩人靜靜站了許久,誰也不肯打破這祥和的一刻。


  百花盛開,粉蝶飛來。


  遠遠的,兩人親密相擁著,看起來恰似一對神仙眷侶。


  「明日,我們就成親……」


  花千夜唇角一勾,眼底閃爍出一抹魅惑之色。


  在他身後,墨發三千在後方飄蕩,隱隱與著明月青絲交纏在一起……他的耳邊則是垂落下來几絲,更為之增添了些許慵懶,隱隱妖嬈而又傾城。


  「這麼快……」


  明月身形微微一僵,心底閃過陣陣慌亂。


  「小月兒別緊張,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絕對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花千夜自是感受到了明月的不自然,遂儘力的勸說著,在著明月淺淺低頭之後,側過身來輕輕在她頭上落下一吻……末了,傾耳低喃一聲:「月兒,你定是這世上最美的新娘……」


  夜幕降臨,百花谷一片靜寂。


  想到明天便要成親,明月幾不可聞的輕嘆了口氣。


  她以著身體不舒服,想一個人休息會兒,將花千夜暫時支開,自己則是坐在桌邊沉思著……她知道,到了現在,已經不能再後悔,只是那些記憶,卻如期而至擾著她的心。


  對於花千夜,明月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對她好,這一點她是知道的,只是有的時候,總覺花千夜對她寵溺的過了頭……那是一種超出尋常的感覺,就像他已經與她分開了很久很久,以至於態度小心翼翼中,還夾雜著一絲不確定。


  而現在所處的屋子當中,已然成了新婚之房。


  雖然明月看不見,卻也能多少感覺出一點與眾不同,她曾觸摸到屋內多出來的東西……千夜告訴她,那是成親時不可缺少的喜貼、喜燭與其他之類的,用以增加熱鬧的氣氛。


  只是……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明月想著想著,只覺腦海又要泛疼起來,不覺伸出手輕揉著。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些許動靜。


  看不見之人,聽覺往往是靈敏的。


  明月亦是如此,用著耳朵向前傾聽,恰然是凌亂的腳步之聲……待屋門打開,快速閃進來一人,帶著一股匆匆忙忙的意味,像是在趕著什麼一樣。


  只消片刻,明月便猜出了來人。


  「明月,快跟我走……」


  綵衣只是努力平復了一下氣息,隨之上前握住明月的手腕,便要將她帶向外面去。


  她這樣突然間出現,並不解釋這幾天去了哪裡,也並不說現在要去哪裡,整個人一副極為焦急的態度……明月心下很是奇怪,正待要開口詢問,卻很快被迫停下了腳步。


  只因,前方的綵衣姐姐,不知受到了什麼阻攔,突然停在了門口之處。


  「放開她……」


  花千夜站在屋外,夜風吹拂起他的髮絲,使得他臉上神色有些模糊不清。


  「花千夜,別再執迷不悟了!」


  綵衣握著明月的手,並未有放開的趨勢,眼底一閃而過是抹堅定的神色……在她身後,明月則是完全不明這是怎麼回事,只得低低勸上一句:「千夜,綵衣姐姐,有什麼事好好說……」


  她縱使失了記憶,卻並不是愚蠢的,能夠猜出千夜隱藏了一些事情,而綵衣姐姐則是想解開這個答案……知與不知,就在一念之間,令她不免很是為難。


  「綵衣,別逼我!」


  花千夜望著綵衣與以往不同的神色,大抵猜出了一些什麼,臉上浮現出一絲惱怒……片刻之後,又朝著明月望了一眼,終是壓抑著附上:「我與月兒,明日便要成親,你若敢做什麼,我絕對不會饒你!」


  「成親?花千夜,你這個瘋子!」


  綵衣先是喃喃一念,緊接著冷冷一語對上……下一刻,拉著明月的那隻手臂一用力,將著明月拉近了些許:「花千夜,我不會眼睜睜看你毀了自己的!」


  一語畢,綵衣拉著明月一個回身,側過花千夜的身邊,出了屋子之內。


  「綵衣!」


  花千夜語氣頗重喊了一聲,緊接著快速轉身,向前一躍到達她的面前。


  夜色當中,原本琥珀色的眸子,卻發出了一層淡淡的嗜血光芒,映襯著分外涔人。


  「花千夜,她不是千尋,你別再欺騙自己了……」


  綵衣臉上閃過一絲疲憊,整個人也帶著一種蒼白無力的感覺,仿若這幾天浪費了眾多精力一般……抬起頭,望著站在前方的花千夜,終是緩緩伸出手。


  漸漸的,手中浮現出一團光芒,光芒當中環繞著一個圓點,赫然是藥丸形狀。


  見此,花千夜眼底閃過一絲驚恐,似是那顆藥丸會讓他失了性命一樣。


  「花千夜,該結束了,明月該回到屬於她的地方去……」


  綵衣滿眼痛惜的望了眼花千夜,緊接著一把拉過身邊的明月,口中念動著什麼,一手覆在明月的心臟之上……與此同時,另一隻手將著藥丸,徐徐朝著明月口中送入。


  花千夜決絕一個字眼發出,緊接著泠泠朝著綵衣拂去一掌。


  綵衣慌忙閃過,手中不忘帶過明月,她本就因得到藥丸浪費了眾多精力,此刻受不得這般凌厲的攻擊……在關鍵之下,幸而花千夜還在顧著明月,故而勉強應付下來。


  明月跟著綵衣的拉扯,略顯狼狽的來回移動著。


  漸漸的,臉上浮現出一片無力。


  花千夜自是將之看得分明,因此哪怕心裡有著萬般焦急,還是盡量放低了運力,以免傷著明月……片刻之後,見得綵衣又要將藥丸運向明月口中,再也顧不得什麼,一下子加大了力度。


  綵衣自知敵不過花千夜,又不想傷了明月腹中的孩子。


  萬般無奈之下,反手將著手中藥丸塞到明月手中。


  「明月,吃下它,你就會得到你的記憶!」


  綵衣朝著明月大聲附上一句,緊接著一把將著明月拉向一邊,自身上前承受住花千夜打來的一掌。


  她功力本就不如花千夜,又分外的疲憊,故而這一掌大部分打在身上,令她很是痛苦萬分……眼看花千夜就要上前,綵衣索性下了拼上一拼的心思,用盡所有的功力,一個躍身上前緊堵住花千夜。


  「綵衣,別以為我不敢殺了你?」


  花千夜鐵青著臉色,平時的妖媚與優雅,在這一刻化為恐怖……在前方不遠處,明月手中握著一團光芒,光明中間包裹著那顆藥丸,揪著他整顆心。


  「花千夜,我知道你敢!為了千尋,你有什麼不敢……」


  綵衣雙手緊緊抱住花千夜,所有的功力覆在花千夜身上,阻擋住了他的步伐……若是花千夜此時用盡全力掙脫,她就算不失了性命,也會受了極大的重傷,失去極大的修行。


  然而,這一刻,明明這般危險的一刻,綵衣卻是微笑著的。


  她從來沒有離他這麼近過,近到能夠貼的到他身上的溫度,令她感受到無邊的安心……能夠這樣抱著他,哪怕是死了也是無憾。


  讓明月恢復記憶,她許是存了私心的。


  不想讓他身邊有女子的存在,不想他到最後受到天譴,也不想他一直這麼自我欺騙下去。


  想到此,綵衣的唇角加深苦笑,雙手也更加的將著花千夜抱緊,一滴淚在不知名處,劃過了眼角……這樣做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是最起碼在這一刻,她不後悔。


  哪怕,他會怪她恨她,甚至殺了她……她都,無怨無悔。


  「綵衣,你簡直瘋了!」


  花千夜低頭望著以所有功力困住他的綵衣,一片冷然的臉上閃過一絲鬆動……手中運起力量,卻是遲遲沒有落下去,只因與她相識已然許久。


  而她的心思,他自然是懂得……她所說的一切,他比任何人都要懂。


  只是可惜,有些人有些事,他就算是懂……也不能去懂。


  因為一旦懂了,一旦承認了,就會失去最後一絲希望……就像,眼前所站這個女子,的確並不是千尋。


  花千夜與綵衣,在著一邊兩兩僵持不下,誰也不願先認輸分毫。


  若說兩人相同的便是,他們的雙眼皆是望向明月那裡的,無不擔憂著明月所做的選擇結果……說到底,花千夜終究還是有些認知的,故而心下也生出了眾多害怕的味道。


  是了,他怕明月會選擇恢復記憶,更怕從此會……失去她。


  同一時刻,明月滿是迷茫站在那裡。


  在她的手心裡,一片溫熱正在悄然擴散著,一下下撞擊著她的心智……吃下它,就會得到她所應有的記憶,可是為何會有一絲絲的猶豫?

  如果說,跟千夜成親,並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那麼,恢復記憶,記起之前的一切,便是她想要的么。


  明月很倉皇,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就在找到之時,又害怕這條路上充滿危險與艱難……這一刻,似乎就站在水與火的邊沿,不斷的掙扎著,想要衝突出來。


  「明月,別猶豫了!吃下它,什麼都會回到最初……」


  綵衣見著明月遲遲猶豫不決,不由出聲催促一句。


  花千夜垂首一聲,眼底滿是一片冰冷,卻又不能狠下殺了她……末了,只得再度望向明月那一邊,視線拂過她手中的晶瑩,忽而淺淺開了口:「月兒……」


  他的聲音是那麼安靜溫柔,令著人忍不住迷戀其中。


  即使明月看不見,也不由得視線尋向聲處。


  「千夜,我……」


  明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覺手中似是有千般重,緊緊咬著唇瓣,感受到些許疼痛傳來……片刻之後,很是不爭氣的再次流下淚:「千夜,那些記憶很重要……我不能……不能失去……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到了最後,狼狽的蹲下身子,低低啜泣起來。


  花千夜看著不忍,卻又說不出什麼,只得靜靜等待著她最後的抉擇。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卻是在著夜晚格外的漫長。


  終於,明月漸漸平靜了下來,手中的藥丸光芒依舊璀璨。


  淚眼朦朧當中,徐徐抬起了頭。


  一襲白衣男子,遠遠站在前方,臉上帶著淡漠卻又不失寵愛的笑……看著她的晃神,絕世出塵的輕聲開口:「丫頭,我來帶你回家……」


  回家?


  明月微微一怔,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想要將前方看得分明……然就是這一眨眼,面前卻再度陷入了黑暗,哪裡還有什麼白衣男子。


  剛才的,只是一種幻想,卻又分外的……似曾相識。


  剎那間,明月徐徐起了身子,臉上一片平靜……在著花千夜與綵衣定定的注視當中,徐徐的平復了一口氣息,帶著眾多的歉意道:「對不起……」


  花千夜細細品讀了著三個字眼,似是明白了什麼一樣,絕美的臉上閃過一絲恍惚……待反應過來之後,琥珀色雙眸倏然睜大,抬頭朝著明月望去。


  卻見得,明月正將著手中藥丸送入口中。


  「小月兒!」


  幾乎是撕心裂肺的,花千夜從著喉嚨當中喊出這個名字,身子竟也不再掙扎,仿若想用最後一絲愛意喚回……在看到明月動作一僵之後,眼底的悲傷更是無以復加。


  「月兒……千夜求你……求你別記起……」


  說這句話的時候,花千夜已然放下了所有的尊嚴,連著什麼也不顧……懷抱著他的綵衣,在聽得他卑微的語氣時,翩然落下了淚來。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看到過這樣的花千夜?


  他明明該是高傲的,明明該是傾城妖,明明什麼都不能困住他……可是如今,他竟為了一個女子,放下了他所有的身段。


  若是之前他的自欺欺人,僅僅是令她心疼的話。


  那麼如今,她已經完全的感同身受。


  剎那間,綵衣不覺得有些恍惚。


  這樣費盡心思讓明月得到了記憶,卻讓花千夜陷入了無邊無際的痛苦當中……這樣做,真的對嗎?


  若是不對,她又該當如何。


  對於花千夜的祈求,明月不是沒有絲毫動容,而是有太多的動容……然而,夢中那個女子的話語,陌上塵的出現,眼前若有若現的場景,都逼得她無路可退。


  哪怕前面是萬丈深淵,這時也必須前進。


  「千夜,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願我記起,但是有些事,我必須要找到答案……所以,對不起!」


  一語畢,再無半分猶豫。


  仰頭,抬手,將著那顆呈滿光芒的藥丸,一咽而下。


  花千夜痛苦的喊上一聲,下意識的伸出手,似是想要抓住什麼,奈何一切都是徒勞。


  綵衣望著花千夜如此的悲傷無助,默默地收回了所有的功力,靜靜站在他的身邊,看著他身形微微顫抖著,似乎隨時都會跌倒一樣。


  她想伸手去攙扶,卻被花千夜冷冷的一手揮開。


  對於自己,花千夜並沒有動手。


  綵衣知道,花千夜一方面是念及舊情,一方面是心底知曉一切……但是並不說明,他是不怪她的,畢竟明月雖不是千尋,卻是一個念想。


  如今,明月恢復了記憶,定是不會再留下。


  從此,又要開始一段漫長無希望的等待,只是沒關係,他怨她恨她都沒有關係……不論發生什麼,她都會默默陪在他的身邊,無論成仙或者入魔。


  正陷入一片死寂之時,明月口中忽而發出一聲長長地悲鳴。


  抬起頭,但見前方的明月捂著心臟之處,手掌緊緊地抓住,仿若想將心穿個洞來……之前,她本就是因受了心頭取血而將沒性命,而後花千夜救治之時,取了靈草才勉強將她救回。


  所以,明月的身體無疑是虛弱的。


  受不得任何波動,更受不得任何刺激,更何況如今又懷了孩子,一時難以承受也正常……而日後,恐怕孩子又是另一苦難。


  花千夜先是被明月的痛苦摸樣所怔住,待反應過來之後,匆匆趕上了前去。


  哪知,還未碰得明月的手臂,卻被伸手用力拂了過來……花千夜一個焦急,正要再度向前進行安撫,卻聽得明月口中低低的哭訴起來。


  她的聲音陷入絕望,卻昭示著記憶在慢慢回歸。


  雖然低喃的模糊不清,但由於離得極近,而她的口中也只是重複三個字眼,故而片刻過後,漸漸也猜了出來……同時,也正是因為猜了出來,花千夜也僵硬的定在那裡。


  只因,那三個字不是別的,正是一個人的名字。


  一個讓明月纏綿刻骨,哪怕遺忘了記憶卻還是會痛的名字。


  一個,讓明月纏綿刻骨,哪怕遺忘了記憶卻還是會痛的名字。


  事已至此,什麼也改變不了,做什麼都是徒勞……更何況,從一開始他便錯了,大錯特錯,只是到了這時,反而生出了些許不懂。


  這便是命運么。


  可若是命運,為何那個人的轉世,會愛上別人?他與千尋的緣分,難道在千年之前已經盡了……真是如此,眼前這個女子又是誰。


  容貌相同?呵……這絕不是純屬偶然,其中絕對隱藏著什麼秘密。


  花千夜自嘲的笑笑,卻奇異的發現,哪怕知道這個女子不是千尋,知道她已經在慢慢記起一切,知道她會很快的離開,然而他的心……在跳動?在痛!

  是錯覺么?


  他本無心,只有當真正擁有了感情,真正愛上一個人時,才配有資格擁有心跳。


  千年之前,在面對千尋之時,他也只是害羞思念,但心臟卻不曾跳動過。


  那麼如今,這說明了什麼?

  花千夜一時不敢去想,甚至帶了些逃避的意味。


  這只是錯覺,只是錯覺,他的心臟感受只是錯覺……一時間,似是害怕著什麼一樣,在著明月痛苦萬分之時,花千夜忽而轉過身,一個閃身逃了出去。


  不能再呆下去,再呆下去他會害怕,害怕千年的等待,竟比不過短暫的遇見。


  他愛的是千尋,之前是,現在是,以後也必須是……千尋,是他等了上千年的女子啊,他怎麼能突然不愛她,怎麼能?

  綵衣對於花千夜的突然離開,感到萬分的錯愕。


  畢竟明月此時需要他,就算是恢復記憶,他也不應該離開的如此快……而看他的惶恐與快速,像是在遠離什麼,似乎有著什麼在無形中被揭開了一樣。


  「明月,明月你怎麼樣?哪裡不舒服,有沒有想起來什麼……」


  短暫的微怔之後,綵衣顧不得什麼來到明月身邊,唯恐她會出個什麼意外。


  「頭……我的頭好痛……我的心也好痛啊……」


  明月下意識只來得及說一句,整個人顯然承載著滿滿的痛苦。


  一幕幕熟悉的場景閃過,這次不再是朦朧不清,而是無比真實的,一點一滴無不是她所親身經歷過的……熟悉的人,熟悉的場景,熟悉的經歷。


  皇甫御,慕容纖,慕容史,皇甫十一等等,什麼都在剎那間竄入腦海當中……當漸漸適應之後,那個男子,那個白衣男子,逐漸的刻入心底。


  她本是孤兒,穿越千年來到這個不知名的王朝,在經歷了種種折磨之後,終於遇到了他……他寵她愛她,卻不允許她愛上他。


  他孤傲,淡漠出塵,清冷絕世,一舉手一投足,都令她怦然心動。


  願做撲火的飛蛾,只為換來他的一個回首。


  肢體糾纏,夜夜親密纏綿,換來的卻是最後萬丈深淵。


  為了救梨若,那個他年少時愛過的女子,他狠心將她丟在皇宮當中……最終,落得被人心頭取血,失去了性命。


  那些曾經說的承諾,剎那間成了空,到死她都不明為何他是那麼的絕情……皇甫御與皇甫十一都來帶他走,她卻一一拒絕,決絕的等著他。


  然性命垂危之時,他卻也不曾出現。


  既然不肯愛她,為什麼當初在皇宮受了一百鞭撻,大雨當中將她救起……既然不肯愛她,為什麼事事都會為她做好,不讓她受分毫的委屈,將她寵上了天,以至於絕望時會那麼刻骨的痛。


  既然不肯愛她,為什麼現在又來尋找,做出一副分外受傷的模樣。


  難道,僅僅為了那個預言:得天女者,得天下。


  什麼天女,什麼北陵皇朝,什麼愛情……她不要了,她什麼都不要了,上天若是還有憐憫,就讓她回到二十一世紀,那裡才是屬於她的歸宿。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都已經到了這個想法上,他的平淡卻不失溫柔的話語,還在她的耳邊一遍遍重複想起……就像被下了蠱一樣,讓她揮不去忘不掉。


  他就像是毒,讓她染上了戒不掉,仿若與她的生命早已融在了一起。


  哪怕在經歷心頭取血之後,還是不願去恨他,反而想要衝上去找一個答案……只要這個答案能夠平復她的絕望,她還是情願自欺欺人回到她身邊。


  「明月啊明月……你怎麼這麼的劍……到了現在還不肯死心……」


  明月自顧自苦笑,又禁不住落下了淚,忽而發覺一切都是如此的悲涼,除了無盡的哭泣,她竟然不知還能做什麼……腦海亂成一團,但是所有的記憶又如影隨形。


  眼前一片黑暗,身處不知名的百花谷。


  花千夜的身份,她從來不曾猜透,但是他為她所做的一切,但是這次的救命之恩,根本難以報答不了……然儘管如此,她還是傷害了他,想不懂為什麼自己會如此的固執。


  若說這就是愛情,那麼就真的是愛情了……到了這個份上,還不肯回頭,也許只有用愛情兩個字來解釋。


  只是,這樣的愛情,未免太卑微,太凄涼,太令人看不起。


  這般想著,明月恍恍惚惚的摸索著向前,漫無目的的亂走著,只覺腦海與心下都是滿滿的不堪……身體上也傳來眾多疲憊,仿若瞬間失了所有力氣一樣。


  留下與離開,似乎都不是她想要的。


  世界之大,這一刻竟不知該去向何處。


  黑暗在面前如期而至,似是不肯容她考慮一般……許是記憶突然回歸太過難以承受,又許是心理壓力重大,明月走了幾步之後,步伐一個不穩,身軀打了個趔趄。


  下一刻,朝著地上沉沉倒去。


  昏迷前一刻,只覺身子被人接入懷中,伴隨著一聲焦急的呼喚。


  那是綵衣姐姐,明月熟悉這個聲音,因而心下也多了一份安心……與此同時,眼前重複閃過一抹影子,接踵而來是無邊無盡的沉迷。


  「明月……明月……你沒事吧……」


  綵衣一個閃身向前,接住明月下落的身子之後,不停的連連呼喚著……末了,在確定她只是昏倒之後,這才安了下心來,遂又有些苦惱。


  「我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自顧自疑問了一聲,綵衣臉上閃過一絲無奈,隨之小心將著明月身子扶起。


  念動咒語施了法,不太費力卻又不失小心的抱起明月,朝著屋子內走去,畢竟她的腹中還有孩子。


  而走進屋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喜慶之色,到處都擺滿了人間新婚之夜的景象。


  想到花千夜適才離去,綵衣心下浮現出一抹後悔,但僅僅是一瞬,很快消逝而去……將著明月安置在床上,蓋好被褥之後,坐在那裡一陣發獃。


  對了,花千夜去了哪裡?


  不知過了多久,綵衣才猛然想到這個問題。


  有些懊惱的拍了拍腦袋,隨之快速站起身,急匆匆剛走到門口,整個人又驀然停了下來……只因門外,此刻正站著一個身影,映襯著夜色,很是朦朧不清。


  「花……花……花千夜?」


  在看清楚來人之後,綵衣舌頭像是打了結一樣,變得很是不靈活起來。


  畢竟花千夜是那樣迅速的離開,如此正當她去尋找時,驀然又出現在她的面前……總而言之,多少讓她感覺到了一股怪異。


  「她……沒事吧?」


  花千夜琥珀色雙眸清然流轉,折射出一種極其魅惑的色彩,聲音微微的猶豫,昭示著些許為難。


  「她沒事,記憶已經恢復了……」


  綵衣小心咽了口口水回上,一邊說著一邊看著花千夜的神色,卻發現他詭異的平靜……片刻微怔,轉而又夾雜了低低的歉意附上:「花千夜,我只是為你好!你打我罵我,我都不會還手,但是你別……別恨我……好么……」


  最後一句,有著一絲唯唯諾諾的味道。


  「不!你做的很好。」


  出乎意料的,花千夜靜靜道上一句。


  綵衣一時愕然,很是不解的抬起頭來,卻根本揣摩不透花千夜的任何想法……正待詢問些什麼,卻見得花千夜抬步走進了屋子,一時只得啞言。


  「是我錯了……」


  在經過綵衣身邊的一瞬間,花千夜低低附上一句,態度的轉變讓綵衣誤以為眼前是另一人……若他朝她大發怒氣還好,卻偏偏是這樣與此不同的平靜。


  有些僵硬的轉過身,視線絲毫不放的鎖定在那抹紅影上。


  但見,花千夜一步步走到床榻邊上,隨之停下了下來站著。


  「綵衣……」


  花千夜淡淡的開口,妖嬈的臉上閃過一絲黯然。


  「啊?在!」


  綵衣僅僅是瞬間呆愣,隨之連連應下聲來。


  花千夜並未有馬上回話,只是伸出手朝著躺著的明月臉上移去,眼看就要輕觸而上,卻忽而止住了動作……離著臉頰僅有半分距離,卻久久下不去。


  目光流戀許久,終是幾不可聞嘆了口氣。


  「你說,若是當初我不曾救她,她現在會是如何……」


  垂眸掩蓋傷痛,花千夜似是問綵衣,又似是在問自己。


  「她?她不會死的……」


  對於花千夜的態度,綵衣臉上浮現出一層古怪的神色,但還是照舊說出了事實。


  怕是不被相信一樣,隨之又繼續補上一句:「不知為什麼,明月與其他凡人有些不同……其他人受了那般折磨,定是會當即喪命的,但是她的命數並不在此!換句話說,即便當時你不出手相救,她也不會死去,這很古怪不符合常理,卻又是不爭的事實……似乎冥冥當中,有什麼在護著她一樣……」


  冥冥之中,有什麼護著她……


  花千夜若有所思的想著,忽而記起了初初遇見明月時,曾窺探過她的夢境……從她的夢裡,他追尋到了千尋的蹤跡,更聽得她讓這個女子,代替她去愛那個人。


  隱隱間,在這一刻若有若現。


  千尋,你就那麼不肯放過自己……這個女子,是你派來守護在他身邊的,唯恐他這一世會孤獨寂寞,那麼為何你不親自來?


  為何啊為何,我怎麼到了現在也想不明白。


  不過沒關係,千尋,我愛你,只會愛你……千年之前是,千年之後亦是,這份愛,天地可證,上窮碧落下黃泉,魂飛魄散絕不減。


  至於這個女子,哪怕她與你再相似,終究不是你的本身……也罷,就遂了你的願,放她去他的身邊。


  只是千尋,你到底會在哪裡?


  思及至此,花千夜顫抖著收回了手,決絕轉過身子,只留一抹殘紅色在半空揚出極美的弧度……心下一片痛楚,有些不知原因何在。


  是由著千尋,還是由著明月。


  花千夜一時分不清,抑或是不敢去分清,眼眶有些澀澀的,忽而間就想起明月曾經說過的話來……她說,不喜歡看他殺人,從此他便再也不曾殺戮過。


  「花千夜?」


  綵衣試探著叫了一聲,被他的沉默呆怔給嚇到些許。


  花千夜並不答話,只是一雙眸子細細望著屋子,驀然間一伸手……頃刻間,原本所掛的喜慶東西,全都掉了下來,斜斜散落在地上。


  在桌上的喜燭倒下,順著桌子滾落到地上,發出一陣響聲。


  由著是深夜,又由著萬分寂靜,故而竟有些刺耳。


  綵衣身子微微顫抖了下,感受得到花千夜此刻的不同……視線望向地上,看著一截截紅色的喜燭,殘留在那裡微微滾動,不知怎的生出了一絲異樣。


  「讓她走……」


  花千夜垂下頭,耳邊落下幾縷碎發,映襯著格外魅惑。


  綵衣一個愣神,獃獃的沒有反應過來。


  「讓她離開百花谷……」


  花千夜詳細重複了一句,聲音比外面的夜色還要涼上幾分。


  這一下,綵衣徹底的反應過來,卻又是更大的驚訝……有些不安的望向花千夜,卻見得他依舊低著頭,仿若剛才的話不是發自他的口中。


  「把她還給陌上塵,讓他們回到凡間……」


  花千夜極為平靜的說出,卻又帶著一絲絲明顯的壓抑。


  「沒有可是!這不是你的目的嗎?送她走!」


  綵衣的猶豫還未說出,花千夜已經冷冷打斷,態度與剛才截然不同……不待綵衣再開口,神色似是瞬間發了狂一樣,一個躍步到達面前。


  伸出雙手,用力的禁錮著綵衣雙臂:「送她走!送她走!聽到了嗎?送她走……」


  相處千百年,綵衣何曾見過花千夜這般模樣。


  若說之前他的發怒與絕望,她會感到心疼,繼而想讓他走出圍困……那麼這一刻,完全是有種被嚇哭的趨勢:「花千夜,你別這樣……我送她走,我送她走就是了!你這樣我怕……」


  對於綵衣的話語,花千夜顯然是置若罔聞。


  又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雙手漸漸從綵衣身上滑落了下來……隨之,在綵衣緊張又害怕的目光當中,花千夜滿是無神的朝著門外走去。


  「她不是千尋……她不是千尋……她不是啊……」


  花千夜一邊走著,一邊口中喃喃重複著這句話語。


  那樣風華絕代的一個男子,在這一刻成了這般意志消沉,身形隱隱還有些瘦削……漸漸的,就這麼走出了屋子,在著夜晚的映襯下,復而消失不見。


  屋裡一片狼藉,原本的喜慶景象哪還見得半分。


  綵衣滿是擔憂朝著門外看了許久,隨之又將著目光投向床上的明月,平生鮮少的不知自己這麼做是錯是對……末了,終是下了一個決定來。


  等到明月休息好之後,就將她送出百花谷。


  也許只有她走了,花千夜才會漸漸恢復正常。


  此後,她就陪在他身邊,如同之前一樣,靜靜等待著一個叫千尋的女子出現……哪怕百年,哪怕千年,只有他在,歲月靜好。


  不求相愛,但求日日與君相守。


  綵衣抱著明月出百花谷之時,並未有看到花千夜。


  哪怕這樣,還是感覺到了一絲氣息,那是花千夜的存在……他們相處了這麼久,她已經太過熟悉,雖是如此,卻並不說明。


  若不是她阻攔,此時應是花千夜與明月成親之時。


  人妖殊途,花千夜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然而,他明知這般還是去犯,定是抱了毀滅的心思。


  正是這樣,她才拼盡一切去阻止,畢竟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走上那條路……幸好,到了最後,他終是開看了的,終是放過了明月,亦是放過了自己。


  為何會看開,這個原因,綵衣不必去問,心裡早已分明。


  只是花千夜,你是否真的看開……你分得清楚,對明月與千尋的愛么?


  這般想著,已然到達了百花谷出口,綵衣腳下步伐猶疑了一下,遂又回眸朝著身後凝望片刻……末了,手中一個凝光,打開結界走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依舊是一片雪白,只是已然停止了下雪……偶爾的,會有零碎的雪花,時不時還從空中飄落。


  而她一出來,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遠處的那個男子。


  那裡,有著一樹單薄的梨花,吹散落在他的身上。


  哪怕隔著這麼遠,綵衣還是能看到他的輪廓,長得那麼驚為天人,眉眼如畫,臉龐如詩……唇邊被冰冷的一片蒼白,不知是由著太過寒冷,還是天生如此。


  這樣的男子,任誰看都知,不會是普通人。


  想到上界流下來的那個傳說,綵衣微微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根本未有半點的虛妄。


  垂頭,又望了一眼懷裡的明月,暗道他們的確是命定的一對。


  施用法術,一個踏步到達梨花樹下。


  陌上塵就那麼靜靜站著,也不知等待了多久,在這麼寒冷的雪天。


  看到綵衣的出現,他絲毫不為之驚訝,只是將著視線放在明月身上……在看到她身上只著單薄的衣衫后,眉宇微微的皺起,旋即就褪下了外衣。


  「我在她身上放了避寒珠,她不會受寒的。」


  綵衣微笑著開口解釋一句,心下又為陌上塵的貼心感到嘆息。


  陌上塵並未馬上開口,還是固執褪下了衣衫,也不顧自己身上是否單薄……在將著衣衫該在明月身上之後,無聲從綵衣懷中接過明月,小心翼翼的態度似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多謝。」


  久久之後,淡漠如水的才言出兩字來。


  一瞬間,綵衣不由得有些羨慕起明月來,她能夠輕易得到花千夜的動心,又有如此特別的男子,在著外面定定守候……不論之前到底經歷了什麼,她想這個男子很愛她必定是真的。


  「能進來這裡,不得不說,你是有一些本事。」


  綵衣柔柔笑了一聲,帶著一種獨特的媚惑。


  然而對於陌上塵,卻是不曾看到一樣,只顧得到懷中明月……仔仔細細的審查著,清冷眸中多了一絲寵愛,格外的與眾不同。


  「明月已經交到你手中,希望她不會再受到傷害……心頭取血?呵……還是真夠殘忍的。」


  綵衣冷笑著道上一句,滿意看到陌上塵臉色更添一份蒼白。


  看來,果然是有些隱情的。


  視線落在明月身上,綵衣眼底劃過一絲嘆息……月兒妹妹,我也只能幫你這麼多了,這個男子很愛你,錯過他才是你的可惜。


  更何況,你在遺忘的情況下,都能夠那麼記得他。


  可見得,他對你是多麼的重要!

  好好照顧自己,綵衣姐姐會祝福你的……至於花千夜,忘了他的存在吧,你對他或許只是感恩,他對你卻生出了與眾不同的情感。


  是福是禍,一切只能交給命數。


  「這次我們救了她,下一次……」


  「不會有下一次。」


  陌上塵冷冷的打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淡然與肯定。


  綵衣閃了閃眸子,並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徐徐伸出手,閉上眼默念了一會兒……頃刻后,手裡多了一個晶瑩剔透的瓶子,轉而又遞給陌上塵。


  「回去路途遙遠,這個能夠緩解飢餓與疲憊,一天一顆便可,足以撐到回去……別忙著拒絕,我與月兒妹妹也相處一段日子,彼此有了感情,絕對不會害她分毫!再者,她身子弱又有了孩子,用得上這個,更須得你一路細細照顧。」


  綵衣見得陌上塵有拒絕的傾向,只得後面附上一系列話語。


  在著心底,則是產生一絲鬱悶,她長得模樣雖比不得明月,卻也算得上傾國傾城……這樣的美人,怎麼會讓人誤會是下毒的女子。


  殊不知,塵世當中,陌上塵已經經歷了眾多,故而對任何事物小心再小心。


  然而,在聽得綵衣說了後面之後,只是默默的接了過來……與此同時,眼底閃過一絲喜悅,之前只是猜測,在得到確定之後,手中不覺將明月又抱緊了些許。


  「我能做的已經做了,月兒妹妹就此託付給你了。」


  綵衣低低嘆了口氣,附上如此一句。


  將明月交給陌上塵,已然是到了最後,在此之後,再也不會相見……經過這三月的相處,她雖嫉妒卻也看出明月的善良單純,故而也希望她能夠幸福快樂。


  沉默一時,陌上塵重複一下先前二字。


  綵衣搖了搖頭,步伐向後面倒退些許,直到錯開距離,隨之又轉過了身子……忍住心下的一絲不舍,語氣頗為嚴肅的囑咐道:「好好待她,別辜負了他的放手……」


  一語畢,一個閃身快速消失在原地。


  她想,陌上塵應該能夠聽懂她的弦外之音,畢竟他是那般聰明的人……明月這樣的女子,值得任何男子用命珍惜,花千夜花了多大的心,才這麼放開了手。


  所以陌上塵,不管你前世是什麼身份,也不管你現在是什麼地位……千萬別讓她再受了傷害,那樣就辜負了花千夜的放手。


  陌上塵自是懂得綵衣話中之意,清冷雙眸沉思片刻,復而將著懷中女子抱緊。


  一陣風吹過,散落了一樹的梨花,漫天飛舞起來。


  「我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絕對不會。」


  許是對著離去的綵衣,又許是對著自己,陌上塵輕然許下這句諾言。


  返回到百花谷,剛剛封上出口。


  一個回身,在見到站在那裡的花千夜時,綵衣一點也不訝異。


  「她走了?」


  花千夜低低的問,垂著的眸子隱去了他所有的神色,只是聲音格外的低啞。


  「是,陌上塵帶她走了。」


  綵衣儘力平復了一下心神,鎮定自若的回上一句……原本以為花千夜會有什麼激烈反應,豈知片刻停頓口,口中不明意味發出一個字眼:「哦……」


  末了,在著綵衣詫異不解的目光當中,徐徐轉過了身子。


  綵衣終是沉不住氣,開口喚上一句……她想,他應該是痛的難過的,這樣的平靜,反而讓她不知所措:「你是不是……後悔了?」


  終是,忍不住詢問出來,顯然心下已經想問許久。


  「後悔?」


  花千夜腳下步伐微微一頓,口中夾雜了一絲絲的疑問,似乎在考慮著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僅片刻,唇角勾起一抹不明的邪魅笑意:「後悔什麼?她本就不是千尋啊……」


  「可是什麼?」


  略顯不耐打斷綵衣的話語,花千夜輕然轉過身子,眉宇間微微皺起……很快的,又抬步走到她身邊,伸手輕佻起她的下巴:「怎麼?這樣不是你的初衷……」


  心虛愧對那雙琥珀色眸子,綵衣不由得垂下了眼。


  「對不起花千夜,對不起……」


  末了,綵衣低低道上這句話語來。


  花千夜淡默不語,似是在思考著什麼……偏是這樣,讓綵衣以為他是生了氣,心下本就有些愧疚,如今更是覺得哪裡都做錯了一樣。


  「花千夜,你有什麼不滿就說出來!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好不好……」


  綵衣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口中連連後退著相讓。


  花千夜垂眸望了綵衣許久,復而輕笑一字:「呵……」


  聞此,綵衣更是擔憂的抬起了頭,卻見得花千夜已然再度轉過身……一襲火紅色衣衫揚起間,一句話語傳了出來:「綵衣啊綵衣,你真是越來越有人味了……」


  綵衣驚疑一聲,漂亮眉宇間布滿不解……正待要說些什麼,卻見得前方花千夜忽而伸出手,向著的正是她這個方向:「快點跟上……」


  聞此,綵衣剎那間怔住。


  他離她的距離並不遠,只是這個動作讓她意想不到,各種不同心境瞬時浮上心頭……咬了咬鮮艷的朱唇,竟一時猶豫不定起來。


  花千夜見狀,只得後退幾步,一把將她拉了過來。


  「喂,花千夜……」


  綵衣下意識皺了皺眉,顯然不太習慣這樣……只是當抬起頭,落入那雙琥珀色雙眸當中時,什麼都哽在了喉嚨當中,似乎當場喪失了語言能力一般。


  「該去修行了,都偷懶了這麼久……」


  花千夜妖嬈一笑,帶著一種說不清楚的魅惑。


  隨後,也不管的綵衣有沒有反應過來,自顧自拉著帶向了前方。


  或許,他是真的看開了?


  良久之後,綵衣逐漸緩解過來后,喜滋滋的這般想著,垂眼望著那雙緊握的雙手,差點就落下了淚來……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多少年,她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初初相見之時。


  他一身火紅的出現在她面前,所有的芳華掩蓋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芒。


  那時,她還是一隻勉強幻化為人形的蝶妖,頻臨著被其他妖追殺、當作功力丹的危險……他落地之時,從天而降,迷亂了她惶恐的眼。


  許是依賴感所致,又許是對他抱著救命恩人的態度,從那以後,她就追尋上了他。


  對此,他不言不語,似是默認又似是與他無關,久而久之彼此熟悉……她也漸漸知道,他在等著一個叫千尋的女子,哪怕如此,她依舊守候在他身邊。


  她想,也許他永遠都不可能愛她,哪怕為他做一切不可能的事。


  但是,誰又規定,喜歡誰就必須跟他在一起……就像現在,他牽著她的手,一起去修行,便是她此生最幸福的事,


  如果這是一場夢,那麼她寧願就此沉迷不醒。


  在著綵衣看來,花千夜是看開了的。


  然她並未注意的是,在著轉身消逝的一剎那。


  花千夜似是不經意間回了眸,目光卻是鎖定在那個結界之處,眸中是滿滿的沉思與自嘲。


  小月兒,為什麼明知道你不是千尋,還是會對你產生眾多的情感……許是,猜測到你與千尋有著一系列的關聯,不過從此以後,你的事情我再也不插手參與。


  除非,什麼時候,你帶來千尋的蹤跡。


  只是,千尋啊千尋,你可否還會出現。


  明月,再見,再也……不見。


  夢,是漫無止境的。


  對於夢,明月一點也不陌生,甚至是常常有夢襲來……只是這次,卻令她感覺到了無邊無際的困擾,因為情景是如此的相似。


  明月有點不明白,世人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是,就算是這樣,也沒必要這般的重複著。


  她想要醒來,卻發現似是什麼禁錮了她一樣,賦予她認知事實的能力,卻又固執不讓她醒來……隱隱間,心下生出了一絲氣憤的味道。


  「喂,你給我出來!你這樣次次讓我入夢,到底是什麼意思……」


  明月用力喊了一句,不知為什麼,覺得她一定能夠聽見。


  彷彿是要印證她的猜想一般,一襲白衣的女子徐徐出現,從半空中漸漸落了下來……她是那麼的美,明明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但氣質上明顯又勝了一籌。


  「明月,我好開心,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她剛剛走了一步,似是預感到什麼一樣,臉上浮現出一抹激動與欣喜,又夾雜著一絲複雜的感情……明月不由奇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總覺這場景分外怪異。


  「你不是慕容明月,那麼你到底是誰?」


  不顧她欣喜若狂的神色,明月鄭重的問上一句。


  一語畢,卻見得她連連跑了過來,幾乎是急不可待的……明月想要後退,卻被她一下子握住雙臂,而她的眼角分明有淚:「明月,把他帶來見我,我可以見他了……我終於可以見他了……他們允許我見他了……」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明月觀測著她這種茫然不知的態度,總覺她並非是一般之人,又結合她穿越這一事情,一個頭瞬間感到兩個大……然而白衣女子卻並不回答她,只是喃喃的幸福重複著:「我可以見他了……我等了這麼久……久到我都快要忘了這一切……」


  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正待明月想要問些什麼時,她突然的又抬起了頭,定定的注視著明月。


  明月被她這種凝神目光看得很是不好意思,想要低頭卻被一雙手附上臉頰……她一點一點撫摸著她的臉,仿若在確認著什麼一樣,令著明月心底很是恍惚不安。


  「他這麼愛你,也一定會愛我的,對不對?對不對?對的,我等了他這麼久,他怎麼會不愛我……明月,你說他會愛我的,是不是?會的,一定會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笑著,似是在自問自答一樣。


  明月對於此,不得不承認被嚇到了些許,只得用沉默來相對。


  如果這真的是夢,為何會如此的真實不堪……如果這不是夢,那麼又算得上什麼。


  趕快醒來,趕快醒來,只有醒來才不用面對如此詭異的場景……畢竟,慕容明月已經死了那麼久,她又佔據著她的身體,而面前這個女子又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說是沒有一點不自然,那肯定是假的。


  正這般想著,忽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轉為了一些深邃。


  幾乎下意識的,明月一舉抬起頭來,一眼撞進了那雙與她神似、卻又充滿哀傷的雙眼當中……她細細的望著她,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


  「他愛你,是因為我而愛你,還是真的愛上了你……」


  白衣女子喃喃一句,臉上覆上了一層茫然,似是在深思著什麼一樣……明月卻是一刻也等不得,急著結束這場怪異的夢境,故而向後倒退一步,避開她的觸碰。


  在著她目光投來之時,定定問上一句:「你到底是誰?一次次入我的夢,到底有什麼目的……」


  一語畢,兩兩互望,靜靜許久。


  「我求你……」


  末了,女子忽而言出三個字眼。


  同時,亦是這三個字眼,驚詫住了明月……然而,更令她驚異地卻在後面,她仿若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一樣,跌坐在地上:「明月,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把他帶來……」


  他?指的會是誰……


  從第一次夢見她,明月只當以為是慕容明月,久而久之發現了眾多不對勁來……她不是慕容明月,如果是的話,絕不會是這般。


  若是她口中說的人是陌上塵……


  陌上塵!

  這個名字忽而想起,瞬時心底一陣刺痛,令著明月有著片刻呆怔……而那個女子,則是不斷重複著那句話語:「我求你,明月,把他帶來我身邊……」


  明月不確定,故而不言。


  女子漸漸似是失了些許耐心一樣,平復了一下神色道:「明月,難道你一直不曾奇怪么?」


  「奇怪?奇怪什麼……」


  下意識明月回上一句,只覺一個天大的秘密,在著無形當中拉開了序幕。


  知與不知這個秘密,僅僅在她的一念之間。


  若是她聰明,該毫無保留的拒絕,偏偏有著許多事過於怪異,她必須一一將之弄清……而面前這個與她容顏一樣的女子,則是讓她得知秘密的源頭。


  「奇怪為何會來到這裡,奇怪為何會對他一見鍾情,奇怪這一切一切的遭遇……」


  女子緩緩道出一系列話語,看著明月臉上逐漸驚訝的眼神,復而從著地上起了身子……像剛才一樣,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邊,直至兩人距離足夠近。


  「難道你不曾奇怪,自己為何會那麼愛他嗎?哪怕他傷你至深,你也會找一個借口,去原諒他……」


  她淡淡的說著,仿若對於一切了如指掌。


  與此同時,望向她的眼神,出現了一絲悲哀與歉意。


  不知為什麼,明月對於她的心態,竟然能夠得知一二……她在憐憫她,抑或是在彌補些什麼,仿若自己欠了她什麼東西,而這個東西還給她之後,會受很重的傷。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沉思了許久之後,明月定定問出這句話語。


  女子卻是搖了搖頭,並未有立刻回答。


  明月有些氣惱,被她的態度所惹到,正要說些什麼,卻見得她轉過了身子……片刻微怔,復而淡淡道出一語:「把他帶來我身邊,我會告訴你想知的一切……」


  「我憑什麼要把陌上塵帶給你?」


  許是太過悶氣,又許是帶著試探,亦或者是在害怕什麼,明月如此回上一句。


  聞此,女子久久不再言語。


  末了,就在明月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一句話語卻傳了過來:「明月,對不起,我的做法是有些殘忍……可是,我愛他,他也愛我,我已經等了那麼久,只為與他這一刻相見……」


  任是明月先前有再多不滿,在聽到她這般的語氣之時,瞬間安靜了下來。


  只因,她的語調是那麼悲涼,透露出眾多的孤寂味道。


  不知為什麼,明月就在此相信了他,以至於接下來什麼也不說不得……在著前方,女子卻是忽而輕笑了一下:「等了這麼多年,突然能夠見到他,反而有些難過……」


  「他還會不會記得以前?上窮碧落下黃泉,只羨鴛鴦不羨仙……」


  「那麼強大的他,最後卻墮入凡塵,他會不會還在恨?都是我害了他……」


  「他的三千白髮,就像畫一樣漂亮,只是每想一次就痛上一分……如果不是我,他也不會白了頭……」


  一句句話語,從著女子口中連連說出,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是在說與別人聽……說這些話時,她的神色茫然而又天真,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卻終究還是一片極為美好的模樣。


  明月在著一邊靜靜聆聽著,雖然不能確切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有一件事已經確定了的……她口中所說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陌上塵。


  白髮,除了陌上塵,她想任何人都不會那麼淡漠出塵……也只有他,才能夠配得上那一片妖嬈的白色。


  朦朦朧朧之間,有著什麼想要打破記憶。


  她的心,瞬間泛起了層層的疼,不知是為了何事,也不知是為了何人……隱隱約約中,女子的話語像是穿過了遙遠的千年:「我在伽藍寺,把他帶來我身邊,把他……還給我。」


  還給……她?


  她怎麼捨得,她還沒有與他解開之前的重大恩怨,如今怎能把他送給別的女人……不不不!她不要,陌上塵是她的,只會是她的,她不要還給她!


  阿陌……阿陌……阿陌……


  明月口中連連的推拒著,臉色變得蒼白些許,額頭上也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焦急之際,原本在半空中不斷胡亂揮舞著的雙手,被一雙冰涼卻又不失溫柔的雙手所呵護。


  「阿陌!」


  終是,明月大叫一聲睜開了雙眼,裡面還殘留著對夢境的害怕光景。


  「丫頭別怕,我在這裡……」


  一句適時地話語想起,彌留著一種致命的溫柔。


  循聲望去,眼前卻是一片黑暗無邊,令她感到無限的惶恐,幸而手中被人緊握,讓她多少還存在著一絲安全感……像是不敢確定一樣,明月微微動了動,試探著小心詢問:「阿陌?」


  喊這個名字時,明月格外的順口,好像又回到了許久之前。


  那時,他們還在一起幸福著,一世梨花樹下,他彈著琴,她調皮的和著琴聲起舞……梨花飄落當中,兩兩相望,她可以清楚看到他眼中的溫柔與寵溺。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可是如今,如今怎成了另一番光景。


  「是我,我就在你的身邊……」


  陌上塵淡而不失緊張的回上一句,將著明月小心抱入自己的懷中,唯恐她會情緒不穩做出什麼事來。


  事實上,陌上塵的擔心顯然是聰明的。


  明月最初時,只是由著夢境產生的依賴感與害怕失去,當從著夢境中逐漸反應過來之時,思緒也逐漸轉為了清醒……臉上的身上,亦是一點一點冷卻了下來。


  「走開,別碰我!」


  帶著些許嫌惡的,明月一把揮開陌上塵的觸碰。


  而她本身身體顯然是虛弱的,在少了陌上塵的攙扶之後,只覺產生一股無力之感……眼前照舊是一片黑暗,偶爾有著一絲涼意落在臉頰之上,仿若在昭示著這並不是在百花谷。


  「這不是百花谷?這是哪裡……」


  努力忽略掉他語氣中的溫柔,明月故作冷冷的將之打斷……身上披著一件外衣,似是為她遮擋了風寒一樣,一時並不感覺到什麼寒冷。


  上面殘留著淡淡的梨花香,那麼熟悉縈繞在鼻間,讓她心酸的想要落淚。


  可是,最後一絲尊嚴,緊緊的網住了她,不讓她在這個男子前再卑微軟弱。


  「這是外面,我們在回宮的路上……」


  由著明月情緒太過不穩定,陌上塵也不敢執意向她靠近,只是在她邊上注視著她,唯恐她會有個什麼意外。


  「回宮?」


  明月驚疑不定一聲,那些不堪的回憶瞬間侵入腦海,自然包括那血腥的一幕……下一刻,臉色倏然變得蒼白,手掌緊緊捂住心臟之處,口中很是不安害怕的喃喃:「不……不要……好痛……好痛啊……」


  陌上塵只來得及低呼一聲,隨之上前將她抱入懷中……感受到她不停的推拒,雙眸中劃過一絲痛意,連連放下了身段:「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過讓你受傷的……」


  「你放開我!放開……陌上塵……你混蛋……你大混蛋……」


  明月神色無疑是狼狽的,身軀顫抖著的同時想要後退……可惜偏偏他又抱得是那樣緊,緊到她能夠聞到他身上那般熟悉的氣息。


  若說之前失憶,見到他時,對於他的懷抱沒有什麼感覺。


  那麼這一刻,則是恰恰相反的。


  畢竟,曾經夜夜與他相守而眠,習慣躺入他的懷中靜賞花開花落,固執的以為他能夠保護好她……結果,卻是落得那般下場。


  她以為,她是可以原諒的,就像之前原諒他對她設的那些局。


  只是如今,卻忽而發現,原諒雖然僅在一念之間,可是她早已失了那些力氣。


  卻原來,她是也有恨的,恨他沒有來帶他走,恨他許是為了梨若,恨他對她的拋棄……心下痛成一片,漸漸的反而歸於一片平靜。


  那個夢,不管是真是假,她絕對不會將陌上塵拱手相讓。


  她要回到宮中,去看看那些人失望的臉色,梨若,老夫人,皇甫龍澤,甚至是……莫蘭,她親手所救卻又起了心思搶她丈夫之人。


  那些人,應該是很希望她就此死去的。


  若是她現在回去,她們該是多麼的失望。


  而且,她現在已經有了孩子,在與陌上塵成親之時,皇甫龍澤規定,兩年之內若是沒有子嗣,就將她休離……如今,她有孕在身,誰也不能再說什麼。


  一切的一切,將她逼到了這個地步,失去了那雙看世界的雙眼……生活在一片黑暗當中,誰能夠體會,或許除了恨生,沒有人會懂得這種感受。


  而花靈,那個叫著她美人媽媽的孩子,也就那麼的沒了。


  什麼寬容,什麼放手,什麼為人……既然他們不讓她好過,她又為什麼去做那些虛假的好人。


  「丫頭,是我對不起你……我該早些帶你出來,那樣你也不會承受這些痛苦了……」


  陌上塵聲聲自責的說著,無有一點虛假的意味……末了,發覺明月正陷在一片沉思當中,不由得很是擔心的撫摸上她的臉:「丫頭,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沒有……」


  許是與他分開了一段日子,又許是陌生心態所致,明月有些不適應的別開了臉,避開了陌上塵的觸碰。


  一時陌上塵的手,就僵在了那裡。


  片刻,他沉默的垂下了手來,垂眼細細望著明月,審視著她身上的每一分每一毫。


  即便明月看不見,也能夠感受到那抹刺眼目光,令她不由覺得分外怪異。


  明明是他欠了她啊,為什麼在感受到他心痛時,自己也會感到一些愧疚感……明明,明明先犯錯的並不是她啊!

  明月很是委屈的別過了頭去,眼眶中酸楚出了一些淚水,卻是倔強的不肯落下。


  不明白,不明白事情怎麼會是轉變成了這樣,連想要回到最初的原地都不曾有。


  陌上塵是怎麼將她帶出百花谷的,這一點她有些想不通,但同時又覺並沒有那麼重要了……不論怎麼說,留在百花谷與花千夜成親,她是萬萬做不到的。


  且不說,名義上她還是陌上塵的王妃。


  單單是心理上,她也是不可能接受的。


  花千夜的身份,她並不明曉,從一開始甚至錯認為他是女子……他幾番救她,令她心生感激,更生出一絲莫名的感情,卻並不是愛。


  她愛的是誰,這一點自己比誰都清楚。


  而那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可惜就算在眼前,無形當中兩人也已拉開了一段極大的距離,皮外傷能夠癒合,心頭的傷,又該如何放下。


  「丫頭,我該怎麼做,才能與你回到最初……」


  兩兩沉默許久之後,陌上塵口中低低言出這麼一句話來。


  明月依舊是別著頭,不願意有太多的交流,抑或是也不知該如何……心裡有著一個死結,凝結在一起難以打開,即便有著想要寬恕的心。


  只是有著一點,始終是沒有變的。


  那便是,她不願離開他,一點也不願……不論發生了什麼,她還是會選擇跟他走,除非他親口說不要她,否則這一點此生不改。


  就這麼的,明月不肯多說話,陌上塵也不去勉強她。


  漸漸的,有點困意襲來。


  習慣性的,明月靠在了陌上塵的懷裡,聆聽著他的心跳,逐漸歸於一片靜寂……在快要睡著的那一剎那,耳邊若有若無浮現出一句話:「丫頭,我愛你,從見你的第一眼開始……」


  淚水,終是悄無聲息的滑落了下來。


  原來,一見傾心的不止是她,還有他。


  是真也好,是假也罷,這句話終究是落在了心底,從此揮之不去。


  也許這一刻,心底難以平靜之前所經歷的,但是時間久了,明月想終是能夠回到最初的……不知要花多長時間,但是還有希望就好。


  陌上塵,我選擇留在你的身邊,這一次依舊。


  但願,這是最後一次傷心與絕望,不知為什麼這麼愛你……或許,愛一個人本就是不需要理由的。


  只知,那場大雨滂沱下。


  你打著傘,一步步走到我身邊,向我伸出了命運的手。


  我便知,一切再也不一樣。


  陌上塵,你看天下間有那麼多的城邦,城邦里有那麼多的府邸,府邸中有那麼多的巷道……你卻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在我最需要的時刻出現。


  從此我便固執的相信,你就是我的命運。


  殘雪飄落,世上到處是一片雪白。


  明月被陌上塵抱在懷中,耳邊是輕然而過的風聲。


  許是在著陌上塵的懷裡,又許是由於別的什麼,明月並不感到什麼寒冷……相反的,陌上塵似乎將身上的厚衣給了她,他的身體是滿滿的冰冷。


  有些不忍,又有些不舍。


  伸出溫暖的手,緊緊環住他的腰身,儘力為他增添一點溫暖。


  「小心碰著孩子……」


  陌上塵垂下眼,滿是寵溺的叮囑一句。


  聞此,明月愕然,氣鼓鼓的將頭埋入他的懷中。


  什麼嘛?


  她那麼費心的想要給他一點溫暖,到頭來他惦記的卻是孩子……不該吃醋的,不該氣悶的,但多少還是有些不服氣,嘴巴高高撅起。


  見此,陌上塵嘴角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她還是帶著點孩子氣,與以前並未有什麼改變。


  有她在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好,也許她現在不會原諒他,但是終有一天,他會打開她的心結……而目前最重要的,莫過於回到宮中,好好調養她的身子。


  等到扶蘇回來之後,看看能否治好她的雙眼。


  她的雙眼如此美麗,不該失去光亮。


  想到此,陌上塵心下閃過一絲黯然與自責……如果不是他的自狂,如果他足夠考慮到,那麼明月也不會承受那麼大的痛苦,以至於還失去了光明。


  「喂,陌上塵,我們已經走了幾天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到皇宮?」


  在沉默一會兒之後,明月從著陌上塵懷中探出頭,很是不解的問上一句。


  對於百花谷,她沒有太多的了解,而來到百花谷,更是沒有什麼記憶……故而,對於百花谷離皇宮的距離,很是難以想象。


  只知,已經走了幾天的路程……好吧,是陌上塵在走,而她則是躺在他的懷裡,因為感覺不到寒冷,所以不是睡覺就是感受風景。


  表面,她是不動聲色的,但是心下,還是多了些許心疼。


  畢竟,他抱著她一直的走,又不曾停過多久……就算是神人,大抵也是吃不消的,而他又穿的那麼單薄,再這樣下去不生病才怪。


  「還有一些路程,很快就會到的……累了么?」


  陌上塵溫柔回上一句,隨之又低頭查看明月的臉色,見得紅潤了些許,心下這才逐漸安定下來……與此同時,正看到路過一片冰凍的小溪。


  腳下步伐微微停頓,隨之朝著那裡走去。


  經過這幾天,終於算是走出了那個不屬於人界的管轄,只是離著皇朝還是有一些距離的……明月不知其中原委,自是不懂之前所處的是什麼地方。


  「我不累,倒是你……」


  明月隨口答了一句,隨之又在關心的話語時,很快停頓了下來……察覺到一道目光注視過來,下意識的偏過了頭去,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他們畢竟相處了那麼久,已經熟悉了彼此的一些習性,這幾天的安靜相處,漸漸似是回到了府中的安好日子……只是,心下的陰影還在,明月很難輕易將之忘記。


  陌上塵似是也了解明月的心境一般,並不出言問些什麼。


  走到一處樹下,將著明月小心安放在一處乾燥處,讓她緩解一下疲勞。


  在著陌上塵離開的那一瞬,明月下意識的有些慌張,伸出手便要拉住他……陌上塵察覺到此,唇角微微笑道:「別怕,我就去下溪水邊……」


  說著話的同時,將著身上衣衫撕下一塊,隨之走向那處溪水……彎身將著碎布沾濕之後,很快返了回來,伸手將著明月耳邊的髮絲拂到一邊,緊接著小心為她擦了擦臉。


  因著溪水冰涼的緣故,陌上塵只是溫柔的輕輕擦拭了些許,盡量不讓明月感到不適之感。


  明月則是驀然的沉默了下來,心下閃過一陣陣不安。


  不由得伸出手,捂在心臟處,感受著那裡跳動的異常快……很快的,一雙手覆了上來,與此同時關切的話語想起:「怎麼了?是不是……心臟……不舒服……」


  說到「心臟」二字時,陌上塵顯然很是猶疑的,似乎觸碰到了什麼記憶一樣。


  明月自是明白的,卻並不打算挑明,只是搖了搖頭:「沒事,我只是覺得有些慌……」


  不知為什麼,在他剛才離她而去的一瞬間。


  突兀的,她就想起了那個夢。


  這幾天,她都只是淺眠,那個夢沒有再出現過,但還是讓她睡的很不安穩……就在剛才,更是強烈感受到了一股預感,這令她很是心慌意亂。


  那個夢,那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子,那些稀奇古怪的話語……哪怕她刻意不去想起,也會時時竄入她的腦海當中,影響著她的思緒。


  陌上塵見得明月一臉不安模樣,不覺伸出手撫了撫她的額頭,確定一下她的溫度。


  他是這麼的細心溫柔,讓著明月一時迷了心思,在陌上塵收回手之時,下意識的伸手握住……感受著因她這個動作,陌上塵微微一僵。


  明月有些惘然,與著陌上塵十指相扣,仿若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府里,一切可好?」


  鮮少的,明月主動提及了這些事情。


  陌上塵眸中閃過一抹沉思,快速的轉瞬即逝……末了,反手將她握住,寵溺附上一句:「一切都好……」


  其實,在這之前,眾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


  比如南宮雪回宮,比如皇甫龍澤大病,比如皇甫十一再度回到了南下,比如他即將……登基為帝。


  但是這些,陌上塵此刻並不打算告訴明月。


  她已經有了身孕,此刻又在半路當中,受不得刺激……故而,先安撫住她的情緒為好。


  可是,偏偏的,明月似是想要探知什麼一樣……片刻微怔之後,又問下下一句:「你為什麼……不來帶我走?在你心中,我終究比不得皇位……是不是?」


  「不是……」


  陌上塵很快答上一句,遂又緊張注視著明月的神色……在看到她並沒有什麼異樣后,心下微微安定些許,轉而猜到她這是願意敞開心扉與他談論。


  「我不帶你走,是因為我清楚知道皇甫龍澤在暗處布了種種機關!皇甫御與十一去找你,我是知道的,但是他們根本帶不走你……我當時如果現身,皇甫龍澤定會直接害你,所以我只能等!可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是我太過高估自己,以至於成了這樣……丫頭,真的對不起,讓你承受了這麼多的痛苦……」


  陌上塵低低的說著,一句句不失苦澀。


  明月也終是偽裝不了堅強,垂下頭來落下了淚。


  淚水滴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中,泛起滴答滴答的聲音,聽著分外刺耳又心殤……末了,終是向著旁邊輕輕倒下,將頭靠在陌上塵肩膀上:「我不明白……」


  說這話的時候,明月帶了些茫然。


  「我不明白,我只是一個女子而已,皇甫龍澤為什麼要一次次把我逼向末路……陌上塵,我真的不懂,難道僅僅是因為我的容貌……」


  這個問題,明月反覆想了眾多遍,卻也沒個準確的答案。


  她不明白,皇甫龍澤為何那麼恨她,從一開始嫁給陌上塵,到最後的一步步緊逼……明明,她從來不曾做過什麼傷人利己的事情。


  聞此,陌上塵一時淡漠不語。


  從著明月的語氣當中,不難聽出了怨恨之意,而他又該怎麼告訴她……她口中此刻埋怨的人,是她的父親,而她的身份則是公主。


  先前,明月也曾懷疑過自己的身份,卻被他一語帶了過去……那時,他不想因為她的身份,從而使得她離開他的身邊。


  而如今,她即便知曉了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會讓她再離開半分……那種失去她的滋味,他已經無力承受第二次。


  可是,當明月知曉皇甫龍澤與她的關係,那麼又該承受怎樣的負擔?

  想到此,陌上塵不由緊緊攬住明月的肩膀,感受著她微微的顫抖,心下嘆了一聲……有些事,明明不該她去承受,最後卻一一落在了她的身上。


  在知曉明月身份之前,皇甫龍澤一次次逼的明月離開,只是因為他選定了他繼承皇位……而在他頑固不化的思想里,帝王是不能有太多的兒女私情,那樣會影響到國運的發展。


  再者,明月容顏是那麼傾國傾城,而他也確實對她很是寵溺……正是這樣,使得皇甫龍澤更堅定了決心,以至於釀成了最後的悲劇。


  也罷,等到回到府中,待明月身子漸漸好轉之後,他再找個機會,一點點向她說明……只是他要登基為帝,這一點恐怕是隱瞞不住的。


  不過,若是她是他的皇后……這一點,是不會變的,絕對不會。


  「想不通,就別想了,身子要緊……」


  末了,陌上塵只得這麼安慰一句,對於其他並未言及多少。


  明月輕然點點頭,似是也不願多想一樣,但是轉而又忽地沉默……就在陌上塵又起一層擔心時,她倏然抬起了頭來,一雙乾枯卻又充滿光亮的雙眸直直望向他。


  陌上塵並不出言催促,而是靜靜等待她開口相問。


  他知道,她的心底藏了太多太多的事,說出來才能夠緩解她的心情……因而,他是極有耐心的,不急一絲一毫,不讓明月感受到什麼壓力。


  「陌上塵,你是不是……碰過莫蘭?」


  猶疑了許久,明月終是將之問了出來。


  不得不承認,這件事一直是她心頭的鬱結所在……當莫蘭前來救她,在得到確定答案之時,她的心瞬間陷入絕望,畢竟一邊是她的親信,一邊是她摯愛的男子。


  因為信了,所以當時心如死灰,以至於連掙扎也不曾。


  然而,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又回想過往的種種,總覺陌上塵不是那樣的人。


  且不說,他為了她跋山涉水前來,單單是以前的了解,就足以讓她燃氣一絲希望……一開始信是因為,本來心下就已陷入死寂,根本無心思考別的什麼。


  如今想來,卻是疑點重重。


  陌上塵怎麼會突然喜歡莫蘭,還發生了關係?畢竟他是那樣淡然之人,不可能背著她做這樣的事……而聽他剛才的解釋,他不是不想來見她,而是恐怕害了她。


  雖然後來來晚了,但不論怎麼說,他還是來了……他並不是不救她。


  因此,莫蘭這一件事,是不是也是另有隱情?


  這般想著,明月心下一抹釋然閃過,與此同時等待著答案降臨……她知道,陌上塵不會騙她的,最起碼這件事上,他是不會故意隱瞞她的。


  再過不久,就要回到府中。


  即便他隱瞞,也是不長久的,所以他……一定會說答案。


  明月這般想的同時,陌上塵卻是陷入了一陣思考當中……顯然,他算盡了種種,卻沒有想到明月會問這個問題,而隨著這個問題,一件事情浮上心頭。


  除卻皇甫御與皇甫十一外,莫蘭也曾潛入過宮中。


  這一點,手下人是彙報過。


  當時,他並未將之放在心上,只當莫蘭是去看明月,是出於主僕的情分……而今,聽得明月如此詢問,隱隱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眸中閃過一抹冷色。


  哪怕這樣,他還是打算對明月說實情。


  別的事情,他可以隱瞞延緩再說,但是這一點……不能拖延。


  「未曾碰過……」


  陌上塵淡淡答道,雙手將著明月復而抱緊……感受到她的半分僵硬,徐徐嘆了口氣繼續解釋:「你被囚之時,我因沒有法子救你,用酒來舒緩心思,卻不曾想醉了些許……朦朧當中,錯將莫蘭當成了你……」


  剛剛解釋到此,明顯感受到明月顫抖了一下。


  「別多想,什麼也沒發生……」


  陌上塵伸出手撫了撫明月的臉頰,定定說出一句……一邊的明月還是沉默著的,不知是信與不信,但是依舊定定重複一句:「我只是一開始將她錯認成了你,至於碰她,根本未曾……」


  「只是,她來的時候……」


  「傻丫頭,如果她有二心,自然會費心讓你誤會……你若不信,回府我與她當面對峙,嗯?」


  陌上塵清然的笑,唇角揚起些許,看著明月兀自糾結的眉宇,不由伸出手來輕輕撫平。


  明月下意識咬著唇,不由暗惱自己的疏忽。


  在弄清了這件事情之後,很快又陷入了另一個問題當中。


  如果陌上塵不曾碰過莫蘭,那麼莫蘭為何又故意讓她誤會……畢竟,在她性命垂危之際,是她伸手將她帶出了瑜王府,她實在不解,莫蘭為什麼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背叛她。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明月喃喃重複著,只覺什麼都在離她漸漸遠去。


  莫蘭,那個她一直相信的身邊女子,一直夜夜陪她去問月樓的貼身之人……一轉眼,卻在她絕望的時候,讓她更加的絕望。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很多人很多事……往往背後的理由,都是蒼白無力的。」


  心疼她心裡的疲憊,陌上塵出聲安撫一句,與此同時心下又嘆了口氣。


  當年,皇甫龍澤就因他年少淡漠殺人,心底就立了他為繼承人……這個理由,若是說出來,又何嘗不是蒼白無力的?根本不能用尋常理由來解釋。


  人生當中,許許多多的事情皆是如此。


  明月緩緩閉上了雙眼,不知是疲倦還是什麼,只知想要這麼的安靜一會兒……而陌上塵許是知曉一樣,陪著她同樣靜默下來。


  前方,溪水聲流淌起來,耳邊是一點一點的風聲。


  一切,都是如此的靜謐美好。


  「當……」


  不知過了多久,忽而傳來這樣一個怪異的聲音。


  隱隱間,像是在敲著一口大鐘一樣。


  剎那間,明月驚醒了過來,就好像敲打在了她的心房一樣……驚慌之際,一雙手輕然拍打著她的背部,給她緩解了一絲絲緊張。


  即便這樣,那個聲音還是在繼續,擾著明月本就不安的心下……陌上塵知曉明月看不到,猜測她可能是懼怕什麼的,故而傾耳聆聽起來。


  「別怕,是寺院敲鐘的聲音……」


  末了,陌上塵出言判定一句。


  「寺院?」


  明月自顧自疑惑的重複著,一時不明這是什麼狀況……驀然的,夢裡那個女子的話語又傳了出來:「我在伽藍寺,把他帶來我身邊,把他……還給我。」


  轟隆……


  腦海當中像是炸開了雷一樣,使得明月臉色瞬間蒼白起來。


  「丫頭,你哪裡不舒服?」


  陌上塵見得明月臉色突變,心下也不由得擔心起來……明月只覺得身子無力,仿若夢境在一點一點走向現實:「這裡怎麼會有寺院?怎麼會這麼巧……」


  聞此,陌上塵朝著前方望了望。


  但見,前方是一片蕭瑟的樹林,而中間有著一條雜草與白雪相印的地方,由此可以通向上方,正是前往山頂的方向……台階一個挨著一個,因年久未修而顯得有些不堪。


  剛才走來的時候,並未有觀察,故而也竟沒有發現。


  已經出了那個結界之地,這裡有座山上寺廟,陌上塵也並未有覺得什麼不妥……反觀明月,卻似乎對這裡有印象一樣,隱隱中帶著一層逃避感。


  這讓陌上塵,多少感到奇怪。


  畢竟這個地方,他想明月一定是未來過的……既然沒有來過,又何來的逃避之意。


  「若是不喜歡這裡,我們就此趕路……」


  不論明月是由著什麼原因,但是她不喜歡這裡是真的,故而陌上塵也不願多做停留……每多一分,明月就會不安一分,這樣對她的身體不好。


  明月並不答上些什麼,只是胡亂的點點頭,映證了陌上塵的猜測。


  陌上塵也不多問,起身將著明月溫柔抱了起來,隨之朝著前方走去……而在他懷中,明月則是不安的環緊了手臂,將著嘴唇咬得死死的。


  把他帶來……把他帶來……把他帶來……


  這四個字眼,如同著了魔一樣,在著腦海當中反反覆復回想著,令著明月迫切的想要逃出去……陌上塵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一樣,腳下的步伐加快些許,卻依舊是安穩的。


  走過之時,必定會經過通往山上的那個入口處。


  而就在陌上塵經過的瞬間,從著山頂上漸漸走下來一人。


  下意識的,陌上塵停下了腳步,而明月也因著他的停步,感觸到了什麼來……那個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使得明月緊張的無以復加。


  「乖,是個僧人……」


  彷彿是要驅散明月的不安一樣,陌上塵淡淡出口以對。


  明月依舊是僵硬著,等著那個僧人走下來之後,聽得一個慈悲聲音傳了來:「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可是從遠方來……」


  陌上塵點點頭,並未覺得面前之人帶有什麼惡意。


  身上披著袈裟,臉上帶著慈善的笑容,甚至還透露著一絲絲的神秘……這本就是個極為僻遠的野外,山上的寺院,定是存在悠久的。


  垂下眼,也見得明月默不作聲,心下暗道許是這幾天的勞累趕路,使得明月從未好好睡過一覺……思及至此,向著僧人走近一步。


  「請問大師,寺里可否借宿?」


  陌上塵淡淡的問,身上散發著一種渾然天生的氣質。


  僧人審視了一眼陌上塵,又朝著他懷中的明月望了一眼,眉宇間閃過一抹嘆息之色。


  明月是看不見,但是陌上塵卻瞧得分明,但又見得他並非有什麼惡意,故而並不說明什麼……只是懷中明月,卻突然的安靜了下來,似是在思考著什麼一樣。


  「這座寺極少有人來,與施主想來也是有緣,自是可以借宿的……」


  僧人有禮回上一句,語氣中充滿了佛教之人的和善。


  「如此,就多謝大師。」


  陌上塵淡然道謝,隨之又垂首……正待要交代些什麼時,懷中的明月忽而掙扎了起來,在熟悉她的用意之後,彎腰將她小心放在地上。


  「這裡可是……伽藍寺?」


  明月死死咬著嘴唇,罔顧蒼白的臉色詢問出聲。


  僧人臉上閃過一抹驚訝,但只是轉瞬即逝:「施主可是來過這裡?只是貧僧終年待在寺里,並未見過施主……」


  聽此,明月身軀一個趔趄,身邊的陌上塵趕忙扶住。


  「果然是……果然是伽藍寺……那個夢……那個夢是真的……」


  末了,明月一遍遍的重複著,雙眸中滿是一片惶恐。


  在她邊上的陌上塵,自然很是驚訝的,又看了眼眼前的僧人,並未發現有什麼不妥……正待說些什麼時,身邊的明月,卻驀然抱住了他。


  因著還當著僧人的面,陌上塵一時不明她這是何意……還未來得及問,明月倉皇的聲音喃喃想起:「我們不去寺里……不去寺里好不好……我很怕……很怕失去你……」


  見著明月這樣,陌上塵怎能忍心拒絕。


  不曾猶疑,連連應了下來:「好好好,我們不去……」


  在他們面前,僧人卻是並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明月,眼裡閃過一抹慈悲之色……很快的,搖了搖頭,轉身走向山頂,速度慢而穩定。


  袈裟在他身上披著,映襯著這一片安靜的景色,格外的遙遙不入。


  陌上塵還在安慰著懷中的明月,對於僧人的離去並不在意,只是奇怪這一切的一切……明月顯然是怕了的,一直緊緊擁著陌上塵。


  她不知道那個夢到底怎麼回事,隱隱與揭開最終的秘密有關係。


  可是,她又是那麼的怕,她怕秘密揭開之時……亦是陌上塵離開她之時,她實在很難想象,如果以後的日子沒有了陌上塵,那該是多麼的孤獨寂寞。


  靈魂似乎是為了陌上塵為來一樣,對他的愛幾乎成了一種卑微的刻骨,哪怕用盡一切也難改分毫。


  「陌上塵,答應我:這一生這一世,絕對不許離開我……」


  驀然的,明月抬起頭,枯澀的雙眸當中寫滿了堅定與賭意。


  「我答應你……」


  陌上塵低低嘆了口氣,有些不明這樣的轉變……伸手將著明月擁入懷中,感受到她在恐懼的顫抖著,令他多了萬分的疼惜。


  「陌上塵,你是我的……我不會還給她,一定不會……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低喃到最後,成了一種低下的哭泣。


  對此,陌上塵很是心疼,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明月口中凌亂的話語,讓他難以猜測到什麼,只知她是在害怕失去他。


  而他,是不會離開她的啊……


  正當兩人靜默不下之時,前方那個行走著的僧人,突然邊走著邊口中念了起來: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我心非我心,他心皆我心


  我執非我執,空望天下事


  空了何時空,心念有種種


  忘了何時忘,佛也念眾生


  明月當頭照,苦樂入禪中


  生性當自悟,陰缺何時休」


  一句別有深意的話語從著前方傳了過來,穿透了這極為安靜的四周,引起了一種極為滄桑的感覺……那個僧人似是猜到了什麼,卻並無意說破,只是用著話語在提示。


  而在著陌上塵懷中的明月,則是由此安靜了下來,臉色依舊是滿滿的蒼白。


  「施主,聽貧僧一句勸……」


  離著他們有一段距離的僧人,在此時轉過了身子,站在高處直直望來,眼底帶著一股濃濃的慈悲。


  不知為什麼,明月哪怕看不到,也能感受到他是想把話說給她聽,故而也抬起了一雙眼,咬著唇等待著答案降臨……果然,僅是片刻時間,一句似是規勸又似是嘆息的聲音傳入耳中。


  「這世間上,一切冥冥之中,自有註定……施主,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強留也留不住……所以貧僧勸你,還是看開一些為好……」


  聞此,明月身體微微的顫抖著,心下劃過一抹苦澀。


  果然,連著道行高深的僧人,也看出了她的心結么。


  以前總是不相信看命一說,但是對於寺廟裡那些高僧,明月還是多少有些信服的……故而,在聽這位僧人所言之後,心下一點一點打開了而來。


  「施主,有些謎底,只有靠你自己才能解開……」


  僧人嘆息著說完這句之後,徐徐的轉過身子朝著山上一步一步走去。


  在他口中,則是依舊重複念著先前的話語:「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漸漸地,聲音似是越來越遠。


  陌上塵在著一邊,看著明月的臉色,隨著那個僧人所言話語,變得有些古怪起來……心下隱隱猜到什麼,又覺得難以猜測準確,只得守護著扶著她。


  「陌上塵,我們去伽藍寺住一宿……」


  末了,聽得明月這般言出一句。


  由此,陌上塵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分明剛才她還是那麼排斥去寺里……怎麼一轉眼,忽而又轉變了態度,剛才那些話語,不過是出家之人的經文所在。


  為何明月在聽過之後,驀然之間改變了主意。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亦或者,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許是感受到陌上塵的懷疑,明月淡淡笑著附上一句。


  「好,我們去寺里……」


  陌上塵也不再多問什麼,伸手就要將著明月的身子抱起,奈何卻被明月拒絕了下來……抬起頭,卻見得明月視線平平望向前方,似乎能夠看見一般。


  「我想自己走上去……」


  明月輕然一句,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陌上塵知曉她的性子,故而也不再開口什麼,無聲默認了她的話語,只是依舊攙扶著她的手臂……隨之,兩個人朝著山頂之上,一步一步走去。


  那個僧人已然快要到達山頂,卻彷彿預料到他們會來一樣,步伐並未有走動多塊,隱隱像是在帶路……在那上面,有著些許古老熏香傳了下來,入鼻間給人以淡淡繚繞之感。


  鮮少的,陌上塵心下多出了一絲鬱結,彷彿有著什麼重要事情即將發生一樣……而這個事情,與他有著逃不開的極大關係。


  儘管如此,他的注意力大多數放在身邊的女子身上,唯恐她會有什麼不舒服。


  不論發生什麼,他都會擋在她的身前,失去她的那種感覺,太難以令人承受……無論如何,他不能再一次看在她在面前出事,而他卻無能為力。


  前方是隱隱傳來的鐘聲,鼻間還有著想起繚繞,混合著衣服上淡淡梨花香,引起明月一陣陣遐思來……身邊,陌上塵的手放在她的身上,帶著絲絲的溫柔。


  心下間,瞬時布滿了一層憂愁。


  陌上塵,他是那樣聰明的人,怎會察覺不出什麼不對勁……可他選擇不詢問什麼,給了她一系列的寬容,這讓她對接下來的路程,感受到了沉重與艱辛。


  那個大師說的話,指出了她一直不敢面對的事實。


  其實是怕吧,自己一直是怕的吧。


  那個夢不知是真是假,她卻先怕了,怕陌上塵不會選擇她……雖然不知夢裡那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子是誰,但隱隱與陌上塵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伽藍寺……


  白衣女子所言話語中的地方,這一刻卻是無比真實的出現在面前,令她感到了分外的不安。


  只是有些事,她必須要弄清楚。


  而陌上塵,如果是她的,她就該相信他……如果不是他的,那麼即便不是今日,以後也會離她而去,所以一切的一切,都該去嘗試著探清楚。


  這般想著,明月腳下一步步走向山頂。


  明明是那麼高高的山頂,待走上去之時,竟覺得分外快。


  上來之後,才聽得鐘聲還是敲著,只不過比山下更清晰了眾多。


  「兩位施主,這邊請……」


  先前那個僧人,站在寺院門邊,在看到陌上塵與明月來到之時,走近前來開了口。


  他仿若早已料到一樣,就連下山出現時間,也是那麼的剛剛好……似乎冥冥之中,他就在指引著讓他們上了山來,走到命定的交際圈內。


  陌上塵一邊扶著明月,一邊抬眼望著四周的環境。


  與著山下並不相同,這座寺院不算大,卻也寬闊無邊……門邊,有著寥寥數幾的和尚,在打掃著一些積雪,地面是由著石子鋪成,掃出了一條分明通向院內的道路。


  從著外面望去,迎面而來是一個極大地鼎,上面插著極粗的香,看起來煞是壯觀。


  再裡面,則是一排排房門大開的參拜之地。


  上方,供著各種各樣的菩薩,四周散發著神聖的光芒,隱隱看起來不可褻瀆。


  在著適才那個僧人的帶領下,陌上塵攙著明月從外面進了去,直接來到菩薩下的參拜之地……一個年紀大的主持,正在一邊看著經文,手裡還在時不時敲著木魚。


  「方丈,他們來了……」


  僧人輕步走上前去,極為有禮的說了一句。


  一邊的陌上塵,卻是眸中閃過一抹沉思。


  只因,那個僧人口中所說的四個字:「他們來了……」


  他說的是,他們來了,而並非是別的其他什麼……就已經很是清楚昭示著,他們早已知道會有人來,更甚至一早就等待在那裡。


  這樣的情況,顯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還帶著些許的詭異之色。


  這個寺院,他並不知曉,而這些和尚,包括眼前這個方丈,並沒有多少功夫……這應該不是皇甫御或者誰派來的殺手,那麼他話語的寓意,又是說與誰聽?

  思及至此,陌上塵又朝著身邊的明月望了一眼。


  她很緊張,這一點從她緊握他的雙手力度,便可以就此察覺出來……那麼,似乎事情隱隱有了眉目,明月心裡藏著什麼秘密,或許與這個寺院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聽聞僧人的回報,方丈手中有著一時的怵然。


  很快的,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卻滿是慈悲的臉……但見他朝著陌上塵與明月尋望一眼,帶著一絲絲的深意,緊接著從那裡站起了身。


  一邊的僧人,趕忙上前扶住。


  他應是已經上了年紀,留著一些花白的鬍子,身上同樣披著一件袈裟,手中還拿過了一邊的禪杖……若是順著這座寺的歷史悠久來講,眼前這個方丈必定是德高望重的。


  「阿彌陀佛,伽藍寺少有人來,兩位施主能夠經過這裡,也是一種緣分……」


  方丈在陌上塵與明月前方停下,隨之舉手這般說了一句。


  陌上塵並不言語,只是細細打量了一下周圍,心下多少有了一層防備……伸手將著明月攬緊,倏然發覺她的思緒也是漫無目的的。


  「丫頭……是不是太累了?」


  垂眸低低詢問一句,換來是明月輕然的搖頭。


  進來這裡之後,心情奇異的平靜了下來,似乎這裡就是她的宿命一樣……而雙眼,本來是看不到的,然在了這一刻,似乎隱隱有透過一切趨勢。


  「方丈,我家娘子有孕在身,因著趕路疲憊,可否借一間禪房歇息歇息……」


  感覺不到什麼惡意之後,陌上塵淡淡言出所思。


  方丈微微一笑,更是讓蒼老的臉上布了慈愛:「既是如此,給兩位施主準備兩間客房……」


  聞此,一絲疑惑閃過。


  「方丈,一間房即可……」


  陌上塵微微皺了皺眉,眸中有著什麼光芒在來迴流動……方丈卻是笑了笑,好脾氣的解釋道:「阿彌陀佛,佛門凈地,兩位施主雖是夫妻,卻須得隔開以擾清修……兩間禪房自是相連,施主不必過多擔憂……」


  這麼說,雖然是有理,但終究有哪裡是不對勁的。


  另一方面,陌上塵擔憂明月的身子,未免她半夜會做什麼惡夢……正待說些什麼,一雙手拉動些許,側下眼看著明月微微搖搖頭。


  「如此,就有勞大師了……」


  明月微微頷首,有禮所思回上一句。


  既然僧人能夠看得出一些緣由,那麼這位方丈想必也是知曉一些事情……今晚,或許就是揭開秘密的時刻,所以她不能拒絕,哪怕心底也沒有什麼勝算。


  「阿彌陀佛,佛渡有緣人……」


  方丈朝著明月還了一禮,隨之轉過身子,走向適才之地,又敲打起木魚來……一下又一下,每一次都似是敲打在人的心房之上,泛起層層漣漪。


  佛渡有緣人……


  明月心底一遍遍念著這句話語,雙眸當中閃過一絲清明……是福是禍,一切就交給上天來定奪,她已經經歷了那麼多,早該看透才是。


  該來的,逃是逃不掉的。


  在安排好房間之後,僧人又帶著明月與陌上塵去用了齋菜。


  由於兩間房是相連著得,故而陌上塵心下安心了些許……私底下,則是一次次叮囑明月,若是夜間有什麼事,出一聲他就會來到她身邊。


  明月淡笑不語,只是幾不可聞嘆了口氣。


  陌上塵對她這般的貼心,她理應是開心幸福的,但是又因那個夢困擾了心思……若是白衣女子存在,那麼即便再怎麼小心,也終會面對一切的。


  用過晚飯之後,陌上塵攙扶著明月在庭院里散著步。


  這是一處極為幽靜的後院,沒有末冬的嚴寒,空氣中是滿滿的舒心。


  在他們房間的對面,是一處類似藏經閣之地,在請教僧人可以進去之後,兩人走近了裡面……迎面而來,是一層層的書架,僧人在前方將著蠟燭一一點亮。


  「陌上塵,這裡都有什麼……」


  明月由著看不到,只得低低詢問一句。


  「只是一些經書……」


  陌上塵淡淡答道,看到明月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后,不由又細細朝著前方走動一步……驀然的,目光定格在一處,上面掛著一幅壁畫,下面提了一行小字。


  畫卷之上,畫著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子,許是年代久遠,已經泛起層層的黃邊……若非仔細來看,根本看不太分明,似是不願被人看到一樣,掛在最不起眼的一處角落。


  「佛家之地,怎會有女子的畫像……」


  陌上塵低喃一句,惹來僧人的快步走來……與此同時,明月也拉拉陌上塵的衣袖,不解中帶著好奇的連連詢問:「什麼畫像?什麼女子……」


  「這幅畫像,從一開始便在伽藍寺里……傳說中,她是建伽藍寺之人所深愛的女子……」


  僧人見著隱瞞不住,緩緩道出了由來。


  「和尚也會愛人……」


  明月驚呼一句,顯然有些不可置信。


  僧人卻是慈悲為懷的笑了笑,對於眼前這對璧人含了祝福一樣……只見他小心撫了撫畫卷,遂退到一邊才接下話來:「一開始,男子並未出家……」


  「哦?可不可以講下這個故事……」


  明月一下子來了好奇心,一邊的陌上塵感到些許好笑。


  僧人也並不隱瞞,一邊整理著,一邊將著故事娓娓道來……事實上,故事十分的平淡庸俗,甚至於明月在小說上,都是看到過的。


  男子與女子青梅竹馬,雙方也都定了親事,豈知男子家裡逐漸敗落,女方父親便起了悔婚心思……買通縣官,隨便給男子安了一個罪名送入大牢,緊接著又強行將著女兒嫁給富貴人家,以至於女子抑鬱成疾。


  成親前一天,男子想盡方法逃出牢中,帶著女子私奔到這座山上。


  終究,還是讓家裡給發現。


  棒打鴛鴦之下,女子以死相逼,父親只以為女兒是一時迷了心思,執意要將男子送入牢中……由著這樣,竟使得女子自殺而亡。


  父親痛失愛女,卻是悔悟已晚,只恨自己太過固執,以致白髮人送黑髮人……由著女兒臨死前苦苦相求放過男子,因此也無力再與男子計較,更甚至是覺他欠了這對孩子一段感情。


  失去女子之後,男子痛不欲生,本想一死了之,又念著女子生前喜歡拜佛……故而,用盡畢生的精力,蓋了這麼一座伽藍寺,自己則也出了家,夜夜為女子誦經念佛。


  女子的畫像,便是從此掛在了後院這裡。


  一年又一年流傳下來,直至傳到了現在。


  聽著僧人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明月有著瞬時的恍惚,畢竟曾經只是書中的狗血故事……在著這一刻,卻是曾經實實在在的存在過。


  僧人講述完之後,便轉身離開了這裡,似是寺里作息的時間到了。


  臨末之前,將著藏經閣鑰匙交給陌上塵,交待了些需要做的事情之後,轉身匆匆離開了這個地方。


  許是伽藍寺稀有人來,又許是看出他們並非尋常之人,單是容顏就是世間少有……總而言之,這般貴重的地方,就這麼輕易交在了他們手上。


  「伽藍寺,好安靜……」


  在著僧人離開之後,明月環住雙臂語出一句。


  陌上塵默認點點頭,伸手將著她攬入懷,隨之又朝著四周繼續查看……明月雖是看不見,方向卻是隱隱朝著那幅畫的方向,似是在思考著什麼一樣。


  良久,歪著頭好奇問上:「畫上,該是寫過什麼的……」


  聞此,陌上塵有著片刻的微征,隨之又很快反應過來……帶著明月向前走了一步,直至能夠看清上面的褶皺:「上面是提了幾行字,丫頭還真是聰明……」


  除卻寵愛與貼心,陌上塵鮮少會誇讚一個人。


  這麼一來,明月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像是故意轉移話題一樣,睜著朦朧的雙眼眨巴眨巴:「上面寫了什麼?你念給我聽好不好……」


  陌上塵很快答應下來,聲音當中寵溺不改……隨之又朝著身邊的明月望了一眼,她離得那麼近又那麼吸引人,不覺得側頭輕然吻了一吻她的髮絲。


  這般細微的動作,明月還是感受到了的。


  身形微微一僵,帶著些許不適應,終究又並未像一開始那樣,匆匆躲開他的觸碰……幸而陌上塵是顧著她的想法,很快離開她的髮絲,只是雙手依舊護在她的身上。


  收回在明月身上的目光,轉而投向那幅畫卷之上。


  在一字一字看清上面所寫之後,靜靜將之念了出來:


  這是一句唯美而又凄涼的詩句,大抵是描述戀人無奈離去時,那種無能為力的疼痛與感傷……陌上塵的聲音淡漠而又清冷,映襯著這首詩,令著明月有著片刻的慌神。


  驀然之間,明月就忽而想起了一首歌來。


  倒映著目前的心境,竟是分外的吻合無誤……來到古代已經許久,歌曲她大抵記不清了,只隱隱記得其中歌詞是這樣的:

  妄念斷,佛門森嚴

  四大皆空成空談


  心自涼,似水流年

  舉目滄桑一聲嘆

  今世緣,是瘋是顛

  不敲木魚問蒼天


  望鄉台,念念不忘

  盼作來生並蒂蓮


  你是我在佛前許下的願

  所有經文只為你念


  我是一輪明月在你窗前


  為你守候千年趁未眠

  你是我在佛前許下的願……


  男子那麼愛那個女子,要用多大的心境,才能剋制住不隨她而去的悲傷……為女子建了這座伽藍寺,日日為她誦經念佛。


  那個女子,大抵也是化作明月,夜夜照在他的床前。


  「還好么?」


  陌上塵垂首凝望著明月的臉色,在她逐漸回過神來之後問上一句。


  明月點點頭,不知是由著心境還是什麼,在那麼一瞬間,能夠感覺到畫上女子的悲傷……有些不適,心口處有些煩悶,不覺得轉過了身來。


  「陌上塵,我想歇息了……」


  明月低低道出一句,總覺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陌上塵微微一怔,旋即應了下來,擁著明月緩緩走出門外。


  按照那個僧人交代的,陌上塵將著藏經閣鎖上之後,將鑰匙放在了一邊的特定地方……在這一切之後,扶著明月走向房間之處。


  「若是你怕,我在床邊守著你……」


  走近房間,仔細小心巡視一圈,並未發現什麼可疑之處……哪怕這樣,陌上塵還是很不安心,心下間那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卻又說不出是因為什麼。


  「沒關係的,我一個人可以的……」


  說是心底不怕,那絕對是假話,但又有著探求事實的心理在支撐著她……再者,經過這幾天的趕路,陌上塵幾乎耗盡了所有的體力。


  她已經是這樣累贅,不能再讓他連休息也沒有。


  說是過段時間,走出心結再原諒他,可是他的溫柔如影隨形……說不清怎麼會那麼愛他,但是隱隱當中,就是這麼輕易地想要原諒。


  畢竟,從一開始就知道,早晚會原諒他的。


  刁難他冷落他,看著他的受傷,自己的心底也是會痛的……而且,他是回來救過她的,並非是眼睜睜看著她去送死,除卻心下還有些不太妥協外,大部分已經有了原諒他的趨勢。


  「只是……」


  「只是睡一覺,不會有什麼事的,再說你離我那麼近,如果有什麼我會叫你的……」


  罔顧陌上塵的擔憂,明月故作一笑無謂的道上。


  她隱隱有猜到,如果陌上塵跟她同一房間,那個白衣女子可能不會出現……她是存在的,不知道怎麼,這個想法在腦海中很是堅定。


  「不論遇見什麼,一定先叫我,我就在你身邊……」


  見得明月這般堅持,陌上塵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這麼交代一句。


  在再次遇見明月之後,不論什麼事,只要是她堅持的,他皆是將之應了下來……何況,他是不會休息的,打坐在旁邊的屋子,聆聽著這個屋子的動靜。


  這個伽藍寺,透露著種種古怪。


  雖然沒有什麼殺氣之意,但是萬事還是小心為上,他不能再冒任何的險……而心中的不安之感,不僅沒有退卻,反而加深了些許,令著陌上塵很是憂心。


  更奇怪的是,這股不安大抵與他和明月有關係,卻並沒有什麼關乎生命危險的事情。


  正是有這點認知,他才願意這麼快遵循明月的意見……這裡已經出了那個結界,應該不會有異常的情況出現,人妖還是有著隔別的。


  「嗯,我知道了……」


  末了,明月輕然答上一句,復而整個人躺在了床上,似是確實累壞了……陌上塵見得她這般,走到她身邊,將她鞋子褪去,又蓋好了被子。


  在陌上塵做這一切之時,明月心下是滿滿的嘆息。


  能做到如此的,古代大抵也就陌上塵一人了。


  他那般高貴的身份,卻為她低頭放下了所有的身段,這不是皇家之人可以接受的……而他,是她的夫君,是她以後攜手要走一生的人。


  與共於私,她都不會輕易將他拱手讓人。


  在為明月做好一切之後,陌上塵又整理了一下被子,隨之將著床幔放了下來……瞬時,將著明月圍在裡面,遮擋了外面的塵物映入。


  「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旁邊屋子……」


  陌上塵俯身望著明月,不放心的重複交代一遍。


  「嗯……」


  明月長長應了一聲,帶著一絲慵懶的味道。


  見得她這個模樣,陌上塵唇角輕然揚起,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末了,緩緩低下頭去,在著明月額頭上落下一吻,動作是極致的溫柔。


  對此,明月僅僅有著些許不適應,但終究徐徐閉上了眼。


  曾經多少個日夜,他們溫柔纏綿,對於彼此的身體已經熟悉到了骨子裡。


  陌上塵,整個人都是淡漠冷然的,故而連著吻也帶著些許冰涼之感……在他離開的那一剎那,似乎就像羽毛飄落在心間,泛起一層層的漣漪。


  很快的,陌上塵離開了禪房之內。


  臨末,徑直將著房門徐徐虛掩而上。


  少了他的存在,禪房內瞬間只剩下了明月一個人,安靜的有些過分,甚至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夠聽見……明月雖是閉上雙眼,卻遲遲沒有一點睡意。


  明明還是末冬,久而久之身體上竟出了一層冷汗。


  倏然的,還是睜開了雙眼來,映入眼帘是一片習慣性的黑暗……耳邊,似乎有著什麼在輕然迴響,令著人心裡泛起了一層不安。


  她……會來的吧?

  這般想著,雙手不覺緊緊抓住身邊的被褥,指尖都泛起了一層層的白……她知道,如果這時喊叫一聲,陌上塵定是會極快趕來。


  可是,她不能,最起碼在那個女子沒有出現之前,是絕對不能自先失了分寸。


  而在夢裡,那個女子不是一遍遍重複著……見陌上塵嗎?怎麼當他們到了之後,又歸於一片寂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明月只覺過了一個世紀的漫長。


  沒有人來,什麼也沒有……甚至連夢境都沒有!


  明月心下倏然鬆了口氣,帶著些許安定,又多了些許自己都不明的失望。


  或許,那只是一個夢?


  至於伽藍寺,也只是一個巧合而已……僧人與方丈所言的話,或許並不是指的這方面,而是指的她以前遭遇與以後皇宮會遇見的命數。


  從著這一方面想,明月像是找到一個宣洩口一樣,瞬時卸下了一些緊張……伸手將著被子蓋緊些許,復而又重新閉上雙眼,似是要陷入一場安心的沉睡。


  就在她剛剛合眼不久,忽而又一陣聲音傳來。


  幾乎是第一時間的,明月一下子睜開了雙眼。


  這是夜晚,不會是僧人去敲鐘,許是外面風吹得過於大,以至於撞到了大鐘……明月伸手平復了一下慌亂的心神,用以這個借口安慰自己。


  隨之,又驀然被另一個想法嚇住……若是這個鐘聲,也傳入陌上塵耳中的話,他不會沒有一點詢問的動靜,除非是他太過勞累,睡得過於沉。


  否則,那麼貼心的一個人,怎麼會不聞不問?

  亦或者,是他不曾聽到?


  隨著這個想法的落下,屋子之內忽而出現了一些動靜,似是什麼破土而出一樣……不會吧?這個伽藍寺……莫不成是鬧鬼?

  思及至此,明月冷冷的打了個激靈,整個人沒有了一絲困意。


  正待放聲喊叫之時,比她更快一個虛無飄渺的聲音傳了過來:「明月……明月……明月……」


  由此,明月身子剎那間僵住。


  是她……她終究還是來了!


  伸出手,用力朝著手臂上一捏,入骨的疼痛讓她差點落下淚來……這不是夢!那個白衣女子,是實實的存在的,她就在這裡!


  說不清什麼感覺,一切的恐懼感,在這一刻忽而間消散了去。


  「是你嗎?你在哪兒……」


  明月摸索著下了床來,膽子一時大了起來,而隨著她下地之後,原本看不到的眼前,竟然若有若現出現了影子……雖然模糊不清,卻隱隱讓她看到禪房裡一切。


  但見,原本只點著蠟燭的禪房之內,不知從哪裡布上了一層晶瑩的光芒,美好的不似凡塵之物。


  「明月……來我這裡……」


  一個聲音從著前方傳了來,令著明月心下微微一怔。


  這麼大的動靜,陌上塵明明是該聽見的,隔壁卻沒有一點動靜……隱隱間,明月似是明白了一些什麼,又似是什麼也不明白,但是直覺告訴她,那個白衣女子,不是為了害她而來。


  這般想著,循著發聲處走到房門之前。


  伸出手,打開。房門,迎面是夜風帶來的冰冷。


  前面,是一個空曠的院落,兩邊不知名的樹上光禿禿一片,看起來格外蕭瑟……在著夜空當中,隱隱有著些許光亮浮現,許是月光,又許是別的什麼。


  原來,重新見到光明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好。


  明月這般想著,心下隱隱多了一抹釋然……雖然不知自己為什麼在這一刻能夠看見,雖然看見的並不是特別清晰,但總算暫時擺脫了黑暗。


  「明月,來我這裡……」


  之前的那個聲音在此浮現出來,而隨著這道聲音的落下,院落里出現了與禪房內一樣的光芒……那麼聖潔,直直照進了人的心底,什麼恐懼與不安,在這一刻也漸漸煙消雲散。


  循著這道聲音,明月徐徐漸進的走著。


  走過之前的院落,穿過藏經閣,穿過一道長長的走廊……最終,來到一處極為隱秘之地。


  這裡似乎是禁地,又像是塵世閣裡面的暗道,兩邊是石頭堆砌起來的牆面,中間則是一道深不見底的路途……隨著明月的道來,光芒直直向裡面移動,為她照亮了前方的路。


  這樣的狀況,無疑不是詭異的,根本不能用常理來解釋。


  但是,對於明月來說,自從她那麼怪異穿越而來之後,很多事都已經不能再用常理來解釋……故而,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雖然心底很是不確定,卻也並未有產生退縮之意。


  聲音復而想起,帶著一種溫柔眷戀,令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明月亦是,只是一瞬的猶豫,便隨著那道光芒走了進去,一步一步……離著她想要知道的真相,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似乎只要一個伸手就已經要觸摸到。


  而這一刻,本該是緊張無比的,明月卻是異常的平靜。


  不知走了多久,許是本身就並不遠。


  終於,在這一處停了下來。


  抬起頭的瞬間,明月一下子被眼前看到的景象所怔住。


  但見,前方是處清晰無比之地,似乎是多出來的白天一樣……事實上,確是眾多的光芒從著一處齊齊發散了出來,共同聚著揚在半空當中,格外照亮了那一處。


  這就像是一個山洞,而她目前所望向的地方,正是山洞的瓶頸之處。


  這似乎就像是一個山洞,而她目前所望向的地方,正是山洞的瓶頸之處。


  明月又向前走了一步,這次比剛才更看清了些許。


  但也正是因為看清,整個人剎那間如同被雷擊一樣,僵在那裡再也動不了。


  那些神秘光芒,是從著一處縈繞出來的,而當仔細看過之後,可以隱隱發現那是一個人形……就在明月極為震驚的目光當中,人形微微動了動。


  隨著她的動作,光芒溢滿了四方角落。


  在她徐徐站起那一瞬間,光芒刺得明月睜不開眼睛……下意識的閉合了一下雙眼,同時伸出手覆在眼前,用以遮擋些許。


  而當光芒漸漸平靜下來,雙手也隨著放了下來。


  儘力平復了一下心裡,隨之明月徐徐抬起頭來,與著那個同樣抬起頭的女子,一下子兩兩相望……這一望,卻是再也分不開目光。


  若說,之前僅僅是夢境,那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只是她的錯覺……那麼這一刻,則是完完全全錯了的,錯愕與驚異,遠遠不能形容明月此刻的心情。


  像夢裡一樣,她穿著一襲白衣,如同梨花一樣素凈而又優雅……她的容貌與她並無差異,只是身上多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似是從天而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在她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雙眸當中亮晶晶的,望著她盛滿了溫柔……很快的,她朝著前方邁了一步,而隨著她這一步,腳下之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各種各樣的花,五顏六色的,瞬時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一朵接一朵在地面上開放起來……僅僅是一盞茶的功夫,鮮花開滿了一地,映襯著煞是精妙絕倫。


  明月微微張著口,一時難以接受面前突發的一切。


  之前縱使做了再大的準備,在這一刻也不知該是什麼反應……而在她驚疑不定的目光當中,白衣女子緩緩朝著她一步步走來,踩著腳下低低的花朵。


  她輕輕的呼喚,聲音似是天籟一樣好聽。


  下意識的,明月僵硬點了點頭,還是接受不過來眼前這一變更……白衣女子卻是微微笑了笑,長長地墨色髮絲散落在胸前,隨著她的動作,向後微微飛揚,絕美的不似凡塵之人。


  白衣女子一直微笑著,直至走到明月身邊才停了下來。


  與夢境當中一模一樣,明月眼睜睜見著她朝自己伸出了手,直至覆在了她的臉頰上……與陌上塵一樣,她的手掌微微冰冷,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有多久,我不曾這樣觸碰過人了……」


  白衣女子淡淡的笑,隱隱與著陌上塵如出一轍……明月心下「咯噔……」一下,感受著她的動作溫柔至極,隱隱竟覺得他倆是一路人。


  「你……你是存在的……」


  明月儘力咽了口口水,不知該怎麼消化掉眼前這個事實。


  原本以為只是夢境,以為這個白衣女子並不存在,然僅僅是一瞬……她就這麼出現,還伸手觸摸了她,感覺是那麼的真實,絕對不是作假。


  而這一次,更不是在夢境中。


  「不,我只是虛體,只有你能夠觸碰到我……」


  白衣女子臉上笑容不減,卻是說著明月聽不懂的話語。


  隨之,但見得她後退一步,緊接著朝著後面伸出手……見此,明月微微一個訝異,卻是不由自主的把手遞了過去,平穩放在她的掌心當中。


  自己這是……怎麼了?

  明月垂眸凝望著不受控制的手,彷彿整個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下意識的動作比心裡所想還要快一步做出決定……由白衣女子牽著,向前走了幾步,直至到達她適才所在之處。


  看著她與自己一摸一樣的容顏,看著她無比優雅不失溫柔的動作,看著她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莫名的,心下間棄了一股極為怪異的感覺,就好像她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這個想法一出現,明月不由使勁的搖搖頭,將這個荒唐的想法排出腦外……在他們前方有著一處大石,白衣女子徑直向前坐在了上面,絲毫不在意白紗會弄髒。


  「明月,我等了你好久……」


  白衣女子見著明月驚疑不定的心態,口中淡淡附上一句。


  聞此,明月詫異些許,一時什麼也想不通,腦海當中似乎阻塞了一樣……事實上,在看到她與她長得一模一樣時,什麼也難以說明了。


  「你……你到底是誰……」


  明月又是一個搖頭,不允許自己再亂想什麼。


  再這麼下去,她還未探聽到事實,就已然被眼前這混亂的情況給搞昏了頭……眼前這個女子,從能夠把她帶來這裡、不被別人所知,繼而到詭異的神聖光芒與滿地憑空而出的花朵。


  一切的一切,表明她絕對不是尋常之人,更有可能……不是人類。


  換做以前,明月定以為這個想法是異想天開的,而如今當在親眼所見之後,不得不信服下來……而白衣女子卻是並不說什麼,只是微笑得望著她,使得明月產生了一絲絲的惱怒。


  她一直在著夢裡呼喚她,如今她冒著一切危險來了,她卻遲遲不肯告訴她事情的真相……這種種的怪異,種種的神秘,怎能讓她不心生煩惱?

  「你到底是誰?你這麼費盡心思讓我來這裡,不會沒有一絲的目的……」


  問這話的同時,明月語氣當中多了一絲戒備。


  聞此,白衣女子則是「咯咯……」笑了起來,似是遇到什麼開心的事一樣……明月被她這樣,搞得更加糊塗,不過她笑得樣子是那麼美。


  任著明月有著一模一樣的容顏,此刻也不禁要沉迷其中。


  「我?我就是你啊……這一點,我早就告訴你了啊……」


  白衣女子一邊回著,一邊臉上是無辜的神色,令著人不忍猜疑於她。


  然而,明月卻是越聽越繞乎,只覺腦海當中死機了一樣,什麼也思考不得……末了,很是煩躁不安的冷冷回上:「既然我已來到這裡,就一定要得知事情的真相……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與我什麼關係,請你先收回剛才那句話!你是你,我是我,這一點永不可能改變……」


  一語畢,白衣女子微微怔住,似是為明月與眾不同的態度。


  「你確實是我……」


  良久之後,白衣女子緩緩道上一句,臉上依舊是微微笑著,眉宇間卻是一片認真的神色。


  僅僅片刻,又微微斂了下眉,似乎是在更改什麼:「不,準確來說,只是你的身體當中,有我的存在罷了……」


  她似乎很久沒有與人交談了一樣,故而哪怕明月的語氣這樣惡劣,她竟也不計較一絲一毫……這讓明月望著與她一模一樣的容顏,多少感到些慚愧。


  同一時,對於她的回答則依舊是越聽越糊塗,到了最後,明月幾乎要懷疑眼前這個女子,精神是不是有問題……只是,直覺又在告訴她這一切並不是常規,只得耐得住性子再次詢問:「那麼,你的名字是什麼……」


  「我的名字啊……」


  白衣女子自顧自重複了下,聲音當中是反反覆復的飄渺……似乎有著一瞬長長的沉思,她忽然側頭望向明月,眸中是那麼深的溫柔:「千尋……我是千尋……」


  短短几字,似是穿越了千年。


  「千尋……」


  明月喃喃念了一聲,總覺有種刻骨的溫柔之感,令她感到一絲絲的熟悉……恍然間,記憶匆匆流轉,倒映出許久之前,花千夜衝進塵王府中。


  他那般深情的望著她,口中連連閃過的那個名字……就是千尋。


  不知為何會記得這麼清,只知在得知這個名字之後,竟也沒有什麼驚異……就好像,從一開始就該得知一樣,令著明月奇怪重重。


  「你把我引來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


  明月神色無疑是茫然的,帶著一絲絲的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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