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見著皇甫十一目光灼灼望著她，只覺有些不敢去看他的雙眼……在著皇甫十一不理她的這些日子裡，她忽而間想明白了許多許多。
七皇兄只是她的一個夢，一個遙不可及的夢，真正令她感到幸福的是皇甫十一……雖然不知皇甫十一這些日子，為何會對她冷淡，但是她想儘力的去彌補，重新贏得他的寵愛。
卻不曾想，皇甫十一突然提出離開，那麼令她猝不及防。
就在無措時，母妃竟給她想出了這麼一個法子，也許很是羞恥難言，但是只要能讓他留下，什麼都是不重要的……至於母妃的目的，她大抵也可以猜出一些。
最動人的是，母妃應承過她，只要能夠讓十一留下……日後十一登基，她便是北陵皇朝的皇后，畢竟她與皇室之人並沒有血緣關聯。
只是令著初九越來越不安的是，皇甫十一在冷冷看著她，並非是有著什麼欲。望。
初九有些委屈呼喚了一聲，從著床上微微起了身來。
她都已經這樣卑微了，十一怎麼還是無動於衷……明明在之前，他是那麼的無微不至。
正在初九兀自不滿之時，皇甫十一向著她走上了前來，心下微微一喜，臉上粉紅增添了些許……害羞的垂下頭，等待著皇甫十一的觸摸。
驀然的，手腕處卻傳來一陣疼痛。
初九錯愕抬起頭，對上皇甫十一冰冷至極的雙眼，裡面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感，獨獨沒有她想要的迷戀……此時此刻，他似乎是變了一個人般，成熟穩重的令她心悸。
「初九，我對你很失望……」
皇甫十一逼近初九，嘴裡冷冷吐出了一句來。
下一刻，將著初九從著床上拽了下來，隨便取出了一件衣衫遮擋住她……初九還是怔怔的，有些難以怵然這個情況，直至皇甫十一再度吐出一個字眼：「滾……」
滾……
記憶當中，十一從來不曾說過重話，這一刻初九隻覺心房狠狠一撞，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憤與難過……不能，她絕不能就這麼失去他！
思及至此，初九咬緊嘴唇，眼底劃過一絲堅定……旋即，將著身上所有的衣衫褪下，然而當褪到一半時，手掌驀然被人阻擋而住，緊接著傳來些許疼痛。
下頜被人用力抬起，皇甫十一臉色異常難看。
「皇甫初九，你就這麼下劍么？你的驕傲與自尊，去了哪裡！」
皇甫十一眼裡閃過一絲痛惜，接踵而來又是深深的無力之感……片刻過後，又徐徐轉過了身子：「我知道這是母妃的交代，所以我不想怪你！小九，我們就此別過……」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我是情願的……十一……」
皇甫十一冷冷將之打斷，只覺面對的這一幕可笑不已……沉默一時，繼而又冷冷道上一句：「小九，別作踐自己，也別破壞你在我心底的形象……對於你，我自問沒有什麼對不起，所以你勿再糾纏！」
「勿再糾纏……」
初九喃喃重複了一遍，繼而又像是想到什麼，低低消除了聲音來。
多年的相處，怎會連一點了解也沒有……皇甫十一的為人，她是那麼清楚，卻是最後選擇了這麼一個方法來挽留她，何其愚蠢？何其愚蠢！
事情發展難堪至此，初九也沒有了再停留的勇氣……轉過身，將著衣衫整理好，繼而一步一步沉重向著外面走去，只覺心下沉重的不能自已。
「十一，我們之間怎麼會……成了這樣？」
在臨走的前一刻，初九略帶哭腔的聲音傳了出。
皇甫十一沒有回答，亦或者不知該回些什麼，初九良久聽不到答案，只能無奈的暗自神傷離去……房門關合上的聲音響起，也似是阻隔了兩人之間的過去。
寢宮當中，恢復了之前的冷冷清清。
徒留下夜晚，還是一如既往的荒涼。
夜涼如水，月色灑落大地。
在著塵王府一處不起眼之地，有著一個白色人影從外面飄落了下來，最後緩緩走向那一處門前……來者是大抵是一名女子，臉上面容在晚間有些朦朧，卻是隱隱傾國傾城。
房門並沒有鎖上，故而一推便打開了而來。
裡面有著一人坐於桌邊，還有著一名上了年紀的婦人立著。
來人並未有很快答話，朝著前方走動了幾步，直至離得足夠近……向後一拂衣袖，一根長長的白紗從著其中飛出，觸碰到兩邊門框，將著房門重新關上了而來。
見著這番舉動，原本坐在那裡的淑妃，身形微微一僵，隱隱猜出了來人是誰……有些難掩心裡之痛的站起了身來，一邊的老婦人想要攙扶她，卻被她揮手拒絕了而來。
「南宮雪？是你……是你……你果然沒死……」
淑妃先是驚疑不定一聲，繼而又喃喃確定了下來。
「淑妃娘娘似乎對我很是想念……」
燭光照耀下，南宮雪徐徐抬起了頭來，一張傾城容顏顯現了出來。
淑妃一下子怔在原地，腳步向著後面踉蹌過去，遂用手勉強扶住了桌子站定……抬起眼，眼帶利刃一點一點打量著南宮雪，心底藏著的久違恨意，在這一刻漸漸彌散出來。
一轉眼，將近二十年已過。
然她的容顏，卻是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反觀她的容顏被一場大火盡毀，這些年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她恨，她好恨，為何命運如此不公？
「你根本沒瘋……」
淑妃冷笑著一句，腳下卻朝著後面倒退一步。
當初，她與陌上塵定下誓言，他一定助她再見南宮雪……只是今時今日，當在見到之後，又覺分外不是滋味，歲月並未在她身上刻下什麼痕迹。
她堅持了這麼久，為的就是看她過得比她凄慘。
只是，到頭來願望卻是落了空。
「是，我從來沒有瘋過，這個答案可還滿意？」
南宮雪臉上淡然一笑，泠泠的出塵不染。
「你該死……南宮雪……為什麼你能這麼幸運……你不該出現……你不該出現……」
淑妃終是失了所有的禮儀，踉踉蹌蹌衝上了前去。
但見南宮雪臉色不改，避到了一邊，徒留下一片純白。
記憶歸宿到許久之前，最初的所有遇見皆是錯誤。
二十年前，淑妃與良妃是皇甫龍澤最為寵愛的兩個妃子，並且良妃在那時還已懷了身孕，亦是陌上塵的生母……因著皇甫龍澤從未有偏袒任何一方，恩澤並施，故而兩人相處暫且無爭。
但是，這一平衡從著慕容史將一名女子獻到宮中之後，便就此打破下來……皇甫龍澤將著所有的寵愛，統統加諸在了南宮雪身上，更是封她做了皇后。
帝王無情，寵愛不過是榮辱一時。
然而，一切超出了想象，皇甫龍澤根本就是愛上了南宮雪，因此也疏忽了其他之人……期間，良妃生下了陌上塵，卻又因著陌上塵天生帶著白髮，被譽為皇室不詳之子，就此失了唯一的籌碼。
未過幾日，便鬱鬱而終死去。
剩下她自是不服，故而暗中使了手段……奈何皇甫龍澤將之識破，不顧一點昔日情面將她打入了冷宮，還用宮刑之火生生毀去了容顏。
這對一個女人來說，無非是陷入了絕望。
所以她恨，她恨南宮雪。
如果不是她，決計不會落得如此結局，如果不是她，也許她現在已經成了皇后……如果不是她，事事都會如意進行，也不會弄得如今狼狽摸樣。
幸得蒼天有眼，宮裡傳出關於南宮雪不貞的消息，更有甚懷疑她生下的並非龍子……南宮雪寵辱不驚，卻也並非愛上了皇甫龍澤，因著種種，惹怒了皇甫龍澤，竟一不小心結束了剛出生的小公主性命。
自此之後，傳言南宮雪瘋了。
她以良妃姐妹為由，明著將陌上塵接過了撫養……暗中，與陌上塵兩兩立誓，他要助她再見南宮雪一面，她要親眼見到南宮雪過得比她凄慘，只有這樣才能無憾死去。
一晃時間如白駒過隙，再相見卻令她黯然神傷。
「是，當初我是不該出現……」
南宮雪薄薄一笑，卻是夾雜了眾多的苦澀。
她本出身平凡之家，卻由著生了一副禍害容顏，父母親因著不願將她嫁與惡人喪了性命……命運堪憂之際，是慕容史出現將她救了下來，看似是救贖，卻也是一個萬劫不復。
她落破時，慕容史給予了她一定的支持，讓她曾經一度芳心暗許……她以為他也是愛著她的，卻不曾想，最後他竟為了自身的仕途，將著她拱手獻給了皇甫龍澤。
也許，他當時確實是沒有權利拒絕的，畢竟皇甫龍澤是皇上。
可是，她也沒有辦法不恨……因而，在著他將她救出皇宮之後，她表面上答應忘記過去與他重新開始，事實上卻是消失再也不願相見。
兩人兀自陷入自身的沉思中，待反應過來之時，已然過了一些時辰。
「南宮雪，我要你死！」
淑妃恨恨說了一聲，一把拔下發簪，沖著南宮雪面前便沖了來。
卻見南宮雪一拂衣袖，先前的長長白紗飛出，一舉纏上了淑妃的手腕……很快的，簪子從著淑妃手中滑落，遂南宮雪又收回了白紗。
「憑你，是殺不了我的。」
南宮雪很是平靜的出言著，傾城容顏上淡漠一片……片刻過後，又徐徐轉過身子走向門邊：「我來見你，是七王爺答應過善待明月……淑妃，我同你之間並無什麼恩怨，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
一語畢，南宮雪抬步走了出去。
「南宮雪，你給我站住！你不能就這麼走了，你不能……」
淑妃有些歇斯底里的喊叫著，身軀卻是站也站不穩，被一邊老婦人緊緊攙扶著。
最後的最後，身軀滑落到地上，低低的痛哭起來……腦海當中，劃過一幕幕，卻只能當做回憶來品味，一切的一切再回不到當初。
南宮雪始終沒有回一次頭，徑直踏出房門之後，將著房門重新緊緊關閉而上……徒留下，房間里一陣陣凄厲哀怨女聲傳出，微微閉上了眼，搖頭淺淺一嘆。
皇宮，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之地，又是多少女子喪失心智之地。
但願，陌上塵不會做皇上，否則明月日後恐怕會步上這層哀怨境地……至於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今木已成舟，她想阻攔已經為時已晚。
與其公開秘密，令著明月感到痛苦……倒不如，將著她身份的秘密重新歸於心底。
南宮雪自是不知，慕容明月身體中的靈魂是另一人，更是不知明月已經知道了一切……而她的決定，卻是與著陌上塵同進共退，只因太愛太愛。
駐足微思片刻，正待南宮雪打算離開之際。
從著一處拐角走出了一人來，一塵不染的白衣勝雪，臉上面具隱隱折射出光澤……但見他一步步走到她身旁停下，從著手中拿出一物遞了上來：「離開……」
南宮雪垂眼一望，發現是一張銀票，上面的數字足以令她一生無憂。
「馬車在外面。」
見著南宮雪將之接了過去，陌上塵負手而立附上一句。
「七王爺真是考慮周到……」
南宮雪唇邊苦澀一笑，原本還想著留下多看看明月，卻不曾想連這個機會也失了去。
這個銀票，寓意著令她永不能回來，而她之所以接下，也不過是必走的一個過程罷了……時至今日，她已經不能去奢望明月向她喚一聲娘親。
這個男子，大抵也是太愛明月，因而才這樣決絕下了決定……畢竟，明月的身份多一人知曉，便會多一份危險，若是傳入朝廷當中，恐怕明月再難做人。
亂。倫，怎麼說也是大罪一樁。
「若非我是明月生母，七王爺可是會下殺令？」
南宮雪視線朝著遠處望了一望，思緒有些幽幽的遠。
陌上塵不予說什麼，只是深邃雙眼當中漣漪不減，隱隱認同了南宮雪的話語……南宮雪知沒有留下的理由，更知若是被人發現她的身份，會掀起怎樣的驚天波瀾。
既然陌上塵能夠查到，別人怎會沒有一絲察覺？
抬步錯過陌上塵的身側，有些眷戀的停留了一下，自身的女兒便留在這一處……等待離開之時，又像是想到什麼般，微微做了片刻停頓：「七王爺的話，我自是信得過，只是這個明月的身份，除了你我，恐怕還是有著別人知曉……我想，七王爺也該做一個，真相被揭穿的準備。」
「這一點，本王自有分寸。」
陌上塵淡淡答上一句，視線並未回過望去南宮雪。
「時至今日，我也沒什麼可求的，只希望我的女兒能夠得到幸福……我看得出，她對你付出了真心，只願七王爺莫要辜負……」
南宮雪臉帶晦澀交代下，心下痛成一片……末了，又朝著陌上塵望了最後一眼，淺淺嘆上最後一句：「七王爺，我看得出你並非是平凡之人，容我多說最後一句……江山與明月之間，只能選擇一個，皇宮那樣的地方，任何女子都是不會幸福的……」
一語落下，南宮雪決絕轉過了身子。
腳下一個用力，一襲白色身影徐徐到達了牆外面，徒留下眼角流露出一滴眼淚來……孩子，只要你能夠幸福，娘會在遠方為你虔誠祝福，亦會時時回來暗暗看你。
只要你好好活著，什麼都不重要了。
在著南宮雪走去之後，陌上塵在著原地站了許久。
江山與明月之間，只能選擇一個。
這句話語似乎是個夢魘一樣，在他原本平靜的心下打著轉……他恍然間想起，明月每次問他關於皇位之事時，那種緊張與害怕之感，莫不成是因為這樣么。
只是關於血誓，這一點又該何曾解決。
無城並非是虛妄之人，他能斷定的事，自然很是會發生……只是關於具體，無城不會多說，哪怕拿他的命威脅，他也定是閉口不言的。
他能夠一早相告，明月是天女與造成血流之人，這一點已是違背了最初。
僅僅因為當初一絲善念，卻成了今時今日的場面。
陌上塵想，若是當初換一種方法，如今情況定是大不相同，
思及至此，微微搖了搖頭，唇邊揚起一抹複雜的笑……不，他們之間的相遇是一定的，遇見她是一個幸運，不論日後會發生什麼，他一定會將她保護起來。
明月，絕不會是血誓中之人。
將著一切思緒隱藏起來，陌上塵斂了斂神色上了前去，推開了淑妃所在房間的門……映入眼帘的是，淑妃與著貼身嬤嬤相依低泣著，隱隱很是一片狼藉。
見著陌上塵來到，淑妃緩緩抬起眼，像是明白了些什麼。
末了，卻又見得她忽而起了身來，眼底透露出恨恨之色：「南宮雪死了一個女兒……明月是她另一個女兒……我要殺了她讓南宮雪痛苦……殺了她……殺了她……」
直至最後，淑妃意識陷入一片混亂當中，只有一邊的老婦人不敢多言陪著她。
陌上塵眼中淡漠一片，之前並未詢問什麼，但是明月確是南宮雪之女無疑，當年那個孩子定是沒有死去……只是恍然之間，又覺一些並非如此簡單。
若是嬰兒時期，身上被刺傷，決計會留下疤痕……但是明月身上，並未有什麼被划傷的痕迹。
只是不論如何，這個已然不重要。
「你是來殺我的……因為我知道明月與南宮雪的關係……所以你要殺我……是不是……」
淑妃臉上的面紗掉落，露出一張極丑的容顏來，與著陌上塵視線相對，看出了他眼中的冰冷……臉上無力一笑，看起來猙獰而又可怕。
陌上塵不答，手中卻是快速一拂。
不知從哪裡出來兩顆藥丸，準確而又無誤飛入淑妃與老婦人口中……淑妃臉色猛然一變，卻是毒藥入口，難以再取出來，很快有著疼痛從小腹傳出。
「陌上塵，你好狠的心！」
淑妃惶恐的抬起頭，卻見著陌上塵淡漠而又無波……很快的，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仰天大笑了起來，持續了片刻時間，笑容褪盡之後，徒留臉上一片蒼涼。
「陌上塵，我一直以為你比任何人都狠，卻原來也不過是個情種……二十年前，南宮雪迷住了皇甫龍澤，沒想到二十年後，她的女兒青出於藍……」
說著話的同時，淑妃指甲在著地上用力地划著，漸漸磨出了血。
陌上塵這般快取她性命，無非是殺人滅口，明月的身份本來就鮮少人知道，除去她之後更是沉寂大海……她就算活著，也是被囚禁著，更別提傳出秘密。
哪怕這樣，他還是不肯放過。
她一直看著陌上塵長大，對他的了解卻是屈指可數，但是唯一確定他很是冷情……但是，最後卻又被南宮雪的兒女，擒住了心。
不服，她真的不服！
沒有過多時間來容淑妃多想，黑血從著唇中一點一點流出，滴落到地面之上，渲染出一朵黑暗之花……而陌上塵就站在原地，淡漠看著生命流逝，眸中一絲瀲灧也無。
「你可有什麼話說。」
陌上塵淡漠一聲詢問，白髮在著背後漾出極美弧度。
淑妃只是凄凄的笑，身邊貼心的嬤嬤已然命數盡，漸漸合上眼過了去……朝著她望了一望，淑妃伸出手將著她抱緊，眼底浮現出一絲絲恨意。
用盡殘力抬起眼，恨恨凝望著陌上塵。
「陌上塵，你可知你的身份？」
淑妃虛弱地開了口，夾雜著一絲鄙夷與嘲諷的味道……見著陌上塵朝她垂眼之時，綻放出了一抹慘笑，血沾染在唇邊四周，臉上火燒疤痕處處展現，看著好不恐怖一片。
「你根本不是什麼皇子，你不過就是一個棄嬰，一個無人要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