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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賜她絕望

  「丫頭,回來了……」


  在明月剛剛回過頭來之時,陌上塵唇邊含笑的淡淡一句。


  明月心下由著各種緣由而極其沉悶,故而並未對之回答什麼……緩緩移至燭光之處,將著燭光吹滅了來,遂摸索著到達床邊,褪下鞋襪自顧自進了裡面的位置。


  陌上塵不覺凝望著她,深邃雙眼之中平靜無波……


  陌上塵伸手撫摸著她的髮絲,遂在黑暗之中為她蓋好錦被……身上的疼痛還在蔓延,幸而別處倒是無有大礙,只不過今夜註定難以入眠。


  「她怎麼會在這裡……」


  明月將頭縮在陌上塵手臂當中,嘴裡嘟囔著反問一句……末了,又像是想到什麼般增添了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道就沒有發生點什麼?」


  「別亂想。」


  陌上塵聽得這些話語,並未有放於心上,只當是她一時任性……


  「不亂想?我怎麼能不亂想……」


  明月本就因著趙媚兒心裡生愧,本想回來向著陌上塵一訴苦衷,奈何卻見到那般刺眼的場景……而如今,他的語氣平淡如常,仿若對她無關緊要一樣。


  「陌上塵,你是我的……」


  一句話呢喃出口。


  陌上塵聲音之中多了一絲清冷……


  噬心之痛此刻正在他體內發作,任何一點重量壓於身上,都會為之平添幾分痛意……梨若之所以隨他回府,是因著發現了他的身體異常,剛才在運功調息之時,亦只是為了幫他擦拭熱量。


  明月為何會這般低迷,他一時想不出什麼合適的理由……最後,只當是她去瑜王府觸景生情。


  明月伸手拉過陌上塵的手掌,感受著上面傳來的冰涼,整個漸漸歸於一片平靜……黑暗當中,寂靜得只剩下彼此呼吸聲音,微微皺起眉繼而道:「梨若似乎喜歡你……」


  聞此,陌上塵唇邊笑意漸漸斂起,有著片刻的恍神,思及到了一系列原因……緊接著收回手掌,聲音之中透露著淡漠清寂:「勿妄下定論。」


  明月倏然沉默下來,只感到心下沉重的透不過氣來……明明知道無權涉及他的私事,但是每每總是控制不住,答應過不會愛上他,那麼現在這副帶著嫉妒的模樣,又在代表著什麼?

  終是輕搖了搖頭,力圖揮散去腦海中混亂的想法……末了,又驀然想到陌上塵身體狀況,不由趕忙開口詢問:「師父,你哪裡不舒服?」


  陌上塵淡淡一答,聲音之中卻帶著一絲疲憊。


  無事?怎麼會無事!

  剛才進來之時,她明明見到他的唇角蒼白著,隱隱還在運功調息……若不是受了什麼傷痛,根本不會是那副模樣,只是誰能傷得了他?


  明月無有思緒的儘力猜想著,忽而像是思及到什麼般……下一刻,整個身子變得僵硬起來,仿若一切有了答案,她早該想到的不是嗎?

  「你是不是……又代我承受噬心之痛……」


  明月猶猶豫豫開了口,卻又帶著一股隱藏的肯定之意。


  陌上塵未有言語,依稀間似是默認下來……明月並非愚蠢之人,能夠猜出一二實屬正常。


  「我怎麼這麼笨……」


  明月自顧自懊惱一聲,心下一時複雜與矛盾並存。


  今夜是十五之夜,正是醉別離噬心之疼發作之時……明明會是一整晚,然而那時僅僅過了不多久的時間,她周身便已無有事,之後陌上塵更是突然提出回府。


  她該想到的,她早該想到的……可是偏偏她為了復仇去了瑜王府,徒留他一個人承受著痛苦?

  「師父,你現在還痛不痛?都怪我……」


  明月滿帶自責的訴說著,伸手小心翼翼去觸碰陌上塵身軀……因著於此,一時將梨若之事拋在腦後,眼下只把心思放於陌上塵身體之上。


  「一定很痛……一定很痛……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口中斷斷續續的呢喃著,明月伸出手重新緊緊擁住陌上塵……在這個陌生朝代,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對她這麼好的人,那種噬心之痛她只承受了片刻,就感到生不如死,更別提整整一晚。


  若是上一次,是由於她身體過於虛弱而代替承受……那麼這一次,他完全沒必要這麼做的!


  「以內力壓制不痛的。」


  陌上塵聲音還是淡淡的,仿若根本不受一絲影響般……遂垂眼望著懷中自責不斷的明月,只覺心底犯起了一層柔軟,讓他不忍將她推離開來。


  輕揉她的髮絲,回想到適才見到她剛回來的情形,神色不由斂了斂……手指緩緩下移,落於眼下那道血痕之上,上面還殘留了些許血腥。


  「這血從何而來?」


  陌上塵問上一句,明顯感到明月心裡有事。


  「不是我的,是皇甫御的……」


  明月咕噥著回上一句,將頭更深埋在陌上塵懷抱當中,頗有當鴕鳥的意向……遂回想到皇甫御當時錯愕的神色,下意識又附上一句:「裝鬼時用的……」


  「裝鬼?」


  陌上塵重複一念,一時不太明確是何意……下一刻,伸手將懷中的人兒拉了出來,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明月,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黑暗之中,明月與陌上塵兩兩相對……一時,竟能清晰看到他滿含深邃的雙眼。


  末了,終是將發生過的事情低低敘述一遍……期間,陌上塵靜靜的聆聽著,無有發表任何一句言語。


  「明明我復了仇,可是為什麼一點也不開心……」


  明月滿是凄涼的說著,只感到胸口之處滿是沉悶:「我對慕容芊使了手段,讓她遭受到在場人的職責……可是,那些手段明明是以前我所厭惡的,我成了一個壞女人……師父,我成了壞女人……」


  說著說著,明月迷茫無助的低泣起來……眼前不期然浮現出趙媚兒絕望的臉龐,她忽而不知自己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一時快感過後剩下的是濃濃苦澀。


  由始至終,陌上塵就這樣靜靜聆聽著明月的一切訴說,未予發表什麼對與不對之分……末了,只是伸出手一下又一下輕撫著她垂落的髮絲,給予她內心之上的安寧。


  明月在著陌上塵的安撫之下,終是漸漸平靜了下來……朦朦朧朧當中,只聽得一句淡漠無波話語傳了來:「明月,在這個世上總有些事情不得已為之,你並非無欲無求之人,且是她們傷害你在先……如今你做的這一切,不過是想還她們一個教訓而已,無須這麼自責。」


  明月聽后似懂非懂,自顧自疑問一聲,聲音當中夾雜著一絲脆弱與迷茫,使之讓人感到心疼……片刻過後,不由又側眼望向身邊之人:「這麼說,師父……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場,也會這麼做對嗎?」


  沉寂,沉寂……黑暗當中,氣氛陷入長長的沉寂。


  「對,必會讓她們付出一定代價。」


  良久過後,陌上塵淡淡應答了一句話語……其中「代價」二字,又分明別具深意,遂又像是想到什麼般溫和附之一句:「丫頭,以後好好保護自己。」


  極其平凡的言語,卻猶如暖流一樣流過明月的心底……心結漸漸打開了些許,明月沉重減輕了幾分,遂深藏已久的倦意亦是漸漸襲了來,不由在陌上塵懷中翻轉幾下,找到了一個舒適的位置。


  「師父,謝謝你懂我……你曾說過教我世間道理,這應該就算是其中之一……」


  明月小小的出聲一句,雙眼已然緩緩閉了起來,只感到一股安心的氣息向她襲來……在進入睡夢中之前,終是不自覺將心底想法呢喃出來:「陌上塵,我一定會變得強大起來……到時,就可以保護你……我會陪著你,一直……一直陪著你……」


  陌上塵心下微微一顫,只感到什麼東西像要破土而出一樣,與此同時心臟之處驀然傳來尖銳疼痛……手中勉強將懷中人兒擁緊一些,遂垂下眼來在黑暗之中端詳著她。


  但見她散亂的髮絲與眼下兩道血絲,結合起她適才所講之事,不覺一時嘆息……隨之,略有不便的彎下頭來,輕輕在她額上烙下一吻:「睡吧,傻丫頭。」


  之後,陷入一片沉思當中,身體之中噬心之痛已被他漸漸壓制下來,除了殘留痛意之外,倒也別無其他什麼……不過再有一個月,醉別離之毒最後一次發作,她那時定會有生命之危。


  扶蘇念著門規,定是不願與他的大師兄蘇扶有正面衝突……蘇扶現在應該是在為慕容史辦事,若是冒然去闖入逼問解藥,到時慕容史不僅會知曉明月的身份,更有可能以解藥為籌碼相要挾。


  看來,要想一個兩全之法才好。


  想到此,不由又朝著明月詢望一眼,唇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這樣的女子,僅僅為了給傷害她之人一點教訓、便會自生譴責,怎會是預言中之人?

  她還說……要保護他?

  明明異常可笑的話語,卻帶著一種遙不可及的溫暖……有著那麼一瞬的思慮,對於梨若回來之所以如此平靜,會不會是因著有了明月的存在。


  這樣的感覺,讓他忽而間過於陌生,遂又將之全數揮散而去……就算從著無城那裡得知,她的靈魂來自千年之後又如何,她現在的真實身份,註定與他日後不能有過多牽連。


  夜,還是如此的靜寂……只是有些事情,正在進行著不為人知的改變。


  翌日,明月在一片溫暖之中醒轉過來。


  緩緩睜開眼睛,身上正有著些許重量……原本一絲不適,在看到是陌上塵手臂之後,頃刻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愉悅與欣喜,還夾雜著一絲未知的緊張。


  這大抵是鮮少的,能夠在陌上塵懷抱當中醒來……往往每當她睜眼之時,陌上塵已然起了身去。


  驀然的,又想到陌上塵替她承受了噬心之痛……肯定由於太過累的緣故,這才成了如今還在沉睡的狀況,而她自身竟然安然睡了一整晚。


  想到此,明月不由伸手輕敲了下自己的頭,臉上浮現出懊惱之色……遂不由極其小心翼翼的微微側起身子,端詳著陌上塵的模樣來,雖有著面具的遮擋,但是整體無可厚非還是一個美男。


  「來個早安吻……」


  當視線落於那嘴唇之上時,明月臉頰頓時微微紅了起來……片刻過後,終是鬼鬼祟祟的朝著它徐徐邁了去,然由著身子微微發麻緣故,一個趔趄向前一撲,倒在了陌上塵胸膛之上。


  待滿是尷尬抬起頭來時,卻見陌上塵雙眼已經睜開了來……臉上一系列表情變化之後,只得傻傻附上一個笑容:「師父,早上好……」


  陌上塵伸手將著明月從身子拉下,轉而側了個身子面向她……片刻過後,淡淡詢問一聲:「你要起床?」


  明月驚疑一聲,一時不明陌上塵這是何意……但僅僅只是一瞬,慌忙點了點頭:「是……是……要起床……要起床……」


  陌上塵深深凝望了眼明月,帶著一絲複雜不明的感情……就在明月被他的目光望著承受不住之時,忽而見他一手攬過她的腰身,帶向他的懷抱當中,登時一股淡淡梨花香味縈繞在鼻間。


  「師父……你……」


  「別吵,再睡一會兒。」


  未待明月詢問話語說出,陌上塵已然淡淡的先一步開了口。


  明月先是微怔,遂又有極久的錯愕,身子也微微的僵持而住……腦海當中,不由想象出一幕幕片段,其中不可抑制的包括了一些少兒不宜。


  陌上塵感受到她身體的僵硬,以為她是不願再睡所致……幾不可聞一嘆,故而伸手將她微微放開而來:「你若不願,我不會勉強你。」


  「我願意!」


  明月立即大聲回答,換來陌上塵的目光投來……驀然之下,又驚覺自己會錯了意,臉頰不覺一下子紅到脖子根:「我是說,我也還有點困……我們可以……可以再睡一會兒……」


  一句話語說完,明月長長吁了口氣……心下一方面暗罵自己想的太多,一方面又暗嘆自己是怎麼回事,每每一面對陌上塵就緊張的不成樣子。


  在北陵皇朝,美男她也是見過不少,皆能正常與之相處……這大抵就是,尋常之人所言及的愛情吧!

  明明早已經答應過,可是還是必不可免走上了這條路……幸而還未到達不可挽回的地步,她若是儘力改變,把它轉換成其他的感情最好。


  可是,她真的能夠做到嗎?

  經過一整晚的睡眠,明月大致已經沒了睡意,但能夠這樣靜靜躺於陌上塵懷抱當中,也是難得的享受……可以看得出,陌上塵是極其疲憊的,不然絕不會這般,而其中緣由也絕對是因著噬心之痛。


  思及至此,明月伸手更緊的與之相擁……依稀之中,頗印證了一句俗語:我有相思不可言。


  原本以為可以這樣平淡處之,靜靜維持一段時間……然還並未過有多久,便有人上前來敲門,驚擾了現下的一切。


  「啟稟主上,梨若姑娘來訪。」


  由著塵世閣的規矩,故而前來彙報的是陌上塵親信之人聆風。


  明月本就無一絲睡意,此刻聽得這句話語頓時起了防備之心……與此同時,身邊陌上塵緩緩睜開了眼來,遂就要從著床上起了身來。


  見此,明月伸手快速將他攔下……不去看陌上塵投過來的目光,徑直探起身子向著外面附上一聲:「回復梨若姑娘,就說王爺今日身體不適……所以,不方便見客!」


  「回王妃的話,上官姑娘說過,有東西要親自……親自交給主上……」


  門外聆風滿是小心應答一聲,俊美臉上微微起了惱色……這份傳話差事以後扔給扶蘇好了,畢竟這個王妃可不是好對付的主,若是間接得罪了她、以後指不定有什麼處罰。


  聞此,明月一時不知該答些什麼……末了,索性從著床上跳了下來,遂回過身子為陌上塵蓋好錦被,臉上則是賠了一個笑臉:「師父,你累了一整晚,這件事就讓我為你處理。」


  累了一整晚?


  由著內力緣故,聆風將此一整句話語聽得清清楚楚,當下打了個冷顫……莫不成,主上昨晚被迫從了王妃?難怪主上之前一直不肯納妃,女人還真是可怕至極!

  縱使再怎麼疑惑,陌上塵此刻也隱隱猜出了一個大概來……明月似乎不願他與梨若相見,再見著她此番舉動,又終是不忍駁了她的意,故而默認了下來。


  從著另一方面,他此刻亦是不願與梨若相見……已經分別了整整七年之久,忽而這般相見於此,以往之事雖早已煙消雲散,但是在心底終究還是有些掛牽。


  畢竟在有生之年,她是第一個走近他之人……哪怕,最後一切皆是鏡中水月。


  「師父,你好好休息。」


  明月在整理好自身之後,又復而回身淺淺一聲……在見著陌上塵微微點頭示意之後,臉上滿是笑容走向門邊,隨後跟在聆風身後走出了塵世閣。


  周圍之處,剎那間又恢復了以往的安靜。


  陌上塵躺在床上,終是徐徐閉了眼睛……奈何,腦海之中不可抑止的閃現過一幅幅畫面,勾勒出那被遺忘已久的曾經,頃刻間亂了心湖,盪起層層漣漪。


  梨若,梨若,梨若……心下淺轉低吟念著這個名字,唇邊微微一揚,似是露出了一抹最真實的笑意。


  來到前廳之時,明月只消一眼便望見站在那裡的梨若……一襲白衣脫俗出塵,青絲柔順的散落下來,舉手投足間皆散發著一股深深的吸引力。


  也許,陌上塵的確是愛著她……這樣具有吸引力的女子,很難不動心一絲一毫。


  明月這般想著,口中幾不可聞一嘆……遂伸手理了理衣裙,自己則是盡量舉止妥當走向裡面,畢竟她並不是古人,根本未學過那些所謂禮儀。


  「七怎麼沒來?」


  梨若在望見明月隻身一人前來之後,臉上毫不掩飾流露出失望之色……映襯著那張梨花容顏,頗為楚楚動人,只是她身上流露出的氣質,與陌上塵一樣有著股清冷之感。


  明月微微皺皺眉,顯然對這個親密稱呼不甚適應……猶猶豫豫之間,卻又聽得梨若平靜自若聲音傳了來:「王妃勿見怪,民女與七早年便已相識,稱呼一時難以更改……七曾說過,喜歡民女這樣呼喚他。」


  一番話語,說的不無緣由……但在這其中,又分明夾雜著一絲挑釁之意。


  平靜,平靜,一定要……平靜!

  明月在心裡暗暗提示著,努力忽略去梨若話語中蘊含著的深意……隨之臉上綻放出一抹笑意,鎮定自若坐於椅子之上:「阿陌身體不適,故而不便見客……梨若姑娘若有什麼東西轉送,交給本妃便可。」


  「七到底怎麼了?」


  梨若聽得明月如此說,急急詢問一句……末了,彷彿感到自己的失態,又抿嘴掩飾一笑:「昨夜同七相見之時,便已察覺到他身子不適……但是詢問他時,他又不肯多說,這才為他送來一些補品。」


  明月聽得此,這才注意到在側方桌子之上,擺放著幾包藥物……一時不由垂了眼,只覺自己細心方面確不如梨若,這般下去定是一交鋒便成輸局。


  「如此,有勞梨若姑娘費心……」


  淡淡回上一句,明月頓時沒了什麼應付心思……梨若與陌上塵之間牽絆多年,就算她能今日能阻隔他們相見,那麼以後呢?以後這麼長久的時間,她根本無力阻止,也沒有立場阻止。


  「王妃似是心情不好?」


  梨若神色如初平靜,仿若在詢問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不知怎麼,明月對此就心亂了起來……這種感覺是女人天生而來的直覺,與趙媚兒、孟蝶、慕容芊,甚至是初九對峙之時,雖然她們的態度囂張放肆,但是她卻從來沒有怕過一絲一毫。


  可是如今在面對梨若之時,她的態度越是有禮,她就越感到一股壓力向她襲來……是了,她突然感到怕了,對於她這種不爭不鬧相處,她前所未有的產生了防備感。


  比起此刻,她倒寧願梨若像別的女人一般……而不是,現下的勢在必得,猶若陌上塵註定就屬於她,別人根本無從在其中插足一般。


  「阿陌身體不適,本妃自然心生擔憂。」


  明月匆匆答上一句,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褪落下來。


  梨若朝著明月尋望一眼,眼底閃過一抹嘲弄之色……終是輕搖了搖頭,笑意加深了些許:「若是實在不便,那麼民女就先告退……這些補品,就有勞王妃交予七。」


  說這話的同時,梨若將那些補品拿了起來……明月見此只得起身,伸手將之接了過來,一時說不清是何感覺。


  「對了,民女還有一事提醒王妃……七最喜歡吃梨花羹,特別是生病之時。」


  在明月接過補品的同時,梨若帶著笑意的又增添一句……對於此,明月心下相對沉重幾分,卻又不能反駁一絲一毫。


  依稀之間,只感到梨若才是這塵王府女主人……而她,只不過是一個過客角色罷了。


  這個想法浮現出腦海之中,下意識多了一絲心不在焉……本來補品該放於一邊之處,因著於此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極大的響音,使之明月緩緩回過神來。


  「王妃,您這是何意……」


  梨若掉在地上的藥品,聲音之中夾雜一絲不滿。


  「我……我只是……」


  明月一時心下微亂,遂匆匆彎下腰將之撿了起來……這番卑微舉動,看起來頗有一絲狼狽與不堪。


  梨若垂眼望著她,帶著一絲淡淡的輕視與不屑……不可否認,她在宮宴上的舞姿令人驚嘆,容顏更是比之勝了一籌,不過其他方面倒也不足為患。


  恰逢此時,高管家從著外面匆匆走了來……在見著明月與梨若同在這裡之時,不由得稍愣一下,遂彎下身子向明月告知:「啟稟王妃,三王爺在門外等候,說是請王妃前去敘談。」


  明月手中的動作一頓,一時之間不明所以……待反應過來之後,將著補品遞於高管家:「這些是梨若姑娘帶來的,交代廚房把它細細熬制,然後送去給王爺喝下。」


  「是,王妃。」


  高管家應了聲來,伸手將之小心翼翼接過。


  「梨若姑娘,本妃現在有事處理,不能親自送你……若是你有什麼需要,告訴高管家一聲便可。」


  明月對著梨若道上一句,頗帶著一絲逃避的意味……與此同時,心下思索著皇甫御到來所為何事。


  「民女這就告退,不煩王妃費心。」


  梨若有禮朝著明月一答,眉宇之間皆浮著清冷的笑意。


  聞此,明月也不願再多說什麼,只得對之抱以歉意一笑……緊接著,在梨若與高管家定定的注視目光當中,匆匆向著王府門口趕了去。


  望著明月身影愈來愈遠,漸漸消失不見,梨若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許……遂走到高管家身前,盈盈一拜:「請問高管家,貴府的廚房在哪裡?」


  高管家一時為難,不明眼前女子所為何意……畢竟她適才剛對王妃說了離去,一轉眼卻又這般詢問。


  「是這樣的……」


  梨若接了話來,朝著他手中所提之物芊指一指……在高管家不解神色當中,復而解釋上一句:「這些補品,異常珍貴,尋常之人怕是不懂它的做法……我與塵王爺是故友,想親自做給他。」


  高管家聽后恍然大悟,雖訝異於王爺與女子有情分,但是又覺梨若並非謊言之人……思量片刻過後,朝著梨若一伸手:「梨若姑娘,這邊請……」


  「多謝高管家。」


  梨若點點頭,笑著淺淺一答。


  似是不經意朝著外面望了一眼,眼底閃過一絲自傲與清高……皇甫絕不是說明月是個不容小窺之人嗎?怎麼如今看來,她並不覺有一絲能耐!

  她對於陌上塵,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在乎,不然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與他的勁敵三王爺見面……陌上塵會對這樣來路不明的女子動心?她是絕不會相信的!


  明月來到府門之時,一眼便已望見皇甫御一襲修長的明黃色身影。


  心下莫名一動,隨之又舉步穩穩的上了前去……皇甫御一大早前來,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呢?難不成,僅僅是為了他們打賭時立下的賭約!

  除了這個,她現下實在想不到別的緣由。


  夏日的清晨,雖時辰還早,但是陽光已然灑落了下來……依稀當中,還夾雜著一絲微風吹拂而過。


  皇甫御在聽到身後腳步聲之後,緩緩的回過頭來,又分明有著片刻的微怔……但見一襲白衣女子從著前方走了來,傾城臉上帶著淺淺笑意,垂落胸前的青絲微微向後飄揚,令人不忍心驚擾這極美的場景。


  昨夜雖已見過她的容顏,但是此刻見到還是不免驚嘆一分……天下間,怎麼會有這等女子?清澈的仿若不食人間煙火,又隱隱嫵媚的不似凡人。


  「不知三王爺前來,所為何事?」


  明月走到皇甫御身前,靜靜駐足了良久……在此期間卻見他一直閉口不談,終是不由得先行開口一聲。


  聽著此,皇甫御才緩緩回過神來,遂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斂了斂神色之後,沉聲附上一句:「趙媚兒死了。」


  「你說什麼?」


  明月驚了一下,腳下向著後面倒退幾步……不曾想過,皇甫御開口第一話語竟會是這般,這個消息過於震驚,讓她的心下一時難以容下。


  待反應過來之後,快速幾步上前一把揪住皇甫御衣領……緊接著在皇甫御微微錯愕的目光之下,冷冷教訓話語脫口而出:「皇甫御,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趙媚兒畢竟是你的側妃,你怎麼忍心下得了手?」


  一語畢,明月一下又一下用力吸著氣,用以平復下心下的激動之情。


  皇甫御垂眼望了下這張近在咫尺容顏,又望了下她手中拽著他的衣領……若是尋常人敢這般放肆,恐怕早已失了性命,但是換成了明月,只覺不免好笑萬分。


  「本王什麼時候說過,親手殺了她?」


  皇甫御態度緩和反問一句,帶著些許難得的笑意……隨之有著那麼一瞬的沉思,皇甫御?呵……能夠這麼稱呼他的人,似乎真的只有慕容明月了!

  明月臉上怒氣一僵,手中動作鬆了幾分……的確,皇甫御並未說過是他殺了趙媚兒,倒是她過於莽撞了!


  「還有,天女現下這樣的行為……被旁人看到,可是很容易產生誤會的。」


  皇甫御說著朝前湊上一分,帶著促狹的意味。


  明月微微一怔,遂快速的放開了皇甫御,向著後面倒退幾步,拉開了彼此間過於相近距離……隨後又抬眼望著皇甫御,只覺他哪裡變得不一樣,從未想過他竟也會這般善意戲謔。


  可是等等,趙媚兒死了……如果說來,不是皇甫御殺的她,那麼她又怎會在一夜間失了性命?


  「趙媚兒到底是怎麼死的?」


  思及至此,明月急急詢問上一句……畢竟,她從來不曾想過要趙媚兒死去,那絕不是她的本意!


  「她自盡了。」


  皇甫御輕描淡寫一句,仿若訴說之事與他根本無關緊要一樣……遂捕捉到明月略顯驚異的眼神,終是細細解釋上一句:「本王不過讓她離府,她便自盡了……」


  趙媚兒是自盡?


  明月在心下念著,隨即一股愧疚感在蔓延生長……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明明她只是想給趙媚兒一個教訓,卻不曾知她會這般想不開。


  皇甫御應是逼她出府,而她又恰恰愛慘了皇甫御……若不然,絕不會這般決絕,以生命來詮釋最後的結局!


  「臨死前,她還說了一句話語……」


  皇甫御低沉附上一句,帶著令人不明的意味……細細觀察著面前這個女子,又回憶著記憶當中的慕容明月,隱隱竟真的有一絲相似。


  這麼說,趙媚兒所言之語倒也並非沒一絲可能。


  「她說什麼……」


  明月喃喃接下一句,整個人處於一片茫然當中……她的一番報復之舉,竟間接害死了一條生命,雖是無心,但終究開端是由於她。


  「她還說……」


  話眼看到了嘴邊,皇甫御忽而間倒不願將它說出……他怕將之說出以後,若明月真的是慕容明月,定會再次逃離他的眼前,並且再也不可能回來,而他現在並沒有什麼證據來證明。


  再者,僅憑明月與慕容明月雙眼相似與趙媚兒一面之詞,確實不能就這麼果斷下了定論……畢竟當初,慕容明月受了一百鞭撻之刑,隨後又三天三夜無人認領,屍體最後不翼而飛沒錯,但是能夠活下來的可能性,幾乎不可能有。


  這般回想而來,又結合起昨夜事情真相……一時間,皇甫御生平鮮少覺得自己過於過分,又鮮少對人生了愧疚,他的確負了慕容明月,從一開始就已負了她!

  「三王爺,她到底說了什麼?」


  見著皇甫御沉思不語,明月不由再度詢問一句,雙手指甲死死掐進掌心當中。


  「她說,她對不起慕容明月。」


  皇甫御尋了個理由附上,對於趙媚兒的死去,除了一陣嘆息之外,別的倒無什麼……若不是因著她的陰謀,孩子也不會流掉,慕容明月也不會因此失了性命。


  說到底,這一切終究是她自作自受罷了。


  明月腦海之中有著片刻的怔忪,隨之唇角流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來,瞬時不明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末了,輕搖了搖頭,力圖不再去自相自責。


  暗暗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這一切不全都是怪她。


  「本王賭輸了,願意遵循賭約……只是慕容明月屍體現難以找到,恐怕是難以立墓……」


  「不用了。」


  未待皇甫御說完,明月已然開口將他打斷……那具屍體本就不是她,只不過是陌上塵所找的替身而已,就算找得到埋葬了又如何,難道讓她自己拜祭自己嗎?


  之所以拿此做賭注,不過是想還自己一個清白罷了……如今皇甫御已經知曉了真相,趙媚兒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這一切該畫上句點了!

  「三王爺心下懷念便可,立碑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形式……逝者亡佚,不必多過計較。」


  明月風淡雲輕說了一句,一時只感到無限的惆悵。


  與著皇甫御靜靜對視,只覺一股感傷深深襲來……驀然想起那些過往,仿若如昨天再現,明明那時還是他的王妃,如今再見卻已然物是人非,兩兩成了陌路。


  冥冥之中,是否該感嘆造物弄人?


  「天女言之有理。」


  皇甫御不動聲色道上一句,心下倏然升起了些許疑問……比如,她怎麼會知趙媚兒設了計?這一切,隱隱皆是指向一個事實,一個讓他萬分希望卻又不敢確定的事實。


  「若是三王爺無事,那麼就請回吧。」


  明月一時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這般形式說了句……隨之轉身就要朝著府內走去,然而手臂在此卻被人伸手攔住:「已經到了早飯時辰,不知天女可否願同本王一起?」


  思及陌上塵還在休息,回到府中也不便去將他打擾……再者,皇甫御定也是對她起了疑心,畢竟趙媚兒落水一事、她現在身份本不該知曉。


  若是此刻推辭,必將會被視為心虛……因此種種考慮過後,巧笑嫣兮應了下來:「當然,榮幸之至。」


  在高管家帶領之下,梨若來到了廚房之處。


  經過一系列製作之後,終於將補品得以熬製成……廚房之中,下人們皆是對梨若投來了稱讚的目光,其中還夾雜著敬佩,不曾想到看似是千金小姐,竟也會洗手作羹湯。


  更有甚者,心下兀自猜測著她與王爺是何關係。


  「梨若謝過各位的幫忙。」


  端起一碗補品,對著眾人彬彬有禮一說……繼而施施然走出了廚房,徒留下下人們對她的目送之情。


  不由可知,梨若在下人們心裡已然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著高管家再次引領之下,梨若復而去往塵世閣之中。


  一路之上,思緒繁亂萬千……回想著皇甫絕曾對她說過的話語,又想著昨夜在宮宴之上相見時的場景,她忽而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也許在心底,一直是記掛著陌上塵的……又在隱隱當中,夾雜著一絲懼意。


  「梨若姑娘,王爺就在裡面休息……塵世閣有規定,下人不可冒然進去,所以我就先在此退下。」


  高管家如此一說,臉上是副一成不變的肅穆之色。


  梨若朝著高管家點點頭,隨之推開了面前虛掩的木門……迎面而來的是,一樹梨花靜靜開放著,些許雪白的花瓣從著上面飄落而下,清寂而又美不勝收。


  他記得,他記得她說過喜歡梨花……在昨夜隨他回來之時,在看到這一世梨花的那一刻,她雖看似不動聲色,但是心下已經生了欣喜。


  當年,雖然是她與旁人所打賭……但是,也許最後她是動了心的。


  一步一步走到台階之上,最後停靠在了門邊……猶疑片刻,終是騰出一隻手來,靜而有序敲響了面前的房門。


  良久,無有動靜。


  正待再度去敲門之時,裡面一句淡淡夾雜著笑意聲音傳了來:「丫頭,什麼時候學的這般有禮……」


  梨若手中一顫,差點將碗盞打翻,隨之又漸漸平靜了下來……看來皇甫絕說的無錯,明月在陌上塵心裡佔有位置,畢竟即使在著七年前,陌上塵也不曾用這般寵溺語氣來對她,哪怕連笑也是屈指可數的。


  「怎麼不進來?」


  深思之間,陌上塵聲音已然再度從著裡面傳了來。


  梨若斂了斂神色,推門徑直進了去……入眼之處,陌上塵正躺在那裡休息,長長白色髮絲無有約束,從著上面散落了下來,靜靜垂在床側邊上,遠遠看來似是謫仙般俊逸。


  將著碗盞輕然放於桌子之上,隨之梨若輕輕走上前去。


  陌上塵本在淺眠,漸漸察覺出不對勁來……來者是個女子無錯,但絕對不會是明月,他對明月還是有著了解到,她絕不會這般小心有禮。


  緩緩睜開眼來,緩緩坐起身來……在望見梨若之時,片刻微怔過後,聲音恢復了以往的清冷:「你怎麼來了?阿月人在何處……」


  說這話的同時,陌上塵已然下了床來,臉上面具遮擋了他所有的神色……思及明月適才所言的話語,對於梨若的到來不免感到幾分詫異。


  「王妃同三王爺出了府……」


  梨若如實一答,帶著些許不明的意味……對於陌上塵這般顧慮明月,又有著那麼一絲不適。


  聞此,陌上塵身形微微一頓,隨之幾不可聞嘆了口氣……明月對於皇甫御,應是終究不能忘卻,哪怕當初是皇甫御傷她至深,可是如今這複雜的身份,又如何能說得清?


  「昨夜見你身體不適,今日便特意為你熬制了補品……」


  梨若淡淡一笑,隨之將著碗盞端了起來遞於陌上塵眼前……舉止恰到適宜之處,任人挑不出一絲不滿來。


  陌上塵垂眼瞭望了下補品,繼而又緩緩抬起頭來……細細端詳著這張已經分別七年之久的容顏,依然那麼令人心動,讓他的心臟之處有了一絲極其入微的疼痛,昭示著並未將之徹底歸於記憶。


  「梨若,你為什麼回來?」


  陌上塵垂了眼望了下補品,繼而又緩緩抬起頭來……細細端詳著這張已經分別七年之久的容顏,依然那麼令人心動,讓他的心臟之處有了一絲極其入微的疼痛,昭示著並未將之徹底歸於記憶。


  良久過後,陌上塵淡淡出聲詢問一句……在這其中,又分明蘊含著別樣的深意。


  梨若微微一怔,幾欲張口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末了,向前一步將著補品遞於陌上塵眼下,臉上淺淺一笑:「我親自熬的,你多少嘗嘗……」


  有著那麼一瞬的停頓,終是陌上塵伸手將之緩緩接了過來……遂在梨若定定注視之下,飲用了些許,抬起眼后便接收到了眼前女子、連著眉梢都沾染上了笑意。


  「怎麼樣?味道有沒有變……」


  梨若唇角含笑詢問一句,臉上閃爍著期許的神色。


  陌上塵未答的將著碗盞放於桌上,隨之向前走了幾步到達門邊,負手而立望著庭院外那樹梨花……思緒紛飛之間,耳邊一句柔和細語傳了來:「七,我以為你懂得……」


  短暫停頓過後,繼而多了一抹嘆息:「我回來,自然是為了你……」


  為了他?

  陌上塵捕捉著這句話語,一時意味不明……兩人就這般一前一後,靜靜站立著,似乎不願打破這份平靜般,又似乎依稀當中,皆回到了塵封已久的回憶。


  那一年,陌上塵正值年少之時,因著天生被視為皇室的不祥之人,故而無有一人來與他親近,哪怕是皇甫龍澤也是任由他自生自滅……但他畢竟是皇子,因此尋常生活基本倒是有的。


  為了避免與人過多接觸,他來到了離冷宮不遠之處……亦是在那個時候,與淑妃相識,並定下了相互利用的契約。


  梨若出現之時,正值梨花開放時候……滿樹梨花純白如雪,絕美景象美不勝收,她就那般一襲白衣在其中翩翩起舞,猶如墜入凡塵的仙子。


  「你是七皇子嗎?我是梨若……」


  她對著他巧笑嫣兮,沒有一絲不自然,仿若他們天生就該這般相識一樣。


  他不理她,獨自轉身走掉……她也不惱,一次又一次跟隨在他身後,溫柔而有禮一遍一遍呼喚他的名字,讓他年少封閉已久的心起了一絲漣漪。


  後來,他漸漸才得知,她是故去上官將軍之女……時間久了,她便說與外面的世界給他聽,許是孤寂太久了,他由著開始的拒絕到最後閉眼聆聽,一切順其自然發展著。


  對她,他不可否認有著一種尋常之感……但是細細說明,又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她一點一點佔據他的心裡,讓他漸漸相信了世間之上,還會有人願意真誠對他……然而,命運卻又與他開了一次玩笑。


  一次無心之失,她瞧見了他面具下的容顏……然後,就此一切全都變了,曾經的柔情似水變成了處處後退,見到他如同惡魔一樣,遠遠的逃離逃離。


  他本想解釋,但她卻沒有給他一絲機會。


  「梨若姑娘真是有本事,竟真能與那個怪物相處……這個賭,她算是贏了……」


  意外的,聽到了這句談論話語。


  原本的心,再度陷入一片死寂……后而聽聞她要離開的消息,他終是最後一次前去追尋,生平第一次捨棄了尊嚴,要她聽他的解釋,奈何換來的卻是嘲諷無邊。


  她說:「七皇子,我只不過是跟宮裡人打了個賭……他們說,你從不願理任何人,我就偏偏要做這第一個……」


  她說:「你救過我,我很感激!但是我對你的一切,全都是假的,不過是為了贏得勝利罷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說:「你的臉,真是讓人厭惡到極致,這輩子我都不願看到第二次……你該慶幸,我沒有將這個秘密公開……」


  記憶如同潮水一樣湧來,傷口血淋淋被再一次剝開……只是,這一次並未像當年那樣痛徹心底,只是感到些許自嘲,當年生平第一次願意敞開心扉,卻被人棄之如履。


  梨若見著陌上塵沉默良久,終是輕輕呼喚一聲。


  陌上塵在此一伸手,制止了她接下來將要說的話語……怔忪過後,淡淡開了口:「當年的事,已經過去……梨若,我已經娶了明月為妃,你這樣會遭人話柄。」


  「七,你心底真的沒了我嗎?」


  梨若聲音之中微微一顫,雙手指甲緊緊掐進掌心之中……猶豫片刻過後,向前幾步到達陌上塵身後,梨花容顏之中楚楚動人:「我知道,當年說的話太過嚴重,也不敢奢求你能原諒我……但是整整七年之中,我時不時想起與你在一起的時光,漸漸懂了你在心裡占著無可厚非的位置……」


  「夠了……」


  陌上塵緩緩閉了眼,淡淡阻止兩個字眼。


  「不夠不夠……」


  梨若搖搖頭,眼底有著淚水緩緩滑落,一時不明自己此刻的心境……但是一想到,眼前這個男子心裡會容下其他女子,登時拋棄了所有的尊嚴:「七,我錯了,我當初不該那麼傷害你,更不該與宮人們打那個賭……你原諒我,好不好?原諒我……」


  說到最後,梨若已經泣不成聲……與此同時,心下多了最後一絲信念,若是陌上塵連她哭泣都一點也不動惻隱之心時,那麼她的境況真成了岌岌可危。


  啜泣聲從著後面傳來,一聲接一聲撞擊在陌上塵心下,讓他想要忽視又終不能忽視……末了,緩緩的轉過身來,本想伸手為她拂去淚水,又念及這個動作過於親近,頓時僵持而住。


  幾不可聞嘆了口氣,終是淡淡開了口:「那麼,我的臉呢?你現在,不害怕了么……」


  聞此,梨若身子猛然一僵,眼底閃過一絲懼意……眼前,仿若再度閃過那一幕來,一時竟無語哽咽了下來。


  那一年夜晚,正值花燈節日之時,她與陌上塵同往街市遊玩……由著偷偷出宮的緣故,半路之時竟遇著採花賊想要劫她色,偏偏這個採花賊還有幾個同夥,武功又並非泛泛之輩。


  那時,陌上塵武功並不高強,故而難以應付……眼看她的衣衫被扯下了大半,就要被人佔了便宜,就在此時忽而聽得陌上塵喉嚨之中發出一聲低吼,令人心下生了強烈的寒意。


  驀然之中,她驚恐回過頭,竟然瞧見陌上塵變得異常猙獰可怕,整張臉龐仿若深深陷了進去一樣,如同來自地獄間的鬼魅,採花賊們驚叫著就要逃跑。


  然而在她定定注視的目光之中,陌上塵竟然把他們撕成了碎片……由著於此,她整個人被嚇暈了過去,待醒轉過來之後,就把他當做了魔鬼,無時不刻想著逃離他身邊。


  恰逢那時,她只是與宮人們打賭,才會漸漸走近他……事實上,心下根本不願與他在一起,又發生了這樣的事,再也不想聽他任何話語。


  她是了解一些他的,當她隨祖母出了皇宮以後,他追上來之時……像他這般之人,能夠出口挽留一個人是多麼的不容易,甚至於根本不可能,但是他對她這般做了,卻被她一句句無情話語抵當了回去。


  「七,我承認當初是害怕的……但是既然已經選擇回來,那麼就代表著有勇氣來面對……」


  良久過後,梨若口中輕輕的言出一句,帶著些許迷茫與不定。


  陌上塵深深望著她,似是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隨之又像是想到什麼般,驀然轉過了身子,抬步就要朝著外邊走去,隱隱似是不願來面對此時。


  梨若驚覺,淺淺呼喚一聲……緊接著快速的跟在他身後,想要向前追上他。


  下一刻,由著太過慌張,不經意間踩到了過長的裙擺……登時,梨若整個身子就要向著地上倒去,在著半空之中劃過一道白色的倩影。


  萬分緊急之時,前方陌上塵終是緩緩回過神來……向前伸出手臂,接住梨若摔倒的身子,帶動著在原地轉動了一圈,待落定之後將著梨若圈進了懷抱當中。


  垂眼望著懷中的人兒,腦海之中不經意閃過另一個影子……之前,他亦是將著明月這般帶進了懷中,思及至此,快速的將著梨若推離開來,似乎違背了什麼般。


  剛剛轉過身子,身後梨若卻已然伸手緊緊從著後面抱住他……身形微微一僵,耳邊得以傳來梨若斷斷續續的話語:「我知道你娶了妃……可是我不在乎……如果可以……我願意……願意做側室……」


  一語畢,周圍空氣有著片刻凝聚。


  陌上塵微微一怔,待反應過來之時,伸手毫不猶豫將著梨若雙手甩開而來……片刻沉思過後,淡淡回過一句言語:「我答應過阿月,此生只娶她一人……梨若,婚姻之事勉強不來。」


  話末,抬步朝著梨花樹下緩緩走去。


  梨若臉上神色一僵,閃過一絲不服之色……望著已經坐於樹下的陌上塵,失了原有溫柔的冷冷質問一句:「七,你問問你的心……在你的心裡,有她的存在嗎?」


  梨花樹下,白衣男子徐徐坐下……雙手放於琴弦之上,閉上眼回想起那晚與明月共同彈琴之時,唇邊淡淡浮了一抹笑意:「自是有她的存在,並且……只能有她的存在。」


  明月隨著皇甫御,很快來到了繁華街道之上……一個是絕世無雙的容顏,一個是冷峻引人的臉龐,一時引得所有人頻頻注目。


  過不多久之後,兩人一同來到一處雅緻客棧。


  「天下第一樓……」


  明月抬起頭默念著牌匾上的名字,心下一時好笑些許……末了,跟隨在皇甫御身後緩緩進了去,繼而又徑直來到了二樓之上,落定到了一處。


  這裡應是特定廂房,周圍布設的異常精緻……桌子就放置於一個敞開的窗戶邊上,坐在那裡看到下面街道之上的各種景緻。


  皇甫御似是時常來這裡,故而一上來就交代著一切……明月也不甚在意,只是自顧自坐下,繼而欣賞著外面的境況,驀然間又驚愕的發現,對面不遠處竟是迎春樓所在之地。


  「這裡菜色大都不錯,等下你品嘗看看……」


  皇甫御交代完畢之後,到來坐於明月對面之處,語氣溫和的道上一句。


  聞此,明月稍稍收回了視線,朝著皇甫御點頭示意……心下一時恍惚,對於皇甫御鮮少的溫柔感到不真實,亦是湧起些許傷感來,仿若錯過了什麼緣分一樣。


  「本王想問天女……」


  「難道王爺一定要用本王自稱嗎?」


  未待皇甫御話語說出,明月淺笑著抬眼打斷上一聲……繼而在皇甫御微微怔住目光當中,將頭別了過去望向窗外:「既然一同用飯,不如先拋下身份,這樣相處時也能自然一些……」


  皇甫御望著明月,從著她身上看到了一種柔和光澤……半晌過後,低沉一笑,帶著不明的寓意:「有趣,實在有趣……照你說,該如何稱呼……」


  明月依舊望著窗外,下面正有眾多百姓來來往往……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古代客棧,不免有著幾分好奇與欣喜,對於皇甫御話語有著一瞬的省略,待反應過來之後,望著皇甫御微微沉下來的臉色,暗自搖搖頭輕笑。


  皇甫御的習性,倒也並沒有改變多少!

  「你稱呼我為弟妹,我稱呼你為三哥……如何?」


  明月試探性道上一語,如期望見了皇甫御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由著此,自身臉上笑意卻是濃了些許,她自然知曉皇甫御是因著「弟妹」二字,而變了臉色。


  這般想來,皇甫御對以前的自己確實有情的……所以,他的潛意識裡,應該是希望自己就是慕容明月,故而當讓他稱呼她為「弟妹」之時,他才會這般不情願。


  只是,就算是這樣,那麼她也不會為此垂簾……讓他稱呼「弟妹」,雖是有心捉弄於他,但另一方面,也是想提醒著她現在與他的關係所在。


  不論如何,她已經是陌上塵的王妃,就算他真的發現她是慕容明月,這個事實也改變不了……休書上,也應是寫過一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正待僵硬之時,所點之菜陸續上了來。


  本就是用飯時刻,又是這般精緻可口……明月也顧不得皇甫御,徑直拿起筷子各個品嘗起來,臉上漸漸流露出一抹享受的笑意。


  皇甫御就這般望著她,見她沒有一點吃相,但又是那般自然真實……一瞬間,心底泛起了些許暖意,仿若看著她這樣用飯就是平淡的幸福所在。


  不可否認,當她說出「弟妹」二個字眼之時,他的確是心情變得極差起來……也許在心底,是隱隱有些明白的,他希望明月就是慕容榮明的同時,又不願她真的會是慕容明月。


  再見陌路,慕容明月已經是別人的妃……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特別是當她成為了陌上塵王妃之後,就更加心生芥蒂!

  一頓早飯,就在明月津津有味,皇甫御心有所思之中,漸漸落了幕……又靜坐了片刻過後,明月心下所系著陌上塵,故而望了眼面前沉默著的皇甫御,略一猶疑后開了口:「三哥,若是沒有別的事……那麼,我先回府了……」


  明月說著,緩緩起了身……下一刻,手臂驀然被對面皇甫御伸手來緊緊拉住。


  他的力道有些大,使得明月感到了一絲疼痛,微微皺起眉頭……正待說些什麼時,皇甫御已然先她一步沉聲開了口:「你說,你到底是誰?」


  短短一言,卻讓明月微微一僵,繼而心下閃過一絲慌亂……難道,皇甫御這麼快就懷疑她的身份?可是,他現在並沒有任何的證據,怎麼會如此一問!

  「三哥,您這是何意?我是誰,這一點早已明確……」


  明月平復下不安的心思,鎮定自若在此回上一句。


  皇甫御抬眼細細望了明月一眼,帶著一股探究之意……末了,似是無意為之提上一句:「我查過你的來歷,沒有一點頭緒……」


  明月不動聲色反之一問,臉上多了一絲溫怒之色……末了,垂眼望向皇甫御抓著她手臂的行為,唇角一勾帶了些許嘲諷:「三哥,您弄疼我了……」


  皇甫御微微一怔,自覺這樣行為確實不恰當,故而終是緩緩鬆開了明月……在望著她伸手揉著手臂之時,思慮一下復而附上:「我只是不明,像你這樣擁有絕世容顏的女子,不可能沒有人相互提及!然而當你出現之時,便已成了北陵皇朝天女,過往卻是一片空白……」


  明月手上的動作一頓,心下好笑之餘又徒增了一些嘆息……過往空白?那是因為,由始至終她就呆在他的身邊,只不過是一次次被錯過罷了!

  「三哥,不如我告訴你好了……」


  腦中靈靈一動,一時竟起了戲謔皇甫御的心思……下一刻,在皇甫御定定注視的目光當中,明月彎下身子向前微微湊近些許,緊接著一眨無有任何雜質的清澈雙眼:「我呀,是來自千年之後的世界……」


  一語畢,明月淺笑著瀟洒重新坐回桌邊……遂朝著皇甫御之處尋望一眼,但見他臉上不驚不擾,倒是難得柔和氣息,讓她的心下平靜了些許。


  「我信……」


  就在明月無聊望著街道之時,對面皇甫御忽而低語出兩個字眼來。


  對於皇甫御突如其來的答案,明月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相信你所說的。」


  皇甫御一臉認真望著明月,一字一眼的吐出這句話來……由著他的目光過於專註,明月心下微微一顫,不明他這是所為何意,而在此時恰逢一句輕言再度低低傳了來:「以前你說什麼,我都不相信……所以,才會釀成最後的悲劇……」


  這句話語,隱隱似是皇甫御在自言自語……無意之間,明月便將此一字不差聽了來,對於其中所蘊含的深意,幾乎第一時刻便已體會了出來。


  然而,哪怕是這樣……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最後,只得裝作無曾聽到。


  「你相信便可。」


  明月淡淡答上一句,帶著一絲意興闌珊的味道……末了,又像是想到什麼般,猶疑了一下過後終是開了口:「有個問題,我良久想不到合適答案,不如趁著今天親自問你……你為什麼會愛上慕容纖?對於她,我並不覺得有什麼過人之處……」


  是了,明月一直想得到個確切答案……在她的認知當中,像皇甫御這樣之人,應是最厭惡慕容纖那樣的千金小姐,然而他卻對她始終存有情意,甚至娶與她有幾分相似的青樓女子為側妃。


  能夠做到這般的,從一定意義上來講……慕容纖,在皇甫御心裡應該占著極大的位置。


  雖然宮宴晚上,皇甫御親手打了慕容纖一巴掌,任由她受辱離去……但是明月從著心底知道,他絕對不是出自內心的,在那樣的情況下,只有教訓了慕容纖,才算給自己一個交代,一個不與慕容纖為難的交代!

  明月所問的這個問題,顯然不在皇甫御預料的範圍之內……因而,有著那麼一時的怔忪,待反應過來之時,皇甫御臉上泛起了一層柔和的神色,與尋常之時大為不同。


  「因為,她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若是當初沒有她,大抵也不會有現在的我……」


  說到此,皇甫御語氣之中又摻雜了一絲無奈……畢竟經過這些年的相處,了解了慕容纖大致性格,雖然小時候那個女孩只見過一面,但她的話語卻是成熟穩重,不似慕容纖這般任性無理。


  明月一時怔住,她設想過各類答案,獨獨不曾與這個掛上一點邊……倒是看不出,慕容纖對於皇甫御影響竟然如此深!

  皇甫御也許是看出了明月的疑慮,猶豫片刻過後……緩緩閉上雙眼,終是緩緩道來了少時整個經過,令她能夠為此理解上一番。


  那一年,正值寒冬臘雪……他剛剛痛失了母妃,跌跌撞撞跑出了皇宮外,迷路之下竟然來到了慕容府的門前,因而遇見了一個蹲在那裡堆雪的女孩。


  大雪紛飛之中,她卻只著一件很單薄的衣衫,但是仍然能夠玩的自娛自樂,一下子便吸引了他的視線……許是由於雪太滑的緣故,她小小的身軀不經意跌倒在那裡,恰逢撞傷了門石。


  當她將下衣撩起之時,他清楚見到她的膝蓋上腫了一大塊,隱隱透漏著青紫血跡,可是她卻由始至終一聲不吭……他忍不住上了前,指著她的膝蓋問了句:「你不疼嗎?」


  她抬起亂蓬蓬的頭,髒兮兮的頭髮遮住了她的臉龐……在審視了他好一會兒之後,才不驚不擾開了口:「疼,而且很疼……可是除了自己,沒有人會真正憐惜你。」


  「那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了你一個人……所有人都來與你作對,那麼你又該怎麼辦?」


  不知在什麼心境下,他詢問出這麼一句話語,並且對方還是個比他小許多的女孩。


  「要麼忍讓,要麼自己變得強大……」


  明明是小小年紀,說出的話語卻是那麼驚人……在他微微訝異之中,她緩緩站起了身來,恰好到他的肩膀之處:「變得強大起來,就沒有人敢與你作對……」


  短短一語,卻是實實說進了他的心底……讓他原本接近枯死的心,燃起了一絲希望,與此同時他朝著她伸出手,撥開了她額前的碎發。


  她並不拒絕,亦或是因著其他什麼。


  就這樣,在撥開凌亂髮絲之後……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張絕美臉龐,雖然她的年紀還顯稚嫩,但是他卻能推算得出,她長大以後定是國色天香。


  在此之後,他只有一刻猶豫,便取下了母妃留給她的玉佩,放入她的手中……也許她還不懂什麼是諾言,但是他親口允諾:「這塊玉佩,我把它送給你……十年之後,憑此娶你為妃。」


  不知她有沒有聽懂,但她將著玉佩緊緊握在了手中……之後,慕容府內便出來一個下人,將她匆匆帶了回去,他便沒有機會與她再多過接觸。


  「我等你。」


  就在她進門那一刻,忽而轉過頭來定定對他說了句,並對他附上了淡淡一笑。


  她的笑顏如花,成了他最後一個定格畫面。


  憑著她給予的信念,他回到宮中之後,加倍刻苦用功,武功書籍樣樣努力做到最好……漸漸贏得了父皇賞識,亦是手下權利越來越大,直至朝中多數人服從於他。


  哪怕是這樣,他始終記著那個約定……暗中與她取得了聯繫后,儘力一切來寵愛呵護她。


  最後,他終是到了慕容府提親……誰知,慕容史卻因著是擁護皇甫十一緣故,偷天換日將慕容明月嫁進了府中,錯失了與慕容纖相守到老的緣分。


  也許旁人以為,他與慕容府聯姻不過為了鞏固權利……又有誰知,他不過是為了想娶得心中所愛。


  「這塊玉佩,我把它送給你……十年之後,憑此娶你為妃。」


  由始至終,明月靜靜聆聽著皇甫御所言之語,然在掠過這句承諾之後,整個腦袋瞬間便疼了起來……仿若被遺忘多年的記憶,被人忽而間不經意提起,深入骨髓難以壓下。


  依稀之間,眼前閃過這樣一幕。


  出嫁前一天,燈光朦朧房間之中,女子坐於桌前細細撫摸著紅色嫁衣……被刻意遮掩的傾城臉上,帶著滿足嘆息的笑容:「十年了,我終於要嫁你為妃了……」


  話剛落,房門被人猛然推開而來……緊接著一襲粉紅衣衫少女強闖了進來,臉上一副怒氣沖沖的神色。


  「慕容明月,你這個劍人……」


  慕容纖口中冷冷一說,在望見她手中嫁衣之後,臉色猛然一變的上前一把奪了過來……緊接著似是想到什麼般,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用力踩著。


  「慕容纖,你不要欺人太甚!」


  慕容明月望著慕容纖接近瘋狂的行為,終是略帶溫怒的出生呵斥一句。


  聞此,慕容纖停止了腳下動作……抬起頭來之後,嘴角多了一抹嘲諷之意:「裝了這麼多年軟弱,終於裝不下去了嗎?慕容明月,你不配嫁給御哥哥,明明御哥哥想娶的人是我,為什麼明天卻是你穿上嫁衣……」


  「慕容纖!」


  仿若慕容纖話里觸碰到了什麼一樣,慕容明月緩緩吸了口氣打斷一句……隨之一步一步走到慕容纖身前,緩緩的伸出手:「把它還給我。」


  「還給你什麼?難道是這個……」


  慕容纖說著抬手從著脖頸處拿出一個東西,赫然是一塊精緻昂貴的玉佩……望著慕容明月痛苦的神色,臉上一笑更加得意:「這塊玉佩,你怎麼配擁有!就算你有了這塊玉佩,御哥哥也不會愛上你……御哥哥是我的,你就死了這條心!」


  「把它還給我……」


  慕容明月一直伸著手,再度重複了一遍意願。


  「憑什麼還給你,這塊玉佩是屬於我的……」


  慕容纖態度囂張的冷冷笑道,玉佩映襯著她整個人褶褶生輝……緊接著又像是想到什麼般,眼底閃過一抹狠毒之色:「若你真的想要,有本事就來拿……」


  不明意味的一語畢,慕容纖轉身快速的走出了屋子……慕容明月微微一怔,彎身將著地上紅色嫁衣撿起,小心翼翼放於桌子之上,緊接著略一猶豫抬步跟了上去。


  已經是深夜之時,府內下人皆已經休息下……因著慕容明月並不受寵的緣故,就算她將要嫁與三王爺為妃,此時也無有派什麼人來保護她。


  隨在慕容纖身後,慕容明月來到了一處湖水岸邊。


  夜色之中,慕容纖臉上神色不定……在扭頭望著慕容明月跟上來之後,忽而伸手朝著脖頸之上一取,下一刻手中立刻多了一件東西,緊接著更是向前猛然一扔。


  東西墜入湖中聲音細微響起,盪起一層接一層的漣漪。


  慕容明月整個人身形一僵,快速的跑向湖邊之處……慕容纖望著她的模樣,臉上勾起一抹不明的殘忍,手中她的玉佩依舊還在,剛才所扔的不過是一塊石頭罷了。


  但是,只有這個女人死了,御哥哥才不會迎娶她……那樣,她亦是能夠如願成為御哥哥的新娘!

  想到此,她快步走到慕容明月身後……緊接著,伸手用力朝著慕容明月身子一推:「慕容明月,你根本不配嫁給御哥哥……所以,去死吧!」


  始料未及的慕容明月,就這樣被慕容纖直直推下了湖中……湖水是那麼的冰冷刺骨,不識水性的慕容明月在湖水中由最開始的艱難掙扎,到最後的放棄抵抗,漸漸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明月下意識呼喚一聲,雙手緊緊抱著腦袋,臉上呈現出一抹痛苦之色……怎麼會,怎麼會突然間就看到了這些,感受到了這些?


  在剛剛獲知慕容明月記憶時,這些似乎都被刻意省略了去。


  慕容明月,是你留下的潛意識裡,不願讓別人看到你的苦嗎?你的委屈,你的情思,你的絕望……在這一刻,我懂了,我漸漸都懂了!


  明月在心底默默念著,只感到一陣陣酸楚傳了來……聽著皇甫御所言,再結合剛才所掠過的場景,在這一刻間,還有什麼是不明確的呢?

  皇甫御當年所遇見之人,贈送玉佩許諾之人,十年之後娶妃之人……從開始到現在,始終都是慕容明月一人啊!


  然而在這其中,慕容纖卻強行奪去了她的玉佩,頂替成了皇甫御所寵愛的女子……更是在著婚前一夜,以殘忍的手段將著慕容明月推下了湖中,從而失了性命!


  既然是這樣,那麼她還有什麼可顧慮!


  由著趙媚兒之後,她思及了一系列,漸漸有心不願再去報復……可是如今,所有的事實擺在了眼前,她絕對不能再心軟,既然是屬於慕容明月的,那麼絕不能就這樣讓給了罪魁禍首!

  心下之中,還在一點一點痛著……明月想,這些應是慕容明月潛意識思想在壓制,在適才聽了皇甫御所訴說的話語之後,它就自然而然被重新喚起,讓她獲知了事情的真相。


  「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請個大夫……」


  依稀之中,耳邊一句溫和擔憂話語響起。


  明月撫著額頭抬起眼來,一下子撞進皇甫御深不見底雙眼當中……頓時,更覺一股暈眩之感傳了來,繼而又是滿滿的說不出來情思,讓她心下有了莫名的悸動。


  「你愛的是他……」


  忽而間,明月唇邊低低吟出這句話來……繼而整個人微微一怔,眼淚亦是控制不住流落了下來,心臟之處微微的揪起,緊接著喃喃不安的重複著一遍又一遍:「你愛的是他……你愛的竟是他……原來你……一直愛的是他啊……怪不得……怪不得每每見到他心會微疼……明明該恨他……卻是一次又一次的恨不進心底……你愛他竟如此至深……」


  眼淚撲簌簌落下,明月只感到一股絕大的悲傷向她深深襲來,逐漸侵蝕著她原本平靜的心……望著面前的皇甫御一眨不眨,仿若想將他刻進腦海當中,又隱隱並不是出於自身本意。


  皇甫御聽著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一時微微皺起眉宇……繼而望著她漸漸顫動不安的身子,終是伸出手來落於她的雙臂之上,試圖將她由著迷茫之中拉出。


  不經意之間,卻又對上了明月抬起的眼睛來。


  「皇甫御,她愛你……」


  明月淚眼朦朧與之相對,凄凄慘慘附上一句……皇甫御微微一怔,一時不明明月這般言語所謂何意,卻又見得她一伸手指指向自身的心臟,唇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皇甫御,請你記得……在這裡,有一個女子曾深深的愛過你……」


  斷斷續續一語畢,明月就這樣抽抽嗒嗒哭泣著,怎麼止也止不住……然在著心底,她亦是有著一定的清醒,這是慕容明月流下的眼淚,她的靈魂雖然已經不在,但是身體中還是殘留了些掛牽與眷戀的。


  其中,最不能忘懷的便是對於皇甫御的情思所在。


  明月此時這個模樣,使之皇甫御多少難以安慰……末了,只得將她輕輕擁入懷中,動作拙笨的輕輕拍打著她的肩膀,心下生了些許異樣。


  她說,有一個女子曾深深愛過他……裡面所蘊含的可否是,若她確是慕容明月,那麼對自己存在著一定情感。畢竟慕容纖曾經說過,慕容明月因著暗戀於他,才自甘情願做棋子替嫁。


  這種感覺,多少令他感到微妙之趣。


  不知過了多久,明月整個人漸漸平靜了下來,繼而伸手擦擦臉上的淚水……下一刻,驚覺在於皇甫御懷抱當中,快速朝著後面倒退幾步,與他微微拉開了距離。


  抬起眼望著他,身體之中一股留戀之感呼之欲出……明月難以控制住之時,只得兀自在心下悄然嘆息。


  慕容明月,這具身體以前的主人,深深愛著面前這個男子……可是如今,她現在是明月,一個來自千年之後的靈魂,由著慕容明月緣故,她雖對於皇甫御恨不起來,但也絕談不上什麼愛情。


  所以,就算她知慕容明月所盼,也斷不會與皇甫御在一起……她是她,她的心此時漂浮於另一個人身上,一個不能去愛、而且根本不會有結果的人身上!

  由著此,她不能直接說出全部事實,玉佩一事就讓她暫藏在心底好了……這樣對於慕容明月雖然不太公平,但是她畢竟已經逝去了,該放下之事,就此放下未嘗不可。


  她佔了她的身體沒錯,但絕不會因此而全部為她存活……也許為她報復慕容纖,讓慕容纖得到教訓是可以做到的,但是至於其他的事,無論怎麼也勉強不來。


  一如,替她去愛皇甫御。


  「對不住三哥,我剛才失態了……」


  待深思過一切之後,明月臉上力作一抹微笑道上一句……與適才境況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皇甫御眉宇間緊緊皺成一團,對於明月轉變態度如此之快,顯然不是能夠很快理解……思及片刻,溫溫附和上一句:「你剛才所言女子是……」


  「是隨口一說的……」


  未待皇甫御猶疑話語完全說出,明月已經先他一步接過了話來……身體痛意漸漸消失,明月自顧自望了一眼這個身體,雖然已經佔用了這麼久,但是此刻卻忽而產生了一股虧欠感。


  「適才聽了你的故事,不由一時感動……我想,那個女子肯定很愛你!只是,又總覺與慕容小姐難以相符……」


  不願讓皇甫御起疑太多,明月平靜下心境之後又適時附上一句。


  聞此,皇甫御有著那麼一刻的怔忪,事實上他不止一次也這般設想過……然而,明月與慕容纖僅僅見過一次,又怎會下如此斷定,故而口中語氣倏然冷了一些:「這是何意?」


  「三哥別誤會,我只是談及下自己意見罷了……」


  由於適才,慕容明月身體對著皇甫御起了眷戀,明月一時也不願在此再呆下去……略思索一下之後,終究淡淡提醒上一句:「憑著玉佩,並不能證明什麼……尋找命定之人,靠的是這裡。」


  明月說著最後一句的同時,伸手緩緩撫上了自己的心臟之處……感受著那裡心跳已經漸漸穩定,重新歸於了自己的位置,徐徐鬆了口氣來。


  皇甫御想要說些什麼,卻一次次欲言又止……只覺今日與明月的相處雖短暫,卻隱隱哪裡透漏著怪異,又分明懂得了些什麼,這種陌生的感覺前所未有。


  玉佩在他找到慕容纖之時,她便已隨身攜帶在身上,故而當時他沒有一絲懷疑……但是每每當她提及當年之事,慕容纖總是一副茫然無知的模樣,甚至沒有一點印象。


  原本只當以為她記不得年幼回憶,如今想來到並非完全是這樣。


  見著皇甫御沉默不語,明月倒也不甚在意,只覺此刻應該遠離於他才對……向著側方移動幾步,遂匆匆道上一句:「三哥,謝謝你的盛情相邀……但是,我現在必須先回府,你在這裡慢慢享用……」


  一語畢,未待皇甫御反應過來,明月已然施施然向著門口離了去……徒留下,一片白色身影在著空氣中劃過,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迹。


  似乎,哪裡不一樣了。


  皇甫御望著明月身影漸漸消失,臉上鮮少多了一絲茫然之色……對於感情所在,他平生第一次這麼猶豫不定,甚至亦是第一次認識到它在生命中的重要性。


  明月,慕容明月,慕容纖……若明月與慕容明月確是兩人之分,那麼在這三個人當中,到底誰會是他的情牽所在?

  逃離過皇甫御,明月匆匆下了樓來,直至到達門口之處才緩緩停了下來……本就傾國傾城之姿,故而幾乎引來了所有人的注目,但又因著這是高雅客棧,不敢有誰輕易上前輕佻。


  再者,憑著明月身上所穿衣料,就可以斷定出萬不是尋常之人。


  明月儘力平穩下情緒之後,這才驀然想起有著一事忘記做……思量片刻過後,走到櫃前跟著掌柜終是要來了筆墨,隨之在著上面寫下了幾句。


  掌柜深知皇甫御身份,由此不敢怠慢的恭敬送了上去。


  二樓之上,皇甫御將著紙條接過來打開,一行清秀字跡顯現出來……然而上面所寫,卻讓他一時沉思下來:三日之後,子時慕容府外,請三哥看一出好戲。


  慕容府?

  明月與慕容府有何牽連,慕容史在宮宴上對她也並無熟悉……明月,你的身上到底還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夏日,早早便有強烈陽光出沒……不多久,明月身上已然出了一層薄汗,又因著古代封建思想,故而不能露出什麼皮膚,不得已之下、想念起二十一世紀的電器來。


  當回到塵王府之後,念著塵世閣處在涼蔭之地,有著避暑絕佳效果……幾乎是第一時間,明月便腳下快速疾向那裡。


  然而,終是在遠遠之處便緩了下來……塵世閣入口處木門兩兩打開,故而裡面情景幾乎一眼便可以看個大概,因而一系列感情湧入腦海。


  不知在著什麼支持之下,明月堅持著一步一步向著前方挪動……愈來愈近,愈來愈近,近到甚至可以看到梨若臉上的笑容。


  她不是已經走了嗎?為什麼現在還呆在這裡!


  明月憤憤不甘想著,一時衍生了些許勇氣……她有什麼好怕的,在瑜王府時妻妾爭鬥看的也不少,不就是一個初戀情人嗎?她和陌上塵都已經成為夫妻了!

  想著此同時,步伐已然落定塵世閣之處。


  裡面,一世梨花靜靜綻放著著,仿若永遠不知疲倦般拂過點點落花……樹下,陌上塵正在專註彈著古琴,三千白色髮絲垂落在身上,帶著一絲與世隔絕的味道。


  梨若就站於他的邊上,一副安然聆聽的純白模樣,唇角帶著蕩漾的笑意……依稀之間,兩人似是與生俱來的天作之合,讓她殘存的勇氣頓時失盡。


  裡面,一世梨花靜靜綻放著,仿若永遠不知疲倦般拂過點點落花……樹下,陌上塵正在專註彈著古琴,三千白色髮絲垂落在身上,帶著一絲與世隔絕的味道。


  進去還是不進去?


  明月怔在門邊,一時產生了種錯覺,仿若她才是外來人一樣……由著慕容明月殘留記憶復出,她控制不住想要與皇甫御相近,狼狽逃回來之後,卻又是這副刺眼情形。


  她,應該是個多餘的存在……不過幸好,她本來就不屬於這裡!


  明月這般自顧自安慰著,但是心下又泛起點點酸澀……暗嘆了一口氣,徐徐轉過身子,正打算離開之時,一句淡淡溫和話語從著後方傳了來:「阿月,怎麼不進來?」


  阿月?


  聞此,明月再度一自嘲,這個稱呼看似親密無間,實則卻是當著外人演戲時所需,此刻一時不覺厭惡至極……不過,既然他主動叫住了自己,那麼就勿怪她破壞氣氛。


  陌上塵啊陌上塵,不管你說我幼稚也好,還是任性也罷……對於梨若,她實實的就是不能和平相處!


  這般想著,臉上力圖染上笑意回過頭,但見陌上塵此時已然站起了身子……緊接著在梨若定定注視之下,明月提起白色裙擺移步走到陌上塵身邊,裝作不經意提了一句:「阿陌,塵世閣不是有過規矩:若是外人亂闖,必須杖刑二十。」


  話語之中所指「外人」,自然而然就是梨若。


  明月適才歸來之時,陌上塵就已聽到她腳步聲音,誰知她站了一會兒之後,又打算悄然離去……心生漣漪之下,出口阻擋了她,不曾知她一出口便是這句。


  塵世閣之所以定下規矩,一方面是由著他本身喜靜,另一方面則是由於淑妃存在……如今,為了避免淑妃傷害明月,把她早已轉到別的地方禁了起來,故而塵世閣規矩並不需刻意遵守。


  再者,塵王府尋常之時也不會有什麼人來往。


  「既是如此,民女甘願受罰。」


  梨若並無過多言行,臉帶清冷應下了聲來……與此同時,心下來回冷笑幾分,就是這樣尋常的女子嗎?不過是個平庸之輩,陌上塵娶她想必顧著天女身份居多。


  因著梨若不爭不擾,明月倒是一時怔住……她的本意無非是想旁敲側擊,豈知她面對之此波瀾不驚,這樣無理取鬧的倒成了自己!

  對梨若杖刑二十?她才沒有那麼傻!

  到時,不僅會惹得陌上塵對她心下生厭……說不定,還會因心疼時時伴隨梨若左右,久而久之舊情復燃,乾柴烈火不就一發不可收拾?

  她怎麼這麼蠢?怎麼自個挖坑自個跳!


  「自行領罰。」


  四個字眼,冷冷清清從著陌上塵面具下口中說出。


  一時,驚住的是兩個人。


  如果梨若平淡的回答,是對於明月自愚的證明……那麼陌上塵這般定論,無異於是讓明月瞬間陷入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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