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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上復仇路

  更讓人貪戀的則是,她此刻正站於蓮花池當中,與周身含苞欲放的蓮花相互映襯……隱隱間,似是墜入凡塵的精靈般,散發著吸引人的耀眼光澤。


  「無城……」


  花靈在蓮葉上停穩之後,回頭伸出小手朝著無城揮揮……末了,垂眼望著身下的蓮花緩緩彎下身子,遂又費了極大的力氣與時間,將著一朵最為誘。人的蓮花給摘了下來。


  「好香……」


  花靈湊上去淺淺一聞,遂低嘆一句后將它抱於懷中……緊接著,微微轉動身子面向無城方向,腳下運力再度一躍,就要返回至無城身邊。


  在此期間,由著身處半空的狀況,意外的望見了前方不遠處所在的人影……下意識的稍稍一頓,卻一時忘了腳下,向下掉落竟也渾然不知。


  「小心!」


  坐在輪椅之上的無城,一失聲音的開口提醒一句……適才她剛剛落在蓮葉上之時,心下就已對她的安危擔憂著,但又怕出聲會使得她受驚,只得牢牢注視著她。


  不曾想,她竟在半空之中停了下來……由著她這般大意,不為自己周身安全著想,無城心下升起一絲莫名的怒意。


  但見,花靈在將要落水的前一刻回過神來,隨之身子輕盈向上一翻……再停下時,整個人已然安穩落在了地上,遂又匆忙走來無城身側。


  無城剛想開口訓斥什麼,卻被迎來花靈一把扔來的蓮花所怔住……直至此時,才發現她神色的一些不對勁,而她水靈靈的眼眸亦是在此刻投了來:「這朵蓮花,我把它送給你……」


  想著適才所見到的人影,花靈心下微微一動……她的眼睛對於黑暗極具適應,故而若未曾看錯,應是美人媽媽與主人在那裡。


  因此匆匆一語畢后,再無暇說什麼向著那處地方趕了過去……無城望著花靈漸漸縮小的身影,又望了眼手中粉白相間的蓮花,終是不放心的挪動輪椅跟了上去。


  花靈到來之時,陌上塵正在極力運功調息……只是奈何功力再強,仍舊抵抗不了加倍的噬心疼痛,只感到身體上力量在一點一點消失。


  膝上,明月眉宇間略有些微動……似是,就要從之前昏倒中清醒過來。


  恰恰就在此時,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傳了來,並不是過於陌生……抬起眼望向來者,如猜想所差無幾,正是早些時辰被無城帶進宮的花靈。


  不知為什麼,對於眼前這個孩子並不反感……甚至於,一向不喜與陌生人打交道的他,對於這個孩子竟能起一絲溫和與親近。


  陌上塵剛開了口,便發覺到聲音之中透著幾分虛弱……對於醉別離的毒性,不由冷笑幾分,遂又多了一分惋惜,明月當時心下定是萬分難過的,畢竟給她狠心下毒之人、是她名義上父親。


  若是那時不曾遇到他,若是她又並非天女……那麼,當醉別離噬心之痛發作之時,她又該如何?


  這般想著,陌上塵心下微微一驚,隨之輕搖了搖頭……什麼時候,他竟也會關心起瑣碎之事來?宮宴之上,梨若的驀然出現,已然成為他心裡的漣漪,又何必將明月也牽在其中!


  「主人,你怎麼在這裡……美人媽媽,她這是怎麼了?」


  花靈徑直小跑到陌上塵身前,遂又蹲下身子握住明月垂落在地上的手掌。


  「她無事……」


  陌上塵淡淡答了一聲,身體之中埋藏的疼痛、讓他難以再停留過久……恰恰就在此時,懷下人兒微微一動,無了噬心之痛,故而較快的悠悠醒轉過來。


  「美人媽媽醒了……」


  花靈並未感到什麼不對,只是略帶興奮的附上一聲。


  明月腦海之中有著剎那間的空白,繼而在反應過來之後起了身子……陌上塵在她起身之後,亦是隨著站起了身子,恢復了先前的淡漠與邪魅。


  「你……我……她……」


  明月囁嚅著望望陌上塵,又望望自己,最後定格在腰側花靈身上……在花費了眾多力氣之後,也未想到這一切該怎麼串聯起來。


  「今夜是十五。」


  陌上塵波瀾不驚的附上一句,帶著明顯的提醒之意。


  果然,明月神色在此略一停頓,似是明白了什麼般閃過一絲恐慌……難怪心臟之處會突然那般疼痛,來的讓她措手不及,原來是忘記了日期,正是噬心之痛發作日子。


  不過,噬心之痛不是該一整晚……此刻正當值深夜,怎麼會恢復了平靜?


  之前,由著疼痛的難以容忍,故而連帶著記憶也模模糊糊……似是從著陌上塵將她帶出大殿之後,就陷入一片迷濛當中,後來就那樣昏了過去。


  再醒來之時,已經成了面前的情形。


  驀然回想起上一次,噬心之疼似乎是陌上塵代替她承受……不由朝著陌上塵望去,絕美臉上隱藏一種不安,正待說些什麼時,陌上塵終還是先她一步:「醉別離已經發作過,你現在並無有礙。」


  許是處於夜晚緣故,明月一時並未窺探到陌上塵蒼白的唇角,甚至於因疼痛難忍而微微顫抖著的身軀……臉上微微一喜,繼而又想上前靠近陌上塵,卻被他向後退至一邊。


  「你去參加宮宴,我先行回府。」


  陌上塵唇角揚起一抹微笑,對著明月吩咐一句。


  明月微微一怔,遂又想到那些人對她注視的目光……手掌之中握住花靈小手,口中不由接上一句:「我要跟著你回府……」


  「不行……」


  陌上塵當即出口阻止一句,語氣之中頗有不容拒絕的意味……末了,捕捉見明月臉上一怔的錯愕,繼而淡淡的解釋道:「今日宮宴,你是必不可少之人……剛才帶你出來,想必使之人心惶惶,現在宮宴已經將要結束,你去也不會呆上太久……」


  尋常之時,明月習慣了陌上塵的少言少語……如今,他句句在理講說著,明月更是無有一絲回對的餘地。


  「沒什麼可是。」


  明月還想爭取點什麼,陌上塵卻已然一揮手來決絕打斷,心下不予片刻悶悶不樂……然而接下來一句話語,卻使得明月明了他的用意所在:「宮宴之後,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會私下派人,一路尾隨在你身邊。」


  一語畢,明月臉色頓時僵住……陌上塵唇邊卻是泛起一絲瞭然的笑意,遂又垂下視線望著花靈,只覺得她分外懂事,在他與明月談話期間,乖巧的不曾插嘴。


  依稀間,與她的年齡格格不入。


  明月回過神之後,隨著陌上塵視線望向花靈……略一沉思,終是將著花靈牽向前,到達陌上塵的身側:「花靈,麻煩你順道把她帶回府……」


  「我想跟美人媽媽在一起……」


  花靈皺皺眉,不甚滿意的對上一句。


  豈不知,在明月眼裡她就是一個孩子,不願讓她受到牽連……故而微微彎下身,伸手摸摸她的頭:「花靈乖,美人媽媽晚會兒就會回去……」


  花靈暗暗嘆了口氣,水靈靈的眼睛當中布上一層無奈……小孩子,難道就是這麼被大人一次一次哄著嗎?可是那個天師無城,從來沒有這般溫柔對待過她!


  「那,我去了……」


  交代好最後的事情,明月抬起眼望著面前之人,終是猶猶豫豫的開了口。


  一語畢,彷彿是怕自己會後悔般,迅速的轉過身子……心下不由嘲笑自己一句,又不是離別,怎麼會感到這麼傷感?但是隨之又明白,習慣了陌上塵在身邊,這次獨自去面對心有陰影的皇甫御,不免會失了原有的分寸與安全感。


  甚至有著那麼一絲錯覺,仿若這一去會牽連出無窮無盡的秘密……在這其中,似是有著不能去觸碰的,否則就會痛苦不堪回首。


  一想到此,明月不由暗自好笑幾分……什麼時候,她竟也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雖然確有幾次預感准了些,不過她還沒敢將自己歸為算命那類!


  恰巧此時抬頭,不期然遇見來到這裡的無城……微微一愣,隨之對他附上一笑,遂眼帶怪異的望了一望他手裡握著的蓮花,緊接著匆匆趕往宮宴之處。


  「早點回來。」


  在剛剛步上小徑之時,身後簡單卻溫暖的四個字眼傳了來……明月腳下微微一頓,卻是不敢回頭的接著走了去,只因她只怕這一回頭,就會控制不住到達他的身邊。


  可是在心底深處,又終究放不下以往的凌辱與委屈。


  陌上塵望著明月火紅色身影愈行愈遠,眼裡劃過一抹不明的深意來,但隨之又被身上的疼痛所感染到,唇角緊緊的抿起……而在他身側的花靈,則是一眨不眨望著無城緩緩到來。


  無城轉動著輪椅來到他們身前,只消一眼便可以猜測出,陌上塵又一次將醉別離的噬心之痛引到了自身身上……不由無奈的搖了搖頭,一時不明這是前世註定,還是今世情牽所在?這樣下去,離那個預言視線只會有增不減!


  「何事?」


  陌上塵望了一眼無城,口中淡淡語出二字。


  無城風淡雲輕一笑,視線卻是瞟在花靈身上……不知是由著什麼緣故,一句自然而然的話語順著說出:「我來帶她走……」


  一語畢,花靈滿是迷茫的望向他,就連陌上塵也鮮少的投來注視……一時,無城臉上渲染上一抹淡紅,但僅僅一刻過後,便恢復了之前的俊若仙逸:「我觀主上身體不適,代之將她送回塵王府……」


  陌上塵與無城之間有接觸,這點在朝中少有人知,但是所知之人心裡自然以為他們密謀不軌……但又因著無城是北陵皇朝天師,頗受皇甫龍澤的信任,故而也不敢有誰多說什麼。


  不過,私下見面必會引來爭議……就像此刻,若是被有心人碰到,定會抓住此大做文章。


  陌上塵淡淡應了一聲,顯然默許了無城這般……畢竟,這個孩子本就是無城帶入塵王府的,此時他需要儘快回府,運功療息,花靈在著身邊,有些地方甚有不便。


  「花靈,跟我走。」


  無城眉宇間皆是笑意,一手握著清美的蓮花,一手朝著花靈徐徐伸出來。


  許是看出了陌上塵透露出的疲憊,花靈這次並未有出言拒絕……乖巧著走到無城身邊,自然將小手放於他的掌心,忽而間感到一股莫名的味道。


  花靈垂眼望著無城手掌,大大的恰好將她緊緊包圍……又抬起眼,對上他含笑溫潤的臉龐,只感到一種溫暖向她襲來,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似是為了掩飾般,花靈皺著眉別過了視線……望著站在原地的陌上塵,娃娃音中多了一抹擔心:「主人,你要好好的。」


  一語畢,隨著無城回過身徐徐離開了來。


  陌上塵則是在他們離開之後,陷入一片沉默當中……末了,口中低低喚上一句,帶著一種傳遞深遠的力量:「魍魎……」


  片刻過後,一個黑影迅速出現在地上。


  「保護王妃。」


  陌上塵淡淡下了令,唇邊更加泛起一片蒼白。


  魍魎略停頓了一下,仰起頭來望著面前的人影,似是恐他的身體會出現什麼狀況……不過又終是不敢違抗命令,沙啞著聲音應下來:「是,主上。」


  話落,只感到一陣輕風吹過……再望向地面之時,早已沒了一點蹤跡。


  天地之間,仿若恢復了以往的沉寂。


  陌上塵獨自一人站於那裡,背影之中透露著無限的蒼涼與孤獨……緊接著身形微微一顫,不覺伸手撫上心臟之處,只感到那裡疼痛糾纏不息,撐到現在已是極限。


  依稀之中,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又傳了來……陌上塵強行穩住了身體,不動聲色的站在那裡,然下一刻一個柔軟的軀體卻在此貼了上來,一雙纖細手臂亦是穿過了腰間,緊緊將他整個人環繞而住。


  「七,我好想你……」


  言語之間,梨若將臉頰緊緊貼在陌上塵背部之上……舉止間,無處不在透露著密切。


  陌上塵身體僵持而住,一時竟並未伸手將她推開,遂又終是腳下踉蹌了一下……後面的梨若感受到不對勁,快速伸出手來將他攙扶而住,言語之中滿是焦急顯現:「七,你哪裡不舒服?告訴我……」


  關切之語,恰逢當年……又似是,更勝當年。


  片刻時間過後,陌上塵只淡淡回了兩個字眼,語氣生疏且無一絲感情在裡面。


  「真的無事?」


  梨若似想確定的問上一聲,手掌依舊穩穩落於陌上塵手臂之上。


  陌上塵輕輕一答,對於梨若這般的靠近,心下拂過一絲異樣的感受……緩緩閉上眼來,仿若時光一下子倒回七年之前,那時他是旁人厭惡的七皇子,她是故去上官將軍的愛女。


  他與她,本未有什麼接觸……但又在意外相識之後,在心底留下一道明媚的傷。


  「七,你騙得了別人,卻獨獨偏不了我……」


  梨若口中略帶苦澀的一念,隨之猶豫一時,終是又伸出手轉向陌上塵臉上,想要拿下面具、探測他額頭上的溫度……驀然的,手掌又被一片冰冷掌心阻擋了下來。


  梨若不由微微一怔,聲音亦是跟著軟了下來:「七,我只是想關心你……」


  「不牢上官姑娘。」


  陌上塵驟然語氣冰冷,仿若被觸碰到了什麼忌諱般。


  個中緣由,不可避免與梨若有著牽連。


  梨若心下恍然明白,當年在看到那一幕之後,她滿是無措隨著祖母離開……之後,陌上塵曾經追隨上她,許是由著年少無知,又許是由著太過惶恐,她的話語的確傷人了些。


  「七,當年我……」


  「上官姑娘,本王先回府中……」


  陌上塵正處於虛弱之時,伸手就想著把梨若拉離開來……奈何,她用的力是那麼緊,又不能運力傷到她,一時竟陷入兩難的境界。


  梨若見到陌上塵至此,明白必須抓住最後的機會,否則就真的難以回頭……當下,拋開了女子該有的矜持,向前一步擁入陌上塵懷抱當中:「七,你不要對我這麼冷清……我錯了……真的知道錯了……」


  陌上塵身形微微一僵,緩緩閉上眼來平靜下來……不得不承認,在殿上見到梨若那一刻,心下是有著難以抑制的波動;然而,畢竟已經過去了七年,再多的回憶也該消散。


  再者,他現在已經有了……王妃。


  思及至此,終是緩緩抬起手來,覆於懷中背部之上:「有什麼事改天再說,好么?」


  梨若淺淺答了一個字眼,從著陌上塵懷抱當中徐徐退了出來……仰起頭與他雙眼兩兩相對,遂又伸出手與他的掌心十指相扣,清美的臉上布滿了笑。


  陌上塵視線落於相握的雙手之上,不禁有著一時的恍惚,眼前隱隱顯現出明月身影來……末了,終是未將它甩開而來。


  明月徑直回到大殿上之時,不免所有人的視線又落在她的身上……如陌上塵所言一樣,皇甫龍澤神色凝重的詢問她身體狀況,唯恐會出什麼事情般。


  到了此時,明月才隱隱了解,她所存在的重要性……雖然她不相信古代天女一說,但也漸漸清楚,這是他們所期待的一個信仰,不允許坍塌的信仰。


  「老七呢?怎麼沒有隨著回來……」


  待問話落定之時,皇甫龍澤皺眉望了眼明月獨身一人,不由出口詢問一句。


  「阿陌先回府了……」


  明月略一猶豫過後,只能將實情說出……末了,又像是想到什麼般趕忙附上一句:「阿陌習慣了清靜,改天再來宮裡問安……」


  陌上塵對待皇甫龍澤態度淡漠,但是皇甫龍澤畢竟是一國之君……未免期間會出什麼差池,她還是小心相對為妙。


  皇甫龍澤臉上苦笑陣陣,並未有答上什麼話,只是揮手讓明月坐回位置……心下不由一陣嘆息,原本還想著宮宴散去后,有些事情想與他談談,未曾想他根本不再回來。


  難道,他一直所用的方法錯了么?

  眾人對於陌上塵不喜皇宮瞭然,故而並無有議論與稀奇。


  明月在坐回位置上之後,望著身旁空無一人,感到些許不適應……遂又下意識的望向梨若那裡,這才忽而發現梨若早已不在,不由一時疑惑萬分。


  不知過了多久,宮宴終於在此間落幕。


  公公在皇甫龍澤示意下,上前又宣布了一番。


  明月心不在焉聽著,無非是宮宴結束之後,可以自行去御花園賞賞荷之類……在公公言語剛落,皇甫龍澤與慕容柔兩人從著殿上下了來,徐徐走向大殿之外。


  在經過明月身邊之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有著那麼一瞬的停頓……側過來凝望她的視線當中,帶著某些不明意味,讓明月如坐針氈般。


  在此之後,殿上之人大都散了去。


  意料之外,多數人皆是恭敬到達她的身邊,微微行了一禮,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語……明月只得一邊擺著恰當的笑容,一邊又有心留意著皇甫御所在之處。


  幸而皇甫御亦是留了下來,與皇甫絕等人相互攀談著……心下略微鬆了口氣,眼前又忽而一個人影落定,待抬起頭之時,赫然見到慕容史站在面前。


  「北陵皇朝有天女存在,真是一大幸事!」


  慕容史臉上滿是嚴肅,連帶著話語中也帶著一些不明確……至於原因,自然是他本就對無城存有質疑,更別提他所選出來的天女,在他看來不過是無稽之談。


  之所以過來打招呼,則是因為明月容顏太過與南宮雪相似,讓他不由自主來探個究竟……然在仔細一看之後,心頭愈是心驚,只感到涼意從著腳下涔入。


  那個孩子,明明已經不在人世……如今,怎麼會出來這般容顏相似之人?他知道,這根本不是巧合,但一時又找不到其他的證據!


  若不是親眼看到,那個孩子屍體整整在城門前放了三日,他幾乎要以為眼前這個天女便是她……那具屍體被南宮雪帶走之時,絕對是死的透徹,故而不可能再有被救活的可能!


  命啊,這一切都是命……無力改變,誰也沒有這個能力改變!

  「丞相誇讚了。」


  明月安然自若回上一句,並無多大的不適。


  原本以為,她定是會緊張萬分的,可是此時心下竟是無比的平靜……經歷過種種之後,她應該是成長了許多,明月這般想著,又感到一股莫名的苦澀渲染而出。


  就是面前這個人,下了她醉別離之毒,並且適才剛剛發作過噬心之痛……一個月之後,很有可能會失了性命,偏偏這個人還是名義上所謂的父親,教她如何來放下?


  「丞相……慕容丞相……」


  明月眼底夾雜了一絲複雜,又感受到慕容史停留在她身上極久的視線,不由淡笑著出聲提醒一句。


  「還望天女恕罪,老臣失禮了……」


  慕容史回過神來,遂對之拱手一禮……收回視線,又極其客套回上一句:「天女肯降福北陵皇朝,實屬功不可沒,老臣萬分佩服……」


  降福北陵皇朝……功不可沒……


  從適才到現在,明月不知聽過多少遍這樣的話語,對此只能付之無奈一笑……幸而慕容史並未再說什麼,只是客氣攀談了幾句之後,側轉過身走向了殿外。


  臨末之時,慕容史朝著後面望了一眼……在望見與皇甫御並肩而戰的慕容芊時,徐徐嘆了口氣,遂又終是沒有插手去涉及。


  芊兒對待三王爺的感情,他自是知道……但是他與三王爺,以後定會站在敵對的立場,故而不可能結親的!

  望著慕容史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當中,明月臉上笑意閃過一絲冷然……末了,不由微微嘆了口氣,從著什麼時候開始,她竟也能這般深深的隱藏起自己?明明對他是心存著極大怨恨的!

  側過身來,這才發覺殿上剩下的人已然不多……前方不遠處,皇甫御、皇甫初九與皇甫十一,正在不知談論著什麼,遂視線又緊緊定格在一抹纖細人影身上。


  有著那麼一瞬的停頓,慕容芊笑得張揚臉頰在她眼前不斷的放大放大……心下冷笑陣陣,面容之上依舊不動聲色,遂明月不爭不擾的站在原地之上。


  趙媚兒不是曾說,皇甫御對她動了心……適才在揭下面紗的那一刻,她分明從著皇甫御眼裡讀懂了什麼,畢竟一個人相貌再變,眼神是一如當初的。


  她就不信,皇甫御對著一個曾經動心之人、雙眼一模一樣的女子,不感一絲興趣……若真的是那樣,只能證明趙媚兒所言的並不可靠,不過不論如何,搏上一搏倒是無有損失。


  所幸的是,皇甫絕並不在這裡,不然她還真的自然不起來……自從,她彙報皇甫龍澤、陌上塵先行回府以後,有意間注意到皇甫絕失了神,想來現在已經回了住處。


  僅僅是片刻時間,便有著目光朝著這邊襲了來。


  緊接著,是一連串的腳步聲音傳了來……明月唇邊勾起瞭然的笑容,但是目光卻並未望過去。


  「天女站在這裡,可是有何事?」


  皇甫御一直心有所牽,故而有意無意注視著明月……從著剛才就見到她並未走掉,不由挑了個話題轉到天女身上,繼而幾人同步走了來。


  「聽聞御花園蓮花綻放正好,只是可惜對此路況不熟,一時不免惆悵……」


  明月臉色微微黯然,聲音之中也帶著無盡的嘆息。


  「天女不是上天派來的嗎?怎麼也會對蓮花那類俗物感興趣……」


  初九撇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


  明月身份非比以前,故而她不能再說出大逆不道的話語,但是又難做到心平氣和以對,因此只能這般話裡帶話、發泄著怨氣……轉瞬又想到梨若回來,臉色又沉悶一分。


  若是放於七皇兄未與明月成親以前,她定是極為高興的,畢竟那樣可以阻擋七皇兄大婚……如今一切皆已成定局,梨若現在回來,無非是她又多了一分危機感。


  忽而間,她挺懷念與七皇兄在一起的日子……七皇兄本就為人與世無爭,從來不曾出府中一步,她可以暢所欲言對他講著外面的事情。


  另一方面,她私心也從不曾希望七皇兄出府,甚至每每在他有意出府時阻攔下來……從第一眼看見他起,她就知道他並非凡人可比,因而不願讓更多人看到他的模樣。


  她還記得,初次遇見他時,就已對他許下了芳心……那時,正值大雪飛揚之季,她被慕容柔領養進入宮中,不經意便拐進了冷宮一角,隨之就遇見了他。


  他站於一處梨花樹下,伸出手接著從天而降的雪花,朦朧中看不清他的身影,但可以確定的是那麼清冷與絕美……只此一眼,就註定了她一生的追隨。


  若不是因著身份顧忌,若不是梨若的突然出現……她想,現在陪伴在他身邊的人應該是她!


  「九公主,真是愛開玩笑……」


  明月淺淺一笑,表現得異常大度。


  她的容顏,本就傾國傾城,此刻上揚的弧度又不驚不擾,映襯著火紅色的衣衫嫵媚無比……一時間,皇甫御與皇甫十一皆是微微一怔。


  畢竟在這世間,一般無有男子能夠抵擋這般美色。


  「狐狸精……」


  初九低低默念一句,態度又不能太過囂張……在她身側所站的慕容芊,雖為皇甫御失神亦是對明月產生不滿,但又因著她是丞相之女,與明月身份有著天差地別,故而只得沉默下來。


  「三哥與慕容表妹正欲去御花園,七皇嫂可與他們同行……」


  皇甫十一反應過來之後,笑著附和上一句……語氣自然而又親昵,完全是對待一副親人的模樣。


  慕容表妹?


  明月由著皇甫十一的話語,微微詫異了些許……遂又想到慕容柔是為貴妃,慕容史則是她的長兄,一切關係便又再明確不過。


  抬起眼來,正恰巧遇著皇甫十一清風般的笑容……與皇甫御相比,他的臉上還殘留著一絲乾淨,就像著初初長成的少年。


  皇室當中,若是論著有好感的話,當屬皇甫十一無愧……為人善良溫和,不會去主動招惹什麼,但又因著他太過善解人意,明月不覺對他產生了一種戒備心理。


  畢竟,生長在這皇宮當中,怎麼可能還會保持著不爭的心……歷史之上,哪一次皇位爭奪時,兄弟不是反目成仇,手刃親人,故而愈是看著放心之人,愈讓人不可小瞧。


  這般想著,明月看向皇甫十一目光當中帶了一絲疏離……隨之又轉在皇甫御與慕容芊身上,語氣之中略夾雜了些許柔弱:「這樣會不會打擾到三王爺與慕容小姐?」


  打擾?


  皇甫御與慕容芊一看,就是想要單獨相處!呵……可惜,她的目的偏偏就是在此!


  「天女說笑了,這又有何妨?」


  皇甫御眼底一道複雜光芒閃過,雄厚聲音則是應承了下來。


  慕容芊聽聞至此,柔美臉上只得附上敷衍的笑意:「怎麼會打擾?榮幸之至……」


  明月絕美臉上無有漣漪,心下則是泛起層層諷刺,望向慕容芊的目光,夾雜了些許深意……慕容芊,跟慕容明月性命相比,這一切才只是剛剛開始!


  失去了慕容芊,皇甫御應該也會痛苦萬分……一舉兩得,這樣何樂而不為?

  「既是如此,那麼就有勞二位帶路……」


  明月口中恭敬說著,隨之就要拂上一禮……但在剛剛彎下身子之時,手臂之處驀然被人捉了住,抬起眼望入一雙狂掠不羈的雙眸當中,令她心底生出了一絲慌亂。


  這樣的眼神,與陌上塵根本截然相反……在瑜王府之時,她每每與皇甫御作對,倒沒覺得有什麼,如今分別了一段時間再度接觸,竟感到難以適應。


  遂又垂眼望著橫在手臂上的手掌,五指骨骼分明的遍布在上面……腦海之中,驀然閃過遺忘已久不堪的一幕,那晚身體就是被這雙手撫摸而過,灼熱了她的皮膚,猶感到一陣陣顫慄不已。


  「天女萬不可行此大禮……」


  皇甫御看似恭敬的說著,臉上則是帶著高深莫測的笑意……更甚之,下意識在透過明月尋找那個、已不在人世之人的影子。


  其他三人均是視線望在皇甫御與明月親密的言行上,一時之間各個若有所思……其中,又當屬慕容芊最為難堪,畢竟她與皇甫御關係眾人皆知。


  片刻怔忪,明月匆匆向著後面倒退一步,錯開與皇甫御過近的距離,心下止不住的慌亂……又終是,臉上揚起適時的笑容:「天色不早了,去賞荷可好?」


  皇甫御定定望著明月,仿若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般……末了,在她一直波瀾不驚的神色當中,應下了聲來:「確實該去賞荷。」


  初九滿是厭惡的睥睨了明月一眼,遂又不能對之亂說什麼,只得抬步徑直走了出去……在她身旁的皇甫十一見狀,溫和一笑解釋一句:「七皇嫂就和三哥、表妹去賞荷,我與初九就先回去……」


  話末,亦是抬步隨在初九身後走出殿外……依稀之間,似是趕上去安撫初九的不穩情緒。


  在他們走後,大殿之上就剩下了三人。


  明月伸出芊芊玉手來,擺出一個恰好的姿勢:「三王爺,請……」


  皇甫御微微一怔,遂反應過來之後,臉上饒有趣味的一笑:「天女也請……」


  緊接著兩人似是有著默契般,一同朝著殿外緩緩走去……被冷落忽略的慕容芊,憤憤不甘的跟隨在後面,她好歹也是堂堂丞相府千金,在府中哪個不是捧著恭維著。


  甚至,御哥哥也從來只都寵著她,在他心底深處占著重要位置……受這樣的對待,幾乎是生平第一次!

  這般想著抬起頭,恰好對上前面女子回過來的視線……卻見她眼神之中冰冷無常,唇角笑意無有一絲感情,讓她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寒意。


  驀然的,她從著她眼底竟讀懂了一絲怨恨與報復之意……塵封在心底之處的記憶被挖掘出來,那晚她亦是冷冷看著慕容明月,在湖水中不斷的沉溺沉溺,最後歸於一片死寂。


  可是第二日,慕容明月終是沒有死……後來,慕容明月死去是由著一百鞭撻,根本不關她的事!

  不可否認,這個天女有著一雙與慕容明月相似的眼睛,讓她產生了一絲懼意……思及至此,不由想要再度去確認一遍,卻見到她早已回過頭去。


  一時,心下慌亂不安起來……仿若醜陋將被人挖掘,並要為此付出相應的代價。


  夜色正濃,明月清輝散落了一地……清風中夾雜著淡淡清香撲面而來,使之聞后心曠神怡。


  慕容芊望著前面兩人親密無間攀談著,咬著唇滿是不情不願跟在後面……末了,靈光一閃計上心頭,不由一時站住腳步,她可不願這麼被冷落下去。


  再者,這個天女容顏天下無雙,就算她已經嫁與七王爺為妃,她也必須對此做好防範……想到此,聲音中透露著尋常對皇甫御撒嬌的語氣:「御哥哥,這裡好黑,我一個人不敢走……」


  果然,皇甫御在聽到這句話語后停下了腳步……心下微微一顫,這才意識到忽略了芊兒,不由就要朝著後面返回而去。


  在他身側的明月,在看到皇甫御剛剛邁開一步之時……唇角冰冷揚起一抹弧度,遂身子一斜,慘叫著出聲:「哎呦,好疼……」


  皇甫御腳步猛然一頓,回過神來恰巧見到明月快要跌倒的身軀……臉上神色一凜,顧不得去往慕容芊那處,長臂向前一伸,將明月身子帶入自己懷抱當中。


  皇甫御低下頭來循聲問道,因著離得過近的緣故,不由更加將傾城容顏映入心底,其中包括那雙縈繞在心頭許久的雙眸……心下微微一動,蕩漾了整池春水。


  「不小心滑了一下,無有大事……」


  明月故作嬌羞的一說,臉上配合著起了層層紅暈。


  「我來幫你看看……」


  皇甫御將明月身子放穩,遂彎下身就要去檢查明月的腳踝……這般一來,沒了皇甫御的遮擋,自然而然見到站在那裡的趙媚兒,臉上滿是嫉妒蒼白之色。


  心下冷笑一陣,繼而又阻擋了皇甫御檢查的動作……她本來就無有一點事情,皇甫御若是檢查、必定會察覺到什麼,那麼一切全都是功虧一簣。


  在著今晚,皇甫御三番兩次救她入懷……她就不信,對著一個絕色傾城的美人,他的心下能沒有一絲慌亂!

  「真的沒事?」


  皇甫御起了身來,聲音之中滿是關切之色。


  明月又斜了視線,朝著慕容芊尋望一眼……遂淡淡淺笑,透露著嬌媚與柔弱:「承蒙三王爺關心,確實無事……」


  一語畢,自顧自就要朝著面前走去。


  皇甫御一見,伸手將之阻攔下來:「你一個人走,對御花園路況不熟,恐怕又會摔倒……」


  聽此話語,正中明月下懷……然表面之上卻露出為難,映襯著臉龐惹人憐愛:「可是,三王爺不是要陪慕容姑娘?」


  皇甫御眉宇微微一皺,遂回過頭來望著慕容芊,有著那麼一刻的沉思……末了,終是沉聲交代一句:「芊兒,不如你先回府……」


  慕容芊見目的並未達到,心下不免心生疑慮,天女跌倒的時機太過巧合,似是針對她而來……但是沒有什麼證據,她也不能妄加猜測,平時爹爹不讓她與御哥哥相處,若是不抓住今晚這個機會,下次見面不知又到何時。


  「御哥哥,你照顧好天女……我對御花園熟悉,可以跟在後面……」


  慕容芊努力撐起笑意說著,笑意卻並未達到心底。


  皇甫御見此,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扶著明月走向前方……期間,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但是一時又說不出來具體在哪裡,最後只道是多想。


  穿過一座假山之後,御花園就遙遙在了前方。


  賞荷之人,並未有多少……朝中大臣,多數已經散了去,只留下三三兩兩不受寵、但還有著一定地位的嬪妃,還有一些未曾進過宮中的大臣之女。


  許是為了照明,四周結滿了燈籠……映襯著池塘之中的蓮花,更顯清美與嬌羞,讓人心下產生無限憐愛。


  明月並未去向人多之處,只是走到之前與陌上塵來到的橋上……望著下面那些被陌上塵所毀、殘碎的蓮葉與蓮花,有著一時的恍惚。


  當時陌上塵到底回憶到了什麼,竟讓他這般憤怒。


  皇甫御望著明月沉思的側影,愈發與記憶中那人漸漸重合……若不是親眼見到那人死去,他真的會聯想眼前的天女就是她,可惜終究不可能是。


  慕容芊亦是走上前來,想要說些什麼,奈何望見皇甫御凝望著明月沉默……心下冷了一大半,她本就聽過父親對天女一說不予苟同,如今見到眼前這個情形,心下亦是厭惡起來。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夜風吹拂間,明月口中淺淺低吟出這一句詩詞來……隨之又很快的,逐漸消散無一點聲音。


  由著離得過近,皇甫御很是清楚的聽到了這句詩詞,神色不由微微一怔……對於書籍,他自詡讀過不少,倒從未聽過這一句別緻之語,恰當好處的描繪出了蓮花的高雅與清純,又不會顯得過於死板與迂腐。


  「天女真是好文采……」


  皇甫御由衷讚揚了一句,甚至是發自內心當中……又分明有著那一瞬的錯覺,似乎與她真的是似曾相識一樣。


  繼而,又因此想到了慕容明月……記憶當中,她所言的話語大膽叛逆,是這個世間女子極為少有的。


  「三王爺似乎很喜歡誇讚人……」


  明月臉上淺淺一笑,看不出什麼情緒……這句詩詞能不文采嗎?畢竟是歷史之上著名詩人的精髓所在!

  「本王並不輕易誇讚一個人。」


  說這話的同時,皇甫御視線緊緊捕捉著明月一絲一毫舉動……末了,卻終是未曾發現到什麼。


  明月又是一笑,並未有答上什麼……隨之,裝作不經意望著身側的慕容芊,唇角牽扯出一句:「慕容小姐,看著不太高興……是不是我的存在,打擾到了你們?」


  「啊?不會不會……」


  慕容芊微微一愣,一時不明話題怎麼牽扯到了自己身上……但是心下儘管早已萬份意見,口中卻只好陪著笑意:「怎麼會,天女多想了……」


  明月順著接下話來,感受到皇甫御投在身上過於炙熱的視線,心跳不起然漏了一拍……遂清澈雙眼之中閃過一絲不明的冷意,目光向著前方遠遠望去,那裡正有著蓮花開放恰好,搖晃著讓人心生漣漪。


  眉宇間微微一皺,絕美的臉上多了一絲悶悶不樂:「如果能夠摘取一枝蓮花,那該有多好……」


  聲音低吟流轉,又恰好讓身邊之人聽得一清二楚。


  隨之,在預期當中皇甫御亦是望向那處蓮花之地……俊美嚴謹的臉上多了一抹笑意,聲音之中略帶了些張狂:「若是天女想要,那又有何妨……」


  一語畢,未待明月應答下聲,腳下一蹬的凌空而起……下一個,整個身軀向著那一處飛奔而去。


  明月望著皇甫御從著身邊消失,遂並不望向他所去往之地,反之靜靜望著慕容芊……含著笑意的雙眸當中太過清冷,讓人不覺起了一層寒意。


  慕容芊被這雙眼睛緊緊注視著,全身上下無不充滿著緊張,不明在什麼地方得罪了天女……正待深想之時,卻見得明月步伐向著她邁了一步。


  心下微微一顫,不由感到莫名的心虛……繼而下意識的,向著後面倒退一步。


  明月臉上笑意一點一點收起,右手腕猛然向前一伸……下一刻,在慕容芊驚呼當中、金色絲線一圈一圈纏繞上了她的手腕,緊接著手中用力一拉,慕容芊便踉踉蹌蹌的跌到明月身前來。


  此刻正值深夜,景象朦朦朧朧不清晰。


  周邊,雖有人聽到慕容芊的聲音,但在望過來之時,見著她與明月靠得如此相近,只當女人之間有著什麼秘密話語要講……故而一時,並未有任何一人過來查看怎麼回事。


  明月在慕容芊到達之時,快速的伸出手拉起她的手臂……緊接著右手腕向後一收,金色絲線仿若有了生命般,重新歸於明月手腕之上,成了一件精美的手勢。


  慕容芊被明月突如其來的這一行為,嚇得一時回不過神來……當在反應過來之時,自己的手臂竟赫然掐住了天女的脖頸,心下猛然大驚,遂就要放下來,奈何竟被鉗制著保持這等姿勢。


  「天女……您……您這是……」


  慕容芊失了原有的大家閨秀,滿臉的驚恐之色,聲音之中亦是變得結結巴巴起來……畢竟這等詭異狀況,是她所前所未及的,怎麼能夠尋常以對?


  就在此時,明月口中卻發出一陣低低笑聲,更使得慕容芊產生了一絲懼意……朦朦朧朧當中,只聽得耳邊一個聲音似是穿過耳膜到達心底深處:「慕容芊,這……是……你……欠……我……的……」


  一字一眼,句句猶如來自地獄索命。


  慕容芊臉色驀然之間變得蒼白,未曾想到適才所擔憂之事竟然成了真……但是她畢竟是丞相之女,腦袋也並非榆木,再怎麼無知,也清楚在這其中哪裡有著不對勁!


  畢竟這個天女,明明只才見過一面,怎麼可能會對她說出這番話語?那麼,就只剩下了最後一個可能性……這個天女,身份之後絕對存在問題!


  只是沒有時間容她深想,掐在她脖子上的那雙手亦是拽不下來……隱隱間,只聽得一聲哭泣之音傳過來:「救命啊……救命……我不是有意的……」


  慕容芊有著一瞬的恍惚,當在反應過來之後,身子已經被人猛然推開了而來,撞在石橋之上泛起層層的疼……抬起眼,只見心儀之人正滿是冷冷的望著自己。


  一股寒意從著下面直通心底,慕容芊縱使百口也再難辯解……她知道,她被眼前這個天女設計了!一向只有她設計別人,未曾想到竟也會被人設計!


  明月望著慕容芊臉上接二連三的表情變化,微微的側下頭來,身形止不住的顫抖……原本在與慕容芊對視的皇甫御,感受到之後趕忙低下頭來:「這是怎麼回事?」


  「我……咳咳……」


  明月剛一開口便輕咳兩聲,身子順勢倒進皇甫御的懷中……隨之又滿是怯怯望向慕容芊,淚水瞬時流了下來:「慕容小姐……我真的不知你與三王爺相好……更和三王爺沒有親密關係……不信你可以問三王爺……千萬別誤會殺我……」


  一語畢,不免又清咳兩聲……泫然若哭的模樣,任誰看了也心生憐愛。


  剛才明月呼救聲音,無形中傳過了每個人的心底,故而幾乎在場之人目光皆傳了來……在聽過這般一番話語之後,不由帶著指責望向慕容芊,一時間議論紛紛。


  「你……你說謊……」


  慕容芊未曾面對過被人陷害狀況,故而不知該如何面對……但是單單從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都足以將她羞憤的淹沒。


  末了,滿是恨恨的目光直直望向明月,裡面仿若帶著利箭一般……若是放於以前,明月定是倍感愧疚,只是在經過一系列成長之後,對此已然有了淡漠心理。


  再者,既然已經選擇了復仇之路……那麼無論如何,一定堅持走下去!


  「芊兒,以往我都會寵著你……但是這一次,你實在是太胡鬧了!」


  皇甫御一邊輕拍著明月安撫,一邊臉色沉著向著慕容芊冷言一句。


  許是印象當中,皇甫御從來未這般語氣跟她說話……一時之間,慕容芊感到委屈起來,口中朝著明月大聲反駁:「根本不關我的事……是她……是她拿著我的手強行放在她的脖頸……」


  說這話的同時,慕容芊伸手直直指著明月……言語行徑,在旁人看來,根本無一絲能讓人信服的味道。


  「你們不相信我……為什麼不相信我……是她……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慕容芊身為丞相府千金,平時習慣了頤指氣使……對於明月今晚這招陷害根本防不勝防,而她過於激烈的辯解,不僅不為她多一絲解脫,反而更添一份可疑。


  見著所有之人指指點點,慕容芊心下慌亂痛苦之極……遂又將求救目光放於皇甫御身上,聲音之中也透露著乞求:「御哥哥,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沒有要殺天女,真的是她強行將我的手掌放上去的……」


  「慕容小姐,你怎麼能這樣扭曲事實?我是個正常人,怎麼可能做出那種極端的事情來……再者,身為北陵皇朝的天女,與你又沒有什麼恩怨,怎麼會刻意陷害你……」


  見著皇甫御片刻沉默,在他懷裡的明月柔柔解釋一句,無疑博得了所有人的信任與同情……她身份是為天女,是所有人心裡所寄託的信仰,故而根本無有人向著慕容芊那邊,即便她是丞相府千金。


  皇甫御望了眼面前眼中含淚的慕容芊,遂又垂下忘了眼懷裡的女子……兩兩相比起來,他一時無法判斷哪邊更為正確一些,心下頓時矛盾萬分。


  生活在深宮之中多年,女人之間勾心鬥角他也看了不少……對於眼前這個狀況,他有著那麼一瞬的厭煩,但又因著這兩個女子對他有著非比尋常意義,故而他不能丟下視之不理。


  相比慕容芊,他懷著幼時相遇感恩的情誼,原本應該毫無保留相信她……但是經過這些年的相處,他又對她有了一定認知,剛才那番事情的發生雖可能性不大,卻也不完全排除。


  至於明月,他對她接觸少之又少,但心底因著一系列緣故,使得他必須相信她……再者她是北陵皇朝天女,與慕容芊又是第一次見面,若是故意陷害慕容芊,那麼又會有什麼目的?

  他與慕容芊交往密切,雖朝中一些人知道,但是明月出現時間甚短,應是無有理由會得知……依著他對陌上塵的了解,陌上塵也決計不會這般無聊,對著明月講述這類事情。


  那麼從她剛才所言的話語來看,的確是慕容芊犯了錯。


  強行將她的手放在脖頸上?這個理由根本無法讓人相信!

  末了,口中緩緩的嘆了口氣……將著懷中明月緩緩推離過來,遂深深望了她一眼,口中這才低低的開了口:「芊兒年紀尚幼,故而一些事不分輕重,還望天女能夠不加計較……」


  明月聽著皇甫御這番話語,一時心下好笑之餘又多了一些苦澀……苦澀過後,殘留著淡淡的好奇,她真的想不透,皇甫御這般之人,怎麼會愛上慕容芊這等無理狠辣千金。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喜歡一個人,不需要什麼理由……可是未免,太過沒有理由了些。


  不過,也有可能是由著慕容史手裡所掌握的勢力……畢竟在歷史之上,兩兩相結親家,大都有著這等成分蘊含在裡面。


  皇甫御這般開了口,明月雖還有心不放過慕容芊,但也只得暫且作罷……不過,這一切僅僅只是開始罷了,她不會這麼輕易就心軟的,做到底才是最正確的抉擇。


  「既然三王爺說情,那麼就當是個誤會好了……」


  明月臉上淺淺一笑,一副大度寬容的模樣……在這同時,更使之讓人相信這一切是慕容芊造成的。


  皇甫御朝著她點頭,有著感謝隱藏在這其中……隨之又回過頭來,望著沉默不語的慕容芊,終是緩緩的出聲規勸:「芊兒,你該學著懂事了……若是再這麼胡鬧,無人救得了你!」


  「我沒錯!」


  皇甫御話語剛剛落下,慕容芊便抬起頭來冷冷相對一聲,柔美臉上有著些扭曲猙獰……明月望著她,忽而就從著她身上讀出了以前自己的一抹影子,倔強的咬牙不肯認輸。


  相較之下,立場又是大為的不同。


  她對慕容芊是了解的不多,但是單單從著她害死慕容明月一事來看,就知她絕不是心善之輩……故而,現下想讓她嘗嘗被人欺侮、卻不能還手是何等滋味!

  想到此,明月臉上微微一笑……在這其中,包含著一系列不明的感情色彩。


  皇甫御由著望向前方,故而看不到明月臉上的表情,其他人由於距離太遠,更是看不到一絲一毫……唯有對面的慕容芊,將著這抹笑意清晰捕捉到。


  似是故意向她示威炫耀般,愈來愈刺紅了她的眼睛。


  「陷害我?你為什麼要陷害我……」


  慕容芊猛然沖了上來,讓人無有一絲防備……慌亂之中,明月只感到手臂被她緊緊掐住,指甲隔著單薄的布料刺入皮膚,泛起一陣陣的痛意,一時竟難以掙脫開來。


  幸而,皇甫御在反應過來之後,把慕容芊強行拽離了下來……就算是這樣,明月手臂之上亦是被掐出了紅紅的痕迹,映襯著白皙的皮膚有些觸目不忍。


  「為什麼陷害我……為什麼……你說我欠你……我欠你什麼……」


  慕容芊情緒不穩的大聲說著,略顯瘋狂的話語在夜空中飄響回蕩……原本巡夜的侍衛,在聽到動靜之後趕了過來,繼而被皇甫御冷冷一語呵斥走。


  畢竟,這等謀害天女之事,越少有人知道越好……在場之人,他事後要做一定的措施,不然若是讓父皇知道,就算慕容芊是丞相府千金,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我知道了……你是想勾。引御哥哥對不對……你就是想勾。引御哥哥……」


  慕容芊伸手冷冷指著明月,口中話語變得口不擇言起來。


  這等話語說出,使得在場靜默下來。


  慕容芊望著明月沉默下來的態度,心裡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緊接著,天生的嬌生慣養讓她無暇思及太多,不經大腦思考的話語一股腦說出:「你已經嫁給了七王爺,怎麼還能這麼不要臉勾。引別人……你這個狐狸精……蕩婦……」


  下一刻,一道清脆的巴掌聲,在這靜寂的夜晚突兀迴響……皇甫御望著面前捂著臉、滿是不可置信的慕容芊,聲音之中陰沉下來:「夠了慕容芊,你給我閉嘴!」


  「御哥哥……你……你竟然打我?」


  良久死寂過後,慕容芊顫著音不可置信詢問一句……與此同時,臉頰之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讓她有著片刻的怔忪,然而這與心裡所造成的傷痛,又顯得過於蒼白無力。


  皇甫御神色淡漠望著慕容芊,心下難得在此閃現了一絲厭惡之意……幼時相遇之時,她給了他莫大的鼓勵,成為他生存下去的動力,他曾暗暗不止一次發誓,絕對要娶她做此生的王妃,甚至是以後的皇后。


  只是這些年的相處,讓他又不得不對她產生了一絲質疑……當年的那個小女孩,真的是慕容芊嗎?


  「認清你的身份,天女豈是你能隨意辱罵之人?」


  皇甫御聲音低沉的說著,無有一絲憐惜蘊含在這其中,又似是帶著一絲刻意提醒之意……末了,視線緩緩從著慕容芊身上收回,接著想到什麼般復而一句:「你現在這個樣子,實在令我失望透頂……」


  「御哥哥,我……」


  慕容芊臉色猛然一白,頓時不知該說什麼才能彌補,恍然間才悔悟到自己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來……她雖對天女一說不甚在意,對於天女本人更是厭惡至極。


  但是她偏偏忘了,天女是天下之人心中最神聖的存在……她這般言行,無異於是與天下人作對!


  且不說,她是否真的那樣做了……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是她真的施展功夫,也無有人敢對她這般放肆粗俗!


  她剛才是由著受了天女刻意陷害,這才失了原有的理智……剛才所言那些刻薄話語,她平時對著下人沒少教訓,可是在御哥哥面前,她一直是溫柔端莊形象,如今定是破壞了這種美感。


  「御哥哥,你聽我解釋……」


  「夠了,別說了……」


  未待慕容芊解釋之言說出,皇甫御已然一揮手冷冷打斷……末了,望著慕容芊向他投來的委屈眼神,若是放於平時,他定是會好好的安慰一番。


  然而聽著剛才的辱罵字眼,他實在難以相信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也許除了人性之外,這亦是她的本性之一,只不過他未曾發現而已。


  思及至此,皇甫御愈來愈對慕容芊倍感失望……緊接著冷冷一揮手,聲音之中依舊冰冷異常:「若不想事情鬧大,現在立刻回到府中。」


  慕容芊死死咬著嘴唇,朝著皇甫御滿是傷心的一望……繼而在皇甫御不予理睬之後,又滿是憤恨轉移到旁邊明月身上,良久過後一跺腳下,轉過身子小跑起來。


  皇甫御望著慕容芊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才收回目光來……隨之視線在周圍來回巡視一圈,復而似是裝作不經意的出口一句:「適才之事,若是誰敢多嘴……那麼下場,就自相負責。」


  話語之中,威脅意味十足……依稀可以看出,皇甫御對於慕容芊還是存在著特殊的感情,故而不願她受到什麼傷害。


  在場之人,皆是婦孺人家,沒有什麼主張……此刻聽得皇甫御這般一說,無有一人敢出口大氣,漸漸的各自忙不失迭散了去,徒留下明月與皇甫御兩人站於石橋之上。


  皇甫御側轉過身對著明月,遂又彎身將著適才所摘、掉落在地上的蓮花撿起,繼而遞於明月的掌心之中……望著她已經平靜下來的絕美容顏,不溫不怒道上一句:「這朵蓮花,就當是為芊兒適才的無禮賠罪。」


  說這話的同時,皇甫御目光一直緊緊鎖著明月臉龐……卻見她的臉上並無可疑之色,讓他明明感到哪裡不對勁,一時又確實說不清什麼地方。


  明月端詳著手中清蓮,只見它上面沾了一絲污濁,依稀對整體美觀造成了些許影響……嘴角淺淺一笑,緊接著皇甫御注視之下,明月徑直向前一步到達橋邊,遂又伸手將它的花瓣一個接一個摘下,丟入下面的池水當中。


  皇甫御望著花瓣顫顫巍巍落下,帶著一種漂流的浮動之感……雖不明她這般做的意思,但是這朵蓮花畢竟是他親手摘下的,這樣豈不是在作踐他的心意?


  「天女這是何意?莫非是在記恨適才之事……」


  胸口之中,莫名的聚集了一股怒氣,又不同於尋常的發怒……隱隱當中,仿若又回到了與慕容明月兩兩對峙,被她一次次不肯屈服所感染。


  「三王爺誤會了,我既然已經說過這是個誤會,那麼它就只會是個誤會……」


  明月淡淡無波的說著,伸手將手中蓮徑也丟了下去……遂接著轉過身來,對上皇甫御難看至極的臉色,只消這麼一眼,就可以大致猜到他此刻定是不滿。


  唇邊笑意加深,明月伸出手撫著橋上之石……登時,只感到一股涼意傳入掌心,口中淺淺低吟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蓮花本屬純凈,自然沾不得一絲污染,我之所以將它丟棄,就是因為它已經有了骯髒,再也回不到最初!就好像人生當中,有些事錯過了一時,就等於錯過了一世……你能做的,就只是將之丟棄而已!」


  清風吹拂當中,令人感到無比的愜意……然而,偏偏明月這句滿含深意的話語隨風傳了來,使得皇甫御瞬間皺了眉宇。


  一時之間,他忽而覺得看不透眼前這個女子……一如當初,他看不透那個女子一樣。


  錯過了一時,就等於錯過了一世……皇甫御在心下默念著這句話語,不期然的產生了一絲苦澀,仿若直直說出了他一直不願面對的事實。


  可是要談丟棄?怎麼會如此容易!

  每每午夜夢回,慕容明月的影子總是縈繞不散的出現……回想到在經過一百鞭撻之後,她那絕望無一絲感情的雙眸,他才驀然心痛悔悟:原來那每一鞭每一撻,打斷的皆是他們之間唯一存在的情和份!


  明月側過頭,望著皇甫御陷入一片沉默……胸前的長長髮絲被夜風陣陣吹起,拂過了眼前,依稀遮擋在面前,遂無一絲留戀的收回了視線,望向前方綻放正好的蓮花。


  忽而覺得,如果當初她與皇甫御能夠這般靜靜相處……那麼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只是可惜,時光已經交錯,終究再也回不去……而且,她對於現在已經足夠滿意,雖然陌上塵太過冷清,可是她最起碼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他更不會像皇甫御那般羞辱於她。


  「天女此番話語,可是在暗示著什麼?」


  沉默許久之後,皇甫御忽而間問了這般一句。


  明月微微一怔,只覺得此時境況分外詭異……末了,又終是輕輕搖了搖頭:「三王爺不必多想,我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有些回憶,根本不能丟棄!」


  皇甫御似是未聽到明月所言般,語氣極其堅定的復而一句。


  這下倒讓明月心生漣漪,正打算敷衍之時……夜色當中,一句使得她不得不獃滯的話語刺入耳膜:「天女可知慕容明月此人?對於她,我許是此生都難以將之遺忘……」


  許是這句話語太過突然,又許是裡面所含之意太過驚異……驀然的,明月整個身子怔在原地,仿若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徒留下一片空白殘餘在那裡。


  皇甫御似是沉浸在回憶當中,故而並未注意到明月此時的失常……在未得到她的回答時、也無有什麼在意,口中則是繼續敘述著一段話語:「她和你的名字除卻形式,其餘皆是一樣……當然,相貌簡直是天差地別,她是我見過女子當中最醜陋之人;而你,卻是我見過女子當中最傾城之人!可是偏偏,你們的雙眼過於相似,甚至從著你的身上能夠讀到她的影子……」


  不知由著什麼,這些本該深藏在心底之處的話語,此刻竟能對著一個並不熟知之人娓娓道來,並且無有一絲保留……也許,就是因著這雙過於相似的眼睛,皇甫御這般思索著。


  明月則是愈聽愈是沉默下來,到最後雙手死死握在冰冷橋面上……久而久之,泛起一絲絲的痛意,這才漸漸反應過來。


  「慕容明月?之前聽人提起過,丞相府三小姐,三王爺明媒正娶的王妃……」


  終是心下歸於一片平靜,故而明月口中淡淡訴上一句……她現在是天女明月,並非是之前的慕容明月,這一點已然成了定局,那麼不如就把慕容明月當作一個舊人。


  「她現在可還安好?宮宴之上,似乎沒有見到過她……」


  見著皇甫御的黯然不語,不知是由著什麼繼而詢問一句……物是人非,再相見已是相對陌路,能夠聽到昔日對她萬分厭惡之人講述她的故事,不失為一件奇事。


  聞此,皇甫御有著那麼一瞬的恍神……緊接著,口中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她已經死了,天女自然不可能見到她……」


  明月適時假裝微微一怔,隨之趕忙道上一句:「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一語畢,又仔細端詳著皇甫御臉上此時的神色……繼而在皇甫御正欲開口之前,心生探究之意的再度詢問:「見著三王爺至此,似是深愛三王妃……」


  皇甫御神色微微一愣,似是不曾想到涉及這個問題……但是僅僅片刻過後,又很是確定搖了搖頭:「不,她只是比尋常女子特別些罷了……說到底,還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


  說這句話語之時,皇甫御不免追憶到了趙媚兒被推入湖中、導致胎兒不保之事……但是聽入明月耳中,頃刻間心下唯一的動搖,登時消失不見半分蹤跡。


  「心狠手辣?三王爺不是說王妃特別,怎來如此一說……」


  明月聲音之中透露著清冷之意,依稀夾雜著一絲憤恨……本就是他們欠了她,卻反之如此誣陷於她,好似一切皆是她的錯一樣!

  「她親手害死了我的孩子……」


  短短一句話語解釋而出,皇甫御臉上原本的柔和也在漸漸散去。


  當初娶趙媚兒為側妃,無非是由著她的長相與慕容芊頗為相似……後來,當得知她有孕之時,對於第一個孩子畢竟亦是心下生喜的。


  然而,眼看孩子就要降臨之際,卻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是慕容明月親手扼殺了胎兒,之後亦是因此受到鞭撻,失去了性命……可是饒是這樣,他竟還是對著慕容明月有著想念,這一點不禁讓他時常複雜萬分。


  「三王爺難道不曾想過,她也許是被人所陷害的……」


  明月臉上無有表情,語中不住提醒一句……趙媚兒跳下湖中的那一刻,幾乎現在還猶在面前,她無疑是個可憐偏執之人,也許可以就此放過她,可是心底的那股恨意又讓她難以退步。


  若不是因著趙媚兒與黑衣人有著牽連,她怎麼會受到皇甫御的侵犯,之後更是在青樓時被人剜去守宮砂……雖不能確定剜去守宮砂之人是誰,但她能夠想到的也只有那個黑衣人。


  如果那時不是因著受盡屈辱,心下失望痛恨到極致,她怎麼會那般無情不聽弘袖半句解釋……致使最後,弘袖生生死在面前而無能為力!

  說到底,她終究從過去當中走不出來……弘袖之死,更是成了一個解不開的結。


  「是我親眼所見,怎麼會是被人陷害……」


  皇甫御低低嘆了口氣,似是不願去回想那段記憶。


  明月則是臉上渲染上一抹痛苦,明明知道不該再糾纏於此,然而終究還是控制不住……繼而間,側過身子與皇甫御兩兩對望:「如果她是被受害者污衊呢?」


  皇甫御不由一時錯愕,不曾想過明月竟會對此事上心……不過話已至此也無需掩藏什麼,只得說出心中所在看法:「作為一個母親,怎麼可能會以失去孩子為代價、去陷害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對於趙媚兒,他對她寵愛的同時也分外了解……一個女人,要想站穩自己的地位,那麼身邊有個孩子就是最大的依靠,故而由著這個緣由,讓他幾乎確定無誤是慕容明月推她掉入湖中!

  無關緊要之人?


  明明前一刻,還說著此生不能將之遺忘……下一刻,竟又成了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可笑,可笑,真不是一般的……可笑!

  聽著這句話語,明月臉上閃過一抹諷刺的笑容,看在皇甫御的眼底尤為刺眼……緊接著,卻見她神色間布滿了決絕與堅定:「為了目的,不擇手段有何不可能……」


  從著這句話語當中,皇甫御不由聽出了一絲凄涼的味道……心下疑惑連連,卻又不知該詢問些什麼,而就在此時耳邊聲音又傳了來:「三王爺,慕容明月既然是你的王妃,你自然該對她有著一定了解……我只想問一句:在你的心裡,慕容明月當真是那種使用下三濫手段之人嗎?」


  月色之下,傾城女子一襲火紅色衣衫,三千青絲在清風之中飛舞輕揚……而她的話語,仿若有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使得皇甫御瞬間失了神,又覺得一切過於荒謬。


  她是天女沒錯,但她更是陌上塵的王妃……對於她,絕不能再泄露過多的情緒!


  想到此,俊美臉上冷然一笑:「她那等醜陋劍人,連代替妹妹出嫁都心甘情願的……那麼試問,還有什麼事情是她所做不來的?」


  劍人?


  曾經傷入骨髓明晃晃的字眼,又一次從著皇甫御口中說出,使得明月心下猶如墜入冰窟一樣寒冷……下一刻,終是用盡全力暗暗平復下激動的情緒來,饒是這樣聲音之中也無有好氣:「三王爺怎麼這般斷定她是心甘情願?我倒是聽聞慕容明月為人怯懦,也許是被慕容史強逼也不一定……」


  短暫一句話語,卻聽得皇甫御兀自緊皺起了眉宇……沉默片刻之後,神色嚴謹的望向明月,略一猶豫終是接過了話來:「天女似乎對於慕容明月很是上心……莫不成,與她是為舊相識?」


  明月一時啞言無聲,驀然驚覺過於失態……但是隨之,唇角又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她這次本就是用以復仇,那麼失態又有如何?


  此時多作辯解,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唯一的方法就是將事實引現出來,今夜一定要皇甫御為他所做的以往而心生不安!

  思及至此,明月鎮定自若抬起頭來……清冷月光之下,傾城的容顏之上滿是孤寂一片,天籟般的聲音當中帶著一絲冰冷:「三王爺,不如我們打個賭……」


  對於明月避而不答、反之牽引出另一個話題,皇甫御不由得稍稍一怔……待平復之時,與眼前清澈雙眸遙遙相對:「賭什麼?」


  明月輕笑著抬步向後倒退一步,一襲火紅色衣衫隨風輕擺……遂安靜下來之後,雙眼之中瀰漫上一層捉摸不透的色彩:「就賭慕容明月的清白,賭她絕不會使用那些卑劣手段……」


  「你如何能做到?」


  略一沉吟,皇甫御不覺出口詢問一句。


  「這個,三王爺現在不必多問……只是不知,三王爺敢不敢打這個賭?」


  明月臉上淺淺一笑,只是笑意卻並未曾達到眼底。


  對於此,皇甫御有著那麼一瞬的恍神……但是緊接著發出一聲狂妄笑意,隨之聲音中亦是摻雜了一絲孤傲:「一個賭而已,有何不敢?不過,賭注是什麼……」


  「為慕容明月立碑,並且向她道歉。」


  一句話語從著風中傳來,皇甫御整個身形頓時一顫……待抬起眼來,但見眼前女子面無表情,清澈雙眼猶似已故人,裡面所透露出的堅定之色,使之心下竟慌亂了些許。


  錯了嗎?

  真的……錯了嗎?


  慕容明月,難道真是清白……忽而間,他在期許知道這個答案的同時,又不得不產生了一絲退縮,就好像塵封已久的秘密被人強強挖掘,而其中蘊含的事實卻與原來天差地別。


  明月與皇甫御並肩而走,兩人緩緩走出了皇宮。


  一路之上,誰人業務有打破沉默……直至坐上馬車之時,也是依舊誰也不曾開口,仿若是素不相干的路人一般。


  過於靜寂之間,只聽得車輪碾壓的聲音。


  明月懶懶的閉上眼,靠在後面之上小憩……腦海之中,不停的旋轉著剛才的記憶,胸口之處泛起層層的煩悶,理智也在叫喧著,仿若在指責著她的內心最深處。


  不可否認,她其實是極其厭惡那些卑劣手段的,哪怕是在經歷過一次次傷害之後……適才在陷害慕容芊之時,她無疑已經成了一個心機頗深之人,這樣的她連自己都覺得太過陌生。


  可是放棄嗎?真的就此放棄……明明她沒有錯的,這一切不是她的錯!


  只是還以往自己一個清白,她不會傷天害理的……明月在心裡這般安慰著自己,然終又剋制不住心底的一絲懼意,手指在衣袖當中死死的絞著。


  許是心理作用,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在馬車終於緩緩停下來之時,明月只感到自己的心也隨之停滯下來,胸口之處有種透不過來氣的感覺。


  皇甫御先她一步的下了馬車,遂為她撩開了帘子……明月強裝起一抹勉強的笑意,隨之亦是跳下了車來。


  夜色當中,抬起眼望向上面。


  「瑜王府」三個大字落入眼中,熟悉之初又分外陌生……猶記得離開之時,那份被人千般指責陷害的處境,原本的逃脫瞬間又回歸了來,支撐著她就這麼穩穩站著。


  片刻過後,不由自主的移動著腳下緩緩上前……但是又終是在門口之處,剋制著停下了來。


  回過頭,望著站在後方一襲高大身影之人……斂了斂神色之後,淡淡付之一句:「勞煩三王爺屏退下人,不論之後出什麼聲響,都不要前來打擾。」


  黑暗之中,皇甫御靜靜凝視著站在那裡的女子。


  由著一些距離,這般遠遠看來,竟與慕容明月分外相似……又似是,根本出自己於一人。


  心裡有些悵然,皇甫御不知是原因為何,也許是不願知道……明明想要開口說些別的什麼,但是最終張口只吐出了一個字眼:「好。」


  待將管家叫來,交代了一系列事情之後,明月這才邁步進了瑜王府……在進入府中之時,映入眼帘大致熟悉的景象,讓她整個身子有著片刻僵硬。


  但又終是,搖搖頭甩掉心底的記憶……憑著記憶方向,徐徐到達了趙媚兒房間附近。


  除了王府之中下人不許打擾,她還特別交代了此事不能讓趙媚兒得知一絲一毫……故而,在明月到達趙媚兒門前之時,裡面只傳來些許聲響,似是在責打和毆打著什麼人。


  明月眉宇間微微一皺,下意識向前靠近些許……漸漸的,裡面傳了來「劍婢,你別裝死……」等等的聲音。


  扭過頭來,卻見皇甫御站在身側之處,眉宇間亦是緊緊皺起……心下冷笑一聲,怕是他不曾想到趙媚兒私底下竟會有這番一面,故而這般。


  不再多做猶豫,明月伸手拔下頭上的所有髮飾,三千青絲瞬間全部散落下來……隨之故意將髮絲揉亂,又將它放於額頭之前,遮擋住了大片容顏。


  緊接著明月將手指伸出,深深望了一眼之後,不期然的拽起面前皇甫御手指……略一猶豫之後,在皇甫御微微錯愕的目光中,狠狠的咬了上去,繼而口中很快的涔出了血腥味道。


  在這其中,明月帶著些恨意,故而力道用的大了些許。


  皇甫御臉色預料之中一沉,不由分說改拉著明月手腕向前大步走了幾步……望著她披頭散髮的樣子,又望著自己手指上血絲向外流淌,心下略生薄怒:「你這是做什麼?」


  明月並未有馬上回答於他,而是自顧自伸出手指蘸了蘸血……隨無一絲顧忌,徑直抹在雙眼下面,匯成一道長長的血絲,任誰初看都會產生起恐懼。


  末了,望向皇甫御滿是震驚的目光,淡淡吐出兩個字眼來:「鬧鬼。」


  若是放於以前,明月對於旁人這般,定是早已止不住的大笑……可是如今換在自己身上,想到扮演慕容明月一個已經死去之人,心下又泛起無限的荒涼。


  也許,這個方法過於低級可笑,卻又不可否認是最有效的方法……畢竟這是在深夜,趙媚兒也是害她「失去性命」的元兇之一,她不信她心裡無有懼意。


  正常方法,不過是當面與她對峙,可是當時她的身份豈不是鬧得人盡皆知……若是一步一步將她設計,那樣費時又費力,她只不過是想給趙媚兒一個教訓,還以前自己一個清白,所以就用個最簡便也最狗血的方法。


  皇甫御被明月這兩個字眼所怔住,一時竟不知該回些什麼……末了,望著自己的手指,上面還在流著一點血,牙齒似是咬的極其深,讓他現在還感到痛意。


  這個天女似乎恨他,皇甫御心下忽而閃過這麼一個想法來。


  思及至此,抬起頭來正要說些什麼……然又一時怔在原地,明明適才已然見過她如今的模樣,但是此刻再度看向之時,竟讓他瞬時無從以對。


  但見,她髮絲凌亂垂落於胸前,兩道長長血絲掛在眼下,映襯著臉頰分外蒼白……仿若之間,慕容明月死去模樣亦在眼前清晰浮現。


  他也許此生忘不了那一幕,慕容明月背部之上被打得血肉模糊,鮮血在後面流淌了一地……然而,她那時竟然笑著與他作別,臉上淡漠而又決絕。


  也許,這個賭從一開始他就註定是輸局……那般一個堅強女子,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等事情!他竟沒有經過深思就定了她的罪,讓怒火蒙蔽了他的整顆心!


  待明月整理好一切之後,這才徐徐望向了皇甫御……緊接著,一同走向先前趙媚兒房門之前。


  望著裡面還在燃著的燭光,明月朝著身側皇甫御略一示意……後者皺皺眉,終是運力向前朝燭光方向一揮手,繼而屋內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


  與此同時,明月用力一把推開了房門……剎那之間,帶動起一陣清風,吹盪起了她背後的長長髮絲,看起來有著一種致命引力!

  借著外面散落進來的月光,明月大致看到了屋內的一番布局……隨之視線牢牢定格在一處之上,只見一個婢女身上是血的昏迷在那裡,讓她仿若回想到了什麼般,心下隨之一顫。


  預期之中,趙媚兒在看到明月的那一剎那,發出一聲刺入耳膜的尖叫聲音。


  明月本就身著一襲紅衣,此刻配合著眼下兩道血痕……因著屋內黑暗的緣故,整個人仿若一身是血站在那裡,說不出的恐怖與猙獰。


  「鬼啊……救命……有鬼……」


  趙媚兒哆嗦著嘴唇向後一退,慌亂之中踩到裙擺跌倒在地面上,緊接著兩手撐著地面向後不斷退著……口中則是不斷呼喚著求救,渾身被嚇得瑟瑟發抖起來。


  「趙媚兒……」


  明月壓低聲音喊出一聲,故意拉長了聲音尾處……在這寂靜夜晚當中,仿若顫抖在人心之上,繼而又極其陰冷出聲:「今日,我來向你索命……」


  趙媚兒嚇得六神無主,但是聽得這句話語勉強反應過來些許,一時不由望向頭上……下一刻,又是一聲尖叫的捂住頭:「鬼啊……救命……走開……不要纏我……」


  望著趙媚兒這般,明月心下本閃過一絲鬆動,視線卻忽而望在了那個婢女身上……她正渾身血淋淋的昏迷在那裡,可見趙媚兒下手之狠毒。


  對於這般人,她還有什麼可心軟的?再者,早就已經領教過她的顫慄手段!

  「我死得好冤……趙媚兒……你好狠的心……連自己孩子都下得了手……」


  明月聲音之中帶著顫抖與哭泣,憑空更添一份陰森之感。


  這句話語之中,不知哪裡刺激到了趙媚兒……但見原本一句完整話已經說不出的趙媚兒,此刻忽而像是回憶起什麼般,竟然抬起頭來與她遙遙相對:「沒有,我沒有!我沒有要害死自己的孩子……我沒有……」


  「是你自己跳入湖中……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是你親手害死……只為了嫁禍於我……」


  明月看出趙媚兒一絲不對勁,終是無暇顧及的冷冷復而出口。


  「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我沒有……明明我沒有懷孕的……但是突然孩子就這麼沒了……明明我沒有懷孕的……」


  趙媚兒臉上滿是恍惚之色,語氣之中斷斷續續的解釋著,神智依稀陷入一片痛苦回憶當中。


  然就算是這般,明月也從著她的隻言片語當中,聽出了一個驚人的秘密來……原來從一開始她就錯了,並不是趙媚兒過於狠,而是她一開始根本沒有懷孕。


  後來,確實懷了孕而不自知……當為了陷害她跳下湖中,痛失了自己的孩子,並且以後再難生育。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原來事情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


  這樣算來,趙媚兒其實也是一個可憐之人,上天已經給予了她報應……忽而間,明月就失去了繼續下去的心思,趙媚兒既然早已得到了懲罰,那麼她又何必做到趕盡殺絕?

  思及至此,明月不願再追究這個問題,甚至有了退出的心思。


  然而恰恰就在此時,趙媚兒卻冷冷抬起頭來與她相視……明明前一刻,還那麼膽小害怕之人,這一刻卻是這般無畏充斥著恨意:「慕容明月,你想知道我為什麼陷害於你?好,我告訴你:因為我恨你,一直都恨你!明明你是那麼醜陋庸俗,甚至是不懂一點禮數,可是為什麼你卻偏偏走進了王爺的心裡!在遇見你之前,王爺明明愛的是慕容芊,甚至他娶我也是由著容顏與慕容芊相似……然而你來了,他的眼裡就只剩下了你,竟然連在夢裡都喊著你的名字!也許連他都不知道,他愛你已經遠遠勝過慕容芊……可我是女人,一個在青樓呆了多年的女人,對於男人任何情感,我都摸得一清二楚……我不服,除了出身,你哪一點比得上我?」


  長長的一席話語,聽得明月雲里霧裡……待再度望向趙媚兒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耳邊只聽得她的聲音再度傳了來:「那天我跳入湖中,本想著一方面處理假懷孕的事,另一方面刻意陷害於你,到時王爺肯定會把你趕出瑜王府……我的的確確做到了,王爺不僅休了你,你還就此死去!然到最後,王爺卻是將你記得更深,更重要的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了……我的孩子沒了……以後也不能再懷孕!慕容明月,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說到最後一句話,趙媚兒聲音當中充滿了恨意……配合著一雙絕望怨恨的眼神,使之明月都為之感到顫抖。


  她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報復心思,在這一刻忽而淡了下來,又驀然對自己感到了陌生,趙媚兒已經成了這般,再這樣緊逼下去,不免真無情了些。


  想到此,明月消退了所有的心思……正待罷手出去,忽而又像是想到什麼般附上一問:「那晚的黑衣人,可是你安排的?」


  說這句話的同時,明月已經恢復了正常的語氣。


  陷入痛苦中的趙媚兒,一時無有察覺到……仿若這個時候無論問她什麼,皆會如實相告一樣,故而只聽得答案傳了來:「我只是收到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你房裡藏有野男人,然後故意告知了王爺……至於其他,不關我的事……慕容明月,你殺了我吧……」


  最後一句話語,顯然已經有了認命意味……明月不知該附上什麼,只得略無奈的搖了搖頭,隨之抬步走向門邊淡淡道:「這個賭,我贏了……」


  一語剛落,一道明黃色身影從著門邊緩緩走了出來,俊美臉上憤怒與狠絕交織成一片……顯然,剛才趙媚兒所言的話語一字一言聽入他的耳中,一切事情真相亦是浮現出了水面。


  「死去」的慕容明月,的確是清白的。


  地上的趙媚兒,在看到皇甫御一步一步走進來的一瞬間,整個人倏然僵硬在原地……漸漸的,終於明白這是為她所設的一個圈套,臉色登時蒼白如紙。


  抬眼望向明月,卻見她正在拂過額前的長長髮絲……在她抬起手臂的那一瞬間,一圈圈金色絲線落入趙媚兒眼中,瞳孔猛然一縮緊,仿若想到什麼般沉寂了下來。


  這是命,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明月望著皇甫御走向趙媚兒,緊接著彎身狠狠拉著她的手腕……片刻過後,猛然運力向後一扔,登時趙媚兒的身子猶如斷線的風箏,向著後面摔退撞到床前。


  響起一陣聲音,刺痛了明月的耳膜……曾經,皇甫御亦是這般對待於她,那種疼痛現在似乎還在身上忘卻不去。


  趙媚兒只感到渾身充斥著痛意,口中只來得及呼喚出兩個字眼……雙眼之中,布滿了驚恐與慌亂,卻又不知該出口解釋什麼,已然此刻陷入了絕境當中。


  明月在望見皇甫御又要上前之時,終是淺淺嘆息上一句:「三王爺,若是她當初知道自己懷孕,定不會故意去墜湖……畢竟曾經寵愛過,何必讓她這般痛苦不堪呢?」


  短短一言,皇甫御手中動作不由一頓……下一刻緩緩將目光轉移在明月身上,仿若要看進她的內心深處般,又仿若在她的身上尋找著什麼人的影子。


  依稀當中,深藏在腦海中的記憶漸漸飄轉迴響起來……那日,慕容明月跟他提及到孟蝶之時,分明亦是說了一句與此如出一轍的話語。


  明月被皇甫御這般的目光注視,只覺渾身滿是不自在……遂又望了一眼在床頭邊苟延殘喘的趙媚兒,一時心下竟然沉重萬分,可是明明這就是她所樂意見到的結果。


  「慕容明月,我不需要你求情!你看到我現在的這個樣子,是不是覺得很得意?慕容明月,你為什麼不下手……你殺了我……有本事你殺了我……」


  趙媚兒臉上蒼涼一笑,嘶啞著聲音斷斷續續低訴著。


  明月望著她這個模樣,輕然搖了搖頭,遂下意識別過頭去……不經意間,視線又悄然不覺落於一個身影之上,隱隱間可以認出這個丫環是小蘭。


  如今她正身帶血跡昏倒在那裡,讓她的心頭微微一顫……朦朧之中,弘袖死時的情景在眼前重現。


  略一沉思過後,望著皇甫御淡淡開了口:「三王爺,我可否向你討個人?」


  皇甫御微微一怔,一時不明明月轉換話題所謂何意……但僅僅只是片刻,便沉聲應答下來:「待我將這個劍人處理,就叫管家把府內人聚集起來……到時,任憑天女挑選。」


  「不用了,我就要她……」


  明月在皇甫御話語剛剛落下,便伸手一指躺在地上的小蘭……隨之在皇甫御與趙媚兒甚是不解目光當中,徑直走了過去彎身將小蘭扶了起來。


  小蘭並未完全昏倒,還殘留了些意識,故而腳下支撐了些許……因此,明月並不是太過吃力,就這麼緩緩把她帶向門口之處。


  「三王爺,事情既然已經真相大白……那麼我就在此告辭,晚了阿陌會擔心的。」


  明月望著外面並不陌生的景色,口中低低語出一句……不知怎麼,只感到心下滿是壓抑,不願再在此多做停留。


  思及至此,不待皇甫御回答出聲,徑直攙扶好小蘭身子,朝著外面小心翼翼走了去……夜色正濃,一陣清風吹拂而來,明月竟感到了絲絲寒意。


  皇甫御望著明月已經走下台階,許久不知該說些什麼……隱隱間,只聽得一句話語透過風傳了來:「三王爺,得饒人處且饒人……側妃做這一切,歸根究底不過是因為愛您!我想慕容明月,會體諒這一切的……」


  一語畢,再不多做停留……火紅色衣衫愈行愈遠,慢慢轉彎失了蹤跡。


  直至明月身影消失之後,皇甫御這才緩緩的收回視線來……遂又像是想到什麼般,轉過身來緩緩走至桌邊坐下,捕捉到趙媚兒滿是懼意的望著她,心下忽而一片平靜。


  「為什麼?媚兒,本王對你不好么……」


  皇甫御很是平靜詢問一聲,一改以往的狠戾脾性……依稀間,是明月所言的幾句話語起了些作用,不知覺間竟沒了先前的憤怒,只殘留下縈繞不散的心痛。


  是他的錯,這一切皆是他的錯……他若是當初能夠冷靜下來,慕容明月就不會這麼枉死!他該相信她的,她是那麼與眾不同,怎麼會那等下三濫之事!


  只是此時,悔矣已晚!

  趙媚兒原本已經做好受罰的準備,此刻卻見得皇甫御這般平靜無比,心下蕩漾起一抹苦澀……若是放於平時,這般欺瞞之事怕是早已性命不保,然而僅僅由著那個女子說了短短一語,他便無了怒氣。


  「你對我好?哈哈……」


  趙媚兒凄涼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然而淚滴緩緩的劃過眼角……最後,待平靜下來之時猛然抬起頭來冷冷與他相對:「若不是因為這張臉,你怎麼會將我從青樓贖出?這張臉像慕容芊,對不對……可是王爺,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麼的可憐?你以為你愛著慕容芊,可是你的心卻一點一點給了慕容明月……只是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怎麼會愛上慕容明月……」


  皇甫御緩緩閉了眼,半晌無有說話……心下間,趙媚兒的話語在來回迴響,一時亂了他所有的心思。


  他愛……慕容明月?若是放於慕容明月在世前,他第一反應絕對是嗤之以鼻;可是如今,竟然泛起了滿滿的苦澀與想念,甚至連否認都沒了力氣。


  忽而間,他仿若失了所有,心下整個變得空曠無比……對於趙媚兒,竟難得起了一絲寬恕之心,明明她亦是與慕容明月之死、脫不開關係的人之一,可是他突然間就不恨了。


  明月說得不無道理,依著慕容明月的性格,若是她還在、許是會原諒趙媚兒的……她現在已經死了,不能讓她死去也不安,那麼不如就放任自己心軟一次。


  畢竟曾經同床共枕過,放她一條生路有何不可!

  「媚兒,我不殺你……你走吧……」


  皇甫御不再望向趙媚兒,聲音之中透露著一絲疲憊。


  聞此,趙媚兒先是一詫異,繼而臉上苦笑陣陣……隨之,扶著床邊用力站起身來,踉踉蹌蹌一步一步到達皇甫御身側,遂又跪在他的身邊,緊接著顫顫巍巍執起了皇甫御的手。


  皇甫御微微一怔,臉上閃現出一絲不悅……繼而望見趙媚兒將臉貼在上面輕撫,終是沒有將之拂開:「在本王沒改主意之前,離開瑜王府……」


  「王爺,您知道嗎?自從我見到您的第一眼起,就愛上了您……」


  趙媚兒似是未有聽到皇甫御的話語般,自顧自垂頭低語著……緊接著又像是想到什麼般,聲音之中透露著無數的飄渺與凄涼:「您那時待我真好啊,仿若我就是世上最珍貴的珠寶,更是給予我三千寵愛……若不是因著見到慕容芊的畫像,我竟天真的以為您愛上了我……我真是傻,在青樓呆了那麼多年,怎麼會相信堂堂三王爺會對一個妓動了情,不過是做另一個女子的替身罷了……王爺,您好殘忍,對我真的好殘忍……」


  斷斷續續一語畢,趙媚兒身形不定的徐徐站起身來……望著沉默不語的皇甫御,臉上勾起最後一抹絕望笑榮:「慕容明月沒有死,剛才那個女子就是她……只有慕容明月的手腕上,才會纏繞那些特殊的絲線……」


  聞此,皇甫御驀然抬起頭來,似想得到一個究竟……然而,耳邊又聽得一句細細話語傳來:「王爺,但求來生與君歡……」


  話落,但見趙媚兒猛然向前奔去。


  下一刻,額頭撞在門邊之上,帶著一股決絕赴死之意……事情發生的那般快,根本無力阻止。


  皇甫御身形一僵,望著趙媚兒身子緩緩垂落地上,額頭之上鮮血漸漸流出,整個人亦是沒了生命氣息……心下說不出的惆悵與蒼涼,其中亦是摻雜著一絲驚異,不曾想到趙媚兒竟會以這種方式與他作別。


  起身,緩緩走到門邊之處……抬頭,一輪明月高高掛於天際,散發著清冷無邊的光芒,冰冷的無有什麼溫度。


  明月,明月,她真的會是……慕容明月嗎?


  恍然之間,皇甫御難得有著片刻的迷茫……對於明月的到來,難以辨別是好還是壞。


  明月扶著小蘭走出瑜王府之後,又步履維艱的向前徐徐前進著……未行駛多少距離,終是感到力不從心,只得在原地緩緩停了下來。


  側過頭,望了眼小蘭身上被趙媚兒打出的傷口,隱隱與當初自己有著幾分相像……視線來迴環繞了一周,卻是冷冷清清的無有一人在,驀然之間又想到陌上塵說過,會派人在暗處保護她。


  「喂,你在嗎?」


  明月也不顧會不會被誰人聽到,兀自出聲大喊了一句。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明月牢牢的盯著兩側,卻是無有一絲聲音,心下略失望一分……遂又視線定格在前方,登時卻見一個黑影匍匐在那裡,不經意嚇了她一跳。


  「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魍魎聲音沙啞詢問一句,又是把明月身子顫了一顫……但又終是考慮到當下問題,只得儘力向前走近幾步,遂小聲交代一句:「你能不能背著她,我一個人恐怕做不來……」


  話末,細細想要打量魍魎是何面容,奈何半天未有看清一絲一毫……但見他上前便將小蘭接了過去,隨之又要隱沒於黑暗當中。


  「之前,是你在暗處幫我嗎?」


  沒了小蘭倚在身上重量,明月頓覺輕鬆無比……隨之又在思及到這個問題般,下意識出口問上一句。


  魍魎稍稍一頓,遂照實作答:「是主上派在下保護王妃。」


  「不管如何,多謝你……」


  明月真摯附上一句,卻見得魍魎一個翻身沒了蹤跡……望著空無一人的道路,原本心下存有的一絲恐懼,在得知有人一路尾隨之後,稍稍安了下來。


  不經意想到趙媚兒適才的絕望,又不覺起了一層煩躁心理……微微搖了搖頭,緊接著明月快速匆匆走動起來,只覺得此刻需要一個人來指引她走出迷途。


  待回到塵王府之時,明月不免已經有些喘著氣……心裡不止一次告誡自己:下次再也不要徒步出門,不然最後吃虧的絕對是自己。


  明月一時忘記的則是,長長頭髮還散亂著,雙眼下也各有一道血絲……當高管家前來開門之時,一時僵硬而住,最後勉強面帶笑容請明月進來。


  對此,明月也不甚在意,徑直走向塵世閣當中……迎面而來的是,一樹梨花靜靜在夜間燦爛開放,花瓣不知疲倦的落下再落下,而房間之內則是燈火通明一片。


  陌上塵還未睡?


  明月如此猜想著,故而徑直上了台階,緊接著一把推門而入……下一刻,在看到裡面情景的一瞬間,整個人頓時怔在原地,半天不知該如何反應。


  只因房間裡面,還有這一人呆在這裡……此刻她正伏在陌上塵身上,後者也並未有將她推開的跡象,兩人動作親密無間,由著角度遮擋的緣故,竟隱隱似是在相吻。


  聽著有人進門之後,兩人瞬間停止了動作。


  緊接著,伏在陌上塵床上的女子緩緩回過頭來,赫然就是梨若無疑……在看到明月此刻模樣的一瞬間,梨若不由得呆了一呆,緊接著手中東西落了地。


  明月隨著往地上一望,是一塊被水沾濕的毛巾。


  半晌之後,梨若試著輕喚一聲。


  遇著名義丈夫舊愛來襲,並且深夜兩人還同處一間房間……對此情況,應該如何應對?不是未曾設想過,只是當親眼所見之時,又是另當一番別論。


  將她趕出去?這個方法……未免過於不理智!


  自己先出去?如果這樣……豈不是給人家製造獨處機會!

  腦海當中,來回過濾了個遍……遂在望向梨若之時,嘴角微微扯出一個微笑,配合著目前的形象,猶顯一片詭異:「天色已經甚晚,梨若姑娘怎麼會在這裡?」


  梨若微微一怔,只消片刻恢復過來……望著面前如此模樣的明月,附之淺淺一笑:「七身體不適,我不放心送他回府。」


  身體不適?


  明月捕捉到關鍵字眼,下意識望向躺在床側的陌上塵……但見他臉上依舊有著面具遮擋,白色髮絲微微散落下來,唇角明顯的蒼白一片。


  此時,他已然閉上了雙眼,雙手當中上下緊握……隱隱似是,在運功調息著身體。


  若是換於平常,陌上塵一定會拒絕梨若的觸碰……明月在心底這般安慰著自己,雖然明白剛才是個誤會,但是不可否認那一幕的確過於刺眼,並且還在她與陌上塵有著不尋常關係的前提下。


  「有勞梨若姑娘了,本妃派人送你回府。」


  明月語氣冷冷的,有意加了本妃二字,昭示著自己的身份……雖然這樣未免有點幼稚,但是終究還是這麼出了口。


  梨若神色有異,自是從著明月語中聽出了逐人意味……不由細細打量了她一眼,心下思索著她對陌上塵莫不成真的有情,片刻過後側轉過頭:「七,我改日再來看你。」


  陌上塵此時已經調息過來,緩緩睜開了眼睛,並未有開口說什麼……但看在明月的眼中,無疑是默認了梨若的話語,心下不由沉悶起來。


  梨若對此不甚在意,邁著端莊步伐走了幾步……遂深深望了眼明月,梨花般的容顏之上又是一笑:「不勞王妃費心,民女可以自行回宮。」


  一語畢,回眸朝著陌上塵之處一望……遂在明月注視的目光當中,移動著蓮步施施然走了出去。


  在望著梨若走出塵世閣的那一剎那,明月伸手將房門重重的關山,發出比尋常稍大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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