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突然與猛烈，以至於詭異面具觸碰到臉頰之上，泛起些許冰冷與微疼……與此同時，口中苦澀的湯藥蕩漾開來，使得明月下意識想要將之吐出，然卻是因為陌上塵一直不曾離去，又餘光撇到他另一隻手還端著碗盞，只得受到逼迫般的一點一點吞咽下去。
待一口喂完之時，明月被嗆得不由幾聲咳嗽……片刻過後，剛剛平息下來之時，陌上塵已然再度含了一口湯藥緩緩低下頭來，明月想要抗拒的同時、卻又帶著一絲不明的情緒，這次終是乖乖的硬咽下去。
不知由著什麼緣故，忽而覺得湯藥其實也並未有之前難以下咽。
一碗湯藥，就這樣被陌上塵反反覆復、親自盡數喂下明月口中……末了，一隻空碗從著陌上塵手中丟出、緊接著又穩穩落於桌面之上。
回過頭來，與面色酡紅的明月兩兩相望……一時間，無形之中形成一種沉默的默契。
末了，陌上塵又忽而朝著明月臉上伸出手來……明月定定的望著，明知道該閃躲、偏偏又未曾側過一絲一毫，只感受到陌上塵的手指在她的唇角落定，緊接著輕輕一擦。
攤開指尖，只見上面殘留著些許痕迹。
瞬間，明月臉上閃過一絲窘然……原來是唇角上沾染了些許湯藥，她還以為陌上塵對她一時動了什麼心思呢！
就在陌上塵剛剛開口淡淡一喚、想要說些什麼之時，房門之處在此猛然被人打開而來……緊接著，卻是淑妃與她身邊的幾個下人一同走了進來，依舊是滿臉的傲氣，仿若並未有什麼事情發生一樣。
明月在看到淑妃進來的一瞬間，整個人明顯的一怔，緊接著身形微微的顫抖起來……閉上眼，仿若那幅畫面在眼前一幕幕的閃過，銀針進入身體的疼痛隱隱回憶起來。
這個女人手段狠毒超出她的想象，以前看到史書上記載，後宮女人心腸是多麼的狠絕，只當是寫的過了些……然在經過淑妃之後，不得不承認確有其事。
若是如此，她還是離得她遠些……不然強行與之對立，她日後必會三番兩次前來找茬，她不想永遠活在防備與陰謀當中！
淑妃很是得意的望了眼縮成一團的明月，顯然對於她的這種怯縮甚為滿意……繼而又把視線移至到陌上塵的身上，面紗下的嘴角冷冷揚起：「塵兒，讓母妃來所為何事？」
陌上塵斂了斂神色，無有顧忌的主動伸出手去與明月之手相握……觸摸到她緊緊蜷成一團的無指，略用了些力才勉強將之分開而來，隨之又與她緊緊的十指相扣，用以壓制她心下的不安。
「阿月受了傷，我想在此為她討個公道。」
陌上塵冷冷清清的一語從著口中說出，卻是隱隱帶著股不容拒絕的味道。
聞此，淑妃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只是一瞬便已恢復正常……心下思量了一二，最後朝著陌上塵身側的明月惡狠狠一望，只當是她把所有的談話呈了出來。
畢竟對於陌上塵，她還是有著幾分忌憚的。
最終正了正態度，從容如前的答上一句：「不知塵兒想如何討個公道？」
明月聞此咬了咬唇，對著淑妃存在著一絲潛意識抗拒之感……但是在心下，不禁盪起層層漣漪，剛才他在門口之處，應該就是與下人交代這件事情。
她設了多種想象，卻是從來未想到，陌上塵竟會有如此做法……這般看來，之前淑妃的某些話語確確實實不可信。
「她受過之苦，加倍還之。」
陌上塵深邃的眼裡一片波瀾不驚，但是言出的話語卻是震住了在場之人的心。
一時死寂良久，淑妃臉上呈現出些許不安之色。
末了，猛然望向陌上塵一改適才態度冷然道：「塵兒，聽你這話的意思，可是想要加諸報復？不過，你可曾想清楚了，我、是、你、的、母、妃……」
語句之後，一字一眼的帶著異常強調意味……再怎麼說，她現在還是他名義上的母妃，他理應是不敢怎麼動她的吧？
「母妃多慮了……」
淑妃的話語剛剛落下，陌上塵已然冷冷的接了過來……隨之視線又朝著淑妃身旁嬤嬤與兩個侍衛身上望了一眼，眼裡忽而劃過一抹深邃：「只是犯了錯，總要有人承擔的……」
一語畢，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這裡面確切的含義之時，卻見陌上塵衣袖下的手掌忽而抬了起來……下一刻，朝著嬤嬤所在那裡隨手一揮，與此同時空氣之中傳來「咻……」的一陣聲響。
落定之時，原本面無表情的嬤嬤，忽而間面露極其痛苦之色，整個人一下子倒在地上來回翻滾，口中發出「嘶……嘶……」、因疼痛而抽氣的聲音……片刻過後，她額頭之上皆是出現了一層汗水，連青筋都隱隱的突出了起來。
「嬤嬤……嬤嬤……嬤嬤……」
淑妃一時慌了神，趕忙俯下身來查看著嬤嬤的狀況，卻是半天無一絲收穫……末了，終是抬起頭來恨恨的望著陌上塵，語氣亦是變得無比凌厲：「陌上塵，你對她做了什麼？」
陌上塵緩緩收回了手掌，另一隻手依舊與明月緊緊相扣……末了，唇中清清冷冷的吐出一句：「不過用銀針封住一個穴道，讓她感到生死不能。」
一語畢，在每個人心底泛起一層漣漪。
忽而間，明月又一次發現，她對陌上塵根本不甚了解……生死不能？那該是怎樣的一種痛苦！可是從他口中卻是分外無波的說出，仿若根本就是尋常之事。
而從著陌上塵與淑妃目前的情況來看，不難猜出他們的關係並不是很好，哪怕名義上是為母子……甚至於，就連著嬤嬤在淑妃心裡，也比陌上塵更為重要。
事實上，明月所猜測的並非錯誤……淑妃早年打入冷宮，身邊只剩下了貼身嬤嬤與幾個侍衛，衷心跟隨著她不離不棄，故而如今看到嬤嬤受苦，心下難免擔憂萬分，猶若自己身臨一樣。
多年前，淑妃之所以收養陌上塵，是因為藏著一定的私心所在……但是淑妃萬萬不曾想到的卻是，皇甫龍澤漸漸竟對於陌上塵分外看重，而陌上塵亦是慢慢脫離了她的掌控，成為一個深不可測之人。
幸而他們之間訂有血誓，陌上塵肯以答應做到她所提出的條件……不然，淑妃實在難以想象如今會是何等下場。
對於明月，她是將之對於南宮雪的怨恨，加諸在她的身上……陌上塵是曾出言，不能傷害明月，但是南宮雪已經多年不曾出現，她實在是沒有多餘的耐心再等下去，明月的存在恰好成為她泄恨之人。
「娘娘……求您……殺了老奴……」
嬤嬤痛的整張臉扭曲起來，雙手在地上來回的亂抓著，來回摩擦破了皮出了血，看起來狀況悲慘至極。
「嬤嬤……你忍著點……」
淑妃輕聲勸了句，隨之又轉過頭來冷冷的望向陌上塵……片刻怔忪過後，一字一言繼而一句：「你、到、底、想、要、如、何？」
聞此，陌上塵側過眼來望向明月。
明月微微一愣，難以看清陌上塵雙眼當中的確切寓意……末了，只聽得耳邊緩緩的傳來一聲：「向阿月道歉，直到她原諒你。」
此言一出，驚起千層萬浪。
明月臉上明顯呈現出錯愕，僅為陌上塵所言的話語……一個是名義上的母妃，一個是名義上的王妃，按照他如今的做法，可不可以理解為他最終是選擇了她？
淑妃亦是緊緊抿著嘴，未有料到多年不曾近女子的陌上塵，竟然會如此偏袒明月……但是向南宮雪之女道歉，她一時根本做不來，更何況她是如此的憎恨她，若是道了歉，不就代表承認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是錯誤的！
可是嬤嬤，她又不能置她於不顧！
陌上塵果然夠狠，恰巧拿捏住她唯一的死穴，讓她進不得、更退不能！
「娘娘……老奴受不了了……求您殺了老奴……」
嬤嬤已經痛得蜷縮成一團，指甲整個都已經嵌進了肉里……末了，頭一下一下的撞向地面之上，用以紓解難忍的無邊痛意。
「再過不久，她會因痛而死。」
陌上塵手掌緊緊與明月相貼著，雙眼則是淡漠看著地上、額頭已經閃現血絲的嬤嬤，未有一絲鬆動之意。
淑妃雙眼凌厲的望向陌上塵，卻是無有一絲解決辦法。
明月亦是望著嬤嬤，心中生出些許不忍，畢竟這個嬤嬤並未對她做過什麼過分之事……故而在陌上塵回過頭來之時，復而說出下一句：「這樣很殘忍，放了她吧。」
陌上塵深深的看了眼明月，似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此後，又對上那裡眼神陰沉的淑妃，擺明她並不因明月的求情而領心半分，故而淡淡道上一語：「她，不值得你同情。」
明月為陌上塵話里所蘊含的深意微怔，終是別過眼去，再不看向那裡半分，只聽得耳邊傳來一陣陣慘叫……回想起她之前被淑妃所折磨之時，亦是那般的凄慘無助，甚至連個求情之人都無有存在。
這不關她的事，是這些人咎由自取，她已經開口求了情、做了最大的仁慈……明月在心裡拚命用著這個理由牽制自己，藉以慰籍慌亂不安的心。
嬤嬤已經將要失去性命，整個人處於奄奄一息……淑妃看到此，終是咬了咬牙，快步起身走上前來，望著坐在那裡的明月、雙拳緊握的語出一句：「早上發生之事，全是本宮一人之錯……本宮在這裡，向你道歉。」
明月微微一怔，回過頭來與淑妃眼神兩兩對上……一時，她眼中的複雜神色襲向了她，不由得趕忙垂下眼來，晃了一晃與陌上塵所兩兩相扣的手：「阿陌，母妃已經道歉了，就把嬤嬤放了……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死……」
最後說到「死」這個字時，明月有著那麼一瞬的停頓……只因腦海中回想起了，那天從宮中回來之時，陌上塵殺死那些死士的情形，直至現在依舊揮散不去。
那樣的陌上塵，她真的很怕……可是同時，又真的很心疼。
陌上塵在明月再度開口之後，斂了斂神色……下一刻，輕輕鬆開與明月相握的手掌，繼而緩緩站起身來，走向地上嬤嬤所在之處。
明月在陌上塵離開身邊之時，只感到一種空曠感向她襲來……抬起眼，卻見淑妃死死的盯著她，活像與她有多大的仇恨般，又因她臉上帶著紗巾，幸而未有看到她臉上那蜿蜒曲折的疤痕。
但僅僅是這樣，就足以讓她不安……看來，她的確不適合與淑妃這樣之人打交道。
不由別開眼去，直直望向陌上塵之處……卻見陌上塵走到嬤嬤身前，微微的彎下身來，三千白髮瞬間在半空中來回蕩漾，只消一刻，他便伸出手從著嬤嬤身上拔下三根銀針來。
再回首，向著明月身前走來之時……饒是詭異面具遮擋住了他所有的神色，但是依舊俊美若仙神般，讓她難以移開視線，定定望著他一步一步降臨在身邊。
卻見陌上塵在快要到達床側之時，忽而又停下身來……就在明月略顯疑惑之時，卻見他忽而又側過身子、伸出手來，緊接著一揮運力朝著那兩個侍衛所站之處一揮。
下一刻，只見那兩個侍衛猛然向著後面倒退一步，與此同時口中緩緩流下一道血絲……做完這些之後，陌上塵再無絲毫停步的徑直到達明月身側坐下。
「你……你廢了他們的武功？」
淑妃朝著兩個侍衛一一望過，待回過神來之時、不可置信的詢問出一句。
明月亦是一怔，望向陌上塵之後……只消一刻，隱隱明白了陌上塵這樣做的含義，他應是不想淑妃再利用這些侍衛、去做些什麼惡事，故而就這樣廢了他們的武功。
陌上塵並未有回答，但是亦未有否認……無異於，默認了淑妃的這一說法。
「陌上塵，你真是好狠的心！」
淑妃對著陌上塵恨恨一言，隨之又移步走至嬤嬤身邊，伸出手來扶起她……末了，又朝著床上的明月望了一眼，其中包含著眾多複雜之色。
待走至門邊之時，忽而間淑妃又停下了腳步來，卻是並未有回過頭來……末了，一句平靜卻滿是深意的話語緩緩從著口中言出：「本宮承認，折磨你並非是塵兒所願……至於其他，本宮並未有亂說。」
一語畢，靜默許久時間。
明月在此間思考著淑妃的話語，漸漸臉色變得蒼白起來……只消一想，她便可以知道淑妃所言的是為何事，這一點亦是她的心結所在之處。
陌上塵望著明月垂頭不語的模樣，緩緩從著床邊站起身來，繼而走至門邊、到達淑妃身後……沉思一下之後，終是低低開了口：「明月是天女，身份非同尋常，不是你能動之人。」
聞此，淑妃眼裡閃過一絲狠毒……不能動么？她們就生活在同一個地方，要動她還不容易！不論如何，她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只要能讓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既然南宮雪一直不現身，那麼她就用此逼她出來……明月應該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女兒，她不可能無一點掛牽，若是明月死了，南宮雪必將萬分痛苦，陷入不復之地！
「從今日起，你不能再呆在塵世閣。」
仿若猜到了淑妃的心思，陌上塵繼而淡淡附上一句……塵世閣之所以不輕易讓旁人進，一方面是因為那是陌上塵所住之地，不喜誰來打擾；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淑妃就藏身那裡。
她是冷宮嬪妃，終其一生必須呆在冷宮之中……幾年前，皇甫龍澤封他為塵王之時，他從著宮裡之處搬出；此後為了履行血誓將淑妃從冷宮帶出，打點了一切才並未有人發覺！
就因這樣，更不能被任何人起疑……否則，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於朝中之人、會拿此來大做文章。
「你想做什麼？」
淑妃眼底一沉，語氣之中止不住的焦急……搬出塵世閣？那樣一來，她就不能再輕易見得明月，更別提取她性命！
「我會給你安排房間。」
陌上塵冷冷清清一言之後，再不聽淑妃一字一言，拂袖徑直回到明月身旁……只留下淑妃在那裡氣急，終究又是沒有什麼辦法，只得選擇接受姑且離去。
以後日子還長，她可以慢慢再來計劃。
然淑妃並未曾想到的是，在陌上塵另外給她安排了房間同時，又派了一干人等看管，將她徹底軟禁起來……從而許久時間，她沒有一絲機會來對明月造成傷害。
「身上傷口，好點了嗎？」
陌上塵坐在明月身側，淡淡的詢問一句。
明月微微一怔，這才驚訝的發現，之前還痛不欲生的傷口，現在竟然痛意去了一大半……這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紀，醫療技術應該也沒有這麼快見效果，扶蘇果真不愧被封為第一神醫。
不過，每次她看到扶蘇之時，總是發現他臉色那般蒼白無力……就仿若命不久矣一樣，大抵是她看錯的緣故。
「好了很多，謝謝你……師父。」
明月簡單回答了句，同時心中五味陳雜……是該謝謝他，但是其他事情呢？她是該繼續說出來，還是該默默裝作不知。
忽而間，陌上塵口中低低的一嘆，夾雜了一絲不明的情緒……末了，在明月茫然不解的目光當中，陌上塵又緩緩伸出手、輕輕撫摸上臉頰處那道傷痕的所在：「答應我，不論發生什麼事，萬不能起殺意。」
起殺意？
聞此字眼，明月不由得更加疑惑……殺意的寓意，不就是想殺人？這一點，用在她身上、是萬萬不可能的，用句常語來講述，她可是連只雞都不敢殺！
但是看著陌上塵如此認真的神色，明月不由得產生了一種錯覺……就好像自己日後會犯什麼錯一樣，而這個錯會釀成無法挽回的後果，陌上塵則是提前預知到！
「答應我，明月。」
陌上塵觸及明月清澈無波的眸子，加重語氣的重複一遍……無城的預言，向來不會錯的，哪怕此刻的明月根本與預言不相符合！
他會給她一切，哪怕是三千寵愛……只要她心中無恨無怒，就不會起殺意，那樣預言理應就會消失匿跡！
無城說的沒錯，殺了明月是最好的解決方法……然而初見之時，他們相遇的場景，觸動了多年無有漣漪的內心深處，讓他極其難得起了一絲不忍；在此之後的相處，更是讓他不願面對預言！
除非到了不得已地步，否則他絕對下不了這個手
「師父，我答應你。」
雖然這個要求萬分奇怪莫名，但是明月還是答應了下來……在此之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般附上一句：「添香呢？怎麼沒有看到她……」
「她在扶蘇身邊。」
陌上塵對於明月不著邊際的思想，幾不可聞的嘆息一聲。
「扶蘇？她怎麼能在扶蘇身邊！萬一扶蘇起了色心，添香豈不是很吃虧……」
明月聲音不覺提高了幾分，眼前彷彿亦是浮現出添香遭到蹂躪的畫面。
下一刻，在明月衝動起身之時，不由得伸出手按著她的身子……對於她時常不同於一般女子言行，已然漸漸習慣下來：「丫頭，別多想……扶蘇，他不會的。」
陌上塵既然這般說，明月只得又坐了回去……不經意望見手腕之處，只見上面殘留著一道淺淺的紅痕，重要的是銀絲已經不見，是被淑妃的侍衛給砍斷。
驀然間，修長極美之手緩緩撫上她的手腕……與此同時，耳邊一句風淡雲輕的話語傳了來：「舊的斷了，就續上新的。」
明月微微一怔，直直抬頭對上陌上塵的雙眼……他是那麼細心，一步一步編織著柔情的陷阱，將她的所有心思皆都猜到，讓她內心赤。果。果呈現在他眼前。
想到此，不由得又垂下眼去……末了終是下定決心、深深吸了口氣的附上一句：「師父，我到底是誰？與南宮雪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