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雙眼定定與陌上塵直視著，衣袖下的縴手死死的握起，就連指節也泛起層層的蒼白之感。
梨若？
在場知情之人，皆是臉色一變……其中，尤為陌上塵的情緒明顯坳動，整個人一下子僵硬在原地，就連手中的紅綢亦是掉落在了地上，劃出一道嘲諷的弧度。
皇甫十一望著面前的初九，忽而就懂得了她苦苦哀求趕到這裡的含義……梨若，七哥心中一直深藏的禁忌，以這個理由來算、七哥確有可能不再迎娶天女，但是梨若……真的會回來嗎？
至於皇甫御，在一瞬的錯愕之後，轉而變得饒有興味起來……當年關於梨若與陌上塵之間的事情，他多多少少聽聞過一些，不過那時並沒有上心。
唯一記得，梨若是為朝中故去大將軍的獨女，在喪失雙親之後、曾在宮中休養過一段時日……在此期間，與被皇室視為不祥之人陌上塵所相識，從而兩人衍生了一些情意。
後來不知由著什麼原因，梨若突然同陌上塵徹底決裂……緊跟著又隨在祖母、亦是父皇奶娘的身邊，自此告老還鄉、歸於遼遠一帶，以致多年來再無她們的消息。
亦是在梨若離開之後，陌上塵同著在宮中消失了一段時日，據聞是去尋找梨若的下落……而自他再度歸來之後，父皇封他為王、賜了他塵王府。
一連七年，他未再踏進宮中半步，更是有了斷荒因一癖。
如今，初九忽而又提到梨若回來……對於此，堪稱是一個驚人消息。
成親場面，一時沉默許久。
喜帕之下，明月緊緊注視著身旁陌上塵的人影……梨若，似乎每次提到這個名字，陌上塵都會有異常的失常，這次更是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可是，今日畢竟是她的成親大喜……上一次皇甫御成親，趙媚兒傳來有喜消息，迫使她受盡難堪！可是沒關係，畢竟對於皇甫御她並無什麼好感？
而今，這個人已然換做了陌上塵……但是卻接二連三發生變故，她實在是受夠了這樣的屈辱，特別是當陌上塵對於這個梨若還是念念不忘的時候！
多餘，這場親事，表面她是風光無限的新娘……實際上，她根本就是個多餘的存在！
垂下眼，望著腳下被陌上塵丟在地上的紅綢，仿若是在嘲笑著她的愚蠢與妄想……忽而間，明月就笑了，笑的倉惶而又無力，手掌微微的散開而來，眼睜睜的看著手中紅綢同樣飄落於地上。
與此同時，明月緩緩向頭頂伸出手……陌上塵，若此刻的這一切會讓你感到為難，那麼就由我來為你做最後的決定！
「怎麼這麼不小心？」
就在明月將要把喜帕拽下的那一刻，一雙修長冰冷的雙手覆在她的手上、阻擋了她的這個動作，耳邊繼而傳來淡淡的寵溺一句……下一刻，陌上塵彎下身去撿起剛剛散落在地上的紅綢，將之遞進明月的手中。
明月滿是詫異的抬起頭來，眼前卻是喜帕所映襯著的紅色……但是依稀用力的透望過去，分明看到了陌上塵唇角上的笑意。
「這次可要拿好。」
當著在場之人，陌上塵無所顧忌的展現著柔情一面。
而待回過神來，望向初九之時……那抹笑意瞬間逝去，仿若只是一場夢幻，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寒意。
初九望著陌上塵，他滿是深邃的眼中寒光點點……忽而間，她有種錯覺，就好像七皇兄真的愛上了天女，而她的這種做法簡直愚蠢至極，下場只會惹怒到他。
手臂上，原本屬於守宮砂之地傳來細微的疼……猶記得，那天在大殿之上，他出手時的狠絕、不留一絲餘地，讓她此時此刻都滿是心顫，下意識的想要逃離開來。
「梨若回來，與我有何干係？」
陌上塵清清冷冷的開口一句，並未有什麼留戀喜悅。
「可是七皇兄……」
「七哥，小九情緒過於激動……她是因梨若沒能趕上你的成親，為梨若感到惋惜而已。」
初九還想說什麼之時，皇甫十一已經先她一步的把她拉下，隨之滿眼笑意的解釋一句……卻是不曾注意到，站在身側不遠處的皇甫絕，臉上是一副怎樣的陰沉之色。
陌上塵聽過皇甫十一的話語之後，斂了斂神色不再望向初九……回過頭，手中重又握起紅綢，眸中似是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繼續拜堂。」
明月感到些許茫然，漸漸的又緩緩歸於清明……陌上塵並未讓她受到難堪，那麼她就無需再去計較什麼，他們之間永不可能存在愛情，哪怕最後是她會動心。
最關鍵的一點是，添香現在已經救回，他娶她的目的無從確定……那麼這場期限究竟會是多久，難不成真的要等到兩年之後，因沒有子嗣而和離？那未免太過可笑至極！
繼續拜堂？
證婚人額頭上再度起了層層汗水，唯恐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變故……末了，趕忙正了正神色朗聲喊起：「送入洞房。」
「不是這句。」
在證婚人話語剛剛落之時，陌上塵忽而出聲加上一句……下一刻，在證婚人滿是獃滯之中緩緩附上一句：「夫妻對拜，還沒有完成。」
一語畢，在場之人不由靜默……眼前這個貼心之人，還是傳聞中有斷之癖的塵王嗎？
喜帕之下，明月禁不住莞爾一笑，陌上塵竟會在這方面如此細心……隨之又生出些許感動，他是不願讓她為梨若之事心生芥蒂，從而在暗示著他對這場親事是認真的。
是該高興，還是該嘆氣……在心情滿是複雜當中，終是完成了這場成親。
在明月被送回喜房之後，陌上塵跟著隱去了蹤跡，不知去往何處……高管家則是指揮著下人，來回招待著在場的百官與皇室之人，表面每個人臉上喜色一片，實際上則是在強裝笑顏。
皇甫絕與皇甫御在喜宴開始之後，各懷心事的齊齊離去……初九站在堂前，望著外面其樂融融的景象，臉上淚光瀲灧，在她身旁是陪伴著的皇甫十一。
良久過後，皇甫十一走上前來擁著初九的肩膀出聲提醒一句。
初九神色茫然地呢喃出一個字眼，眼裡呈滿了恨意與不甘。
「小九，七皇兄已經成親，你還在執拗什麼？就算沒有成親，你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皇甫十一放於肩膀上的雙手猛然一用力，冷冷的想要把初九拉回現實當中。
許是話語中的某些字眼刺激了初九，下一刻初九大力的揮開皇甫十一的雙手……望著堂前所貼的大紅喜字，充斥了整雙眼睛都是滿滿的紅色：「皇甫十一，你根本不懂愛一個人的感覺，又有什麼資格管我？成親了又怎樣，一樣可以再將她休離！她不配和七皇兄在一起，我不會放棄的……永遠不會！」
發泄的一語畢，初九推開皇甫十一跑了堂前，漸漸整個身影消失了蹤跡。
身後，皇甫十一望著初九隱去的方向，眼底劃過一抹痛意……不懂愛一個人的感覺？他怎麼可能不懂！
你的眼裡，為什麼只有七哥……當年，明明是我先遇見的你，明明是我把你帶回了皇宮，明明是我守在你的身邊多年……最後，竟然就換來一句沒有資格嗎？
在完成拜堂程序之後，明月被宮女上前攙回喜房當中，隨之安靜的坐在床榻之上……這一坐，竟是分外的漫長時間，以至於到達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期間，明月坐立難安的昏昏欲睡，卻又怕陌上塵會突然歸來……頭上的鳳冠幾度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幾次想要取下、奈何這是第一次隆重意義上的成親，明月不願壞了這其中的規矩。
就在明月心下滿是不安的時候，喜房外終於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緊接著，是來人推門而入的聲音。
明月雙手不停的絞著衣袖，臉上染上了一層微紅……一想到接下來就是洞房花燭之夜，不由一陣分外的慌張無措，其中又夾雜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期待。
來人關上房門走近，隨之徑直走到明月的身旁，掀開了頭上所蓋著的喜帕……剎那間，明月的容顏整個顯現出來，在燭光之下更顯傾城與誘。
明月在懵懵懂懂中抬起頭來，由下向上仰望陌上塵……第一次細細見到他今日的裝束，一身大紅的新郎服襯托著他的三千白髮，平添了一絲不羈的味道，替代了原本身上的清冷氣息。
那個詭異面具，一直在他的臉上，讓她難以去看清他的一絲一毫……哪怕是此刻，他們已經象徵性的結為夫妻。
「累嗎？」
陌上塵把喜秤放於桌子之上，轉過身來望向望向明月，唇邊含起一抹笑意。
明月微微一怔，旋即搖了搖頭……事實上，早已有了幾分疲倦，但是又不好向著陌上塵抱怨，畢竟早已有協定：名為夫妻，實為師徒。
這般想著，卻見陌上塵再度走上前來伸出手……在明月緊張注視的目光之下，拿下了頭頂上的鳳冠，登時明月仿若卸下了一個大包袱般，整個人變得輕鬆起來。
明月未曾抬頭的低低一喊，正待說什麼時手臂一下子被人握起……在還未反應過來之時，緊接著腰間亦是在此多了一股力量，將她迫切拉離向前。
下一刻，明月驀然跌入了一個安心之至的懷抱當中。
滿是詫異的抬起頭，一眼便望進了陌上塵深不可測的眸中……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那裡面夾雜著一絲冷冽的殺意，快速的讓她難以捕捉清楚。
「叫我阿陌。」
陌上塵再度開口打斷明月未完的話語，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阿陌？
明月瞬間迷茫起來，猶記得以往，是誰一遍又一遍在耳邊提醒叫他師父……如今好不容易她習慣起來，怎麼會又一轉眼又要變了態度。
「今夜是特別的。」
明月正待表達出心中的疑惑，陌上塵已經先一步看破她的心思回了句……與此同時，橫手抱起她走向桌邊，遂把她輕輕的放於凳子之上，自己也隨之坐了下來。
今夜是……特別的？
腦海中不斷的迴旋著這句話語，眼前不由浮現出一幅幅臉紅心跳的場面……轉瞬明月又搖搖頭，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陌上塵所表達的定不是曖昧含義！
想到此，明月小心翼翼抬頭望向陌上塵……那一雙飽含滄桑的深邃中，確實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慾。
正待明月恍神間，陌上塵已然伸手在桌上倒了兩杯酒……下一刻，拿起一杯不明意味的遞給明月。
「這是什麼……」
明月伸手接過，下意識的詢問一句。
「合苞酒。」
陌上塵簡單明確的回答出三個字眼，與此同時向著明月手臂之處伸出手來。
下一刻，明月手中的酒杯卻已然落地，裡面的酒散落了一地。
「我……我不是故意的……」
明月亦是被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趕忙囁嚅一句……在見到陌上塵並未言語，而是正要為她再倒上一杯時，登時什麼也不顧的伸出手拉住陌上塵：「這合苞酒……能不能……能不能不喝……」
說這話的同時，明月眼裡滿是躲閃之色……陌上塵望著她這副模樣，眼裡劃過一絲深意，手中的動作為此緩慢下來，似是在探究著什麼一樣。
耳邊，傳來遠處輕微卻不容忽視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垂眼望了下手中的酒杯，陌上塵的嘴角劃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來，一時間帶動著空氣都變得冷冽下來。
「合苞酒，不能不喝。」
陌上塵語氣淡淡的不容拒絕，詭異的面具在燭光下閃爍著妖嬈異常的光芒。
「一定要喝？」
明月整張小臉皺了下來，望著桌上的酒杯顯然很是苦惱。
「嗯，一定要喝。」
陌上塵不動聲色的肯定一句，與此同時已經為她倒了杯來……末了，凝望著明月動人的容顏淡笑的附上一句：「不用喝太多的。」
明月悶悶不答的拿起酒杯，緊接著又伸手向前同陌上塵交了手臂……低眼望著杯中的歡酒良久，終是一閉眼的仰頭飲了些許，登時辛辣觸感在口中蕩漾開來。
陌上塵定是以為她不會喝酒，而實際上是根本就不能喝酒，至於緣由鮮少有人知曉……不過今晚是個特別之夜，因而她才未有立即說出真正的緣由，為此受罪一次也未嘗不可。
這合苞酒，沒問題。
陌上塵在將酒杯放於桌上之後，並未有察覺到合苞酒里除了些許催情散之外的東西，故而不由沉思些許……剛才明月推脫不願飲這合苞酒之時，只當裡面是被下了什麼藥物，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她，應該確實不會喝酒……末了，陌上塵心裡得出如此一結論。
與此同時，窗外分明有人到達前來……眼裡劃過一抹深邃，下一刻陌上塵站起身來，略一彎身將明月由凳子之上抱起，旋即走向床鋪之間。
「你……你這是要幹嘛……」
下意識的，明月伸手勾住陌上塵的脖頸……隨之又察覺到些許不對勁，故而舌頭都變得開始打結起來。
陌上塵不是說過不會碰她的么？那麼現在……又該作何解釋！
體內，漸漸燃起些許熱量，身體之上莫名的開始燥不安……難道是，中了葯？
這個可能性剛剛冒出心頭，明月已然被陌上塵放於床鋪之上……而就在此時，明月剎那間明白了身的異常狀況，問題理應就是出現在合苞酒身上。
合苞酒，顧名思義是新婚夜用於調和夫妻之間情調的必需品……而實際上，根本就是夾雜了一些葯之類，使之能夠順利洞房。
「自然是洞房。」
洞房？
明月不由一怔，陌上塵的自制力應該不會這麼差吧？畢竟……她尚能抵擋住這合苞酒裡面的藥力！
良久沒有動作，明月只得抬起頭去迎上，卻見陌上塵眼中滿是沉思的模樣……一時間，只得垂了眼帘。
正待明月開口詢問些什麼，陌上塵已然先她一步的輕聲一言……與此同時，在明月身旁上了床榻，解下兩邊的帷帳，使之營造出一個極其曖昧的氣氛。
「房外有人。」
望著明月滿是疑惑的神色，陌上塵唇角含笑的淡淡解釋，似是早已經料到了般。
洞房花燭之夜，外面卻藏有多人……這樣算來，倒的確是特別的！
「脫了外衫。」
最終，還是聽從的脫下了喜服……而陌上塵在剛剛接過之後，轉瞬扔出床幃之中，散亂在地上。
緊接著，在明月的注視目光下，陌上塵亦是褪去了喜服……如出一轍，隨手扔了出去，地面上霎時一片凌亂之至的景象。
剎那間，明月就此明白了陌上塵這樣做的含義……他是想讓外面那些人誤以為他們在洞房，從而達到窺探目的后而離去，只是那些人會是誰派來的？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決不會是塵王府中之人。
陌上塵側耳聆聽著外面的動靜，在得知他們並未離去之時，眸中斂了斂神色……除了皇甫御所派來的，怕是皇甫龍澤與慕容柔亦是派了人來，想要得知傳聞斷是真是假與明月之間的確切關係。
既是如此，遂了他們的願又有如何？
明月仰起頭來，恰好捕捉到陌上塵清冷眼中的那抹寒意……下一刻，卻見陌上塵伸出手指向著帳外燭光一彈，登時整個房間之內陷入了一片黑暗，只剩下些許月色散盡屋內，縈繞成一層朦朧模糊的氣氛。
「別怕，不會有什麼事的。」
許是合苞酒作用，還是別的什麼……明月只覺得渾身生出一股，心臟之處跳動的異常紊亂。
外面，應該還有著旁人，否則陌上塵決計不會這樣……可是僅僅是這樣，就足以讓她陷入情迷之中，不想去探究其中的確切原因是什麼，她想要的更多一點。
「丫頭，我們演場戲。」
耳邊，在此刻傳來陌上塵低低的一語。
明月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下一刻兩人擁著並肩躺了下來……緊接著，從床幃之間又再度扔出幾件衣物來，可想而知裡面是一副怎樣的刺情形。
「還不夠？」
床幃之中，陌上塵唇里嘲諷的言出三個字眼，卻是針對著外面還未離去之人……此時，陌上塵與明月兩人已經只著單衣，除此之外並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