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已然到達身前不遠處……由於不能站立的緣故,他就坐於輪椅之上抬眼與他對視著,身上蘊含了某些難以探測的能量。
「你是何人?」
花千夜望著來人,冷冷開口詢問一句……在這塵世之間,除了過於強大之人,否則根本無一絲可能抵擋住他所施之術。
他此刻不偏不倚、在關鍵時刻出現在這裡,理應純粹是個巧合。
「在下無城,是這北陵皇朝的天師。」
無城神色泠然的坐於輪椅之上,抬起的視線掠過了在花千夜懷中的明月之後,緊接著儒雅笑著答上一句。
「天師?」
花千夜口中重複了這兩個字眼,轉瞬似是明白了什麼般,邪魅的臉上登時冷笑連連……末了,睥睨著輪椅上之人,口中滿是嘲諷的意味:「怎麼就憑你,能夠阻攔得了我?」
無城聽后笑而不語,長長的墨色髮絲隨意散亂在身上……下一刻,在花千夜緊緊注視的目光之下,閉上眼伸出手指來回掐算,一副陷入深思的模樣。
過不多久,再度緩緩睜開眼來,某種閃爍著些許深不可測的光芒……而彷彿這一算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般,原本雲淡風輕的臉頰剎那間蒼白起來,就連額頭上亦是出現了涔涔的汗水。
「萬事,總是有可能的。」
不急不緩的,無城口中虛弱的對上一句……隨之,又如此喃喃的一念:「天地萬物,皆有靈性,各守本命,各執其能……如今,你想違背天命不成?」
「你這話,是何意思?」
花千夜臉色猛然一變,望向無城之時帶著深深的探究意味。
然最終,卻是一無所獲……他是凡人,切切實實的凡人。
無城唇邊的笑意並未褪去,更襯得他如玉的臉龐滿是清明……末了,與花千夜琥珀色的眼眸兩兩對視,語氣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冥冥之中,一切均要遵循原有規則……若是我不曾算錯,你懷中的女子曾有一劫,卻讓你最終逆改天意,免去了那一災難!在此之後,還為她染上了血腥。」
一席話語緩緩的言出,花千夜眼底的訝異隨著漸漸顯現出來。
的確,在青樓選花魁那日,明月命中該有一劫,那便是會遭到孟蝶的刺殺、從而受下重傷,甚至可能會就此丟了性命……但是最終,他趕來化身為青樓女子,出手救她免於災難。
也許,在常人看來,這只是簡簡單單的一件事情而已……但是依照他與她截然不同的境遇,卻是等於插手了她的命運。
至於此後的殺戮,他實在是難以控制住……再者那些人是為人間所煉死士,已經等於失了靈魂之人,死與不死根本沒有什麼區別?
而且依照目前看來,他所做一切皆是正確的……不然,他現在很有可能已經失去了明月、亦是他苦苦尋覓等待的阿尋。
「那又如何?」
理清心頭所有思緒之後,花千夜丹鳳眼微眯的注視著無城,裡面閃爍著不確定的異樣光澤。
「不能如何。」
無城坦誠布公的回了句,視線似是不經意落在花千夜懷中的明月身上……凝聚了片刻之後,墨玉臉上滿是平靜的附上一句:「本就不屬於一個世界,這樣強求又有何意義?」
末了,在對上花千夜接近薄怒的琥珀色眸子之後,無有懼意的再度平添一句:「她是北陵皇朝的天女,並非尋常之人,這一點你應比我更清楚……今日若你執意將她帶走,恐怕付出的代價不堪設想。」
無城的話語雖是短暫,卻在花千夜心中盪起層層漣漪……他何曾不知,明月是個特別的存在,哪怕她並不是阿尋的轉世!
只是沒想到,在這人世間竟還有如此通天曉地之人。
但是,那又怎樣……阿尋,他的阿尋,是一定要帶走的!
想到此,花千夜雙眼滿是殺意的射向無城,聲音冰冷的沒有一絲感情:「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一面之詞?」
無城臉上的那層平靜依舊,並未有過什麼波瀾……手下推動著輪椅向前行駛些許,直至到達花千夜最身前才停靠下來,緊接著嘆息的話語從口中緩緩說出:「人妖終殊途,這是個亘古不變的事實……」
人妖終殊途?
短短的五個字,在花千夜的腦海中反反覆復迴響……末了,垂下眼尋望著懷中沉睡中的女子,魅惑的臉上閃現出點點愁緒:是了,他怎麼忘了?她已經轉世、成為了一個凡人,與他根本就是處於相對的世界!
可是,他等了千年盼了千年,不就是想要找到她、從而使得她永遠呆在自己身邊嗎?如今,他怎能因這一點小小的挫折就改變初衷……人妖殊途么?那麼他偏偏為此一搏又有如何?
驀的,花千夜抬起投來,一雙琥珀色的丹鳳眼定定鎖在無城的身上:「你究竟是誰?竟能猜到我的身份!」
隨之,又不待無城回答,再度語調不明的冷冷附上一句:「殊途又如何?今日,誰也不能阻攔我帶她走!」
聞此,無城眉宇間皆是染上一層沉思……一陣風在此吹拂而過,帶動著地上殘餘的花瓣旋舞而起,落於無城沒有知覺的雙腿之上,映襯著青衫煞是相應。
花千夜因著無城沉默的態度,眼底滿是冷冷的嘲諷笑容,卻是不打算再對前方的陌上塵出手……畢竟,每殺一個人,就會多染一份血腥,增添一次罪孽!
而且明月適才剛剛說過,不喜歡看到他殺人。
「我並未想過阻攔……」
片刻時間過後,無城風清雲輕的開口淡淡一句,滿是淺笑的臉上瀰漫著深不可測的氣息……在看到花千夜抱著明月就要離開時,不慌不忙繼而添上一句:「她是北陵皇朝的天女,這一點無可否認……至於為何選中她,那麼就是上天的旨意!俗語說,天意不可違……若是你今天帶她離開,實際上會連累了她。」
說這話的同時,無城並未有太多的別樣態度,彷彿在敘述一件無所關緊的事情……但是在他心裡,卻是清楚的明白,在現在這個情況下,絕不能表現出太過的模樣。
況且,在此時耽擱的過久,定會誤了成親的時辰……到時,恐怕會引起在場之人的猜疑,畢竟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失過去。
花千夜身形微微一僵,顯然無城的話語說進了她的心裡……亦或者,也是他心中最為放心不下的一點。
「常人違背天意,下場一般會是受盡苦難!但若是天女違背天意,下場恐怕會是……魂飛魄散。」
察覺到花千夜的片刻微怔,無城適時拿捏正好的為之附上一句……雖然短暫,卻是句句深入心底,足以泛起層層波浪洶湧。
「魂飛魄散……」
花千夜口中呢喃著這四個字眼,手中下意識的用力抱緊了明月的身軀,仿若是在怕她會就此消失一樣……記憶中,失去千尋的痛苦在此刻歷歷在目,身形不覺顫抖著。
「是,魂飛魄散……上次那場劫難,就算你沒有出手,她亦不會有多大危險!但是這一次不同,這個天下需要她,最後的一切皆因她才能塵埃落定……除非她願意拋下一切跟你走,否則她就此消失於世上,那麼天下之局必將大亂!到時上天必會大怒,魂飛魄散便成為她的下場。」
無城波瀾不驚的為之解釋著,在這其中增添了些許誇大色彩……比如魂飛魄散,這一點他沒有依據;但是按照這隻妖對天女的痴情程度來看,必會為之顧忌。
他的法力過於高強,平常之人對他根本造不成什麼影響……而主上,經過皇甫御在路上的襲擊,身體還有待欠缺,他只能攻心為上、賭上一賭。
對於此番話語,花千夜寧願選擇相信、也不願拿懷裡明月的命運來做賭注……再者千年之前,阿尋的確差一點魂飛魄散,幸得最後性命終是保了下來。
他願意等,他願意尋……但若是連她的魂魄都沒有了,那麼他就徹徹底底的陷入絕望之中!
也許,現在並不需把她綁於身邊,只要知道她還活著,可以感應到她的安危就好……等待百年之後,他可以儘力說服她的靈魂、莫要再去轉世,從而永遠的相守下去。
可是只要一想到,她會與別的男子成親在一起的畫面……理智就會在剎那間全失,取而代之產生一股無名的濃濃怒火。
她若是能夠放下所有,情願陪在他的身邊離開這裡,那該又有多好……可惜,這只是他心裡的一個奢望,此時的她對他根本無有深情,更別提她若是得知他的真正身份之後,該是另一種怎樣的情形?
罷了罷了,不就是百年的時間……千年都已經等過,那麼百年又算的了什麼,不過是彈指一瞬而已。
這麼想著,花千夜不由緊緊的抱住了明月昏睡著的身軀,心中是滿滿的深情纏綿……她在這裡,她只要在這個塵世上、能被他找到就好!
把視線從明月身上移開,下一刻花千夜微眯著丹鳳眼望向無城,語氣中呈滿了意味深長:「以往,我倒是不信人世間算命一說……如今看來,不得不改變看法。」
明明算到他非人類,卻無一絲懼意的細細分述……這一點,絕對非常人能夠做到!
「略知一二罷了。」
無城很是平靜的回上一句,臉上原本的儒雅笑意忽而淡了下去。
花千夜絕美的臉上冷冷一笑,透露著些許悲憫的味道:「也對,這是上天賜予你的能力……明明知曉會發生什麼,卻是無力阻止、也不能阻止,這就是所謂的天機不可泄露!」
一語畢,望著無城臉上浮現出的那絲悲哀,花千夜臉上的冷笑加深了些許……末了,在低眼望向明月之時,僵硬的線條瞬間柔和下來,注視著她頭上的鳳冠良久,終是沒有伸出手取下。
俯身,再度在明月的唇上烙下一吻……而這一次,明顯是停留了許久的時間,仿若傾盡了畢生的眷戀。
除卻害怕她會魂飛魄散,他願意把她放開的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他不希望她不快樂,適才她一再拒絕跟他走,就已經表明就算她的人會呆在他身邊,但是心卻永遠不會。
不願她恨他,更不願她會受到什麼傷害……所以,他不能不顧一切的帶走她,只得把她留下來,從而以後在暗處守護著她。
想到此,花千夜似是下定決心般放開明月的腰身,讓她與在場其他人一樣站在那裡,卻是渾然不知眼前所發生之事……儘管在心中,有著千分萬般的不舍。
「恕我勸上一句,你與天女之間還是少為接觸……畢竟,這是在人世間。」
無城在花千夜轉過身子之後復而規勸一句,言下之意昭示著人與妖終究天差地別。
花千夜微微一頓,心下便已大致明白些許……畢竟非同一個世界,他的身份有異、故而最好莫要常來,否則中間不可避免會引出什麼差錯。
不愧為北陵皇朝的天師,面面都已想的俱到。
只是,在當尋找到阿尋之後,他不能確定是否還能像以前那樣、一直靜靜的等待……若是可以,他寧願這一生就這樣陪在她的左右,再不離開半分。
而目前,他只能狼狽的逃離開來……讓他親眼看著她與陌上塵成親,根本就是難以做到!
想到此,花千夜凝目閉神,不再去尋望他身後的明月一眼……下一刻伸手一拂,隨之一片紅光閃過之後,原地所站的花千夜瞬間消失了蹤跡。
在花千夜剛剛走過之後,卻見堂前那襲站著的紅色身影轉過身來……臉上的詭異面具,遮擋住了他所有的容顏,正剩下那雙深邃的雙眼一望不可見底。
「他是一隻妖?」
陌上塵走上前來,滿是淡然的詢問一句……目光在落於眼前的明月身上之時,多了一抹柔和的味道。
「天機不可泄露。」
無城雲淡風輕的回答一句,卻見陌上塵伸出手恆抱起明月,似是打算把她抱回堂前……眉宇間微微一皺,口中幾不可聞的一嘆:「主上,當真要與天女成親?」
「有何不可?」
陌上塵淡淡的反問一句,透露著一股清清冷冷的味道……適才若不是無城趕來,也許他已然與花千夜動起手來!至於最終結果,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風平浪靜。
望著前方在場之人,還在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心下盪起微微漣漪……從剛才的對話當中,不難猜出花千夜的身份,他之所以不像其他人那樣,大抵是因為早有預防的緣故。
目前還在疑惑的一點則是,據他的掌握所知,慕容明月早年一直呆在慕容府……那麼,她是怎麼與花千夜這樣的事情扯上密切的聯繫?
一邊這般想著,一邊陌上塵抬步就要朝著堂前走去……畢竟過不了多久,所有人都會從迷術中清醒過來。
「主上,為防那個預言發生,並非只有娶她這一個辦法……」
無城沉思半晌,終是開口緩緩的勸上一句……有些事情,他就是算到也不能說出來,只能表達其中的一些意思、讓人做好防備,畢竟那是天意命中注定、根本不能徑直的去做改變。
這應該就是身為天師的命中注定,眼睜睜看著慘劇發生的悲哀……適才那妖說的也許很對,他根本無力也不能去阻止什麼,但是偏偏又能提前知道。
「什麼辦法?」
陌上塵止住了腳步,隨之開口的言出一句……微風吹拂中,三千白色髮絲長長的迎風飛揚,更襯得一身大紅喜服妖嬈無比。
「比如,殺了她。」
無城溫潤的臉上笑意盡數斂起,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明的久遠思緒……旋即又信手拈起落於雙腿之上的花瓣,靜靜等待著陌上塵的回答,雖然答案早已明確於心。
陌上塵垂眼望著明月的容顏,良久是沉默一片……末了,終是抱著明月繼續走向堂前,雙臂間加重了些許力道,仿若在害怕明月會就此消失一樣。
「她,本性並不壞……我既已成為她的師父,就會對她的日後一切負責。」
空氣之中,一句平淡卻不容拒絕的話語傳了來……無城側耳聆聽著,眼眸中終是染上一絲痛惜,卻又對此無可奈何。
誰又能知,「情」才是那個血流預言的開始。
在將明月放回屬於新娘的位置之後,陌上塵低下的手中來回一拈……下一刻,被遺落在地上的喜帕迎風飄了而來,最後穩穩落在明月的頭頂之上,遮住了她的整張傾城容顏。
登時,僅僅就在這一刻過後,打破了原有的寂靜……在場之人剎那間醒轉過來,每個人臉上皆是一副迷茫之至的模樣,顯然對於剛才之事一無所知。
明月亦是如此,待睜開眼時,除了腦海中有些暈眩之外,眼前皆是一片喜帕的紅色……透過這片紅色,隱約可以看到身旁陌上塵的側影,而周圍所有的熱鬧則是漸漸重新回歸過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明明……她應該與花千夜在一起才是!
但是轉瞬,又像是猜到了什麼般釋然了許多……也許,也許花千夜在最後一刻,認清自己並非阿尋,所有才會就此放棄了她!
「還發什麼呆?耽誤七王爺的良辰,是你能負擔起的嗎?」
無城轉動著輪椅走進堂前,望著還在呆著的證婚人、適時的出聲提醒一句,與此同時周圍之人、皆是自動為他讓出位置來,只有皇甫御臉上冷笑連連的站在那裡。
聞此,證婚人一下子反應過來……在見著面前所站的七王爺陌上塵與天女明月之後,心下暗暗叫苦,怎麼會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出了岔!
隨之,又顧不得再說什麼,朗朗的高喊最後一聲:「夫妻對拜。」
四個字眼在半空之中落定,陌上塵與明月分別移動轉過身子……兩人呈著對立之勢,只此一拜,日後便就成為夫妻。
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明明知道這一切全都是虛假,但是心下卻夾雜著幸福感點點劃過……捕捉著身前陌上塵的影像,下一刻明月微微的就要彎下身去。
「等一下,你們不能拜堂!」
就在明月剛剛低頭的那一刻,門外一個尖銳的聲音傳了過來。
登時,明月整個身子變得僵硬起來,心下拂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努力剋制掀去喜帕的衝動,扭過頭來望著來人,依稀可以斷定是與她一直敵對的九公主。
皇甫絕在初九出現的剎那,心中燃起一絲最後的希望……他就知道,初九絕不可能看著陌上塵成親,卻一直呆在皇宮中袖手旁觀的,果不其然她終究還是趕來了!
許是急切的緣故,初九整個人略顯得風塵僕僕,在看到並未完成最後一個步奏時,長長的吁了口氣……隨之一步一步、盡量保持著平靜的走上前來,在她身後是緊緊跟著、卻滿是無可奈何的皇甫十一。
他用盡一切方法,說服初九能夠放下情思……但是最終,還是敵不過她的苦苦哀求!再者,也許該讓她來這裡永遠死心……七哥決定的事情,根本沒有人能夠為之改變!
「七皇兄,你不能……不能和這個女人成親!」
待初九走到陌上塵身前之時,迎著他滿是清寂的目光,滿是急切的表達一句……緊接著在接收到陌上塵眼中的冷冽之時,不由又深深的垂下頭來。
「七哥,莫要生氣!我想,小九隻是有話對你說……你知道的,小九對你有著很深的感情。」
皇甫十一上前一步到達初九的身側,定定的為初九辯解一句,從而緩解在場之人投來的各類目光,顧全整個大局……畢竟九公主與七王爺甚是來往密切,這一點在朝中已非秘密。
「是……七皇兄……我……我有話跟你說……」
初九從慌亂中回過神來,儘力平復下心中的無措。
陌上塵略帶深意的尋望了眼初九,視線不覺落於身旁明月的身上……末了,終是閉了眼眸淡淡道:「長話短說,我與阿月還要成親。」
成親?
這個明晃晃的字眼,如同一把利刃插在初九的心頭之上……陪伴多年之人,轉眼間卻要迎娶別的女人,這一點怎能讓她接受?
「七哥,如果梨若姐姐回來……你還會不會與天女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