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來！」
明月看著陌上塵向她靠近過來，不由得大聲呼喊一句……想起之前在選天女時，一百名妙齡少女生生在面前竹尖穿心、最終血流成河的悲慘場景，心下閃過一陣又陣的悲傷情緒。
「丫頭，你太累了……」
陌上塵似是嘆息般的說著，隨之向著前面走上一步的伸出手：「跟我回府休息。」
明月望了望陌上塵修長極美的手掌，整個身子卻並未動過一絲一毫……視線不由在陌上塵的身上巡視一圈，卻是找不到所謂的殘忍之意，可是現實卻總是不盡人意。
「陌上塵，若是弘袖的死是個解脫……那麼我問你，那一百名女子死去又是怎麼回事？既然你早就選定我是天女，為什麼還要犧牲那麼多人的生命？陌上塵，難道你沒有看到失去女兒百姓的絕望眼神嗎？難道你不會感到良心不安嗎？難道人的命在你眼裡……就是那麼低劍嗎？若是這一切僅僅是為了給我一個身份，讓我下嫁於你……那麼我在此很清楚的告訴你，我、不、嫁！」
長長的一句話從口中說出，彷彿費盡了明月所有的力氣似的，最後止不住的撫著胸口喘著氣。
「這個就是你此刻的心結所在……」
陌上塵看著明月發泄著的態度，並未動怒一絲一毫，只是淡淡的語出一句……似是疑問，又似是肯定，唇邊所帶的那抹笑容依舊未曾退卻。
「是，這就是我的心結所在！陌上塵，除非你能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明月說著兩眼定定的望向陌上塵，脖頸處被恨生所咬傷的血口漸漸凝固起來，只有將近乾涸的血跡在紅衣上妖嬈綻放著。
「這是規矩，選天女必經的過程。」
陌上塵眼神斂了斂，深邃的眼底之處泛起點點漣漪……末瞭望著明月還在僵硬著的態度，繼而再度附上一句：「你是天女，並非我選定……丫頭，這是你註定的命運：想想在百名女子跌入竹尖的時候，你是如何的相安無事？」
緩緩一語畢，使得明月漸漸的鬆弛下來……回想著之前選天女時，她卻在離竹尖那麼近的地方停住，而下面根本未曾有支撐著她身體的東西，隱隱透露著怪異。
可是聽得陌上塵此刻的話語，她根本無從去產生什麼懷疑……甚至於，她在內心深處一直是信任於陌上塵的，而他沒有理由來欺騙她，畢竟那一百名女子對他來說並無其他作用！
可是天女……在北陵皇朝，真的有天女這一說法嗎？
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紀，定是未曾有人會信的……但是既然她連穿越都在經歷著，那麼依稀間還是能夠對這個事情少許接受的！
「可是陌上塵，我不懂……為了單單選一個天女，就要無緣無故犧牲那麼多人的性命嗎？」
抬起眼，明月清澈透明的眼神中折射出滿滿的疑惑……頗具傾城之姿的臉上，漸漸瀰漫出一層傷感之意。
「丫頭，這是規矩。」
陌上塵簡單重複著這個意思，整個人並未曾有什麼波動。
「規矩？這算是什麼規矩……」
明月無神的繼續喃喃出聲，眼前彷彿又浮現出那些女子臨死前那種絕望至極的眼神來……那一幅用百名女子鮮血染紅的畫面，彷彿在腦海中定格了一樣，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陌上塵緩緩的抬步走到明月，然後伸手輕輕的攬過明月的肩膀，帶著些許安慰之意……末了在感受到明月依舊無法釋懷的心情時，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丫頭，世上的紛亂事情，又有誰能說得清？保護好自己，便是收穫的最大賞賜。」
一語畢，思緒悠揚的明月聽得懵懵懂懂。
但是唯一牢牢記住的便是，那些女子的死去並不是陌上塵下的手……在此之前，她甚至難以想象，若是陌上塵承認百名女子是他刻意安排、從而慘死在她眼前，那麼她該用什麼心態來迎向他！
還好，還好不是他……她將要嫁給之人，絕不會是那般心狠之人！
但是饒是這樣，明月心下對於這個所謂的規矩還是一點也不能理解……選中天女，為何一定要那麼多的生命陪葬，難道說這是在以鮮血起誓嗎？
看那些失去女兒的老百姓，在選出她為天女后壓制住傷心、恭迎天女的卑微模樣……無一不在證實著一個道理，天女在他們的心中占著無可厚非的位置。
降福嗎？她真的能給北陵皇朝降福嗎？
陌上塵說這是她註定的命運，在此之前她以為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在親身經歷過一些事情之後，這才得知天命不可違的確切含義！
這般的想著，明月的身子隨著陌上塵的攙扶往回徐徐走著。
然在剛剛走了些許路程之後，陌上塵忽而想是想到什麼般停留下來……側下頭尋望著明月未有面紗遮蓋的絕美臉龐，眼底劃過一絲思考的神色。
下一刻，陌上塵伸出長長的衣袖稍用力一撕扯……登時，撕下一個狀似面紗的形狀來。
「陌上塵，你這是做什麼？」
明月在努力平復下心中的複雜心情之後，在望見陌上塵這一怪異動作時不由盛滿了疑惑。
「按照規矩，所選天女見到的第一個人必須是天子。」
陌上塵邊說著邊拿起撕下的衣衫，隨之代替面紗遮擋在明月的臉上……末了，又似是考慮著什麼緩緩附上一句：「切記：以後在旁人面前，萬不可再這樣直呼我的名諱。」
這是道理，卻亦是事實……也許在陌上塵面前，明月直呼他的名諱，若他不在乎便是無事；但是若在旁人，特別是皇室之人面前這樣稱呼，那便是一種大逆不道的行為。
明月自是明白這個道理，因此並無有什麼話來反駁陌上塵……但是清澈的眸子卻閃過一絲思考之意，口中隨著所思考之事緩緩詢問出聲：「在旁人面前，我會謹記你的提醒……那麼，若是只有我們兩個人時呢？就像現在，我可以喚你什麼？」
說這話時，明月微微側過身子定定望向陌上塵……除卻臉上被遮擋住的部分之處，完美的沒有一絲瑕疵的傾城容顏，隱隱閃爍著希冀的色彩。
「在無人時，喚我為師父。」
陌上塵淡淡的回答一句，與立定三個條件那晚的語氣如出一轍。
明月對於陌上塵這等態度不由嘆了口氣，末了忽而又抬起頭來：「陌上塵……不！師父，你剛才說天女見到的第一個人必須是天子，若除卻剛才看不見的恨生外，我見到的第一個人豈不就是你？」
陌上塵身形微微一頓，對於明月所言的這句話語明顯是有著觸動的……但僅僅是一瞬，俯身望著明月的眼眸中飽含深意：「見到天子與見到我，是一樣的。」
話末，在明月微微訝異的目光之中，陌上塵復而伸出手攬著她的肩膀……原本明月還想詢問什麼的話語，在到達嘴邊時忽而又發不出聲音來。
見到天子，便是見到皇上……而如今，陌上塵回答是見到天子與見到他是一樣的，那麼是不是就預示著……陌上塵想當皇上？抑或是，他會是日後指點江山的帝王！
想至此，明月不由渾身打了個冷顫，緊接著又無意識的搖搖頭……不能，不能再亂想下去！
也許陌上塵所表達的意思是，他們之間已經相識，甚至以後還會以夫妻的身份在一起親密生活……所以，才會說那句擾人思想的話語。
可是，真的是這樣簡單嗎？
在心情極其複雜當中，明月跟隨著陌上塵的腳步朝著回去方向走去。
「師父，九公主打你的那一鞭子……現在，還疼嗎？」
在快要走出樹林之時，略走的靠後些許的明月在望見陌上塵背部時，不由得出口詢問一聲……那天，原本初九打她的鞭子被陌上塵所擋下，記得那時都涔出了血跡。
但是在這三天裡面，她只顧想著選天女之事，加之陌上塵似是有要事繁忙……因此對於陌上塵身上的這道傷口，漸漸淡忘了下來。
「無事。」
陌上塵淡淡語出兩字，唇角所牽扯的微笑弧度使得明月微微怔住。
接下來兩人均是沉默許久，漸漸到達一處空地之上……然而就在這同一時刻，空中忽而傳來一陣陣特殊撩人的香味，瀰漫著四處消散。
幾乎用不著思考，明月旋即猜出了來者是誰……每次來時散發著這種奇特之香，除了花千夜再無他人！
下一刻如明月猜想般，一襲紅衣的花千夜從著半空中緩緩的落下……火紅色的衣衫在半空中翻轉飛舞著，媚惑如絲的臉上完美無瑕，眼底的那抹笑意隱隱間散發出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明月只感到自己的這副傾城之姿……在與花千夜相比時，根本及不上一絲一毫。
「小月兒，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花千夜落在地上之後，望著前方與陌上塵並肩的明月徐徐詢問一句。
原本他是不願再插手明月之事，但是剛才卻明顯的感受到明月心裡極大的恐懼，想必是經歷著太多人的死亡……為何會感應到她？他亦是不太清楚，但是若她有危險，他知道根本無法袖手旁觀。
畢竟，阿尋來到過她的身邊……深算起來，她與阿尋理應是頗有淵源的！
明月望著站在那裡的花千夜，口中下意識的呼喚一句……本想抬步上前，肩膀卻被陌上塵緊緊的擁住，一時心裡不由變得不安起來。
「他？」
花千夜在看到這個白髮男子阻止明月來到自己身邊時，妖嬈的臉上閃過一絲嘲諷，口中低低的呢喃出一個字眼……末了，又像是想到什麼般緩慢附上一句：「小月兒，他不就是上次你所保護的那個人……怎麼，想阻止她來到我的身邊？」
前一句還是同明月所言的話語，下一句卻把視線轉移到了陌上塵身上。
在觸及陌上塵深邃眼神的一瞬間，花千夜的臉色微微一變……怎麼會，他怎麼會有這般的一雙眼睛？
「不管你是誰，不管你來自哪裡……明月是本王將娶的王妃，她只會站在本王的身邊。」
陌上塵感受到花千夜身上非同尋常的氣息之後，眼神中盪起層層漣漪，與此同時握著明月肩膀的手臂緊了一分……若是不曾感知錯誤，這個來人並不是一般的角色。
「娶她？」
花千夜原本妖嬈的笑意夾雜上了一抹冰冷，略帶疑惑的兩個字眼聽不出確切的心意……不過任誰都能夠聽出，此刻他是極其不悅的。
明月感受到花千夜與陌上塵之間分外怪異，在兩者之間望來望去之後……最終，視線定格在陌上塵的身上，思考了片刻之後朝著陌上塵耳邊靠近些許小聲附上一句：「千夜姐姐，她並不算是壞人……以前她救過我……」
姐姐？
陌上塵在聽到明月話語中的敏感字眼后，抬頭不由又與花千夜直直相視了下……驀然微微嘆口氣，是誤導亦或者是什麼，前方的這襲紅衣美艷之人，分明是個男子輪廓。
「陌上塵，是嗎？」
花千夜閉上眼睛略算了一下之後，呆睜開眼來已經獲知到陌上塵的名字……在與陌上塵相對的時候，心下對於那雙深邃至極的眼眸再度顫了一分，但是旋即話語中又帶上濃濃的決絕之意：「聽著：我不準，你娶小月兒。」
「若本王……非娶不可呢？」
陌上塵並未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懼意，言語亦是漸漸變得冰冷起來。
「那你……非死不可！」
花千夜說著眼眸閃過一絲猩紅，整個身子散發出一種肅穆的殺意來……就連原本平靜微暖的天氣，隨著他的變化竟然慢慢轉變著，彷彿瀰漫了一層陰暗的氣氛。
明月看到花千夜轉變成這個模樣，不由得回想到他那次殺人時的情景……心下猛然一顫，在經歷過百名女子的死去之後，她實在無力再去承受任何一條生命的流逝，而在這個人還是陌上塵的情況下。
想到此，明月用力掙脫開陌上塵手臂的牽制，從而上前一步到達陌上塵的身前……望著前方紅衣搖曳在地上、容顏傾天下的花千夜，明月想也不想的伸開雙臂擋在陌上塵的身側。
「姐姐，你不能傷害陌上塵……」
明月略帶無措卻充滿著堅定的聲音緩緩從口中說出，使得在她身後的陌上塵微微訝異。
「一絲一毫都不能？」
花千夜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彷彿明月的這個動作對他構不成什麼波動……但是若仔細看，就會察覺他的身子在明月說出這句話語后變得僵硬起來。
「是，一絲一毫都不能！」
回答這話的同時，明月臉上被陌上塵所撕下的衣衫所遮擋著，只留下一雙清明的眼睛露在那裡……微風吹拂當中，黑色髮絲隨著向後輕舞飛揚，對峙的態度一直僵持著不下。
「明月，你讓開。」
陌上塵對於眼前這個情形並無一絲波瀾，只是伸手就要拉過明月在身前的阻擋……隱隱中，似是要與花千夜交手，從而抵達最後的勝負之分。
「陌上塵，他會殺了你的……」
明月依舊定定的站在陌上塵身前，呈保護姿勢的雙臂從不曾低下一點一滴。
領略過花千夜親手殺人之後，明月不敢有絲毫的疏忽……他是救了自己沒錯，但是若他泛起濃濃的殺意，那麼她只能選擇保護她想保護的人。
她不能，不能看到陌上塵死在她的眼前……哪怕這個可能性，只是萬分之一也不行！
花千夜這次眼底深處明顯劃過一絲傷痛，眸中的血色漸漸散去，彌留下的只是濃濃的悲傷與失望……在她的眼中，他就是那般不堪之人嗎？
殺人，呵……她可知？有些人連讓他動手的資格都沒有！
「小月兒……」
口中低低的呼喚一聲，其中夾雜著太多的纏綿與眷戀……守候了千年，等待了千年，無望了千年，好不容易出現一個與阿尋有關係之人，奈何卻依舊是不屬於他。
一如千年之前，阿尋不曾屬於過他一樣。
明月是他心中對阿尋的一個掛牽，若是在尋常的情況下，他不願、也不能去出傷害她……否則，他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才能尋測到阿尋的一點信息。
可是這種心痛的感覺，真的很難受呢！
「姐姐，你在我的心中是個好人……我真的不想……不想看到你殺人……你曾說過，為了我才殺人……那麼能不能為了我，以後絕不再殺人？」
明月望著花千夜的沉默不語，極其艱難的接而語出一句……是了，他曾說過，為她才動手殺的人！
花千夜臉上的笑意加深，整個人忽而呈現出一種溫柔的色彩：「小月兒，我只問你……你可是，再不願見到我？」
明月面帶猶豫的呢喃出一字，卻是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回答……對於花千夜，她是一直有著好感沒錯，但是絕對沒有往那方面去的想法。
可是如今，他忽而這般的認真詢問自己……就像原本平靜安逸的心湖，忽而被人丟入了一顆石子般，泛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姐姐，我沒有不願意見到你……」
半晌后，明月咬著唇抬起眼與花千夜兩兩對望著……但是在此期間，卻依舊站在陌上塵身前未曾動過半分，就連雙臂亦是先前那般的張開著。
「若是這樣，小月兒……跟我走，可好？」
花千夜在聆聽著明月的回答之後，口中繼而接出這麼一句話語……魅惑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地方中更顯得餘音繚繞，最終蠱惑了誰的情。
明月微微一愣，在觸及到花千夜極其堅定的神色時，整個身子漸漸變得僵硬起來……末了，側過頭望了眼身後一直淡漠看著事情進展的陌上塵，待回過頭來之後終究搖了搖頭。
「不！我答應過陌上塵，陪在他的身邊……」
低語卻堅定的話語從明月嘴裡緩緩吐出，一時怔住的是兩人的心。
陌上塵站在明月身後，看著一襲火紅衣衫的她就這麼呈保護姿勢站在他的身前……眼眸中泛起點點沉思，夾雜著一股經年不遇的暖流劃過身子。
願意留下，是因為他答應過完成弘袖遺願的事情嗎？可是在她所提的那兩個願望中，似乎並沒有一絲確切的實質要求……只娶她一人，永遠寵愛她，他突然猜不透這個女子的心思所在。
「這麼說，小月兒的選擇是他……」
花千夜還是笑著，但是笑中卻夾雜了眾多的苦澀與痛楚……是對答案的太過失望，亦或者是別的什麼不得而終。
「姐姐對不起，我沒有辦法……」
明月不忍心去看花千夜憂傷的眼神，只得垂下頭低低的附上一句。
是了，她確實沒有辦法……沒有辦法放棄一切跟他走，沒有辦法詆毀答應過陌上塵的要求，甚至沒有辦法看著陌上塵繼續那麼一個人孤獨下去。
一切的一切，她根本無暇顧到兩全其美……若是在面臨著花千夜與陌上塵之間，她想她依舊與上次的選擇一樣，再次拂了花千夜的心意。
殘忍嗎？
她一直害怕陌上塵會變的殘忍，但是現在忽而想來……一直殘忍之人，其實是她自己吧？
殘忍的裝作什麼不知，殘忍的威脅花千夜不準傷害旁人，殘忍的踐踏著他對自己的那份愛……明月啊明月，到底幾曾何時你竟是這樣的令人厭惡？
「小月兒，以後不要再感到絕望……這樣，我就不會出現在你的眼前。」
花千夜邊說著邊轉過身子，妖嬈無比的紅衣在地上翻轉出一個極美的弧度……遠遠看來，像極了一朵盛開著的妖嬈彼岸紅蓮。
「千夜……」
就在花千夜欲要行走的一瞬間，明月口中忽而呼喚出聲……那般低吟流轉，讓人感到絲絲暖意。
花千夜的身體頓時僵在那裡，依稀間很想得知接下來明月會說些什麼。
「千夜，我希望你能夠幸福。」
明月望著前方負手而立的紅衣身影，輕輕的真誠緩緩一句……看著他這般，她的心下沒來由泛起一陣陣難過之意，這一切的錯起因是由於她。
不要感到絕望？
花千夜就是由於感應到她的絕望，所以才會這樣趕到自己的面前嗎？可是這一切，隱隱間又透露著些許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