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這只是一場夢,我早已經在你到來的那天死去。」
慕容明月笑著解釋一句,臉上滿是柔和的光芒。
「對不起……」
明月望著她,瞬間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口中低低道了句歉。
「為什麼對不起?」
慕容明月眼中似是閃過一絲疑惑之意,梨花雪飄落中把她映襯的如同墜入凡間的仙子。
「我佔據了你的身體,可是事實上我並不屬於這裡。」
明月如實的這般一說,每每想起自己在睡夢中莫名穿越來到這個陌生朝代,心下一直是萬分疑惑的。
「怎麼會呢?這具身體本來就是你的,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一定會是……千年之前所犯下的罪孽,在這一世終究該走向結束。」
慕容明月天籟般的聲音在明月耳邊迴響,但是到了最後那句話語時卻是忽而低了下來……跟著神色亦是變得傷感起來,漂亮的眉頭緊緊相皺。
明月一時腦中全是閃爍著疑惑,因為慕容明月所言的這些話語,沒有一句能夠是她所能理解的。
「你說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明月不由開口緊緊的詢問一句,腦海中在此時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眼前的這個女子根本不是慕容明月,而是別的什麼重要人。
否則為什麼一觸及到她的眼睛,她就會感到莫名的悲傷,甚至想要流下眼淚來。
「你不需要懂,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好。我知道你受了許多的苦,但是一定要堅持下去……畢竟,你終於來到他的身邊了!」
慕容明月語氣輕微的說著,轉而整個人從明月身旁緩緩的站起……轉身迎接著天空中飄落著的梨花雪,近乎透明的身軀讓明月感受到她有些不真實。
明月原本想要跟著起身,去往慕容明月的身後追尋問個究竟……但是剛剛一起身,布滿血跡的身上登時傳來無邊無際的疼痛,阻擋了她的所有動作。
怪了,這不是在夢中嗎?為何還會有這般真實的感覺!
「他……是誰?」
口中下意識的詢問一句,隨之明月的心臟處莫名泛起一陣陣疼痛。
「你要愛他,知道嗎?不論他做了什麼,都要一直一直的愛他……這一生這一世,絕對不能負他!」
慕容明月背對著明月再度附上一句,不明的話語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明月聽。
「他到底是誰?你……又到底是誰?」
明月只覺得腦海中亂成一團,滿臉痛苦的呢喃一聲……彷彿對於有些事情明明那麼的熟悉,卻是在此間一點一滴也記不起來。
她該愛誰?
她不能負誰?
他與她,會是誰?
「他是誰?這點要靠你自己去追尋!而我……其實就是你。」
慕容明月淡淡繼續說完最後的怪異話語,抬步就朝著迷霧中走去……月牙白的衣裙隨著寒風飄舞在後面,形成一幅凄美極致的畫面。
「不要走!」
明月朝著她大喊了一聲,整個身子在地上用力向前爬著行走……這個女子既然這麼神秘,一定知道她為何會來到這個陌生朝代!
若是錯過了這一次,她不知道究竟何時才能夠解開這個謎底?
「我來,只是想將慕容明月的記憶還給你。明月,答應我:這一世,絕不能再負他!」
一語畢,慕容明月頃刻間消失了蹤跡。
天地間,只剩下了無邊無際的大雪紛飛……其中夾雜著曼舞的梨花瓣,一點一點落在明月的身體之上。
漸漸的,明月整個人被掩蓋起來。
明月驚叫一聲的從睡夢中猛然睜開眼睛,額頭上早已布滿了層層汗水……但是由於她這一個劇烈的動作,不經意牽扯到背部的傷口,泛起一陣陣的撕裂疼痛。
還未等看清楚她現在身在何方,一雙冰涼的手掌早她一步的覆上她的額頭。
「是不是做惡夢了?醒來就好了。」
緊接著耳邊響起如此一句,帶著一股讓明月感到安心的力量。
下意識的抬起頭,恰好對上面前陌上塵深邃無波的雙眸……正待明月想要開口來說些什麼,比她更快傳達的卻是腦海中的記憶。
關於慕容明月的記憶彷彿像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到來衝擊著她,使得明月不得不再次閉上眼睛看著面前閃過的畫面……那些事情是那麼的真實,彷彿就跟她親身經歷過一樣。
從慕容史領回府之後,慕容明月所有的經歷頃刻間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讓她感受著慕容明月的無助於彷徨,心下泛起一陣陣的疼痛。
年幼時,小小的慕容明月站在那裡,接受著眾多人的恥笑目光,成了連下人都能騎在頭上之人……為了能夠在這個充滿算計的王府中安然生活下去,她費盡心思掩蓋了傾城之姿。
那個收養她的慕容史,一次又一次的把她帶到暗室里詢問著南宮雪的下落……那個南宮雪是慕容明月的娘親,可是慕容明月的記憶中真的未曾見過這個女人。
最後的畫面定格在一片湖邊,慕容纖極其狠毒的視線死死盯著她。
「慕容明月,你根本不配嫁給御哥哥……所以,去死吧!」
慕容纖冷冷說著猛然伸手向著慕容明月大力推了一把,始料未及的慕容明月就這樣直直墜入了湖中。
湖水是那麼的冰冷刺骨,不熟水性的慕容明月在湖水中由最開始的艱難掙扎,到最後的放棄抵抗……漸漸的,雙眼絕望的閉上眼睛。
不論如何,好好的活下去。
彷彿能夠預知到會有人以後獲得這份記憶般,臨閉上眼前慕容明月口中描繪出這一句話來。
然後,整個畫面陷入一片黑暗。
臉上,明月的淚水在上面肆意流淌不止……慕容明月所經歷的是那麼悲慘,竟然到最後是被人活活推入湖中淹死!
儘管弘袖臨死前告訴過她這件事,但是真真切切的親身體會之後,又是另一番深入心臟的感受……她能感受到,能感受到慕容明月是那般的無助!
在這其中,明月再一次經受了人世間的冷漠與折磨。
是誰在呼喚她?
明月潛意識裡思考著,眼前不由再次閃現過一幅畫面,雪花紛飛的梨花樹下,一襲白衫的男子負手而立,口中一遍又一遍的輕音低轉呼喚著她的名……他的語氣是那麼的悲傷,彷彿已經在此等待了千年。
她一次又一次的邁步走上前去,想要看清楚他的確切模樣……但是每一次都是一種徒勞,最後只能看著他化作一團碎片迎風逝去。
明月口中呢喃一聲,再度緩緩的睜開了雙眼……只是短短的片刻時間,卻是感受過了慕容明月多年來的經歷。
「發生什麼事了?」
陌上塵看著剛才明月蘇醒之後又閉上眼睛,此刻忽而雙眼中滿是淚水,彷彿遇到了什麼事情般。
明月剛剛開口一字,淚水卻是抑制不住的落下,一時竟停也停不住……回想著在記憶中慕容明月的悲慘經歷,漸漸附帶著哭出聲來。
「一切都過去了,別哭。」
陌上塵說著緩緩把明月的頭伏在自己的雙膝上,雙手一下又一下的撫著她柔順的髮絲,做著為她紓解心中沉悶難過的動作。
漸漸的,明月許是由於陌上塵安慰她、又許是哭累了的緣故,終於停止了哭泣,只是口中依舊時不時哽咽著……而陌上塵雙膝上的衣衫,早已被她的淚水浸濕了一大片。
平靜下來之後,明月回想著之前的那個夢境,又結合剛才得到慕容明月的記憶……一時有些猜不透,到底這一切是真實的還是虛擬的。
那個女子真的是慕容明月嗎?
不論如何,好好的活下去……這句話語是慕容明月臨死之前所言出的話語,隱隱間似是說給她來聽的。
這麼說來,慕容明月是知道她會來到這裡……想起夢境里她說的一句又一句奇怪話語,明月一時只覺得這一切就像一個深霧中的無止境謎底,答案只能靠自己慢慢來找尋。
「陌上塵,我睡了多久?」
回過神來之後,明月趴在陌上塵雙膝上疲憊的詢問一句。
「三天。」
陌上塵收回之前撫摸著明月髮絲的雙手,如實的回答出兩個字來。
「哦,三天……什麼?三天!」
明月迷濛的複述一句之後,下一刻反應過來語音加重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但僅僅是這般的一個激動情緒,背上的疼痛頃刻間再度傳過身子。
「嗯,三天。」
陌上塵淡淡為她確定一句,心下泛起一絲波瀾……今晚是十五月圓之夜,第一次的噬心之痛會開始發作。
明月咬咬唇,緩緩認清情勢后回歸到現實中來……有那麼一瞬間,她忘記了背部上的那一百鞭撻。
那是皇甫御所賜給她的,每一鞭每一撻打斷都是她與他之間相連的情和份……唯一讓她感到無奈的是,最終她還是和皇家人扯上了關係!
但是陌上塵手裡有弘袖的那封信,且不說他是如何得來的,單憑那是弘袖遺願的這一點,她就絕不能放任不管……無論如何,她會在傷好之後拿到那封信,繼而完成弘袖的遺願!
當然,她還沒有笨到直接伸手去要……最起碼,先探清楚陌上塵的目的是什麼!
想到此,明月不由得稍稍動了一下身子……雖然身上蓋著錦被,卻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背部沒有衣服的遮擋,想來應該是怕觸及到傷口,所以把那一塊的衣服裁剪了去。
但是只要一設想,原本光潔的背此刻滿是猙獰,明月眼光不由得又暗了下來。
「陌上塵,你為什麼救我?」
仰起臉望著陌上塵臉上冰冷至極的詭異面具,感受到白色髮絲拂過臉頰上的微癢之意,明月終是忍不住的出口詢問一句。
「娶你,做我的妃。」
陌上塵不曾看向明月,只是口中淡淡的回答一句。
根本未曾想到會是這個答案的明月,臉上有著一時的錯愕……待慢慢的反應過來之後,望著理應不會開玩笑的陌上塵,不由得忍著痛從他的雙膝上退下,漸漸整個人縮回到錦被之中,只留下一個腦袋露在外面。
陌上塵下意識的低下頭,望向明月的眼神閃過一絲不解。
「傳聞中,你不喜歡女人?」
努力平復下劇烈跳動的心,明月盡量生出勇氣的想與陌上塵平靜對望著,但是卻發現怎麼也不成功。
「不是傳聞,是事實。」
相比於明月的慌張無措,陌上塵則是淡漠的許多。
「那你為什麼娶我?」
心下猛然一窒,接著幾乎帶著質問之意的對著陌上塵詢問一句。
陌上塵就此沉默了下來,彷彿在思考該用什麼話語來回答明月的問題,又或許根本不願做出解釋……末了低下頭來,望著臉上閃現出焦急之意的明月,淡淡說出心中所想:「娶你,只是必須做的事情而已。」
明月聞言,只覺得身體頓時僵住……為陌上塵的淡漠,亦是為了在他對自己根本無一絲感情。
這一生這一世,絕對不能負他!
明月忽而記起夢境中那個女子所交代的這句話語來,一時心下泛起層層波瀾……她口中所說的「他」,會是陌上塵嗎?
若不是,她為什麼單單心裡對他有些特殊感覺;若是,他卻是個斷,又談何負與不負?
正待明月還想問什麼時,空氣中在此忽而傳來一陣似有若無的清香。
明月眼神一凜,只一瞬就隱隱可以猜到來者是誰……但是在上次分別之際,他決絕的背影明明昭示著再也不想見到她,為何現在又會出現?
突然想起身旁的陌上塵,明月快速的抬起眼……卻見靠在床邊的陌上塵,不知何時已經閉起了雙眼,隱隱似是昏了過去。
回想起在洞房之夜第一次相遇時,弘袖亦是在他出現時昏了過去……依稀間,明月猜到這其中應該是有著什麼緣由的。
少頃,房間門猛然被人推開而來,緊接著一根紅色的絲綢漸漸在空中出現漂浮著。
明月被稍稍嚇住了些許,但反應過來時,才發現外面此刻已經是將近夜晚……一些奇異的花在庭院之中綻放開來,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是顯得燦爛奪目。
由於剛醒來不久的緣故,明月並不知自己此時身處何方。
然接下來的場景,卻使得明月不覺驚呆住。
只見在繁花盛開的庭院之內,一襲紅衣的花千夜從著天空中緩緩的落下……在他身上長長的紅色絲綢,在夜風的吹拂下向後輕揚,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魅惑至極的氣息。
與之前三次不同的是,這次花千夜在落地之後面帶焦急的快速朝著房間里大步走來……看的太過認真的明月,甚至可以觀察到他的腳步呈現出了有些凌亂的味道。
「阿尋……阿尋……阿尋……」
花千夜進入房中后不停的呼喚著,臉上的悲傷與驚喜重重交織,讓明月難以分辨出他的確切情緒。
然半天,卻是無人響應於他。
臉上的希冀漸漸冷卻下來,緊接著花千夜忽而抬頭直直的望向明月……一時沒有防備的明月就這樣望進他的眼眸當中,裡面所夾雜著的複雜情緒讓明月感到一陣心悸不已。
「阿尋在哪裡?」
花千夜一步一步的朝著床邊靠近,眼眸中閃過一絲血色,隱隱間帶著幾分殺意。
明月渾身一怔,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回答什麼。
這樣的花千夜,是她從來未曾見過的陌生……每一次相遇時,他總是帶著極美的笑意,讓她倍感親切;可是這一次,他的突然轉變讓她感到莫名的不安。
「我問你,阿尋在哪裡?」
看著明月的沉默不回答,花千夜一眨眼的俯身靠近至明月身旁……旋即在明月的錯愕之中,伸出手猛然緊緊箍住了她的脖頸。
「咳咳……姐姐……我不知道……」
明月頓時只覺得呼吸變得異常困難,想要掙扎背後卻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一時整個人難受至極,只得伸出手用力的不停拽著花千夜的手,但是卻明顯的無濟於事。
「不知道?是你把阿尋藏起來了,對不對?你把她還給我,把她還給我……還給我!」
花千夜魅惑的臉上此刻閃現出了一絲瘋狂的神色,手中不覺更加的用下力來,使得明月只能無助的望著他……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明月在此間望見了花千夜喉嚨間的那個突起。
他不是女子嗎?怎麼可能會有男人才有的喉結!
明月腦海間疑惑了一下,但僅僅是一下過去……望著面前不同於以往的花千夜,明月只覺得自己剛剛撿回的命又要被無情奪走。
「花千夜……住手……我不能呼吸了……」
喉嚨間艱難的再度喊出一聲,明月不由得用力掙扎的搖了一下頭……瞬間,散亂髮上的簪子隨著這個動作掉了下來,沒有約束的青絲瞬間灑滿了明月的肩膀。
「叮……」
簪子從著花千夜火紅光滑的衣衫上落下,直直跌在地上,碰撞出了一個極其輕微的聲音……在落地的那一瞬間,簪子似乎還閃爍了下微光。
僅僅就是這個聲音,使得花千夜彷彿感應到什麼般的手上登時停了下來……望著面前明月似是熟悉般的眼神,花千夜些許狼狽的向著後面退後一步。
俯身撿起地上的簪子,感受到上面所傳來的微弱響應……漸漸的,花千夜的臉上再度出現了之前的笑意。
「是阿尋……是阿尋……她來過……她真的來過……」
花千夜語中喃喃的說著,整個人透露出一股悲傷又欣喜的氣息。
明月忍不住為此時的花千夜感到一陣心疼,儘管在前一刻他還差點傷害了她的性命……但是他救過她兩次,算起來還是虧欠他一次!
「阿尋……你出來……我知道你就在這裡……我能感受到的……」
花千夜向後倒退尋望了整個房間之內,卻是除了簪子之上的一些微弱氣息外,根本找尋不到半點其他的什麼足跡……末了把視線又一次放在床上正在咳嗽喘息的明月身上,驀然想起他的這根簪子剛才就是從她的髮絲上落下的。
「你見到她了,是嗎?」
漸漸的平復下神色來,花千夜走回明月身旁開口詢問一句。
「啊?我……」
明月心下盛著滿滿的疑惑,根本不知道花千夜是在說些什麼……阿尋是誰?她什麼時候見過?
但是……慢著!
夢境中的那個女子,會不會就是花千夜口中的……阿尋?
細細想來,她所說的話語太過於怪異,根本不像是慕容明月會對她交代的話語……可是在她剛才醒來之後,是真的繼承了屬於慕容明月的記憶。
在第一次遇見花千夜時,他就對她並不陌生……難道說,慕容明月與阿尋是同一個人?
明月的腦海中頓時混亂一片,但是望著面前正等待著她回答的花千夜,一時又感到些許頭疼……末了心下暗暗做了個決定:為了不讓花千夜感到失望、亦是為了不讓自己的性命再受到威脅,就在此硬著頭皮賭一次罷了!
「剛才在夢境中,我見過她。」
說這話的同時,明月不由得深深的垂下頭……不知為什麼,她不想對如此的花千夜說不確定的回答。
「夢境中……」
花千夜口中呢喃了一聲,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朝著明月伸出一隻手來,與此同時口中些許急切的對著明月吩咐一句:「伸出手來。」
「啊?」
明月對於他這種突然轉變的態度有些反應過來,一時不由滿眼疑惑的望著花千夜。
花千夜琥珀色的丹鳳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之意,緊接著手徑直往前一伸,頃刻間與明月的手掌緊緊相握……旋即花千夜整個人閉上眼睛的安靜下來,漸漸的進入之前明月所夢見的畫面裡面。
當在望見那個白衣女子從梨花雪紛飛之中走出來時,花千夜一時不覺忘記了呼吸。
多少年了,他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阿尋了……千年來,他痴守在忘川河畔前,看著世間之人一次又一次生命的輪迴,卻是始終沒有她的半點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