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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蝴蝶效應

  有時候我總會忍不住想,這一場重生,也許只是一場夢吧?

  而和風雲卿的相遇相戀,就是這場夢裡最美的部分。


  可是,夢總有醒來的時候,甚至會在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可怕的噩夢。


  這場噩夢,最終竟然會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卻是誰也沒有料到的!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吧,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結果,卻導致了最難以想象的嚴重後果。


  事情的起因,還是趙三留。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躲過了我府里侍衛的目光的,只記得那晚我因為不舒服而早早回房休息,卻發現趙三留竟然早就在我房中守株待兔,正想喊人,卻被他打暈了過去,再醒來,就已經身在馬車之上,不知要被帶到哪裡去。


  我蜷縮在馬車一角偷偷看向趙三留。


  他倒是面無表情,間或看看車外的情況,再不就是緊緊盯著我,目光警惕而又複雜,片刻都不曾鬆懈。


  怎麼又掉在他手裡了?

  我心裡懊惱不已。


  眼見才和雲卿互明了心意,以為可以就此幸福地在一起,哪知道又突然殺出來這個陰魂不散的趙三留,不知道要把我抓到哪裡去!

  雲卿……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想必現在侯府里早就發現我失蹤了吧?還不知亂成了什麼樣子,華凌雲和太后那裡八成早炸了鍋,而雲卿一旦知道了這個消息,他……他會有何反應?他還不知怎生地著急呢……我咬住唇正在焦慮萬分,冷不丁地,趙三留突然開口了。


  "想不到堂堂的華夜侯爺,居然是女人!"我大驚,猛地抬頭,驚恐地睜大了雙眼看向他。


  趙三留見我震驚的表情,嘴角一勾,冷冷笑了。


  "你……你怎麼知道的?"我結結巴巴地問。


  "怎麼?你自己也不知道?"趙三留眯起了眼,古怪地笑道,"你懷孕了。"這四個字一鑽進我耳朵里,我頓時腦子一片空白。


  他……他剛才說了什麼?

  我懷孕了?懷孕了?


  這個消息簡直就像是晴天霹靂,一下子震得我頭暈眼花,根本就反應不過來,只是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睜大了眼喃喃自語:"懷孕了……我……懷孕了……可是……"難道……是雲卿的孩子?

  那夜在清歌苑纏綿一宿之後,我竟然有了他的孩子?

  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從外表並看不出什麼變化來,但是……在自己的體內,真的已經有一個小生命正在孕育了嗎?


  趙三留一直冷冷地看著我,這時候,才再度開口,語帶譏諷:"你肚子里的,是我那好師弟的種吧?""……"我沒有回答他,趙三留也不介意,繼續譏笑道:"想不到他看起來規規矩矩的,搞了半天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不過難怪了,他也是男人嘛。"他突然伸指抬起我臉頰,嘴角嘲弄的冷笑越發明顯:"食色性也,你這小模樣兒確實誘人得很,難怪我那向來恪守禮教的好師弟也扛不住,做出這等未婚先孕的事情來。"我閉上眼深呼吸,努力告訴自己現在不能生氣,不要影響到肚子里的小小雲卿。


  "我那好師弟為了你甘願出生入死,這份情意,還真是叫人感動吶。"他繼續道,"瞎子都看得出來,你在他心裡的地位,委實不一般,所以--"這個轉折語氣聽得我心裡一顫,頓時湧上不好的預感。


  "我如果把你送給了別的男人,相信他知道了以後,臉色一定很好看。"趙三留冷哼一聲。


  我又急又怒,毫不猶豫起身:"王八蛋!你敢!"馬車搖晃得厲害,我根本就站立不穩,一下子就狠狠摔倒在車內,疼得我慘呼一聲。


  這王八蛋當真恨雲卿恨到了如此地步?連這種卑鄙的事情都做得出來?枉費雲卿還總替他辯解,處處維護,簡直就是恩將仇報!

  "我有什麼不敢?"趙三留硬邦邦地丟下一句,就扭過臉去。


  我大怒,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儀態風度?忍住渾身的疼痛伸手抓去,可手指剛碰到他袖子,趙三留何等機警?已經察覺,身子一轉,我頓時抓空,但力道收不住,"嗤啦"一聲,順勢將他袖子扯了半截下來。


  眼光觸及,卻不禁愣住。


  趙三留手臂上紋著一個圖騰樣式的紋身,看不出是什麼動物,形狀很古怪,也不像嘉麟的圖案,紋在手臂靠里的部位,不仔細看,根本發覺不了。若不是我這下角度剛好,恐怕也看不見。


  見我瞪著那紋身發獃,趙三留臉色變了變,旋即恢復了正常,將被我扯亂的衣物整了整,看不出絲毫驚慌過的痕迹,只將手一揮,我就毫無意外地摔回到馬車一角。


  "別一再挑戰我的耐性。"他警告似地瞪我一眼,就轉頭看向車外,不再言語。


  我剛才那一下被摔得夠慘,渾身都在痛,也沒精力再和趙三留計較,雙手抱住自己肩膀,把身體蜷縮了起來。


  心裡卻是越來越驚慌了。


  趙三留那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他是真的要把我送給別人……難道在趙三留的身後,還另外有著幕後指使者?

  可是……


  會是誰呢?


  老實說,趙三留這人確實小氣得不得了,本來對待我的態度就夠惡劣了,而自打我不小心將他袖子扯下看到紋身之後,更是惡劣了不止10倍!

  對他,我只有一種感覺--想問候他娘!

  什麼禮儀教養?什麼淑女風範?完全都顧不上,這王八蛋害我不淺,已經害得我毫無形象,開始罵髒話了!

  我氣急敗壞,恨不得能將這人千刀萬剮,但趙三留絲毫不為所動,一路趕著馬車徑直往邊關而去。


  我卻毫無反抗的能力,只能被關在車廂里,一路顛簸。


  前途未卜,怎麼可能安得下心?只有愈加地惴惴不安。再加上心裡始終記掛著風雲卿,更加難以安心。


  我擔心得要死,偏生又被趙三留給囚禁,完全探聽不到絲毫京城裡面的消息,只能被悶在車廂里,每天大眼瞪小眼。


  天氣逐漸變得涼意襲人,越走越冷,大概離邊關也越來越近了,我依舊被困在趙三留手裡動彈不得。


  可我目前也實在是無計可施,都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那也得是有力氣才行,我現在又被趙三留截脈又被點穴的,連走動都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更遑論逃走?


  這日到了苦水鎮,距離兩軍對壘之處,不過10里。


  謎底就快揭曉了吧?


  趙三留背後指使之人到底是誰,我想,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心裡深處長久的恐懼,終於到了不得不面對的一刻。


  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再多想,趙三留逼著我吞下一顆藥丸,原本還算清明的意識很快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醒來的時候,睜眼所見,是金碧輝煌的帳頂,和嘉麟那種細緻的風格完全不同,粗獷中透出一股彪悍的氣息。


  耳里隱隱傳來馬蹄踏動的聲響,還有整齊的腳步聲,我不禁詫異。


  聽起來……這裡像是軍營啊……趙三留到底把我扔在了什麼地方?

  嘗試著動了動手腳,驚訝地發現已經被解開了穴道,連忙撐起來翻身下床,可膝蓋一軟,差點就滾了個筋斗,幸好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床沿。


  "混賬趙三留……"我咬牙切齒低聲罵道。


  八成是之前被那王八蛋截脈點穴的時間太長,血脈還未完全暢通恢復,所以手腳依舊還有點麻木,也使不上什麼勁,沒摔死算我反應快。


  正趴在床邊難看地爬,身後突然傳來陌生的男子聲音。


  "看起來你精神還不錯。"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我渾身一哆嗦,手一松,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回頭看去,原來帳篷里還有一人,錦緞衣袍,相貌倒也端正英俊,可一雙眼陰翳如蛇,雖然表情帶著笑,卻像是在臉上蒙了層面具一樣,叫人覺得說不出的虛假,神色倨傲得近乎無禮。


  "你是誰?"我警惕地問。


  那人冷冷笑起來,說出自己名字:"皇泰,殷陽天。"殷陽天?這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啊……對了,他還說了"皇泰"?


  想起來了!殷陽天,皇泰的二皇子!

  那這裡……是皇泰軍營?


  我驚疑不定,瞪大了雙眼看著眼前的人。


  我顧不得手腕還在隱隱生痛,又連忙跳起來:"這是皇泰軍營?趙三留是你指使的?"殷陽天笑起來。


  不是記憶里那色迷迷的笑,而是陰翳如蛇一般,冷冷地嗤笑一聲。


  "歡迎,九公主,希望他沒有對你太失禮。"

  我完全沒有想到,趙三留的身後,居然會是皇泰國?


  很明顯,他說把我送人,自然是討好地送給了他主子,皇泰國的晉陽王。


  而這件事也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雲卿說過,趙三留雖然對嘉麟懷有成見,但還算是個好人,可如今看來,也未必可信。趙三留一副不聽使喚眼高於頂的高傲樣,結果搞了半天,一樣是個聽命於人的鷹爪三。


  晉陽王對這份禮物倒是收得心安理得,把我囚禁在偏帳內,寸步都動彈不得,帳前每時每刻都有成隊的兵士來回巡邏,看守得十分嚴密。


  殷陽天這傢伙出名地好色,本來我很擔心自己的貞操問題,可他卻一反常態,除了那天我剛醒之時見過,就再沒露過面。


  倒讓我有點嘀咕了。


  殷陽天在打什麼算盤?

  從那老媽子口中得知,皇泰皇帝這次會御駕親臨,又是因為北堂旌,他們的大軍再一次無法前進,揮軍南下,反倒膠著了起來,如今華凌雲正在表達議和的誠意,很有可能也會來邊關,兩國國君來個高層會議。


  這天不知怎麼回事,從清晨起,帳外就一直紛鬧不休,似乎是在忙著接待什麼人的樣子,可即使如此,這囚禁我的偏帳外,戒備森嚴得依舊不曾鬆懈半分,害我連絲毫逃走的機會都找不到,簡直鬱悶到家。


  正在帳內緩步走動,忽然聽見帳簾響動,有人進來。我連忙回頭看去,卻是殷陽天那個傢伙。


  他臉色有一點怪異,帶著古怪的笑容,叫人看了心裡有點發毛。


  我警惕地看著他。


  殷陽天慢慢地走了過來,同時拍了拍掌,帳外應聲而入幾個侍女,端著脂粉衣物之類的東西。


  "替她好生收拾一下,可別辜負了九公主這張漂亮臉蛋。"他臉上還是那種古怪的笑容。而隨著他的命令,那幾個侍女就上前來將我團團圍住。


  我大愕,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這樣做,而且,也沒有絲毫想離開的意思,似乎正等著看我寬衣解帶,洗漱梳洗。


  "放開我!"我漲紅了臉厲聲喝道,想掙開,可有兩名侍女緊緊抓住了我,根本掙扎不動,然後一人就來解我腰帶。


  長長的織物甩落在地,衣物一件一件被剝去,逐漸露出只穿著單薄小衣的身軀。


  我又羞又怒。


  雖然並未赤身裸體,但殷陽天那毫不掩飾的露骨目光,肆意地在我身上來回遊走,彷彿我未著寸縷,那種被徹底羞辱的感覺,叫我只覺一股熱血轟地竄到了頭頂,羞惱萬分,簡直恨不得把他那雙下流的眼睛給挖出來!

  侍女給我穿上薄俏的紗衣,手臂大腿在紗質的衣物下若隱若現,故意暢露出脖子以下大片雪白的肌膚來,完全是後宮嬪妃等待皇帝臨幸時候的那種裝束,更將我硬按到鏡子前,開始描眉畫唇。


  被強迫著裝扮妥當,殷陽天退後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覺得甚是滿意,不住點頭:"不錯不錯,真是便宜他了,艷福不淺。"便宜他?誰?

  我忍不住脫口問道:"你到底要幹什麼?"殷陽天色迷迷地笑起來:"九公主,別著急,等下您就知道了。"他將一床綉被抖散,將我裹住,然後俯身在我耳邊道:"我勸你等下還是好生享受吧,不然,可就再也沒機會了。"說完,把我連頭帶臉蒙住。


  我被裹在被子里掙扎不得,只覺得身子一震,像是被人抬了起來,往什麼地方去,走了沒一會兒,停了下來,似乎是聽見有人在盤問什麼,隨後繼續往前,片刻之後又停了下來,然後就將我放了下來。


  我心裡惶恐不安,不知道殷陽天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他把我裝扮成那副模樣,又被送來這裡,害怕和恐懼潮水般涌了上來,偏生又被緊緊裹在被子里,連動都動不了。


  忽然間,眼前一亮,有人扯開了被角,一張和殷陽天頗為神似的臉就猛地闖入了我眼中。


  他似乎也很驚訝的樣子,手裡還端著酒杯,然後伸手撫上我臉頰。慢慢地笑起來。


  "漂亮的禮物,二弟可真有心啊。"二弟?殷陽天?那他就是皇泰皇帝殷赤明?


  我大驚,嘴巴剛張了張想叫,他使勁扯開被子,我就順勢滾在地毯上,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身下一輕,他已經將我打橫里抱了起來,扔在了床榻上。


  榻上鋪著厚厚的被褥,倒並不覺得疼痛,可是被這樣猛地一震,我只覺得小腹像是被人撞了一下似的,連忙蜷起身子,伸手捂住。


  "二弟在哪裡找到這麼個小美人兒的?難怪那麼神秘兮兮地說要給朕一個驚喜,果然是驚喜!"殷赤明已經欺身而上,帶著濃濃的醉意,"很好!這個驚喜朕很喜歡!"他並未發覺我的異樣,毫不客氣地伸手抓住我:"小美人兒,只要你伺候朕伺候得開心,朕就封你為妃,不,貴妃!來,有什麼好害羞的呢?"男人熱烘烘帶著濃烈酒氣的身體緊緊壓制住我,一雙大手更是肆意地在我身上胡亂摸索,毫不客氣地探入了衣內,同時嘴巴也湊了過來,在我臉上、脖子上一陣亂親。


  我氣急,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一把推開他,想逃,可還沒來得及起身,又被殷赤明壓在了身下。


  "怎麼?不樂意伺候朕?"他醉得不輕,伸舌沿著我臉頰慢慢舔了下來,"放心,等會兒你就會哭著求朕給你了,小美人兒……"臉上傳來濕漉漉的,像是蛇爬過一般的感覺,我渾身不禁起了雞皮疙瘩,噁心地想吐,用力推搡身上的人,一面伸腿使勁蹬他,但長期體弱的身體,怎麼可能掙得過這個牛高馬大的男人?他輕易地就用單手將我雙腕固定在頭頂,然後另外一隻手就開始扯我身上原本就單薄的衣物。


  我驚懼萬分,一股寒意自腳底迅速竄了上來。


  難……難道……我真的要被這個男人……被他給……我又驚又怕,嘴裡不由自主叫出一個人的名字來。


  "雲卿……救我!救我呀……"

  他聽見了,停下手裡的動作,朝我看過來:"雲卿?你的情郎?"我死死咬住嘴唇,眼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嚇得流了下來。


  第一次發覺自己竟然是這樣的軟弱無力,不要說逃走,連掙扎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在我身上肆意妄為,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一聲聲地叫著他的名字,希望會有奇迹出現……可是……奇迹若是真的那麼容易就能出現,還能叫奇迹嗎?


  見我瑟瑟發抖、害怕驚懼的模樣,殷赤明笑得很得意:"做了朕的人,就是貴妃,不比什麼都好?還叫誰?再說了,難道這層層侍衛把守的,還真的有人能進來救你不成?死心吧,乖乖地伺候朕,朕就不會弄疼你。"他說完,又俯下身來,嘴巴在我臉上亂親。


  我想蹬他,可腿剛動,忽然覺得腹部一陣劇痛,像是被刀子來回地剜割一般,疼得我眼前發黑,原本還有點抵抗的力氣,也痛得頓時消失全無。


  也許是我突然不再掙扎,殷赤明覺得有點奇怪,略抬起身看了看,表情得意得很:"這才乖,何必做那些沒用的抵抗呢?朕會好生疼你的。"我根本沒有心思去聽他說了什麼。


  腹部傳來的劇痛簡直要把我疼死過去,眼前昏黑一片,腦子也嗡嗡作響,疼得頭暈眼花,手腳軟綿綿的,只能任由殷赤明擺布。


  他扯開我衣物並開始啃咬我的脖子和胸膛的時候,我只覺得意識逐漸模糊,似乎連這具身體都不再是自己的了,飄飄忽忽間,什麼都再也看不見,什麼都再也感覺不到了……完完全全的,墜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原本潰散的意識才慢慢凝聚起來,回到自己腦子裡。


  我吃力地睜開眼,剎那間地失神,隨後,之前的記憶才一點一滴地緩緩想起來……那個男人!

  我驚慌地連忙查看自己身體,手腕上一圈淤青,臂上也有血紅的抓痕,大腿更是東一片西一塊,紅紅紫紫的指甲擰掐痕迹,衣不蔽體,完全……完全就是被人施暴過的狼狽模樣。


  不過……雖然衣冠不整,可下身並未有什麼異樣的感覺……不像是被人強迫過,甚至……根本就像沒有發生過什麼似的……難道那個男人……並沒有把我怎麼樣?

  可是……可是他確實是一副正打算行齷齪之事的嘴臉啊……難道看見我暈了過去,動了惻隱之心,竟然放過了我不成?


  我驚疑不定,猶自后怕不已,手指顫抖著,把身上散亂的衣服扯緊裹住,遮住自己狼狽不堪的身體,然後才往四周看去。


  沒有看到殷赤明在哪裡,金碧輝煌的帳篷里冷冷清清的,案上香爐裡面的香早已燃盡了,桌上擺著殘酒,地毯上,凌亂地堆著一些衣物。


  我強忍住渾身翻湧而上的那種噁心感覺,只想離開這裡,身子剛一動,腹部隨之也是一疼,痛得我手臂一軟,無力地摔在床上。


  鼻尖隱隱傳來一種血腥的味道,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後背沒來由地陣陣發涼,於是緩緩轉頭往身後看去。


  眼前的一幕讓我如遭電亟,嚇得動彈不得。


  殷赤明就躺在我身後,一動也不動,雙眼圓睜,嘴巴張著,看上去已經徹底斷氣了,赤裸的胸前插著一把短劍,鮮血正汩汩地不斷流出,把胸前染紅了一片,身下的被單早已浸滿鮮血,不斷往我這方浸來。


  我已經嚇呆了,下意識地挪了挪自己的身體,想躲開那鮮血浸染的範圍,卻發現自己早已是滿手血跡,哪裡還能一塵不染?

  殷赤明……死了?怎麼會這樣?


  他之前還精力十足地想要強暴我,可怎麼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一國之君遇刺,事情非同小可!


  而且更可怕的是,在殷赤明屍體旁邊的人,是我啊……從頭到尾,這帳篷里就只有我和他兩人,這殺人的罪名,毫無疑問,豈不是就落到了我的頭上?

  想不到這推理小說中最俗套的橋段,居然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忽然有點想笑,可嘴角扯了扯,怎麼也擠不出個笑容來。


  正在這時,帳簾一掀,一大群人轟轟烈烈地沖了進來,只聽見一陣尖叫,然後,毫無意外地,聽見殷陽天大聲叫道:"好大的膽子!你竟敢刺殺皇上?"我回頭,只見殷陽天那張臉,掛滿憤怒悲傷的神色,一副震驚萬分、痛失至親的模樣,可一雙陰翳的眼中,一絲喜色一閃即逝。


  我頓時醒悟過來。


  殷陽天!這招一箭雙鵰之計!

  好毒!


  司馬遷他老人家曾經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我居然會像中世紀的巫女一樣,要被綁在木架上燒死。


  大軍徐徐往前推進,我被放置在一木頭搭成的高台之上,風吹得臉上生疼,動也動不了,粗麻繩把手腕腳腕處的皮膚都給磨破了,傳來陣陣刺痛,嘴裡也被塞進了一塊布,堵住了我的嘴巴,只能發出咿咿唔唔的細微聲音。


  皇帝駕崩,三軍縞素,白壓壓一片,在一片遼闊的平地上停了下來,嚴守隊形而立。


  不多會兒,前面遠處塵頭大起,揚起10餘丈高,宛若黃雲鋪地,更夾雜著雷鳴滾動般的馬蹄聲,竟是千軍萬馬,疾馳而來。


  但聽得鼓角之聲不絕,嘉麟大軍壓境。


  即使我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兩軍對壘的場面,也看得出來,嘉麟軍隊雖然一路急行軍,但隊形整齊,停下之後不過片刻的工夫,已經有序地按照陣勢所列,沒有絲毫散亂和嘈雜。


  北堂旌治軍,果然厲害!


  我抬頭望去,只見前方嘉麟軍隊嚴陣以待,正前方處,是一隊黑衣人,我認得那裝束,是北堂旌的親兵"七殺",當中一人,白盔白甲,在黑壓壓的七殺隊列中,顯得格外醒目,絲毫不介意自己正是所有人目光的凝聚處,也毫不在乎別人的殺氣,都直奔他而去。


  是北堂旌!


  除了他,還有誰敢在戰場上如此的有恃無恐?

  殷陽天策馬上前。渾身縞素,披麻戴孝。


  我口不能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裡暗罵:"貓哭耗子!"明明就是他殺了自己的哥哥,還把罪名栽贓到我頭上,如今又假惺惺地擠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不是貓哭耗子是什麼?

  殷陽天猛地一揮手,皇泰軍隊突然分開,我只覺得身下一震,木台被推到大軍之前。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我的身上。


  殷陽天一手指向我,朗聲道:"她!嘉麟九公主華夜!以和談為由,竟然刺殺了我國君主!"他此言一出,對面嘉麟軍中頓時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響,似是被殷陽天所說之事驚呆了,議論紛紛。


  相隔太遠,我看不清北堂旌是什麼表情,只見他輕輕舉起手來,議論聲立刻停止,安靜了下來。


  "你們的皇帝口口聲聲說有議和的誠意,就是這樣表達的嗎?竟讓自己的妹妹殺了本王的皇兄!此仇不共戴天!我皇泰定要討一個滿意的說法!"殷陽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三日後,我皇泰大軍南下報仇之時,定將她斬首祭旗,以慰我皇在天之靈!"他說完,將手猛地舉起,身後隨之響起震耳欲聾的吼聲。


  "誓報此仇!血洗嘉麟!"

  皇泰軍隊整齊劃一地吼著口號,聽起來頗是壯觀,嘉麟那方卻是一片沉寂。


  殷陽天這番話,等於就是對嘉麟下了戰書,接與不接,都由不得嘉麟了。


  他一字一句地說完,剎那間鴉雀無聲。


  突然,利箭破空之聲,呼嘯而來,一箭狠狠地,帶著破鈞千里的氣勢,猛地射到殷陽天馬前,箭羽猶在顫動不已。


  殷陽天猝不及防,胯下的馬兒也是一驚,長嘶一聲抬起前蹄,差點沒把殷陽天掀翻下去。他連忙拉住韁繩,抬頭看向箭來的方向。


  對面嘉麟陣中,緩緩出來一騎,銀白色的盔甲,馬兒穩步向前,然後停下。


  北堂旌手裡還握著硬弓,他朝向我的方向看來,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開口,鏗鏘有力:"晉陽王,你若敢傷了九公主一根頭髮,我北堂旌在此發誓,定率軍北上,踏平皇泰!"

  "晉陽王,你若敢傷了九公主一根頭髮,我北堂旌在此發誓,定率軍北上,踏平皇泰!"白天北堂旌說的話,彷彿猶在耳邊迴響,每個字都那麼清楚。


  也讓我霎時間平靜下來,原本忐忑不安的恐懼心情,都一掃而空。


  其實對於北堂旌,我並沒有如同對風雲卿一般,全然地、毫無保留地信任,但不知為什麼,當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我腦中只有一種想法。


  如果我真的出了什麼事,北堂旌絕對能率領鐵騎踏平皇泰國土。


  他能做到!


  不單是我這樣想,和北堂旌交手無數次的皇泰軍隊又何嘗不是這樣想?

  他似乎就是有那種本事,能讓人感覺到那種強烈的自信,然後無一例外地相信他。


  鳴金收兵之後,殷陽天的臉色一直很古怪,也不像高興的神色。


  據我所知,殷赤明還未有子嗣,他一死,殷陽天就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按理他應該高興才是,可為什麼卻是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


  他已經把弒兄的罪名全數推到了我的頭上,只等大喪之期一過,就能毫無意外地登上皇位,君臨皇泰,但那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還是讓我不禁有點嘀咕。


  可嘀咕歸嘀咕,現在我依舊還是那被綁在烤架上的豬,動彈不得。


  邊疆的天氣向來比較冷,尤其是夜裡,夜風涼涼的,我忍不住小聲咳嗽起來。


  耳邊忽然傳來殷陽天的聲音。


  "我不知道你懷孕了。"

  "哼!"我側頭看了他一眼,就轉過臉去冷笑一聲,譏諷道,"看來趙三留對你也不是言無不盡嘛,這件事他居然沒告訴你?"說完想想還是氣不過,又加了一句:"怎麼?覺得陷害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於心不忍,想要放下屠刀了不成?"殷陽天聞言只是嘴角勾了勾,似是而非的,也不知是笑還是什麼別的表情。他又打量了我許久,慢慢地,又問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是誰的和你有什麼相干?"我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然後白眼一翻,別開頭看向漆黑的夜空。


  殷陽天這回卻真的笑了,笑聲很低沉:"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我根本懶得理他。


  "是北堂旌的,對不對?"

  我看向他,頗覺訝異:"你怎麼會得出這個結論?"他居然會以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北堂旌的?

  殷陽天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古怪的笑容來:"怎麼?九公主竟然忘記了?白日他當著三軍說的那句話,乍聽起來沒什麼異樣,可回想起來,他對你可是在意得很吶。"我看著他。


  殷陽天果然還有點腦子,居然能憑這點蛛絲馬跡,就推斷出我和北堂旌的關係,也算是聰明人了,只可惜,聰明沒用到正途上,而且他也完全猜錯了,我肚子里小孩的父親,根本就不是北堂旌。


  "想不到北堂旌也是個多情種子,只是,你三天後就要被斬首祭旗,不知道你肚子里小孩的父親,能不能趕得及救你?"半晌,殷陽天又低聲道,語氣裡帶上了一絲看好戲的味道,"別怨我棒打鴛鴦,你若不是華夜侯爺……不,九公主,也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如今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老天爺能出現奇迹,北堂旌能來救你吧。"他說完,笑起來,補充了一句:"但這裡是皇泰軍營,周圍都是我皇泰的大軍,你的北堂旌就算再能打仗,又能在三天之內打敗我的大軍嗎?"殷陽天往後退了一步,然後用一種近乎嘲諷的姿勢,彎腰對我行了個禮,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不由得輕嘆一聲。


  雖然不忿,但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確實有道理。


  北堂旌是人不是神,怎麼能在短短的三天之內,就打敗皇泰的數十萬大軍?能力有所及有所不及,如果他真的可以,戰事也就不會膠著這麼久的時間了……


  夜越來越冷,我被綁在高台之上,只覺得渾身發涼,冷得瑟瑟發抖。一個多時辰之後,只覺得手腳被綁處針扎一樣的疼痛,都快麻木了,額上冷汗涔涔,連呼吸都變得粗重了起來,意識漸漸模糊,又漸漸清醒,然後再次模糊,不斷重複著。


  我低垂著頭,長長的黑髮披散在臉頰兩側,幾縷碎發被冷汗浸濕了,緊貼在腮邊頸際,汗水沿著脖子流入衣物裡面,被夜風一吹,薄薄的衣料就貼在了肌膚上,越發覺得冰冷刺骨。


  綁在木台上只覺分分秒秒都過得艱難,正在意識朦朧之際,迷迷糊糊間,耳邊忽然響起轟然巨響,像是天上劈下的雷炸開了,連地面都被震得抖了抖。


  也把我嚇得清醒了過來。


  身體軟綿綿的,近乎虛弱,可意識突然間清醒得很。


  "火!有火!走水啦!糧倉走水啦!"遠處傳來火光,把漆黑的夜空都給映紅了一片,火舌不停地翻滾,迅速向四處蔓延。


  四面八方響起驚慌的叫聲:"走水啦!快去救火啊!""糧倉走水啦!"

  "救火呀!救火呀!"

  不知是哪裡傳來的叫聲,夾雜在驚慌失措的人群中,分不清是誰叫的,只見大家聽見有人這樣叫,就都一股腦地吼著"糧倉走水了",然後提著水桶等物去救火。


  這把火……燒得可真夠旺盛……


  我抬眼往那邊看了看,火勢越來越猛,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狀,整個皇泰軍營都炸了鍋,不管是小兵還是將軍,都忙不迭地趕著去救。


  三軍以糧草為命根,從沒有哪支軍隊,餓著肚子還能所向披靡的,也就難怪皇泰軍隊如此慌亂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著,可就在這時,又聽見那大叫救火的聲音中,多出"敵軍夜襲"的慌亂叫聲。


  敵軍夜襲?北堂旌?


  他真的來了?

  我還沒來得及去想這到底是真是假,高台附近,忽然傳來打鬥聲,兵器相擊的鈍聲,還有人被砍傷時候的慘叫,直教人汗毛倒豎。


  "來人呀!有人劫犯--"我身邊一個守衛者高聲吼道,可還沒叫完,我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已經沒了聲息,然後,綁住我手腳的繩索忽然鬆開,軟綿綿的身子旋即向前倒去,卻倒入一個結實的溫暖懷抱里。


  "夜兒……"他在我耳邊低聲喚道。


  真的……是他來了?

  我努力地睜開眼,那張熟悉的英俊面龐就一下子撞入我眼中。


  依舊是那樣桀驁不馴的俊逸面孔,依舊是那樣精明銳利的眼眸,不同的是,臉上明顯多了一種叫做"關心"的神色,正擔憂地看著我。


  "夜兒,你還好嗎?我這就救你出去。"他見我看著他,又低聲說了一次。


  "北堂……"我低低地呢喃,整個人就無力地癱軟了下來。感覺北堂旌的懷抱緊了一緊,然後整個人騰雲駕霧一般,他正帶著我迅速離開。


  可是……為什麼……


  兩腿間傳來濡濕的感覺,像是有什麼液體正沿著我的大腿流下,彷彿身體的一部分正在剝離,而我卻無法阻止也無力阻止……我根本無法再想,如潮水一般湧來的黑暗將我迅速吞沒,原本圍繞在身邊的吵鬧聲、追趕聲、殺戮聲彷彿忽然之間離我遠去,遙遠得就像是天際傳來的迴音,慢慢地,就什麼……都再也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意識一直時醒時壞。有時候彷彿聽見身邊有無數的吵鬧聲,人影慌亂地晃來晃去,卻不知在忙些什麼;有時候又完全是一片黑暗,可是在那漆黑的靜寂之中,似乎有什麼正在離我遠去,我伸出手,卻只能抓到一把空氣。


  身體很難受,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從身上扯走了什麼似的,古怪而且疼痛難忍,不時能聞到一種濃烈的血腥氣息,將我團團包裹其中,怎麼也逃不脫那血的味道,只能蜷縮在一片漆黑暗無天日的地方盲目地張望,驚慌而無助。


  "不要……"

  我驚懼萬分,顫抖著伸出雙手,可在這漆黑的靜謐里,誰又能握住我冰冷的手?


  誰能帶著我離開這片黑暗?


  就像是赤足行走在冰冷刺骨的水面之上,寒意自腳底流竄全身,難以抑制地顫抖。


  "雲卿……"我下意識地叫著一個人的名字。


  黑暗再次無法抗拒地席捲而來,將我吞噬。


  朦朧間有人似乎伸指輕柔地撫摸我臉頰,我連忙一把握住,貪圖著那熟悉的溫暖。


  "雲卿……"

  意識似乎不知在什麼時候又回到了我的身上,努力地想要睜開眼,卻只能看見一片模糊的人影,像一層一層的薄霧,並不真切,可那隻被我緊緊抓住的手,溫暖的又是那樣真實。


  "雲卿……雲卿……"我一直低聲叫著他的名字,唯恐他會忽然消失不見似的。


  那隻手忽然僵了一僵,但並未從我手中抽走,只是任由我抓住,一動也不動,直到我再次沉入黑暗的靜謐之中。


  再醒來的時候,紫菀在我身邊,一雙眼睛哭得像紅紅的桃子。


  "紫菀?"我張嘴,卻發現聲音嘶啞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吃力地想要撐起身,紫菀連忙將我扶住。


  "主子,不行呀,現在還不能動的。"紫菀看起來似乎好幾天沒休息過的樣子,大大的眼睛下青黑一圈,臉色也憔悴不少,原本還算圓潤的下巴也變尖了。


  她輕柔但是堅定地將我按回床上,掖好被子,然後轉頭朝向門外高聲叫道:"來人——快去稟報北堂將軍,公主醒了!""北堂將軍……"我腦子還有點糊裡糊塗的,好一會兒才想起來。


  記得……自己是被綁在木架上,後來……後來軍營起火,最後見到的面孔,是北堂旌……那現在……自己已經回到嘉麟軍中了?


  可身體為什麼感覺如此異樣?笨重得就像不再屬於自己似的,說不出的疲倦和虛弱……我疑惑地皺起眉,側頭看見紫菀正小心翼翼地守在床邊,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我,滿臉擔憂之色。於是努力擠出個笑容來,開口道:"小丫頭,看著我做什麼?"可沒想到我剛說完,紫菀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倒唬了我一跳。


  "我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主子您了……"她哭得抽抽噎噎。


  我心裡一暖。


  自打被趙三留直接擄到了邊關,根本就沒有機會和華夜侯府的人聯繫,小丫頭不知道我情況如何,也難怪她擔心了……看她這委屈又擔心的模樣,根本就不像是假裝的,倒令我心中覺得好受多了,不覺湧上一些愧疚的心情來,於是伸手戳戳她臉頰,勉強提起力氣,強笑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見我問,紫菀才擦了擦眼淚,收住了哭聲,回答:"主子突然失蹤,府里都亂了,風大人收到刺客的信,才知主子被擄到了邊關,我擔心主子,就連忙和趙一趕了過來。"原來……趙三留還是通知了雲卿?他根本就是想要見到雲卿痛苦……"……路上打聽到有酷似主子的人正往邊關而來,我和趙一一路追趕,還是沒追上,幸好離府的時候帶了主子的斷水劍和七殺令牌,才得以順利見到北堂將軍。"紫菀話匣子一打開,那就是個黃河泛濫滔滔不絕,我也懶得去打斷,聽她倒豆子似的一口氣說完,反正這傢伙的習慣是事無巨細都一一彙報,她說一次,基本上我想知道的也就徹底交代清楚了,用不著再找人補充。


  正聽紫菀說話,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北堂旌猛地推開門,幾步就跨到我床前,然後不由分說,就將我連人帶被子一把摟進懷裡。


  紫菀倒是識趣地退下,房中,只剩我和他兩人。


  北堂旌把我緊緊抱在懷裡,長長地鬆了口氣。


  "你總算是醒過來了。"

  他雙手捧起我的臉,正好看見一雙飽含擔心與憂慮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著我。


  "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真是叫人擔心死了。"也許是想到我昏迷時候的模樣,北堂旌的眉頭皺了起來,但沒多會兒就舒展開,滿臉欣慰的表情,"只要你醒過來就好了,真的太好了。"他說完,習慣性地想吻我,我下意識地側頭避開,他只親在臉頰上,表情僵了一僵。


  "北堂……別……"我只覺得身子虛弱得很,連說話聲都是軟綿綿的,沒有半點力氣,"我……昏迷了很久?"我小聲地問道。


  北堂旌抱住我的手臂緊了一緊,沒有立刻回答,許久,才輕輕地開口:"是啊,大夫說你再睡下去,可就危險了,不過老天爺開眼,你總算是醒了。"我抬頭看著他,他臉上已經掛上了素日那帶著戲謔的表情,握住我的手,道:"你可知這段時間我為你牽腸掛肚的,一顆心都操勞碎了。"他一邊說,一邊還握住我的手放在他胸膛心口的位置,玩笑道:"夜兒,你該怎麼補償我?""……"我勉強笑了笑。


  不是不想,只是現在真的連笑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被他抱在懷中,連說句話都喘息不止。


  耳邊,北堂旌那低沉的嗓音又響起,一副調笑的口吻:"嘖嘖嘖……紫菀該打,看她都把我的寶貝伺候成什麼樣子了?不過4個月,我那活蹦亂跳的夜兒怎麼變得這麼瘦?可有好生吃飯?"他一邊摸著我的臉,一邊繼續道:"看來本將軍得好生調養調養你的身子,這瘦的,真教人心疼--"我倚在他懷裡,也不答話,等他說完,我才輕聲開口:"北堂,你想引開我的注意力?"北堂旌身子一僵,臉上那玩笑的表情立即褪去,隨之泛上的,是一抹苦澀的神情。


  "夜兒……"他低低地喚了聲,想說話,嘴巴張了張,卻是一聲嘆息,只用力地將我抱緊,再抱緊。


  "夜兒,你聽我說……"北堂旌艱難地開口,"那天我救出你,雖然性命無礙,但你肚子里的孩子……""已經不在了,是嗎?"我平靜地道。


  北堂旌沒有回答,只長長地,長長地嘆息一聲。


  "原來……真的已經不在了……"我喃喃道。


  說也奇怪,也許是之前自己昏迷中就隱約有不好的預感,如今聽他說出這個事實,竟然平靜得連自己都吃驚。


  不哭,也哭不出來,只是平靜地,近乎木然地"哦"了一聲,兩眼看著窗外的白雲藍天發獃,腦子裡空白一片,不知道該想什麼,或者說,是什麼都無法去想。


  "夜兒?夜兒?"耳邊又傳來北堂旌著急的聲音,他雙手捧住我的臉,扳過去正對著他,"夜兒,你有什麼都別憋在心裡,別嚇我啊!"我茫然地看著他,只覺得好累,身心俱疲,連意識都逐漸模糊了,神智恍恍惚惚的,睏乏得只想闔眼。


  "好累……"我呢喃一聲,疲倦地閉上眼睛。


  然後,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人小心翼翼地抱住,溫暖的身軀就緊挨著我也躺了下來,一雙有力的手臂將我緊緊抱在胸前。


  "睡吧,好好地睡一覺。"耳邊傳來溫柔的低語,"有我在,沒有人能傷了你……"意識離我越來越遠,抱著我的人後來又說了些什麼,已經完全聽不清楚了,只記得那溫柔的聲音在耳邊低低迴旋。


  朦朧中,竟然以為是風雲卿在我身邊了……可是我知道……


  不是他……


  真的不是他……


  我住的地方,是個小院子,清清靜靜的,種了幾棵樹,陽光透過扶疏的枝葉照在台階上,映出斑駁的影子,院子里放著石桌石椅,一派安靜的民間小院模樣。


  我坐在院子里怔怔地發獃,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接著,北堂旌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今天怎麼肯走出來晒晒太陽了?""……"我沒有回答他,只是依舊發獃。


  北堂旌自身後將我擁住,我一驚,下意識地掙了掙,可身子剛一動,他就將我抱得更緊,根本不打算放手。


  "想去哪裡?"

  "呃……"

  這問題問倒我了,是呀,我現在能去哪裡呢?不能回京,也不能去找風雲卿,這天地間,我還能去哪裡?

  我不禁黯然。


  也許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北堂旌伸手將我的臉扳過去正對著他,目不轉睛,柔聲開口:"留下來吧,留在我身邊,如今天下皆知你是九公主了,皇上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我回頭看著北堂旌,想說,話到嘴邊卻又咽下,只好把頭低下來,不安地動了動,牙齒咬住下唇,遲疑著,不知該怎麼開口。


  暖暖的太陽曬得人渾身舒暢,連眼睛都忍不住眯了起來,他似乎也頗為享受我乖巧地倚在他懷裡的現狀,伸指一下一下地,輕輕撫摸我臉頰,半晌無語。


  良久,我低聲開口:"北堂……"

  "嗯?"

  "……對不起……"我小聲地道歉。


  "……"北堂旌並未馬上回答,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為什麼要道歉?""我……"我咬住下唇,終是下定了決心開口。


  "那個孩子……是風雲卿的……"

  他不在我身邊,我卻愛上了風雲卿。


  這樣的背叛,不管他會因此怎樣對我,我都無話可說。


  畢竟,移情別戀的人,是我……


  似乎過了很久,北堂旌才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優雅,甚至更加的柔和:"夜兒,不要說對不起,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他低頭吻我額頭,繼續道:"我曾經說過,有我在,你不會再做噩夢,我想好生守護你,不讓你受到半點傷害,可是……"北堂旌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旋即滿含歉意地道:"我卻沒有做到,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甚至……連孩子……我都無能為力,該道歉的人,是我啊。"聽他娓娓說來,我忽然覺得心裡一酸。


  這麼長的時間以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苦難,所有的身不由己,都一股腦地湧上心頭,讓我鼻子發酸,差點就忍不住流下眼淚來。


  他捧起我的臉頰,細細地親吻,將眼角的淚珠小心翼翼地吻去。


  "我北堂旌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可卻讓自己的女人如此委屈,做了個言而無信的混蛋,夜兒,原諒我好不好?"我還能說什麼呢?


  他這樣說,我心裡更加難受……


  也許是見我神色有異,他苦笑一下,將我抱緊。


  臉埋在他結實寬厚的胸膛前,一股熟悉的男子氣息,帶著零陵香和雪松木的味道,就像很久以前,他每夜潛入我房中那時的感覺……莫名地,我慢慢心安下來。


  太陽暖烘烘的曬得我也有了睡意,於是不知不覺間慢慢眯起了雙眼。


  "夜兒,你是我的女人。"他低沉了聲音,一個字一字地緩緩說道,然後將我再次攬入懷中。


  熟悉的心跳聲傳入耳里,我忽然間心慌不已。


  他這人,生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性子,想要什麼,只管去取,從不猶豫,而他也確實有那種手到擒來的本事,還有那目空一切的自信,如同天下都是他囊中之物,信手拈來不費吹灰之力。


  他說,我是他的女人……可是……我愛的卻是風雲卿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咬緊了嘴唇把臉埋在他懷裡,這樣,北堂旌就看不見我苦惱的臉色。


  他一雙大手輕輕地在我背上撫摸,也沒再說話。


  一時之間,都沉默下來,四周只有微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幽幽的靜謐。


  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頓時劃破了這片寧靜。


  "將軍。"

  陌生的聲音,我從他懷裡抬起臉看去。黑色的衣物,看裝束,是他的親兵"七殺"。


  "我不是說過,除非軍情緊急,不然不準打擾我嗎?"北堂旌冷冷道。


  那親兵見他這樣說,臉上都是慌亂的神色,連忙行禮,恭敬開口:"將軍恕罪。""罷了。"北堂旌掃了他一眼,"何事?""皇上下旨,不日御駕親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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