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見京都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啟程回京。
和來時不同,回去選擇的旱路,沒有了故意的拖拖拉拉晃晃悠悠,居然比來時速度還快了一些,雖然在我看來,和一個大型豪華旅遊觀光團也沒什麼區別。
康老四一聲令下美其名曰"考察民情",行程就變成了走半天,歇半天,遊山玩水,路過個小鎮小城什麼的都進去巡幸一番,參觀參觀,吃喝吃喝。我琢磨著大概又要半個月才能到達目的地。
不過我沒有什麼急事,事實上能夠遲些日子向華凌雲彙報,那是求之不得,所以對康老四的這個假公濟私之舉,我很默契地表示了絕對支持。
扳指算來,離開江南已經7天了,這日來到一處名叫筆架山的地方,康老四照例下令紮營歇息,明天一早再繼續上路。
坐了整整一個上午的馬車坐得我腰酸背疼渾身僵硬,吃過午飯打算出去散散步舒活一下筋骨,眼角瞥見康老四繼續百折不撓地纏著紫菀,我很沒良心地視而不見,一面由衷地感慨"天氣真好世界和平",一面緩步往營地後方走去。
營地後方是一片樹林,雖然說不上是參天大樹,但也長得鬱鬱蔥蔥,甚是茂密,如今到了深秋,樹葉變黃落下,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遠遠看去頗有秋色含煙層林盡染的意境。
剛走到林邊,隱隱聽見人聲,我有點好奇,探頭一看,卻不由得愣了一愣。
風雲卿正在林中和一人說話,那人尋常兵士裝束,看起來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隨行士兵,垂手低頭恭敬地對風雲卿說著什麼。
相隔有點遠,我聽不清楚,而且……我不太敢和風雲卿見面。
雖然他救了我兩次,但每次想起那夜的裸裎相對和吃盡豆腐,我就尷尬地只想挖個地洞鑽下去,遠遠看見他身影毫不猶豫地抱頭鼠竄。
不能怪我當鴕鳥以為把腦袋埋起來就沒事了,確實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風雲卿呀……他吻過我也抱過我,可是……我和他的關係到底要怎麼算?並且……北堂旌又要怎麼算?
突然醒悟過來,自己現在不就是那典型的腳踩兩隻船嗎?我懊惱地蹲地畫圈圈。
上了兩隻船又不是我樂意……可是事情發展非我所能預料,怎麼彎彎曲曲來來繞繞就變成了這樣?
人生三運,政運、財運、桃花運。
政運難說,財運還好,可這桃花運明顯有點超出了我的預料,變成了算不清的桃花債。俗話說情債好欠卻難還,這糊塗賬我該怎麼辦?
我焦躁地抓抓頭,再次探頭看去,卻見眼前已經沒了人影,風雲卿和那兵士都不見了,正在訝異,腦後忽然傳來風雲卿的聲音。
"小侯爺?"
"嚇?"我一驚,猛地轉過身來。
風雲卿不知何時已經悄沒聲息地站在我身後,表情有點訝異,也許是沒想到會是我,開口道:"我聽見有人聲,沒想到會是小侯爺。"……什麼耳朵啊!我一聲都沒吭,居然都聽得見,看來武俠小說上描寫武功高強之人耳力靈敏,能聽見異常細微的動靜,倒是真的了?
我抬頭,卻正好和他視線對上,看了個正著,頓時覺得耳朵發燙,連忙往後一退,卻沒發覺後面都是低垂的樹枝,將我頭上的金冠正好勾住。
"哎呀……怎麼會這樣?"我哀哀低呼,反手想要扯開,卻發現勾得太緊,根本解不下,反倒扯得頭皮生疼,我又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別動,我幫你。"風雲卿見狀連忙上前幫忙。
他手臂越過我臉際伸到腦後,幾乎是將我半抱在懷裡的姿勢,我微紅了臉不敢動彈,風雲卿並未發覺,道:"勾得很緊,不如先將頭冠解下再取?""……好。"
風雲卿輕柔地將我頭冠解下,一頭長發隨即流水一般披散下來,落在肩上。
耳邊響起樹枝折斷的聲音,想必是風雲卿正將卡在冠上的枝葉撿去,我正想說這個我自己來就好,遠處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風雲卿開口道:"是你的人。"
我皺眉:"可是我這個樣子……"
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太喜歡讓別人看見自己長發披肩的模樣,也許……是擔心被看出什麼吧……風雲卿倒也機靈,立刻明白過來,將我腰攬住,腳尖一點,就躍上了身旁的大樹。
樹葉雖然泛黃,但並未落下,茂密得完全可以隱藏住人的身影,樹杈很大,坐上兩三個人也絲毫不顯局促。
剛藏好,樹下就傳來趙一的聲音:"可看見小侯爺?""剛才明明看見侯爺往這邊走的。"幾個侍從隨即回答。
看樣子是要找尋某人的下落了,我看了風雲卿一眼,揚聲開口:"我在樹上,趙一,你們退下。""侯爺?"
趙一想抬頭,我連忙又叫道:"看什麼看?本侯爺想爬樹玩,你們都退到五十步之外,沒我命令不準回頭看。"大概趙一跟隨華夜已久,早就習慣了他層出不窮的古怪命令,絲毫不覺得怪異,果然不敢抬頭,帶著人迅速退下。
我這才吁一口氣,回頭一看,風雲卿臉上明顯帶著笑意,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正定定地看著我。
"風……風大人……"我嘟囔了一聲。
"雲卿,叫我雲卿。"他笑了起來,原本英俊的面孔更顯溫和。
"……雲卿,那個,我自己來就好……"我指指他手裡的金冠。
和他在一起總覺得曖昧,可又得找點什麼來說,不然更尷尬。
風雲卿將金冠輕輕放在我手中,但旋即開口道:"我替侯爺把頭髮挽好,可成?"雖是詢問的語氣,一雙手卻已經毫不客氣地攏起我一束長發。
風雲卿的動作十分輕柔,手指輕輕地在發間滑過,一縷一縷地挽起,唯恐弄疼了我,如水一般的柔情。我心裡一動,此情此景,似乎誰也曾經這樣溫柔地拂過我的長發……是北堂旌?
一想到他,我沒來由地一陣心慌,竟忘了自己正坐在樹上,身子下意識地一側,重心不穩差點就摔下樹去,幸好風雲卿眼疾手快連忙攬住。
"別亂動,掉下去怎麼辦?"他低低說道,滿是擔心的意味。
"我……一時走神了……"我胡亂想了個借口搪塞過去,根本不敢看向風雲卿那雙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睛,生怕被他看出什麼端倪來。
風雲卿淡淡笑了笑,輕輕開了口:"夜兒,你變了很多。""呃……"這個問題我不好回答……等一下!他剛才叫我夜兒?不是平時那樣叫"小侯爺"?
我一時還沒明白過來,額上便傳來溫熱的感覺。那是風雲卿的雙唇,正輕輕吻上我額頭。
"真的,變了很多,變得……"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慮怎麼措詞,"變得讓人看不透也猜不透,卻能讓見到你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就沉迷了下去……"我維持著之前的姿勢,傻愣愣地徹底呆住了。
他的這些話……算是告白嗎?是心裡話?還是……我咬住嘴唇根本不敢抬頭,他卻伸指輕輕地抬起我的臉,溫柔地在唇上印下一吻。
若有若無的字句,就飄渺地溢出兩唇交纏間。
"……如果是現在的你……也許……可以……"我不太明白他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他也只是輕吻而已,然後重新替我挽發梳髻,一絲一縷,輕柔似水,溫和得如同三月的春風。
就算我再怎麼會磨蹭,還是不可抗拒地回到了京城。
一路馬不停蹄地衝去皇宮面聖復命,我一心盤算著早點彙報完畢,早點躲回侯爺府繼續做縮頭烏龜。
我承認我沒種而且沒擔待,畢竟感情這碼子事情從來不是自己的強項,更何況現在左腳右腳各踩一隻船,隨便哪只翻了都足夠淹死我。
那日風雲卿模稜兩可的話我一直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誠然,現在的華夜早已不是原來的華夜,但風雲卿又是為何而動心的呢?自知之明我一向還算有,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魅力能讓所有的男人都為之瘋狂,唯一可取的就是這張臉,但也不到海倫引發特洛伊戰爭的程度,那麼,風雲卿對我,又是為了什麼呢?
莫非,他對以前的華夜也並非只是完完全全的厭惡?
如果說我和風雲卿之間,是因為那幾次親昵而導致關係突飛猛進的話,那麼,之前和北堂旌的耳鬢廝磨又該怎麼算?
和那個色狼在一起的日子,除了最後那啥之外,可以說是情人間該做的都差不多做過,關係算是再也撇不清楚了。
倒不是不相信世間有一見鍾情這回事,但我更願意接受細水長流,尤其……對方是北堂旌。
那個人總讓我有種捉摸不定的感覺,即使派人查過他的底細,可是心裡的疑惑並未減弱半分。
他彷彿天生有一種魅惑的氣息,如同罌粟,明知有毒,明知陷下去也許會萬劫不復,依舊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就像是著了魔一般,情不自禁。
我想得出神,直到耳邊傳來啪啦啪啦拍桌子的聲音,才想起來自己正在御書房,面前的是皇帝大哥華凌雲,還有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康老四。
"老九!剛才朕叫你半天了,到底在想什麼?"對我這種明目張胆走神無視天子權威的行為,華凌雲明顯很介意,兩眼一瞪,擺出一副威嚴的模樣。
可惜本侯爺仗著他老兄的寵愛向來不當回事兒,捧著臉無恥地裝可愛:"臣弟一路上累了,所以有點心不在焉,皇兄恕罪。"華凌雲眉毛跳了兩下。我這"恕罪"二字說得多麼敷衍他又不是聽不出來,大概懶得理論,劈頭就進入正題。
"朕讓你去把無月郡主帶回來,人呢?""還在鎮南王府。"我老老實實地回答,順帶掃了眼康老四。
就不信他沒給華凌雲事前吱聲!再見他若無其事端著茶杯"滋……好茶",越發肯定了我的猜測,於是用一種純潔無辜的眼神看了回去,答道:"皇兄,您想臣弟給您帶回來的,到底只是一個弟媳婦兒呢?還是江南兵權?"此話一出,華凌雲眼中精光一閃,卻沒說話。
我於是繼續說下去:"臣弟斗膽,妄自揣摩皇上的意思,替皇兄把江南兵權收了回來。"華凌雲嘴角輕輕一彎,皮笑肉不笑。
他既然笑了,那就說明我還真沒猜錯,畢竟對當權者來說,最重要的一種權力,就是兵權!
見他心情甚好,我順竿子上:"不知皇兄對臣弟交出的考卷,可還滿意?""……鬼機靈。"華凌雲真的笑了起來。
我偷眼看了看他身後的康老四,正好看見他對著我笑眯眯地點點頭。
至此,這場考驗算是過了吧。
我知道華凌雲之前並不曾全盤地信任我。畢竟,身子雖然是華夜,但裡面卻不知是哪裡鑽來的孤魂野鬼,換了誰都會掂量掂量,更何況是一國之君?
如果華夜原本就庸碌無為,大概他也睜隻眼閉隻眼。可問題是,華夜手裡有清歌苑,他就不能不考慮一下,這個重生的華夜,到底還有沒有能力繼續接手的問題了。
我不喜歡攪進去那些爾虞我詐,可也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華凌雲現在對我信任幾分我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華夜手裡有權,不知道利用的人是白痴。
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華夜雖然不是小丈夫大丈夫,但錢與權,他都有。
"九弟這次離京近兩個月,太后甚是想念,朕這裡沒事了,你去看看太后儘儘孝心吧。"耳邊又傳來華凌雲的聲音,我按照規矩行禮退下,被宮女侍衛簇擁著往後宮去。
太后一如既往地熱情洋溢,見到我就照例一把抓進懷裡揉來揉去揉麵糰,絲毫不介意女兒殼子裡面的是個陌生人。
我忽然覺得心裡好受不少。
也說不上為什麼,就是覺得太后在知道了事實真相的情況下,還毫無芥蒂地當自己是她親生女兒,有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感覺,不過……蠻舒心的。
太后命人端上來各色精緻糕點,一小碟一小碟,擺放得整整齊齊。
"兒啊,這老半天的,也餓了吧?宮裡新進了個廚子,做得一手好點心,嘗嘗。"我毫不客氣地拈起就吃。反正華夜天生麗質,是那種怎麼吃都吃不胖的類型,正好樂得享口福。
"哀家沒料到皇上還記得鎮南王府的事情,聽說他命你下江南,哀家就覺得不妙,可已經來不及阻止……"太后滿臉愁容,拈著絹子哀哀切切地開口。
我翻了個白眼,把嘴裡的食物吞下,安慰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兒臣不是好端端地回來了嗎?""可是哀家聽說……"太后看起來也是個愛八卦的主兒,瞅那神色很有想聽我把江南之行說書的意思,可惜我不是單田芳,沒那拍案驚奇的本事,一句話就打發了。
"其實這次江南之行,皇兄英明神武,臣弟都是依計行事。"我很無恥地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華凌雲頭上,猜太后也不至於去找皇帝對質。
"……哎呀,可讓哀家擔心了好些時候。"太后拍拍胸膛,一副鬆口氣的模樣。
她鬆了口氣,可我沒。
看她這樣子,紫菀似乎確實沒把我和風大人相處一夜的事情告訴她,不過……我一直很介意的是……"母后,當初先帝應允鎮南王爺,讓我和無月郡主訂婚,您……"我一開口,太后立刻明白過來,馬上命周圍的人退下,我才繼續說完:"……您怎麼不阻止呢?我確實無法娶妻呀。"太后聞言嘆口氣,一臉無可奈何的神色:"哀家也想勸阻來著,可先皇的那個脾氣,一旦決定的事情,是誰都無法改變的,哀家也無能為力,幸好後來鎮南王爺把無月郡主帶回江南,哀家想著這事大家都別再提,慢慢地說不定就淡忘了,可沒料到,皇上卻還記得一清二楚……"我再次忍不住翻白眼。
那可是婚約唉!說忘就忘的啊?這太后,真想送她三個字——"老糊塗"!簡直就是想當然嘛!卻差點捅了個爛攤子!真是……
待在宮裡吃喝玩樂也沒什麼好玩的,本來想早點回我那侯爺府,結果壽公主、祿公主、淑妃聽說九弟在太后那裡,一時興起就湊了過來敘天倫。
俗話說兩個女人千隻鴨子,現在一湊就湊了兩千隻半,熱鬧勁兒可想而知。總之這個天倫一敘就敘到晚上掌燈時分,等到那兩千隻鴨子終於肯放人回家的時候,我已經睡眼稀鬆,被紫菀一路攙回房間,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主子,紫菀伺候您更衣歇息?"紫菀一邊扶我進房一邊在耳邊柔聲道。
我揮揮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不用了,你下去吧,我自己可以。"穿衣服穿不好,脫還不會了?
"是。"紫菀依言乖巧地退下,關上房門。
我半眯著眼一邊往床邊走去,一邊脫下外衣順手丟在衣架上。
呼--累死了--後宮的女人果然是小日子太無聊又太有閑,八卦的級數哪裡是那些小報記者所能比擬的?紫菀和那兩千隻鴨子比都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而我居然還能陪著她們磕牙磕到晚上,看起來也很有八卦的潛力……我一頭栽倒在床上,伸手去抓被子,卻毫無預警地摸到一具溫熱的軀體,我嚇得不輕,還沒來得及跳起身來,已經被那人一把摟住,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低聲笑道:"是我。"我拉下他的手,回頭沖著那人咬牙切齒:"北堂旌!"居然藏在床上守株待兔,真是太惡劣了!剛才可真嚇得我不輕呢……也許是見自己的惡作劇得逞,北堂旌笑得一臉得意,真是讓人看了就一肚子氣。
"你來做什麼?"我伸手想要推開他,卻根本推不動,只能維持被摟在懷裡的姿勢,越發覺得沒好氣了。
"什麼叫來做什麼?這麼久沒見,難道就不想本將軍?"北堂旌饒有興緻地親我臉頰,我扭頭避過,瞪了他一眼。
"誰……誰要想你這個無賴?"
這話我自己都知道說得言不由衷,掙扎著想要躲開他,更別提那若有所解的目光,看得我一張臉火辣辣地都漲紅了起來。
北堂旌哪裡肯這樣輕易地放過?猿臂輕舒,就將我所有努力輕輕巧巧地壓制下來,被圈在他懷中動彈不得。
他一手撫上我的唇,拇指輕輕搓揉唇瓣,一點麻麻痒痒的感覺。
我玩心突起,忽然張口去咬,他反應奇快,連忙躲開,可手指依舊在我唇上流連。我咬了兩次沒咬到,乾脆抓緊他的手,這下他大笑起來,順勢將我壓在身下,一手輕輕摸上了臉頰。
指尖……有點涼涼的……
北堂旌低頭看著我,頭髮垂了下來,有几絲碰到臉頰,痒痒的。眼裡閃耀著一種奇異的光芒,似乎在什麼時候看見過,有點熟悉,卻也陌生。
我著魔了一樣看著他,連掙扎都忘了。
"聽說……這次去江南,不是很太平?"他柔聲問道。
華夜侯路上遇刺,在鎮南王府又被"匪徒"險些綁走的事情,想必是早就八百里急報傳回京師,北堂旌知道,也不足為奇。
"嗯。"我點點頭。
北堂旌用手指輕輕地沿著臉頰慢慢往下,細細看了半晌,才鬆口氣般道:"幸好你沒事,消息傳來的時候,我的心都揪緊了……"是擔心嗎?這個男人……
我已經來不及去想更多,因為他的臉已經俯了下來,兩人身體緊密地貼合在一起,沒有一絲空隙。
不同往日霸道卻溫柔的吻,雙唇幾乎是被狂野地攻擊著,不光是舔吻齒列和舌,甚至用牙齒輕輕嚙咬著我的唇。
"唔……"我渾身輕顫,伸手抵在他胸前想要推開,卻不過是徒勞而已,反被他一手緊緊抓住控在頭頂。
吻從唇一路往耳後延伸,旋即長發被輕輕撩起,我只覺耳垂被輕輕咬了一下,那人低沉的嗓音充滿魅惑地在耳邊響起。
"夜兒……"
"啊……"耳垂被忽然刺激,酥麻的感覺頓時竄上脖子,我忍不住叫了一聲,"好癢……"卻立刻聽見北堂旌呵的一聲笑起來。
"這裡……覺得很癢?"他的聲音里有種意味不明的曖昧和挑逗,不但不放過我,還反而伸出舌尖反覆抿舔那裡,我癢得連忙縮起脖子。
"不要……北堂……"我虛弱地深吸口氣,努力想要平靜地開口,"別……""別什麼?"北堂旌低頭重新吻了下來,更沿著脖子緩緩往下,牙齒輕咬,些微刺痛的感覺,"夜兒,這一個多月,你就真的一點也不想我?""我……"隱隱覺得一點不好的兆頭,我低聲喘息著想避開,腦子像是一團漿糊,他說什麼我都快無法思考了,只能低低呢喃,"不……""不?真的一點也沒有想過我?夜兒……你好狠……"北堂旌的聲音聽起來帶了些異樣的含義,不知道到底算是生氣還是別的什麼,只覺得他狠狠地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可旋又用舌尖輕輕地舔著剛才咬出的齒痕。
也虧了這下吃疼,我猛地驚醒過來,發覺自己不知何時早已衣衫半敞,春光半瀉,而北堂旌的手……已經伸進了衣物中,指尖撫摸著我赤裸的肌膚,正沿著大腿緩緩往上。
他……竟是想要我?在這個時候……想要我?
即使之前被他挑逗得有些意亂情迷,我仍努力地想要找回那點清明的神智。
"夜兒……給我……"北堂旌喘息著,含糊地喚道,一手就來解我貼身的小衣。
"不要!北堂!"我搖著頭,躲避著他的親昵。
心裡很明白,再任其這樣發展下去,那就不得了了!
可北堂旌絲毫就沒把那些抗拒看在眼裡,手指沿著我腰線緩緩撫摸,即使隔著衣物,依舊能感覺到他指尖彷彿凝聚了一團火苗似的,所到之處,滾燙得就像快要燃燒一樣。
他低頭想要繼續吻我,我驚慌之下,不知哪來的力氣將他一把推開。
"北堂!我不要!"
我胡亂抓起衣物擋住自己半裸的身子,下意識地縮在床角,抬頭看向他。
也許是沒料到我還會有力氣推開他,北堂旌也愣了愣,雙眼看著我,一種讓人覺得危險的精光在眼中轉瞬即逝,旋即恢復了平時的模樣,不同的是,帶上了一些愧疚的神色。
"……抱歉,我……"
"……"我咬住唇縮在床角抱住自己的肩膀,一聲也不吭。
"是我太性急……"北堂慢慢靠近,聲音出奇地溫柔,"夜兒,我嚇到你了?"說老實話,倒沒嚇到我,只是一時還無法接受而已……我低頭不說話,北堂旌八成以為我在生他的氣,也有點手足無措起來:"我……我不會強迫你的,真的!夜兒,別這樣,說句話好嗎?"他在那裡小心翼翼地賠著不是,我咬咬唇,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可以說什麼,只好低聲呢喃了一句:"我困了……"話說完,片刻的沉默,隨後只覺北堂旌伸手攬過我,旋即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睡吧,我替你守著。"他抖散被子替我蓋上,還小心地掖好被角,卻不像之前那樣將我抱在懷中入睡,而是翻身下床,在床邊椅子上坐下。
……也許……是因為之前的情不自禁,而不敢再像往常一般動作了吧……其實……若之前他執意要繼續的話,我不知道我還能保持清醒多久……看著他閉目養神的模樣,我心中翻起說不清的情愫,攪得腦袋疼。
眼皮子終究不堪虐待,沉沉地垂了下來,我也不記得我是何時睡著的,只知道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昨夜北堂旌的方向,卻一如既往,已經不見了人影。
其實我很佩服自己在那樣的情況下居然能懸崖勒馬。
他的胸膛,他的細語,他的手指,還有掠奪似的吻,總能讓人意亂情迷,不知不覺間就會淪陷在他懷中,心甘情願地沉溺。
可昨夜……北堂旌真的只是單純地想要我而已嗎?
也許是直覺,不知為什麼,每當想起昨晚的事情,我總會有種隱隱的不安和后怕。
如果當時沒有推開他,如果當時真的繼續了下去……事情,也許會變成完全無法想象的局面……而且,北堂旌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這次江南之行,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鎮南王府、景無染、趙三留……還有……風雲卿……想到風雲卿,我頓感頭疼。
也無可奈何。
與北堂旌,與風雲卿,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我想我自己也不清楚。
情,來得排山倒海;債,欠得糊裡糊塗,卻要我怎麼還?
第二天上朝,雖然遠遠地看見他們兩人的身影就開躲,但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就算再怎麼沒種地當縮頭烏龜,還是要探頭出來換氣。
縮在殿外旮旯處看見北堂旌離開,我長長地鬆了口氣。
啊--終於可以回家了。
今天要不是被華凌雲逼著必須上朝,我根本連侯爺府大門都不想出,免得遇見北堂旌和風雲卿,雖然金鑾殿上他們不可能露出什麼異樣的舉動,但我總覺得有一種火辣辣的目光盯著自己,讓我覺得局促不安,也更加不敢和那兩人面對面了。
正打算腳底板抹油溜之大吉,轉念想想,那北堂旌才剛從前門出去,我也走那裡萬一遇上怎麼辦?於是毫不猶豫地扭頭往後,打算穿過一旁麗景門內的小花園,從側門出去。
可哪裡知道剛走到麗景門,眼前緩步走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小侯爺請留步,下官有事啟奏。"風雲卿好整以暇地等著我自投羅網。
我發誓有那麼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轉身飛逃,可風雲卿一雙眼含著說不清的情愫掃過來,我腳下頓時再也挪不開步子,只能傻傻地站在那裡看著他慢慢靠近。
"小侯爺,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雖然是詢問的口吻,但不容拒絕的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
我還能說什麼呢?只好對紫菀吩咐道:"你在這裡等著。"紫菀點點頭,我這才隨著風雲卿繞過長廊,來到後面的小花園中。
此處倒也清靜,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可我想不到怎麼開口,也自然悶不吭聲,低著頭用腳尖緩緩地在地上畫圈。
"夜兒,你在躲著我。"耳邊,風雲卿的聲音低低響起。
我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躲?怎麼能不躲啊?一個北堂旌就已經擺不平了,再加個風雲卿,那可真是乖乖不得了。更何況……昨晚和北堂旌……一想到那件事,我忍不住把頭垂得更低,根本不敢看向風雲卿,吞吞吐吐地嘟囔:"沒……沒有啊……""可你根本連看都不看我,難道下官就那麼讓你厭惡不成?"風雲卿的話裡帶著一點玩笑的意味。
"……也不是啦……"我皺起眉頭苦苦思索該怎麼回答,想了想,慢慢抬起頭來,正好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睛。
溫和得如同三月春風都藏在了眼波流動間。
我愣愣地看著,忽然發現他已經不知何時靠了過來,距離很近,近得似乎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就暖暖地拂過我臉頰。
我心慌意亂,連忙又後退一步,咬咬牙,想要硬起心腸拒絕,開口道:"這裡是皇宮,風大人,請自重。"話中含義,風雲卿一聽便明白,眼神黯淡了一下,卻也不露痕迹地略微拉開一點距離,但依舊靠得很近,只要他一伸手,我就會被完全地攬入懷中。
"夜兒,你在怕什麼呢?"風雲卿溫柔的話語旋又響起,帶著關切。
這樣輕柔的聲音,這樣毫無掩飾的關心,不知怎地,讓我忽然想起在江南生死患難的那兩日來,不由得心裡一動,頓時軟了下來,之前想好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你的傷……已經痊癒了吧……"思前想後,我好不容易找到個借口。
"……在回京的路上就已經痊癒了。"對我這明顯的沒話找話,風雲卿似乎也有點無語,沉默了片刻才回答。
"那……那就好……"老實說,我都快不知道我自己在說些什麼了,伸手把被風吹亂的髮絲撥到頸後去,支支吾吾地道,"呃……雲卿……如果沒事了的話,我……先走了,紫菀還等著呢……"說完,也不等風雲卿吱聲,就打算拔腿開溜。
"等一下--"風雲卿連忙伸手拉住我,我一驚,下意識地想要甩脫他的手,掙扎間回頭,卻發現風雲卿的視線直直落在我脖子上。
我頓時心裡一緊,忙不迭地伸手去擋。
昨夜北堂旌曾在我脖子上咬一口,雖未見血,但今早起來一看,紅紅紫紫的一塊,明顯就是被人吻咬出來的痕迹,我擔心被人瞧見,想用衣襟擋住,可位置偏高,怎麼也擋不住,只好把頭髮披過來遮掩,沒想到剛才被風吹亂,撥動之下,竟然又露了出來……而且……
還被風雲卿看了個正著!
大窘之下,我想不到該如何開口,卻見風雲卿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旋即緩緩鬆開了手:"沒事了……"他淡淡地笑著,搖搖頭:"雲卿冒昧,只是不想你老是躲著我而已……僅此而已……"見他這樣平靜的神色,我卻只覺得不知為何,心裡忽然傳來愧疚和一種隱隱刺痛的感覺,根本不敢再看向他,支吾了一聲:"我先走了……"便落荒而逃。
急急忙忙地來到殿外,正想登上馬車,不經意地回頭,頓時愣住。
北堂旌並未離去,相反,正站在十步開外的台階上看著我。
風把他衣角吹起,緩緩飄動,雙眼精光閃爍,居高臨下,竟憑空有種睥睨天下的氣勢,任何人只要瞧上一眼,都會情不自禁地把視線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我著魔一般看著,直到和他似乎別有含義的目光對上,才驚醒過來,連忙低頭躲進車裡去。
覺得臉上有點熱熱的,我伸手摸了摸,果然是……滾燙。
心還在急促地跳動,可腦子卻完全是一片混亂。
左邊是麵粉右邊是水,攪和在一起就變成了漿糊。
北堂旌,風雲卿。
風雲卿,北堂旌……
兩人的身影在腦中來回交替出現,一個張狂一個溫和。
我越發覺得混亂,雙手抱頭縮在車廂內苦惱不已。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竟然會有種……船要翻了的錯覺……神啊!幫我出個主意吧!我絕對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地供著!天天雞鴨牛羊地供著!
眼下這一團糟的情形,簡直是太讓我無計可施了!
大概是老天爺聽到了我的祈禱,沒出三天,邊關風雲再起,在某種意義上也解了我現在的困境。
皇泰國大軍壓境,徹底撕毀了才簽訂不足三個月的和平協議,邊關眼見便是生靈塗炭,滿朝上下,如臨大敵。
華凌雲下旨調集兵力,奔赴邊關,更不情願地起用了北堂旌為帥。
北堂旌出征臨行之前,他來見過我一次。
也許是因為第二天就要出發,他並未和往常一樣留下過夜,只將我抱在懷裡,一句話也不說。
之前都是滔滔不絕,這樣沉默,卻還是第一次,我有點奇怪,剛回頭,北堂旌忽然毫無預警地吻下來。
雙唇相觸,舌尖輕柔地舔過唇面,帶起一點麻癢的感覺。良久,他才放開。
訝異他的反常,我正想開口,他卻沖著我微笑起來,柔聲道:"我不在京城,你要好生保重自己,知道嗎?別讓我擔心。""嗯。"我點點頭,還沒來得及出口,北堂旌卻已經躍出了窗戶,在夜色中不見了蹤影。
看著空蕩蕩的窗戶,我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有些話,終究還是沒來得及說出口……關於我,關於他,關於風雲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