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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景墜無蹤

  不記得是誰說過,越是狗血俗套的橋段,越是具有旺盛而綿長的生命力,所以,跳崖死不了人,一般定律是感情從此突飛猛進;脫光了互相取暖更加白爛,而下場往往是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荒山野嶺、孤男寡女、乾柴烈火、裸裎相對……按照俗套定律,接下來就應該是情不自禁、翻雲覆雨。


  可惜,雲沒翻成,雨沒覆成,那什麼的也沒亂成。


  他自禁,我自禁的結果就是,渾身都僵了。


  兩人手腳都交疊在一起,哪裡敢亂動?

  所以當天亮的光芒沿著石壁縫隙投進來的時候,我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第一個感覺就是,全身上下關節都徹底僵住,硬邦邦的就像一塊木板。


  天色似乎已經大亮,原本黑漆漆的山洞顯得明亮了一些,我輕輕抬頭看去。


  風雲卿似乎還睡得很熟,雙目緊閉,臉色有點蒼白,嘴角殘留著一點未擦乾淨的血跡。


  昨夜他和趙三留正面對上,那一掌所含的勁力如何,我雖然不懂武功,但也猜得出來,八成是個兩敗俱傷之局,不然風雲卿不會說"師兄也未必比我好得到哪裡去"。


  我趴在他胸口屏息聽了聽,心跳一聲接一聲,強勁有力,似乎真的沒什麼事的樣子,才不由得鬆了口氣。


  出這個餿主意的人是我,想當然的紙上談兵,可若因此害死了風大人,我想我後半輩子怎麼能夠安心……悄悄地伸出手指,想替他拭去唇邊殘留的血跡,指尖剛剛觸到,卻被風雲卿忽然伸手握住。


  "你醒了的?"我猝不及防,吃了一驚。


  風雲卿笑笑:"習武之人,向來淺睡。"……是哦,我怎麼忘記了?以前看武俠小說上都寫,會武功的人,就算睡著了,只要有一丁點風吹草動都會立即驚醒,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不料被他抓個正著,我臉頓時通紅,一時之間想不到什麼話好說,顫抖著臉皮乾笑一聲:"天……天亮了……"風雲卿只有回答:"是天亮了。"

  正常點的男人清晨起來會是什麼狀態,我不是不知道,哪裡還敢繼續那樣親密的姿勢?一個不小心擦槍走火就糟糕了,於是一手拉過自己的衣物緊緊掩在胸前起身。


  已經被光溜溜地摟了一晚上,難道還要再被白白看光一次不成?

  風雲卿甚是識趣,知我尷尬,連忙轉過臉去,開口問道:"侯爺昨晚睡得可好?"咦?這話好耳熟,似乎聽見過……我束好束胸穿上小衣,回頭訝異地問:"風大人何出此言?"他也套上了裡衣,依舊背對著我,回答:"雲卿發現,昨日侯爺昏迷之時,似乎會做噩夢,甚是驚恐,故冒昧握住侯爺雙手,希望能讓侯爺稍微安心一點。"噩夢?


  是啊……本來在京城的時候,是北堂旌和我每夜相擁而眠,漸漸地,倒沒再做那些噩夢了,不料被趙三留囚禁在崖上之後,生死未卜,焦慮擔憂,受心境影響,竟又開始做起了噩夢。


  說起來……似乎昨晚……


  也沒怎麼做夢,倒是一覺安安穩穩地睡到天亮。


  想到昨晚的肌膚相親,我又是一陣臉燙,幾下慌慌張張地穿好衣物,才轉頭看向他。


  "如今我們是待在這裡等康王爺帶人來,還是自己找路下山去?"那塊嵌了奇鯪木的白玉佩果然是滾落在地上,我束好腰帶,伸手去撿。


  這東西可不能掉,康老四能不能找到我們就靠這玩意兒呢。


  沒想到風雲卿也正好伸手,兩下里碰到,都是一愣。


  我面孔火辣辣地直燒上來。


  自昨夜之後,感覺和他怎麼相處都尷尬。不敢看他眼睛也不敢面對,連目光都不知該放哪裡才好……正出神間,忽然風雲卿輕輕"咦"了一聲,竟將我左腿抬起。衣物寬鬆,隨之滑下,露出白生生的一截小腿來。


  要是再抬高一點,不就把裡面什麼都看光光了?


  我大驚:"風大人……不……風雲卿……風……"慌亂之下,連怎麼叫都忘記了。


  風雲卿並未做什麼不軌的動作,只將我左足攬在懷裡。


  我還沒來得及穿上鞋襪,低眼看去,也是呆住。


  雪白的肌膚上,一圈烏青的指痕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風雲卿用指尖輕輕按了按那圈淤青,一雙眉毛都皺成了結,問道:"可覺得疼不?"我搖頭:"不怎麼疼。"

  若不是他手指按住,根本就沒有絲毫痛感,也難怪我竟然一直不曾察覺。


  大概是跳崖逃走的時候,被趙三留那一抓留下的痕迹吧……"似乎師兄並未用上內力,不然小侯爺這條腿,就算不廢也定是走動不能了。"風雲卿凝神細細地看了半晌,才吁一口氣,寬心道。


  僅僅是這樣一抓,就一圈淤青,要真是像風雲卿說的那樣用上了內力……那我以後豈不是要改名叫"瘸腿小侯爺"?


  一想之下不覺后怕,瞪著自己左足發了會兒愣,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好死不死正好和風雲卿撞了個正著。


  眼對眼,鼻對鼻,臉對臉,嘴對嘴。


  於是接下來的一切情節俗套得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風雲卿垂下頭,帶著強烈的男子氣息直接吻住我的唇,舌尖在唇面上掃過,旋即撬開牙關鑽入,含住我一聲還未來得及出口的驚呼。


  從淺啄到深吮,從淺抿到深纏,意會便可,言傳不能。


  不知何時,我已伸手摟在他頸間,身子軟綿綿地靠在他臂彎中。


  良久,風雲卿才放過我雙唇,轉而沿著脖子往下,一手沿著衣襟探入,手指剛碰到我肌膚,那略帶冰涼的觸感讓我一下子驚醒過來,連忙將他推開。


  風雲卿也是一驚。


  大概他也少有這樣失控的時候,如今臉色有趣得很,小白臉變成了小紅臉,表情寫滿不好意思四個字,連正眼都不敢再看過來。


  其實我也不太敢正眼看向他,只能一手攏攏衣襟,一手掠過鬢邊的碎發,藉以掩飾不自在。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


  兩下沉默,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正在盤算著怎樣打破這僵局,倒是風雲卿先開了口。


  "侯爺腿上有傷,崖下若還有師兄的人,遇上也甚是不便,不如就暫時藏身在此,再作打算可好?""……呃……好……"我順口回答,低頭看見左足腳踝上那幾個清晰可見的淤青抓痕,也不禁嘆了口氣。


  雖然似乎趙三留在抓住我的時候並未用上內力,也並不覺得疼痛,但練武之人手勁較大,也不知有沒有傷到骨頭,想必風雲卿是在擔心這個吧……而且,風雲卿自己也有傷在身,若真的再遇到趙三留……確實麻煩,既然如此,還不如暫時留在這裡,看看情況再說……不過……


  奇鯪木味道一散,不出兩天,康老四就能帶人尋來。趙三留見找不到我和風雲卿,聰明一點,也不會再留在那崖上傻傻等人來抓,八成早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換言之,乖乖地待在這裡等人找來,似乎才是最好的法子。


  我抬頭,見風雲卿盤腿坐在不遠處,喚了聲:"風大人……"風雲卿聞言一笑:"侯爺叫雲卿便好。""呃……"我抓抓頭,"雲……雲卿……"乍一下換了稱呼,還有點叫不習慣……石洞外天色已經徹底亮堂,林間還算安靜,時而聽見鳥兒撲翅飛動的聲音,倒沒什麼人聲,似乎並無異樣。


  "師兄對朝廷懷有成見,不然,以他的本事,投身軍伍,也定早就出人頭地。"忽然間,風雲卿淡淡道。


  似是解釋,又似惋惜。


  想想也對,趙三留武功高強,假如真的從了軍,說不定就是第二個北堂旌——

  等一下,我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那個色狼?

  而且……最荒唐的是,為什麼在想到那個傢伙的同時,我竟然會有種錯覺,荒謬絕倫的錯覺……就像……


  就像自己正在背著他偷情?!


  一直待在這個石洞里,對時間的感覺似乎都遲鈍了。所以當康老四帶人找到的時候,我以為過去了五六個時辰,結果不過兩個多時辰而已。


  說起來,康老四也算得上兵貴神速。


  一如我所料,崖上趙三留和他手下的人早已人去屋空,連根頭髮都沒留下,空蕩蕩的屋子,就像是從來沒有人住過一樣,當然也沒絲毫的線索可供追查。


  接下來的戲碼自然就是我和風雲卿平安脫險,康老四對風雲卿讚不絕口,紫菀對風雲卿感激涕零。


  說來說去都是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內容和過場,所以我懶得再跟著瞎攪和,哈欠一打,就在紫菀的陪同下回了沈園。


  折騰了一天一夜,我渾身上下髒得也夠可以了。紫菀貼心,早就命人備下了洗澡水,我往澡桶里一躺,被熱氣蒸得暈暈欲睡。


  洗去一夜的疲勞,我趴在床上,紫菀充分發揮了她精到的按摩本事,替我一寸一寸消除肌肉的酸痛。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更何況是紫菀這個八卦達人。她沉默了差不多三分鐘,我估摸著也該到極限了,果然--

  "紫菀護衛不力,讓侯爺受驚——"

  "停!"我毫不猶豫地打斷她的話茬,"廢話少說,想聽什麼直接問。""昨夜您真的是和風大人在一起過了一夜?"紫菀問得又快又迅速,明顯是早就想好很久。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前有懸崖後有追兵,只好躲在山洞裡,權宜之計而已。""可是……"紫菀猶豫了一下,繼續問道,"您的身份……""他沒發現。"我撒了謊。


  在來時的路上,風雲卿可以說就已經發覺了我女孩子的真實身份,可一直不曾言語聲張,顧忌的,是什麼呢?他不是北堂旌,讓我沒有那種不安和難以預測的感覺,但是……終歸不舒服……自己的秘密被別人掌握在手中,怎麼想都覺得心裡堵得慌。


  可是……他卻吻了我……


  想到清晨的瘋狂,我不由得耳根子有點發燙,一旁,紫菀又異常感興趣地湊了過來。


  "主子,您臉有點紅呢。"

  "……"

  我白了她一眼,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嚴肅地開口:"和風大人藏了一晚上的事情,不許告訴太后,聽見沒有?""可是……"紫菀聞聽,有點猶豫。


  我臉色一沉:"你敢說出去我就把你送給康王爺!"下江南的路上紫菀被康老四騷擾得明顯心有餘悸,被我這樣一威脅連臉色都變了,連忙使勁點頭表明忠心和立場:"我絕對不會告訴太后的!""乖--"我滿意地咧嘴一笑,回頭繼續享受紫菀的按摩。


  紫菀是個嘴巴閑不住的傢伙,安靜了不到10秒鐘又開始唧唧呱呱:"不過主子總算是有驚無險呢,那日刺客抓走了侯爺,紫菀真是擔心死了,可怎麼也查不到主子的下落。""連康老四……呃,康王爺也查不到?"我問。


  難道他們還不知道是鎮南王府景無染在背後指使的?還是說,景無染偽裝隱藏得太好,連康老四都給瞞了過去?


  康老四雖然看起來神神鬼鬼傻傻缺缺的,畢竟不是蠢蛋,鎮南王府一事,他到底知道多少?又隱瞞了多少?或者換句話說,他已經計劃好了多少?

  我正在心裡暗自琢磨,耳旁,紫菀還在喋喋不休。


  "……後來有人送來了侯爺隨身的斷水劍,並指名要風大人一人前去,如若不然,就要對侯爺不利。"……什麼如若不然就對我不利?那趙三留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活著,還想順帶抓個風雲卿做陪葬。


  不過說起來……


  "紫菀,你知道風大人會武功一事嗎?"

  "知道啊,風大人文武雙全,是滿朝上下皆知的事情。"紫菀回答,"只是當時他說,怕刺客對侯爺下毒手,堅持一人前去,謝絕了康王爺要派人暗中跟隨保護的好意,而且……連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沈園王爺都不知道呢。"風雲卿當然不想康老四派人跟著。趙三留雖然對他有誤會,但風雲卿念著師兄弟感情,不想陷趙三留於不利的境地,自然不願多出人攪和進來,只怕就算康老四暗地裡派人監視他的行蹤,憑風雲卿的本事,要甩掉盯梢的尾巴也不過是眨眼的工夫。


  我迷迷糊糊地想。


  紫菀按摩的力道恰到好處,溫熱的手掌過處,原本酸疼緊繃的肌肉漸漸鬆弛下來,我舒服地長長吐了口氣,打算閉上眼睛小寐一會兒,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見門外傳來趙一的聲音。


  "小侯爺,鎮南王府傳來消息,世子失蹤了。"

  景無染失蹤了?


  我連忙揚聲問道:"何時的事情?""就在今晨,康王爺率人出城接應侯爺之時。"趙一規規矩矩地在門口彙報。


  我和紫菀對看一眼,翻身起床,紫菀早取來了衣物,和往常一樣替我更衣梳洗挽好頭髮,剛跨出房門,迎面看見康老四頂著一張白慘慘的臉沖了過來。


  紫菀條件反射地就往我背後躲。


  "四哥,何事這樣驚慌?"我裝作沒看見,問道。


  康老四咧嘴一笑,笑得我渾身寒毛倒豎。


  "無月郡主要見你。"

  這次換我想往紫菀的背後躲。


  景無月確實來了,卻不是探親訪友,而是負荊請罪。


  她洗盡了鉛華,脂粉不施,一身布衣裝束,見我出來,二話不說撲通一聲就跪在面前。


  "無月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侯爺原諒,但仍斗膽前來,懇請侯爺能饒過爺爺,大恩大德,無月沒齒難忘。"她忽然來這一招,倒讓我愣住,腦子一時沒把事情想明白。


  自我回來這幾個時辰,康老四隻字不提鎮南王府和那些"刺客",而鎮南王府也沒有什麼異常的動靜,還真是有點讓人摸不透了,可現在景無月忽然上門負荊請罪,這不是明明白白地在告訴天下人,此事乃是鎮南王府所為嗎?


  景無月不是傻瓜,她為什麼要自己把自己置於險地?

  我琢磨了片刻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轉頭看了看康老四,見他一臉聲色不動,眼神卻不似平時那樣迷糊,而變得凌厲精明,頓時明白過來。


  康老四果然什麼都知道了,只等鎮南王府沉不住氣,他便有了動手的借口,可景無月這招負荊請罪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景無月自己先放低姿態,以"認罪"的形式把鎮南王府上上下下的性命交付我……或者說是康老四手裡,看似兵行險著,恐怕也是算準了她鎮南王府乃是江南一主,景老爺子更是開國功臣,考慮到無數因素,就算是華凌雲這個皇帝,也不敢輕易對鎮南王府下手,更何況康老四?


  不過……這女人,口口聲聲說的是"侯爺恕罪"而不是"王爺恕罪",擺明就是要把我也拖下水。


  被綁架的人不是康老四而是我華夜侯,這事已經脫不了干係,如今她又咬准了我,難道是想我看在昔日幼時的情分上網開一面?還是只是單純地……借我這顆石頭過河而已?


  看來這景無月,年紀雖輕,卻也不是全然地養在深閨人未識,不懂人心險惡的那種繡花枕頭。


  鎮南王府這口井,明顯比看起來深得多呀!


  我暗自嘆口氣,覺得有點頭疼,見景無月還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上前一步去扶她。


  "郡主這是做什麼?快請起來。"

  一旁,康老四順竿子上:"無月郡主忽然行此大禮,豈不是折了老九的福?快請起快請起。"景無月卻身子微微一晃,避開了我的攙扶,依舊跪得筆直:"家兄一時鬼迷了心竅,對侯爺不利,如今侯爺平安歸來,無月也放下心裡的大石,但欲害侯爺之罪,自知難饒,無月願代家兄一死,只求侯爺看在爺爺年老病重的份上,饒過老人家,讓他安享晚年,若能應允,無月感激不盡。"說完又叩了一個頭。


  我頓感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她這番話一說,難道我還真的能對鎮南王府下手不成?對那個老年痴獃的老頭子下手不成?對負荊請罪的無月郡主下手不成?


  好你個景無月!明明被綁架的人是我,被下了五步追魂差點丟掉性命的人也是我,你幾句話一說,倒顯得我若對鎮南王府計較就不是好人了。


  嘴皮子輕輕鬆鬆地一磕,黑白就掉了個個兒,這本事還真厲害!

  我回頭看了看康老四,他臉色雖然如常,卻閉著嘴不吱聲,明顯是在等我開口。


  再回頭看看風雲卿……不在?哦,想起來了,據說還在自己房間里療傷呢。


  沒有個可以商量主意的人,景無月又盯緊了我,我伸手抓抓後腦勺,猶豫著開口:"無月郡主,你……可知無染世子現在的下落?"想不到怎麼回答她,乾脆就換個話題。


  意料之中的,景無月搖頭:"家兄自今晨出府就再未出現,無月也曾派人尋找,可並沒有發現蹤影。"我想也是,景無染做下這等事情,已經夠讓鎮南王府背上個謀逆的罪名,只是……那慘綠少年難道在做事之前就不曾考慮過萬一失敗的後果?還是說,他覺得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成功?


  他哪裡來的這樣自信?


  我大惑不解,想這些彎彎繞繞的陰謀陽謀想得頭又開始疼,乾脆懶得再想,低頭見景無月還跪著,八成扶是扶不起來了,我開口道:"郡主,不知老王爺現在可知道世子的事情?"聽見問起景老爺子,景無月臉上露出些哀傷的表情來:"無月不敢告訴爺爺知道,爺爺年老體衰,恐怕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我默然。


  確實,白髮人送黑髮人,人間憾事。當年景無染父母到底是不是華家皇室所害,還有待查證,但可以確定的是,景老爺子在得知自己兒子媳婦死訊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沉重打擊,可想而知,如今,難道要讓這白髮蒼蒼的老人再承受一次那樣的痛苦不成?


  我承認我心軟。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雖然借屍還魂,但在21世紀,"華瑩瑩"卻是已經死了,留下了爸爸媽媽,同樣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同樣是長歌當哭,悲以為念,天下的父母,無論何時、何處,傷心都是一樣的。


  也許是想到這些的時候,臉色泄露了一些內心波動的情緒,當下就聽見景無月小聲地喚道:"侯爺?"我連忙抬起頭來。


  "郡主還是請先起吧,世子一事,本侯定會妥善處理。"說完這句話我就落荒而逃,把景無月丟給康老四去解決。


  小半個時辰后,我偷偷摸摸地探出頭來。


  "無月郡主已經回去了。"康老四翹著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晃悠腳。


  我拍拍胸脯鬆口氣,溜出來大模大樣地在康老四一旁坐下。


  沉默了片刻,我悠閑地開口:"不知四哥是打算以皇上的名義接收江南兵力呢,還是直接除掉鎮南王府?"嗯……這茶味道真不錯……


  我在心裡默念一二三,剛剛數完,耳邊就傳來康老四的聲音:"假如老九是四哥,你會選擇哪樣?""可九弟確實不是四哥啊,又怎麼知道四哥是怎樣打算的呢?"我抓抓頭皮,道,"鎮南王府久據江南,兵力名義上聽從朝廷皇室調遣,但實際上若無皇命,就歸鎮南王府全權調配,長此以往,假如形成了個割據的局面,尾大不掉,頭疼的就會是皇兄了,所以才硬要九弟前來,借拜壽之名,帶個景無月回去,也算是籠絡鎮南王府吧。"康老四一言不發,嘴角微微揚起,勉強算是一張笑臉。


  "……不過如今鎮南王府出了這檔子變故,我若是四哥,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去接收江南兵權。"聽到此,康老四才轉過頭來看向我,眼神炯炯,看了半晌才吱聲:"哦?聽九弟這樣說,莫非你已經有了安排?""來的路上,九弟擅作主張,已經命孫三李四帶著九弟的令牌,去接收江南兵權了。"我面不改色地說完,末了補充一句:"自然是以皇帝的名義。"意料之中的,康老四臉色變了變,可旋即又恢復平時那種浪蕩不羈的模樣:"九弟倒是深知未雨綢繆之意啊。""四哥過獎了。"講了一堆話嘴巴幹得很,我端起茶杯喝了口潤潤嗓子,"不過九弟冒失地問一句,景無染景無月父母之死,和皇上可有關係?""這事四哥不便多說,九弟若是好奇,等回京之後親自去問皇兄比較好。"康老四輕輕鬆鬆推了個乾乾淨淨。


  看來從康老四嘴裡也挖不出什麼料了,我起身回房。


  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我雖然大概能猜到一些,但攪和進去就是脫不開的麻煩,所以能避就避,能躲就躲,可我不找麻煩,麻煩卻偏要找上你。


  溜達著回到房間,紫菀靠過來就問:"小侯爺,景世子下落不明,如今他們在暗我們在明,要怎麼辦?"我聳聳肩:"錢二查那件事查的怎麼樣了?""還沒有消息回來。"

  "那就無妨。"我在書案前坐下,同時對紫菀道,"景世子身上牽著鎮南王府幾百條性命,若是知道無月郡主負荊請罪甘願代兄受過的消息,想必也沉不住氣的吧?""小侯爺的意思是?"紫菀狐疑地看著我。


  我嘆口氣:"景世子雖然做事糊塗,但也還算單純,又滿腦子禮儀世俗,這樣的人,會是那種六親不認的白眼狼嗎?知道自己爺爺和妹妹被連累,一定會出現的。"話說到這份上,紫菀恍然大悟:"紫菀明白了,這就去辦。""去吧去吧。"我揮揮手。


  聽見紫菀腳步聲遠去,我趴在書案上唉聲嘆氣。


  華凌雲硬逼著我下江南,擺明就是想來個一箭雙鵰嘛。鎮南王府和華夜侯府,他都放心不下,所以……也算是場考試了吧……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眼角瞥見一旁放著的斷水劍,不由得伸手拿起。


  景無染對我下手那日,斷水劍並未鳴動脫鞘,是因為當時的刺客並非針對我來,而景無染也並未對我有殺氣,所以不曾警主嗎?


  想不到自動報警器太過靈敏也不是好事嘛。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深秋的時候,傍晚的時候,把人叫出去在個懸崖邊一邊談心一邊被冷風吹得瑟瑟發抖,從小資的角度來說,也許可以稱之為"浪漫",可對我來說,那就意味著感冒和著涼,玩不來那些花前月下。我裹著貂裘慢吞吞地來到指定的地點,抬頭一看,果然是懸崖高台料峭風寒。


  於是感慨萬千。


  這些人就不能有點創意嗎?為什麼攤牌的地方一定得是懸崖?決裂的所在就非峭壁不可?好冷的--

  沿著蜿蜒的小路來到望月崖,景無染正站在崖邊等我。


  和那次雨中見面一樣的布衣裝束,看上去比往日更顯得瘦弱了些。


  我緩步上前:"無染,你比我想象中有擔待呢,並沒有一走了之。"景無染回過頭來,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不能連累爺爺和無月。""但鎮南王府卻因你而陷入了險境。"我指出,果然見他臉色變了變。


  "你要命人抓我嗎?"他問道。


  我不作回應,避而言其他:"至少你應該明白,我並不會單獨來見你。"身後跟著的,除了趙錢孫李,還有康老四和他的人,一聲令下,就算是變成鳥兒也飛不走。


  "我知道。"景無染回答。


  也許是想開了,景無染這慘綠少年一臉視死如歸準備慷慨就義的革命表情,害得我忽然有種荒謬的錯覺,怎麼覺得自己就像那老電影裡面目猙獰的反派,正要逼著正義的戰士為了真理壯烈捐軀?


  "夜兒,其實這次來,我只是想把這個給你。"景無染又悠悠地開了口,同時掏出那根紫竹笛,"記得嗎?這還是小時候你送我的,如今物歸原主。"我沒有馬上去接。


  這慘綠少年,一副生離死別的模樣,當真想以死來換取鎮南王府的平安不成?


  "無染,退一步海闊天空,沒什麼過不去的事情。"這是實話,我沒想過要把鎮南王府的人怎麼樣,康老四也未必想把鎮南王府的人怎麼樣,要解決,方法多得很,卻就怕景無染鑽起了牛角尖,那就說什麼都沒用了。


  果然,明顯慘綠少年一旦開始維特的煩惱,那是什麼都聽不進去的,只見他臉色在月光下越發的蒼白,身子搖晃了幾下,拿著紫竹笛的手也顫抖了起來。


  "拿去吧,這原本就是屬於你的東西。"景無染堅持不懈地把笛子遞過來。


  我嘆口氣,邁步上前。


  反正後面就是趙錢孫李和康老四,他還能折騰出什麼花兒來?


  手剛碰到紫竹笛子,景無染忽然抓住我手腕,用力一拽,我就跌進他懷裡。


  我大愕,想要掙扎,景無染卻不知哪來的力氣緊緊抱住我,嘴唇緊緊貼在耳畔,說話間,暖熱的氣息拂得耳根痒痒的。


  "夜兒……對不起……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諒,但只想求你,不要恨爺爺和無月……他們是無辜的……"驚慌之下,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景無染雙唇飛快地在我臉頰上一碰,手裡卻絲毫不減力氣,將我圈錮在他雙臂之中。


  身後,康老四見突生變故,已經率人氣勢洶洶地沖了出來團團圍住。


  "景無染,不要一錯再錯了!你這樣執迷不悟下去,會毀了自己的!"康老四吼道。


  景無染對康老四的正宗獅子吼充耳不聞,一手死死箍在我腰間,一手忽然捏住了我下巴,硬把臉扳了過去看著他。


  月光下,那笑容說不出的凄涼。


  "我曾經想過只要見你最後一面就好,可等到見了你,才發現,我心裡始終放不下你……"他幽幽地開口,聲音很低,低得我恰好能聽見,"此生,我和你已經不可能了,那麼黃泉路上,至少也能讓我擁你入懷……"啊?聽這慘綠少年的言下之意,就是死也要抓我這個冤大頭墊背?我怎麼這麼倒霉呀!


  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掙扎掙不開,逃也沒法逃,康老四顧忌著我還在景無染懷裡而不敢動手,他哪裡知道這小子根本就不想活了,一心要拉著本侯爺陪葬!

  景無染腳步往崖邊一動,我嚇得立刻扯開喉嚨狂嚎:"不要呀!無染!你不要做糊塗事呀——"康老四也跟著嚎:"景世子!回頭是岸!"然後忽然冒出來景無月的聲音一起嚎:"哥哥,不要這樣子!不要一錯再錯了!"咦?這小丫頭什麼時候鑽出來的?

  聽見妹妹那帶著哭腔的喊聲,景無染明顯愣了愣,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看向景無月的方向。


  景無月也來了,這下人可都到齊了。


  "無月……"景無染喃喃地道。


  我順勢開導:"無染,你忍心讓無月傷心嗎?難道你真的那麼狠心,讓無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哥哥死在眼前?""我……"景無染有點猶豫了,我心中竊喜,正想再加一把勁勸得這慘綠少年回頭是岸,那豈不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尤其是這命還是自己的!

  可如意算盤打得好,沒有人心變化快。


  景無染也就猶豫了那麼一小下,便抬起頭來對著景無月凄涼一笑:"無月,爺爺就拜託你了,無染不孝,要先走一步……"說完,就抓住我繼續往崖邊退。


  他每退一步,我的小心肝就顫三下。


  別人穿越都是被人寵著疼著,誰像我這樣,三天兩頭的就有人來殺來砍,沒事兒還被抓著跳個崖什麼的,簡直有苦也沒處訴!

  電光火石之間,景無染已經拉著我往崖下跳。


  我頓時叫得凄慘無比。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子猶在半空,景無染忽然痛呼一聲,原本緊緊抓住我的手鬆開了,剎那間,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攬住我的腰,然後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待得回過神來,我才發現我在風雲卿懷裡。


  "風……雲卿?"

  我驚愕萬分。


  風雲卿鬆口氣般笑了笑:"幸好來得及。"他一手緊緊扣在岩石縫隙之間,以免掉墜崖下,一手環抱住我,身子緊貼:"若不是康王爺見機擊傷了景世子手臂,想要救下小侯爺,也著實有點困難呢。"這個康老四,什麼時候動手不好,偏要在那慘綠少年抓著我跳崖的時候動。就算是他鬆開了我,我也不是小鳥兒翅膀撲騰撲騰就能飛,不照舊往下掉?擺明了是要害死我。


  我在肚子里把康老四罵了個狗血淋頭,想到慘綠少年,連忙問:"景世子呢?救起來沒有?"風雲卿臉色黯淡了一下,悠悠嘆口氣:"小侯爺,你應該明白,對景世子而言,也許這才是最好的結果……""……"確實如此,我無話可說。


  抬頭見風雲卿額頭上似乎冒出了冷汗,我忽然想起來,他的傷並未痊癒,而且上次手掌就已經受傷了,如今要憑著一手之力支撐住兩個人的重量,恐怕手掌上的傷口……這個時候已經又裂開了……頭頂上傳來康老四中氣十足的叫聲:"老九,還活著嗎?"我沒好氣地吼回去:"還沒死,能吃會跳,活得好得很!"旋即垂下兩根粗麻繩來,我伸手挽住抓緊,側頭看向風雲卿。


  月色中,他一雙漆黑的眼睛顯得明亮無比,正眨也不眨地看著我。


  第一次,我直視他雙眼沒有避開,輕輕笑了:"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風雲卿也只是一笑,並未回答,卻忽然將我摟到懷裡,低頭吻住我。


  只是蜻蜓點水一般輕吻,隨後在我耳邊低語:"上去吧,以免大家擔心。""嗯……"沒料到他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吻我,我耳根子燙得不得了,千幸萬幸這是黑夜,又是崖下,上面的人看不清下面的人在做什麼,不然保證第二天"華夜侯和風大人不倫關係"的八卦就要滿天飛了。


  被拉上了崖,我這才喘口氣。


  耳邊傳來景無月撕心裂肺般痛苦的哭聲,我聽得也有點不忍。


  "郡主……"我低聲喚道。


  景無月跪在崖邊,哭得哽咽難平,倒也聽見了我叫她,卻並未回過頭來,哭著開口:"侯爺不必安慰無月,無月心裡很明白,哥哥自作自受,與人無尤……""……"

  我心裡暗自嘆口氣,回頭看了看風雲卿,他不露痕迹地輕輕搖了搖頭。我會意,又看向康老四。


  "四哥,這事就此了結,可好?"

  想必是景無染跳崖也著實有點刺激了康老四,他也惋惜般長嘆一聲:"景世子這又是何苦呢?人死不能復生,何必走這樣決裂的不歸路?"……其實跳崖未必就能死人……我和風雲卿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嘴巴張了張很想這樣說,但瞅了瞅悲苦萬分的景無月和表情複雜的康老四,決定還是不開口為妙。


  腳尖似乎碰到什麼東西,我撿起一看,原來是那根紫竹笛,如今,主人已去,笛聲永斷。


  景無染畏罪跳崖自盡,鎮南王府也交出了兵權,如今,只剩冠冕堂皇的王爺稱號和榮華富貴,再無半分實權。


  這次下江南祝壽,最後結果會演變如此,又有幾分是盡在算計掌握之中的呢?


  我命錢二去查景家兩兄妹父母死亡的真相,卻一無所獲,無論怎麼看,都只是一場意外而已。


  孫三李四拿著我華夜侯的令牌接收了江南兵權,也已經回來複命。


  似乎,都已經解決了……除了那個依舊搜捕不到下落的趙三留。


  風雲卿傷勢好轉甚快,三日後,我們就可以啟程返京。


  臨行前,我想到了景老爺子,還有景無月。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鎮南王府,我還是要去走一趟。


  冷香苑裡,花林連綿落英繽紛,萬紫千紅中,景老爺子低頭坐在石階上,一聲也不出,只定定地看著眼前幾盆雨過天青色的均窯花盆。


  那是景無染種的芳瓊花,也許是過了花期,原本盛放的花朵殘落,一種說不出的凋零感覺。


  我慢慢走到景老爺子面前,輕聲喚道:"老王爺……"靠近細看,才發現老爺子的頭髮又花白了幾分,老態龍鍾之相再也掩飾不住,哪裡像曾經叱吒疆場的勇士,也只是個垂垂老矣的遲暮老人。


  聽見我叫他,景老爺子緩慢地抬起頭來,看了看我:"你是誰?""我是夜兒。"

  老爺子歪頭看了我半晌,皺起眉頭,滿臉困惑的神色。


  "夜兒?夜兒……"

  他低聲念了幾遍,把身子往邊上一挪,讓出個位子來,伸手拍了拍:"來,坐!"我依言坐下,陪他一起繼續安靜地瞪著花盆發獃。


  不知瞪了多久,我只覺得眼睛發酸,腿都坐麻了,一旁的景老爺子忽然開口。


  "無染……其實一直很聰明的……""嗯嗯,很聰明……哈?"我伸指捏著自己麻木的小腿,一面順著老爺子的話介面,可是旋即發現,他根本就沒有對著我說話,眼睛看著一碧如洗的藍天,彷彿要看到不知名的遙遠的地方去。


  也許,景無染一事,他已經知道了……我猜測。


  "夜兒也是很聰明的,從小就很聰明,總能猜到我的心思呢……"老爺子自顧自地說話,我在旁邊沉默地聽著。


  "記得無染和夜兒一起隨著太傅念書,太傅誇夜兒機靈,一點就透,可無染不愛說話,我就罵他,說他笨,怎麼配做我的孫子?要是夜兒是我孫子就好了……"……天下的父母長輩,無論古今,都會下意識地把別人的孩子和自己的比……所以說,景無染那樣憂鬱的性子,有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這個吧……"……而且無染每次想起爹娘,都會躲起來一個人悄悄地哭,可我還是罵他,罵他懦弱,男人怎麼能動不動就流淚?無染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也越來越不肯親近我了……"……至此,我可以確定,老頭子的教育方針明顯出了問題。


  我雙手托腮聽他繼續說那過去的事情。


  "無月也從小就很喜歡夜兒呢……我想,要是夜兒能成為我的孫女婿那該多好,可無染很反對,我又罵了他……那是他第一次和我頂嘴……第一次呢……那麼激烈地反對……"老人家一邊回憶一邊慢慢說來,就像是完全沒有看見坐在身邊的正牌夜兒我,只有記憶中那個8歲的小夜兒。


  "無染常說,他很羨慕小夜兒,他要是夜兒就好了……"……老是被人罵不如別人,任誰都會這樣說的……只是,景無染對夜兒,會不會只是長期的自卑和下意識的帶入感,慢慢地變成了那種複雜的感情呢?


  問世間情為何物,這是全知全能的上帝也無法解釋的問題,我更無從說得清。轉頭看見景老爺子獃獃地看著天空,已經完全沉浸在他記憶的世界里,一聲不吭,我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踮著腳尖悄悄離開。


  轉過長廊,景無月正站在拐角處等著我。


  小姑娘這段時間明顯很難熬,嬌俏的臉蛋眼瞅著瘦了一圈。也怨不得她難過,自己的親哥哥卻是想要殺掉自己喜歡之人的幕後黑手,又在眼皮子前跳了崖生死未卜,如今爺爺依舊痴獃不知外界事情,她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要撐起整個鎮南王府,委實太勉強了點。


  我看著她,一時之間想不到怎麼安慰,正在搜腸刮肚之際,景無月卻先開了口。


  "侯爺大恩,寬恕鎮南王府,無月沒齒難忘。"我見她臉色有點凄楚,於心不忍,上前一步:"郡主。"可景無月隨之後退一步,搖搖頭,繼續道:"無月戴罪之身,自知已配不上侯爺……""……"我沉默了下來沒吱聲。


  本來這個憑空多出來的未婚妻已經讓我叫苦不迭,雖然這樣子說顯得有點不近人情,但景無月主動提出取消婚約,對我來說,是再好不過。


  畢竟,要我先提出解除婚約,一來顯得有對鎮南王府落井下石之嫌,二來回京之後華凌雲那皇帝老兄很有可能會掐死我。如今景無月開口,正中下懷。


  可此時,我卻半點高興的心情都沒有,看見景無月愁眉不展,再想到景無染下落不明死不見屍,老爺子徹底陷入了自己的記憶世界中不聞外界一切……如此結果,該說一句"好"嗎?

  至少我說不出來。


  取出無染留下的那根紫竹笛子,我想還給景無月,她卻又往後退了一步,拒絕了:"我不能收,哥哥是留給你的。""但是……"我猶豫著該怎麼措詞,景無月開了口:"還是侯爺收著吧,畢竟那原本就是侯爺送與家兄的,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我見景無月怎麼也不肯收下,我往前一步,她反倒後退兩步,無奈之下,只好將笛子收起,向景無月抱拳行了個禮,轉身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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