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裴庭晚上九點到江城機場，給白薇打電話，白薇說在江城醫院，叫他自己過去。
他聽到電話那邊很嘈雜，聽著人很多，稍感緊張。可以想得到，這個時候，白家人肯定聚集在一塊。這是他第一次出現在大家面前，但卻是因為奶奶病重，不過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先過去看看奶奶的病情，陪著她。
江城醫院——
白薇八點到的醫院，到現在病房外面還在吵。要不是vip病房外面守滿了傭人和保鏢，誰也不會想到這些把醫院當成菜市場比著潑婦罵街的人會是江城最有權有勢的白家人。
看來，面對權利和慾望，所有人都一樣。不不不，這些平時「高人一等」的人更為醜陋。
「夠了！」白存志實在受不了了，「媽還沒死呢！」
一聲吼讓正在爭吵中的幾人暫停了一下，畢竟白存志平時的形象都是和善忠厚的老實人，幾乎沒人見過他發脾氣。
寂靜中白存勇的媳婦張嵐嘴動了一下，大約是發現大伯子臉色青的可怕，又閉上了。
可站在她一旁，剛剛趕回來的祺泰在她動嘴的時候出於本能攔了她一下。
張嵐又爆發了：「好啊！祺泰，你連我都敢打！」
「你們是不是早就想攆我們母子出去了？」
「老天啊，你睜睜眼，看看這家人！我給他們做牛做馬二十五年！我生了兩個兒子，還比不上一個千人睡、萬人枕的野雞！」
「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啊！老太太，我跟你一塊去！」
白存勇張口結舌看著張嵐撒潑，他想說什麼好像都比不過張嵐的嗓門，但這個時候，他還是要些臉面的，索性一步上前扯住她的頭髮往牆上撞：「你給我閉嘴！你個黃臉婆，再哭就滾出去！」
「爸，你不能打我媽——」祺俊和祺祥沖了上去。
祺俊因為對白存勇不滿，手上特意用了力氣。白存勇這些年把精力用在女人上頭比用在工作上頭多得多，他能打張瀾，卻弄不過祺俊，不由對兒子破口大罵。
又一波混亂。
聽著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叫罵，丁曉韻起身把病房那道門縫給關緊了，回頭沖坐在屋裡沙發上的男人點了點頭。
屋裡除了守在病床前的白薇，還坐著一個人呢，白薇的三叔白存善。白存善沒有跟外面那兩口子似的，除了臉色不太好，擔憂地望著床上，看著比白存勇強多了。
白薇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望著昏迷中的許琳一動不動，許琳鼻子上還插著氧氣管，大夫說能做的都做了，如果許琳一直醒不過來那他們也沒有辦法。
白薇到的時候就把木鐲摘下來套在了奶奶的手腕上，她第一次發現奶奶的手腕是那麼的枯瘦。不難想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每天都要打理龐大的事務，她能剩餘多少能量呢？
為什麼她現在才發現？
她那麼忙還會抽空關心她，關心裴庭，她還去燕城看她。
她鼻子酸酸的，她一直對她很好，上輩子……
白薇忽地一機靈，想起來一件事來。她在回來的飛機上一直想的都是奶奶從來沒有中風過，可是那是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呢？她剛剛想起來，前世跟這個時間接近的一段時間裡她是在拚命地四處跑龍套，有一天晚上，很晚了，她剛拍完那等了一天的五分鐘戲，才看到手機上有十幾個家裡打來的未接電話。那時候她想給家裡打電話，又擔心是爸媽勸她回去。周思盛自告奮勇地幫她撥回去，但他剛撥通，那邊就掛了。後來，她哥來找她的時候罵過一句「奶奶死了都比不上你男人重要」。這兩處細節閃電般地躥在一起，在白薇腦中亮起了一道明線。
是了，奶奶肯定是在那個時候中過一次風，但她卻沒能接到消息，家裡因此對她更為失望。
看來家裡事情的大致走向沒有變，時間卻提前了。白薇握著許琳的手，卻仔細聽著外面的爭吵。聽得越多，她眼裡的寒意越重，原來起因是葉蔓蔓母女。
張嵐終於知道了葉蔓蔓的存在，不過一個私生女還不足以讓張嵐緊張，畢竟她連私生子都忍了，可這次白存勇不但不認錯，張嵐鬧的凶的時候，他竟然放話要跟張嵐離婚，因為葉蔓蔓她媽懷了一對雙胞胎。
假如是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張嵐可能就忍了。
葉蔓蔓她媽是誰？
就是那個十幾年天天跟自己搓麻將，天天「嵐姐，你這條項鏈好漂亮」「嵐姐，你老公對你真好」變著花樣巴結自己，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老女人李梅菊。
快四十了她還能懷上雙胞胎？
天知道白存勇幾年沒碰過她了，一想到李梅菊白天跟她打完麻將，晚上用她的老公；她老公每天抱著一個跟她歲數差不多的老女人拚命播種，張嵐就噁心的想吐！
偏她質問白存勇時，白存勇根本不理會她；她去找李梅菊，白存勇竟還攔著她，兩人當場就在新泰廣場那打起來了，張嵐扇了李梅菊一巴掌，被白存勇叫人按在地上揍了一頓。
這件事半天就傳遍江城了。
祺俊已經訂過親了，她都快要做奶奶的人了，還被逼著讓位？讓位行，這麼多年的辛苦費要算一算，還有她絕不會讓家產落到雜種的手裡。
張嵐帶著娘家人鬧著分家產，鬧到許琳面前，許琳上了年齡，一時沒受得住，就發病了。
張嵐娘家人見勢不妙跑了，現在還剩張嵐孤軍作戰，不過白薇聽著外面，白存勇明顯也有把家分了的意思。
他們早就不滿許琳把大部分家業交給她爸和她哥管理了。上輩子，他們就把白家搞到了一個破產的境地。
不過這次提前爆發了。
去年葉蔓蔓手斷了離開劇組以後，她就再沒見過她了，原來她一直在這兒等著。
白存善坐在她背後的沙發上，白薇沒有回頭，卻感覺到白存善落在她背上的目光。她又不參管白氏集團，白存善為什麼那麼防備她？
白薇忽然轉過頭朝白存善看去，果然白存善看見她看他，立即扭轉視線，但旋即像想起來他沒必要這樣似的，又看向白薇，沖白薇露出一個勉強的笑來：「薇薇，你別太擔心了。」
要說白存善今年三十四，是長輩里年齡最小的，白薇幾歲的時候，他十幾歲，曾經關係很好，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白薇站了起來：「我沒事，我出去讓他們不要吵了。」她相信奶奶上輩子沒有倒下去，這次也不會，她已經把木鐲給奶奶戴上了，鐲子會庇護奶奶的。現在，她要出去趕走那些聒噪的人。
白存善聽她說要讓外頭的人不要吵了，心裡不由微微一怔，就憑她？這次老二跟老二媳婦徹底撕破臉了，張嵐拿不到屬於她的那一份，張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老大不是在外面又罵又勸了半天了嗎？管什麼用。
見白薇起身，丁曉韻忙跟上，要是跟張嵐那個潑婦動起手來，她也好幫忙。
白薇走了出去，看見白存勇一家五口還有她爸她哥扭打在一起，外面圍著不知道幫誰的保鏢，遠處站著些醫護人員，臉上帶著不可思議。
譚惠芬看見白薇出來，忙揮手示意她進去，別被打著了，等老公和兒子把那瘋狂的一家給分開就好了。
白薇走到她媽面前，清了清嗓子：「都不要打了。」
根本沒卵用，聽都沒聽見。
白薇撥了一個號碼：「到了嗎？到了趕快上來，都等著你呢。」
裴庭完全沒想到歡迎儀式會這麼隆重，一時間顧不得別的，先上前一個個給分開，遇到不聽話的，就順手把胳膊腿給卸了，大喊大叫的，畢竟這裡是病房，就把下顎也給卸了。
除了祺洋本來就不知道該幫哪邊，純粹是不想看到爸媽打架，裴庭一拉他就鬆開了，別的二房四口都整整齊齊地躺在了地上。
丁曉韻看得直擼袖子，回頭必須跟裴庭學這一手功夫！
正好有骨科的大夫在看熱鬧，被裴庭那一手功夫給震住了，老主任卸人也沒那麼利索啊，而且這法子好！
祺泰看見裴庭快感動哭了，救駕英雄，看他的臉被張嵐撓的，他還沒娶媳婦呢。
裴庭跟白薇領證以後，這還是第一次上門，就碰上這種事，白存志心裡嘆了口氣，見裴庭眼裡並沒有瞧不起白家的意思才鬆了口氣，在裴庭肩膀上拍了拍。
外面忽然靜了下來，白存善狐疑地出來查看，一眼就看見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高個子男人站在老大和老大媳婦面前說話，老大兩口子看他的眼神都帶著激動。
老二一家呢？
白存善低頭才看見遠處地上並排躺著的四個。
畢竟是自己爹媽，雖然媽不是親媽，可也總歸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祺洋小心地走到白薇身邊，低低叫了一聲「姐」。
白薇嚇了一跳，記起來祺洋是比她小几天，不過他不住在老宅，所以很少見面，加上他是從外面帶回來的，平時人前也不怎麼說話，所以很少有機會叫她。
白薇瞬間就明白了祺洋的意思，這孩子挺聰明的，人家都在猜裴庭是誰呢，他已經猜到了，還知道來找她。
白薇不由仔細地看了祺洋一眼，看見他眼裡都是誠懇和請求。
祺洋七歲被白存勇帶回來，交給張嵐撫養，突然多出那麼大一個兒子，張嵐明著不會苛待她，可厭惡就差明顯擺在臉上了。沒想到就是這樣，他還承情。明明可以趁機讓他們多躺一會兒的。
不過那是他的想法，白薇可不想讓他們起來，轉身叫了一聲「爸」。
白存志順著女兒的視線看見躺在地上的四個人，那四個人身子動不了，也沒人搭理他們，聽見聲音，一臉痛苦地齊齊瞅過來，那情形，又好笑又可氣。
「裴庭啊，你會接嗎？」白存志問道。
裴庭秒懂，老實道：「師父就教了我卸，沒教我接。」
地上的四個人齊齊露出悲痛欲絕的神情。
「那就等一會兒吧，你先進去看看奶奶，一會兒叫人把他們抬到前頭去，這不就是醫院嗎。」白存志要是著急，就應該趕快叫醫護人員過來，還會叫人把他們抬過去？
不過還有祺洋在，白存勇看向兒子。
白存志已經帶著裴庭往病房裡走了，又回過頭來：「祺洋，你也進來，看看你奶奶。」祺洋的表現還是不錯的，哪像張嵐親生的那兩個，往他身上招呼了不少拳頭。
中風后一直不醒可能會成為植物人。如果許琳發生意外，白存志可能會控制不住局面，而祺泰這幾年雖然表現不錯，可畢竟還太年輕。白氏集團堪憂。
白存志憂心忡忡，沒注意到老三站在病房門口，也忘了跟他介紹裴庭。
從裴庭進來，所有人都被他掃了一遍，自然不會忽略到這個相對來說年輕的、穿著裁減合體的手工西裝的男人，不過老丈人沒有介紹，走的又急，一時他也無暇猜透他的身份，再同他打個招呼。但路過時，裴庭本能警覺到那個男人正在看自己，他眼皮一抬，正與男人的視線相碰。
那一雙與白薇有些相似的眼裡竟含著毫不掩飾的嘲弄，他唇角上揚，保持著禮貌的微笑，愈發顯得那嘲弄飽含輕蔑，發現裴庭察覺到后，完全沒有遮掩的意思，反而更加深了那種意味。
赤裸裸的看不起。
裴庭默默地過去了，眼神沒有任何變化。
他來之前就想到了，只是沒想到會來那麼快。能用這種眼神看他的人，都是無關緊要的，他又何必在意。
裴庭進了病房，看見許琳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手腕上戴著木鐲。
白薇看到他看到了，與他對視一眼。
裴庭走到床前，握住許琳的手，叫了一聲「奶奶」。他其實不是個會說話的人，就連跟她親近的時候，也只會笨嘴笨舌地叫她的名字，但看到安靜到沒有聲息的老人，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爺爺。這位老人，是白家第一個接納自己，對自己好的人。
「爸，我晚上想在這兒守著奶奶。」白薇道。
「爸，我也在這兒。」裴庭跟著道。
白存志欣慰地看了一眼女兒女婿：「不用，有專人陪護。」女婿一路趕過來已經很辛苦了，照顧老人是他們的事兒，怎麼能讓小輩代勞。
白薇挽住他的胳膊：「爸，看你和我媽眼裡都是血絲，昨晚上就熬了一晚上了吧？你就讓我們在這兒吧。」許琳是昨天晚上九點發的病，夫婦倆都不合眼地守了二十四個小時了。
她晃著白存志的胳膊，把白存志給晃軟了，什麼時候都吃她這一套。
「那行，我跟你媽回去休息，天亮來接你的班。」他不休息，也得讓惠芬休息休息。
「去吧去吧。」
白存志走的時候看見丁曉韻：「小釘子，一會兒你就回自己家吧。」到哪這丫頭都跟著白薇，虧得她了。
丁曉韻忙道：「叔叔我一會兒看情況。」
譚惠芬道：「外面還有幾個呢，你先把他們弄走，我一會兒再回去，跟薇薇說幾句話。」
白存志出了病房，看見那四個人還在那兒躺著，老三不知道去哪了，可能是見他們留下就回去了，遂把祺洋叫過來，跟著把老二一家抬到前面去接骨。
這邊又叮囑保鏢，除非老二一家是跟他一起來的，否則誰放進去，誰直接捲鋪蓋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