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章 宿者命
玉疏伝淡淡地看著宿離，思緒不明。溪冉似是被宿離出口的話而深深地怔到，就這麽靜默地站在了那裏。就在這麽一瞬，三人之間的氣氛已經是壓抑沉悶至極。
“連姐姐，您終於是回來了，皇上已經念了您很久了，隻是您都不知道。”
遠處傳來的是梅妃的聲音，三人很快回過神來。
宿離微微皺了皺眉，視線向邊上一挑道:“先離開這裏。”
溪冉先是快速地又變回了真身的模樣，跳上了宿離的肩頭，而宿離剛還想說什麽，卻一下子感覺到自己的右手被緊緊地拉住，整個人都被往另一個方向帶去。她回頭看去，便是玉疏伝的動作。
“是麽，我以前也見過你？”葉青文的步子加快了一些，似是因為感覺到了前麵不遠處之人身上散開的微弱魔氣。就是因為宿蕭鸞的魂魄是由胥蕭華凝聚的，所以感覺才格外能夠感覺得到，尤其是胥蕭華提醒她的特別。可是走到那裏的時候，卻已經發現不見了人影，而身邊的這個纏人的女子還在繼續說著些她不耐煩聽的。
梅妃也沒察覺到哪裏不對，便含笑點頭道：“連姐姐怕是不記得了，在我遇到您的時候，我還隻是個普通的宮女。那個時候，連姐姐還問我這庭院裏的杏花……美嗎？”
葉青文心下意思是準備離開一會兒，現在玉疏伝一定是已經見到了仙君宿離，而那些宿離隱瞞的事情估計也總有一天會被揭露出來。可也不過是讓他們之間的隔閡又多了一層，而玉疏伝與玉寧軒之間也可能因為他母妃的那件事而出現更深的裂痕。
玉疏伝拉著宿離就坐進了馬車，準備回府。
宿離訝異地開口問道：“你回來在宮裏所有的事都解決了？就準備這樣回府嗎？”
“那麽……宿兒是希望為夫好好地呆在那個不知是何處而來的人身邊，叫著她母妃麽？”玉疏伝的語氣輕柔婉轉，笑意深邃，卻也隱隱地透出了一些危險的意味。他的眸子微眯，一手撫在她的發絲之上，隨即手逐漸下移，貼在了她白皙光潔的臉頰之上，指腹輕輕地摩挲著，抬頭間便能看到女子的一雙黑眸就這麽靜靜地望著自己，裏麵的流光翻覆，應是心緒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麽淡然的。
“你是想把她從你父皇的身邊趕走？”
“若是我說她是假的，你覺得——我的‘父皇’會信嗎？”玉疏伝輕笑著言道：“宿仙……原來，是真的有宿仙，以前倒是一直都覺著那是人編出來的一個想象，不過都是為了慰藉於自己。”
宿離怔怔地望著他，聽著他這句像是調侃一般的話，卻一點兒都笑不出來，張了張口，她才在靜默中吐出了幾個字，“你覺得——宿仙的存在好嗎？”
“若說是助心儀的皇子繼位，那說不定其實從一開始所有皇子的命運都被定死了，沒有了任何改變的餘地。可是，若說你問我好嗎……那我或許會說，宿仙的存在本身就與我無關。若說宿命為天，那麽天下的芸芸眾生豈不是都要在宿命中煎熬。宿仙既是想要掌控很多人的命運，那麽那些人又為何還要選擇在這樣的痛苦下繼續下去？”玉疏伝的眼中一片黝黑，一手最後是扶在了她的腰際，不讓她因為搖擺而跌到一邊。話畢，便見他的視線凝視著宿離的雙眼，雙目相對，是可以忽視於一切的平靜。
男子慢慢靠近了女子，烏發滑落，是男子將頭埋在了宿離的肩頭，鼻息之間滿是女子身上的馨香，還帶著些許的沁涼。接著，男子的吻落在了她的脖頸處，輕柔溫潤的感覺，幾乎讓宿離說不出話來。他的吻繼而上移，落在了她的下顎，又移到了她的唇上。
宿離睜著雙眼，看著麵前極近的男子的華美容顏，那是她兩世的執著……
她還是忍心地推開了他，睫毛微顫，眼中是莫名的複雜情緒，她笑著開口問道：“其實，我一直都想要知道的。你真的喜歡過宿離嗎？”
是宿離，不是落瀟湘。
玉疏伝的手僵住了，唇角的笑容也在這一刻靜止，看著女子的認真和迷惘，他也是勾了勾唇，明確地回答道：“沒有。”
宿離聞言，隻是笑著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她垂下眼簾，沒有再去看他，兀自一個人靠著一邊坐著。
玉疏伝嘴邊的笑意消失，轉過頭去，目光直接移向了窗外。
馬車過了不久便停下了，外麵有人喊道：“殿下，夫人，已經到府了。”
玉疏伝扭頭看了一眼女子，之後便先走了下去，待到宿離下來的時候，已然早就不見了他的身影。
“夫人，殿下先行入府了。”
宿離的神色平靜，唯有眉眼之間是化不開的濃重傷感之色。
其實，她早該想到了，不管他是過去的君容，還是如今的玉疏伝，都是不會想要愛上自己的，也是不會愛上自己的。一輩子活在自己宿命之中的人，卻也往往喜歡給別人也定下了一條不可逆違的路，而這條路，雖然是在庇佑之中的，又何嚐不是一個困死自己的宿命。
就像君容的死，宿離想要逆轉，她做到了，卻也在自己的心裏留下了比他的死還要深刻的痛的一刻。這或許也是在提醒著她，不要在作為一個原本就是無愛的仙的同時，還去想要傾盡自己的所有去愛上一個與自己本不會在一起的人。
可是，一步踏出，便再難以回頭。
直到自己早已是身心俱疲的那一瞬，她的心裏竟依舊會生出當時當日之情。
責任與愛情之間，或許隻能選擇一樣。
而宿蕭鸞曾經地自私地想要包攬一切，所以才會留下了銘心刻骨的痛。代價便是這一世的宿離，她的生存，便是宿命的職責，在她的麵前恐怕是別無選擇的，而她……或許也是該要放棄你一件事的時候了。
穿過庭院，她走到房門前，腳步略是一滯之後便毫無顧忌地推開了門，玉疏伝端坐於桌前，像是根本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的神情。
“一個人的宿命或許是你最不想要聽到的，可是，這卻已經是既定。若是想要改變，那麽就放棄我，讓我離開。”宿離幽幽開口，聲線是清冷卻明晰的。
玉疏伝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一口清茶入口，唇齒間都是彌漫著清淡的茶香味，好似是在為他清理著思緒中的煩悶。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視線最後是緊緊地看著她，然後說道：“夫人還做到當日之言，又何來讓疏伝放棄之說？”
宿離眸子半是抬著，微微一笑說：“那我是宿仙，你也一點都不在意了？我依舊會是那個喜歡掌控人命運的人，我依舊會拿著你的命而做出一些你不喜歡的事情，事實就是這樣。”
玉疏伝的薄唇抿成了一線，烏發黑瞳，這怕是宿離覺著的世間最完美的男子的容顏吧。打心底的，或許最初在宿蕭鸞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便感覺喜歡上的是他溫潤俊秀的麵容，卻也逐漸地發現了其實她並不了解這個心思整密、難以猜透的男子。因為他的一眼就可以被蠱惑，因為他的一句話，就可以心甘情願地付出一切。
可是現在的她，不想再這麽傻。
平靜地相處幾日，似乎一切還是像以前那樣，沒有任何的區別，隻是宿離隱約地還是能夠感到兩人之間的一些不相適。但再看玉疏伝，他的神情上也沒有任何的轉變，依舊是笑意清淺。
“這是要命你即刻進宮？”宿離望著剛剛接到的旨意，刹那間有些躊躇不定。
玉疏伝取過宿離手中的旨意，嘴角邊微笑，隨即便隨手一放，就把這個丟在了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宿離挑了挑眉，真不知道要是玉寧軒知曉他的四子感這麽在背後有這樣的態度，會不會又做出什麽其他的想法，或者是……生氣？
“要我陪你嗎？”宿離看著他兀自更衣，是準備出去的模樣。
“不必了，就留在這裏，不會很晚回來。”玉疏伝淡淡地說了幾句道。
“那……小心，尤其是——‘宿妃’。我仙力暫無，沒有辦法感知得到她究竟是什麽人，不過想來不是妖尊於子默，便是胥蕭華請來的人，你切莫注意她的舉動。”宿離難得耐心地提醒。
玉疏伝揚眉，冷不防地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像是在仔細地打量著什麽，但就在宿離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卻聽到他說：“我知道了，你就留在這裏，不要出府。”
雖然宿離告訴他，她是宿仙，可總是還感覺少了很多他覺得空缺的地方。特別是最近他的腦海裏總是若有若無地閃過一個畫麵，裏麵無一例外，都是一個白衫女子，看不清她的容顏，但是卻看著她在杏花樹下一日日地站立，一日日地等候，也不知是在等著什麽，又是在期盼著什麽。
宿離微微點頭，目送著男子走出房門，她知道為什麽他要她不要離開府邸，所以她不會說不。
她的手移到自己胸口的位置，身體裏感覺到的是一陣灼熱、氣息允亂，悶得她眼底一片朦朧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