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逆生死

  宿蕭鸞站在天地之間，低頭便是三界的最邊境所存在的幻塵海。此刻天色漸暗，雲層厚厚的，幾乎遮擋了所有的陽光，下麵是波濤翻湧，幽深得瘮人。女子平靜地站在那裏，墨發被冷風驀然掀起，她的眸子裏沉得嚇人，可嘴角卻勾起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張俏麗的容顏此刻竟顯得十分的涼。


  玉手之茗凰劍反射著寒瑟的淩芒，灼灼耀眼逼人。她的一身白衣之上是血跡點染，隨風拂動，傾盡妖嬈。


  她左手翻覆，很快便是一道白光閃現，然後逐漸地擴大，包圍了整個天空中的一大片。一段口訣被她熟練地從口中吐出，瞬間在那白光包圍的地方的中央出現了一個個光團，密密麻麻，幾乎充斥了所有的空間。


  宿蕭鸞看著這些慢慢浮現，眼底的神色更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若是仔細一看那些光團中的東西，那便是必定會讓人感到一陣頭皮發麻，想要快點離開這裏了。因為那裏麵，顯然是一個個活生生的生靈的魂魄。他們的臉上滿是猙獰與痛苦，他們裏麵，有魔，有妖，有仙……


  以妖魔仙百萬魂魄為祭，布生死逆陣，隻為換他一個人能夠醒過來。


  這是宿蕭鸞的選擇，因為這樣有她願意接受的結果。


  君容是真的死了，他真的離開了她的身邊了，他真的不能再陪她賞一朝杏花，他真的無法再看她一眼了。宿蕭鸞不能接受，所以她必須要自己去改變。


  她在那裏，平靜地看著一切，殺人取魂，她卻隻是說了一句:“對不起，我是真的不能失去他。”


  其實她早就已經明了了，在她最初想要嚐試著去做這件事，念出第一句口訣地時候，腦海裏回蕩的便是那個創造出此逆天大陣的人的聲音。因為，隻要口訣一開始，便是不可以停止的了。而如果要強行停下，不去殺人布陣，那麽那個人就要以自己的生命作為祭獻。


  宿蕭鸞原本已經做好了決定，她隻是想去試一試看看，如果說真的這個天下要死那麽多無辜的人，那她便真的負了君容的希望，她從來不會違背他的意思。所以，如果是這樣，她便會自己停下，自己去死。


  可是在她開始自行施法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是個女子，那聲音仿若是來自萬古空寂之時，蒼緲萬物之巔，讓宿蕭鸞倏忽震動。


  “允生之情，死之意，汝為至情至深者，祭萬古之生靈，得待終時，死者重生，萬古皆歸生。”


  隻要一切結束，那些死的人還是能夠輪回重生的，宿蕭鸞心裏不知為何在知道了之後竟然鬆了一口氣。


  她似是聽到了那個說話的女子最後有過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那是飽含滄桑，像是連心都累得再也回複不過來一般的模樣。


  “如果說愛一個人，那便好好愛吧……”


  她的語氣中有些無奈，又有些悲傷。


  隱隱約約的，宿蕭鸞竟然覺得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錯了，眼前忽地出現了一抹身著華服的身影，她的眉目明亮沉寂，朱紅的唇瓣此刻正是一開一闔地說著什麽，那應該就是與宿蕭鸞在說的吧。


  傳聞中生死逆陣的創造者是天地之初的神尊鈺月的，她曾經是上天的寵愛，卻愛上了一個看似身份低微的凡人，那時，那無力回天，親眼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在麵前死去。痛苦之意橫生，她厭惡這個天地為什麽不可以有延續的長久，她恨這個天地之間為什麽能夠壽遺生生世世的竟隻有什麽所謂神。


  她不是神嗎？

  為什麽連這些都不能做到？

  直到不知過去了多久，她日日望著千古不變的天空，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笑了，癡癡地笑了。


  她終於明白，其實她自己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神，因為這個世界上本沒有什麽神。神不過是這個蒼天好聽的一枚棋子，每一個神都是蒼天為了讓他們以自己的一生為代價來好好地守著自己而創造出的生靈。


  他們不是自由的，他們隻能被迫寂寞地走完自己的一生。他們沒有來世，所以他們注定得不到任何的愛。


  為此，她心意逆天而行。既然這上天不讓她相伴愛人身側，那麽她就算想盡辦法都要帶他回來。


  生死逆陣的創造，她換回了心愛男子的一世生命，但是也很快讓她嚐到了什麽才是最痛不欲生的事情。


  因為，他是人，在他的世界裏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她於他而言，已經成為了一個陌生人。她將他留在自己的身邊，卻讓他滿生恨意。


  鈺月睜開雙眼，眼前的男子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他的手裏緊緊握著一把長劍，此刻正對她的胸口，是她平時使用的神器。


  說來也是可笑，她真是沒有想到有一天竟然會被自己救活的人而憎惡，而想殺自己。


  她覺得自己的心很累，在刹那間她的眼裏剩下的隻是滿目悲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