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天人隔
麵前的男子臉色是病態的蒼白,幾乎是已然失去了全部的血色,他薄唇抿成一線,緊閉著原本漆黑深邃的雙眼。從他的額際隱約有冷汗逐漸溢出,順著他的臉頰旁落下。
此刻他靜靜地躺在那裏,而讓宿蕭鸞想到的永遠都是那個在離開前笑靨溫柔的他。
“他什麽時候才會醒?”宿蕭鸞靜默地坐在他的床邊,神色淡漠地低聲喃喃著。
白千機和譚顏姬見到她這樣,互相愣是看了一眼,最後都是沉寂在那裏。
直到過了許久,白千機才緩緩開口,話語出口便讓宿蕭鸞可以感覺到森森的涼意在身體中央蔓延開來,就想要在痛苦之中再也醒不過來。
“君容的仙體已因破陣而毀,就算是仙帝也不可能恢複得過來了。”
仙身被毀,君容根本不可能活得過幾天,他的身體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衰竭,現在的他也無法再保持清醒,隻能整日地昏睡在意識的最深處。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宿蕭鸞猛地轉頭,雙目直直地注視著白千機。這是他們第一次看見她臉色這樣的憔悴無力,失去了靈動的眸子裏剩下的唯有一團死灰。
沒有笑意,卻留下了無盡的悲傷。
君容是白千機在凡界的時候認識的,那個時候,白千機是仙界九天玄仙,而君容則還是一個即將飛升的小仙。
白千機第一次見到君容,隻見他是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幽湖的邊上,水波淡淡,上麵泛著因陽光照耀而閃爍起的光澤星星點點。微風拂過之際,樹葉斑駁闌珊,而他坐在那裏,身前是一把古琴,精致優雅。他的容顏俊郎,嘴邊還一直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明明他是發現了自己的身影,那個男子的眼裏卻沒有任何的變化,依舊是一片黝黑的死寂。
他是個很特別的人,也是個無法看透的人。
白千機第一次與他交談,便有了這個結論。
他到底算不算是自己的友人呢,連白千機自己心中都不能確定。
而恐怕,他也無法知道這個答案了。白千機苦澀一笑,突然回答宿蕭鸞道:“想要讓一個人的命格由死回生,那是一件幾乎逆天的事情,所以,即便有可能,那也是你做不得的。”
“那意思是還有辦法……”宿蕭鸞沒有在意白千機說的其他的,隻是緊緊地抓住了幾個重要的字眼。她的眼底一亮,似是在期待著什麽。
隻是白千機毫不留情地打斷她道:“有辦法那又怎麽樣,如果要讓你幹的是傷天害理,負盡天下的事情難道你也要去做嗎?你是蕭鸞上仙,你應該清楚自己將來都是要做些什麽的。”
“我不想管這些什麽天下大道,我也根本不想聽。我已經聽他說的太多了,你看看他,就是因為那個所謂的背負著守護天下蒼生一份責任,所以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樣子。是,他是沒有怨言,他是心甘情願,他可以心懷芸芸眾生,包容兼愛一切,可是我不能!我很自私,我隻想看著他和以前一樣好,和以前一樣能夠陪著我,多看我幾眼。”宿蕭鸞驀地站起身來,大聲地喊道。她的語氣有些激動,平時的她從來都不會這樣的。
白千機皺了皺眉,冷聲開口:“那你還想要怎樣?逆天嗎?那就去做啊。確實是有方法可以讓他續命的,可是你知不知道,那需要的是妖魔仙三族的百萬魂魄作為祭奠的?回生之術固然隻有以更多的生命相抵,你覺得這樣真的對得起你自己,也對得起他麽?”
宿蕭鸞被他怔愣在那裏,她的神色淒哀。啷啷嗆嗆地退了一步,發出輕微的撞擊聲,她一手用力地撐在了床欄之上,半晌,她才有勇氣回頭再去看著那個毫無生氣的他。
撥開滑落的簾帳,宿蕭鸞忽然幽幽地重新坐會了他的身邊,慢慢伸出手,她將自己的手心貼在了他的臉頰之上,可入手的隻是一片冰涼。她的唇角在此時居然詭異地微微勾起,最後笑出了聲,隻是讓白千機和譚顏姬感覺到的不過是她刻骨銘心的悲傷而已。
“我們走吧。”白千機輕輕拍了拍譚顏姬的肩膀,示意她和自己先出去。他再往後回頭看了一眼,輕歎一聲,便轉身不再回頭。
最後在這夙宸殿裏隻剩下了宿蕭鸞一個人在那裏靜靜地望著他。
她說:“阿容……你騙了我,我很心痛。你明明說好很快就回來陪我的,可是你怎麽現在能忘記這些呢?我還有很多事沒和阿容你說,你難道一點都不想知道嗎?”
“阿容,我們下次還要去凡間那片杏花林好不好,就是你上次帶我去的,那裏很美,我很喜歡的。”
“阿容,我很想你了,你就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好不好?”
“阿容……”
“阿容——”
他的脈搏逐漸地越來越弱了,宿蕭鸞能夠感覺到他僅剩的維持生命的仙力也在慢慢消散,不管她怎麽焦急地再往他的身體裏送入自己的仙氣,那也沒有任何的改變。
她緊緊握在手裏的手突然間失去了其最後的力氣,就在她搖晃他的時候啪地一聲又落了下去。宿蕭鸞驚地立馬俯下身去,靠在他的胸口,可卻已經感到他失去了所有的氣息。
杏花落,紛飛散,不過一曲終落。
她的眼淚不受控製地不停往下落,她絕美的臉容之上如今瞬間煞白,可是那唇角醉人的笑意又是為誰而留呢?
她輕笑著道:“阿容,你果真是食言了呢……”
“阿容……”
“我喜歡你——”
宿蕭鸞很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