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為謀
“哦,這話怎麽說?”玉澄眯了眯眼,問道。
玉疏伝低頭輕笑,隨後越過他,徑直走到宿離的身邊,悠悠俯身,執起她的一隻手。“落姑娘,當日之言,可還記得?”
宿離輕輕挑了挑眉,此刻倒覺得他還真是有些膽大。要知道這裏可並非什麽無人之處,這等禮節可是有失他作為皇子的風範的。再者女子嫉妒心中,一個玉疏伝的名字估計就要被鬧翻了,又怎敵這真人當麵的誘惑。
她微微低下頭,眼眸垂了垂。猶記得,那個時候,他的聲音薄涼,卻依舊幹淨得徹透。“我非有欠人之意,但等需助之日。”
那日,她隻是一笑置之,一句敷衍草草了事。此刻,竟是沒想到他會站在自己的麵前,問著那時她的回答。嘴角留著一抹笑,薄唇輕啟道:“你我不過一麵之緣。”
“若你想,便可以。”他說的清淡,似乎於他而言再簡單不過了,他的性子裏的傲,恐怕是從小便有的了。他的眼裏像是含著一汪如海般的深水,沒有人會去刻意探究,卻又是因此極其得惹人關注。
“瀟湘,你若是真的不想嫁人,也沒關係的。”落淵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眸裏全是對自己女兒極大的寵愛。他一生隻取一妻,他一生最疼女兒,隻要這樣便是好了的。
玉寧軒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玉澄和玉疏伝,他當然知道玉澄打的究竟是什麽主意,也早料到自己這個最疼愛的四子終歸會有一天開始在這偌大的棋盤中布子。隻是此刻,他卻隻是靜默著將視線落到他們身上。
宿離雙眸清明,緩緩疏出一口氣來,說道:“父親,若是女兒真的嫁了,你與母親可會覺著寂寞?”
“女兒大了,終歸會嫁,隻會欣慰罷了。”落淵眼神柔和。
宿離夠春,視線看向玉澄,但見他也突然抬眸。兩對眸子交錯在一起,那雙偏向於優柔的墨黑色的瞳孔裏滿是風雨般的迷霧,烈而不可輕折。
正當落淵以為自己的女兒會選擇太子為夫的時候,她卻眉峰突然一轉。她的笑容溫婉,三千青絲如錦緞般披落在肩頭,一對柳眉彎似月牙,此刻卻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一雙美眸漆黑得不見底,眼角微微向上挑,笑起來的時候宛如黑夜般魅惑深沉。睫毛在眼簾下打出的陰影更是為整張臉增添的說不出道不明的神秘色彩。
“四皇子之禮,瀟湘收下了。”她驀地言道。
這話說的也算明白,也唯有當事人估計心裏才最清楚。
他不是溫柔,隻是太過冷酷。他不是傾盡風流,而是權謀天下。
“好,那疏雲定當擇日提親。”玉疏伝向著她微微傾了傾身,笑容依舊。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吧……
玉寧軒眉心略是緊了緊,便鬆開了,神色稍稍釋然了一些,但有些事情卻是他怎麽都放不下的。
設宴繼續著,倒是中途也有很多人上前來賀喜。玉疏伝隻是淡淡掃了一眼,而宿離卻一手撐著下顎,眼裏顯得空洞,她到底又是為了什麽做那麽多的。
她看了眼坐在離自己不遠的落淵,又瞥了眼他身邊的玉寧軒,最終化為苦苦一笑。終究是想要得到的無能為力……她也有做不到的。腦海裏閃過幾個單獨的片段,那僅僅隻是幾句話和一幅保存完好的畫卷,可現在她卻依舊記不太清了。
風雲變幻若即若離,唯獨摸不著那個背影。
在之後,玉允問了玉疏伝,“四哥,如果剛才我回答的答案是不可以,那又怎麽樣呢?”
玉疏伝臉上神色似笑非笑,說道:“她與你不是一類人。”
眸子眯了眯,他看著不遠處站著的宿離正背對著他,一個背影,白色的衣衫上粘落著幾片細碎的粉色杏花瓣。
杏花含苞待放時,朵朵豔紅,隨著花瓣的伸展,色彩由濃漸漸轉淡,到謝落時就成了雪白一片。
終會與白色混為一潭……
“隻是一個交易,又何必太過介意。”玉疏伝笑著又瞥了玉允幾眼,最後慢慢地朝著宿離的方向走去。
她悠然轉身,發絲伴隨著輕風飄起幾縷。杏花滿目,不管豔麗也好,樸素也好,隻要有一刻是傾盡芳華便好。宿離微微一笑,說道“我隻是謝謝你還記得。”
他以愛為名,權謀天下;她宿世為緣,淡看浮華。
“我們隻是互相貪圖於對方的利益,你……不該謝我。”玉疏伝眸光閃了閃,忽道。
宿離聽聞,也不見怪,似是很早便就預料到了。他娶她,隻是因為她的父親立於高位,她隻要嫁了他,那麽最終丞相支持的人怕也是他。而玉疏伝所想到的宿離貪圖的不過是一個安寧的生活,圖一個方便的地方的人。
宿離薄唇微勾,驀地笑出了聲來,有些時候,她還真是不明白這些凡人所想的。謀取權利本是她所理解的,而她自身的任務不也是霸道至極的嗎……若是因為有她的存在,那她的選擇,便幾乎已經定了一切。
此刻想來,宿離倒覺著任由它去其實也挺好的……
“落姑娘,你的父親已經準備出宮了。”玉疏伝的眼中劃過一絲奇異,約摸想著剛才那句話裏是否有不妥的地方。
宿離點了點頭,語氣平緩:“那我也走了,宮裏今天挺熱鬧的。也向玉公子你的六弟打聲招呼吧,我便不過去了。”
“我知道了。”他隨意答了一句。
不應心啊,宿離心裏這樣想著,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怕是第一次遇到這樣性情的人。
一路向著原路走回去,迎麵一抹白影以極快的速度悄然竄到了宿離的懷裏。宿離倒也沒覺得驚訝,一把接住它,腳步不停,神色平靜地開口道:“冉兒,你還知道回來?”
懷裏的小狐狸嘴裏發出嗚咽的聲音,兩隻小爪子摩挲著自己光滑的白色軟毛。
宿離一指彈在了它的額際,挑眉,“說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