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3章 趕走他的是父親自己
第1073章 趕走他的是父親自己
離開王府的馬車上,百里薰看著若有所思的百里臻:「哥哥既然覺得他們此舉有蹊蹺,怎麼這般輕易就答應了?」
即便她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可剛剛那王妃自己都把雲州鹽鋪的事情說得那麼清楚了,那裡對百里家來說都是不虧不賺,秦記若是再轉租一道,豈不是要做虧本買賣了?
「雲州的鋪子因著與濱州相隔甚遠,所以鹽運成本偏高,那些鋪子在我手上這些年的確也沒賺到過什麼大錢,可我們賺不了錢,不代表他們賺不到。」百里臻抿唇笑了笑,伸手摘了腰間的羊脂玉佩拿在手裡摩挲,「依我看,他們想要雲州,是另尋到了相距較近的採鹽地。」
「可不管是鹽鋪還是鹽場,都是統歸鹽運衙門管制,不得衙門批複,他們還能往濱州之外的其他地方採鹽?」
「傻丫頭,那兩位跟為兄可不一樣,他們跟大齊其他商家都不一樣,背後依靠的可是攝政王,別說鹽運衙門了,大齊那個官衙能不受攝政王的管?」百里臻笑著搖了搖頭,「那位攝政王跟咱們叔父可不同,他素來最擅長把自己以權謀私的舉動轉做為國分憂之舉,我今日應了那二人之言,也是想看看,他們能從何處再開一個鹽運商道出來。」
他是真心佩服那位回朝不過一年的攝政王,別的王公大臣都是偷偷摸摸以權謀私,可這位攝政王總能找到機會,將他那些為了一己私慾而行的事上升到關係到家國安寧的高度。
就比如君修遠的承恩侯之位,藏金窟和許家的敗露,秦記酒樓籌款賑災,以及近前君侯爺為朝廷往晉州採買物資的事情。
這一樁樁一件件,明明最後得利的都是他身邊的人,可偏他能讓每一件事都變得利己更利民,不管朝上朝下,都叫人無從指摘。
單憑這一點,他家那位在朝幾十年,還位及丞相的叔父是真比不上。
百里臻抬眸看了百里薰須臾,突然又道:「今日為兄與君侯爺在廳上所言並非玩笑,君侯爺雖然從前與為兄有過節,可撇開那些舊事不說,以他的品性和如今的身份地位,與你也算相配,你這般直言拒絕,莫不是已經有心上人了?」
「哥哥胡說什麼?我若是有了心上人,自會與你直說,」百里薰面上一燙,絞了絞手裡的帕子,低聲道,「我知哥哥是看上了君侯爺的身份地位,可當年他在雲州一夕之間就讓我們家的鋪子關了大半,還害了哥哥差點入獄,這樣的人,薰兒怎麼能嫁?更何況,茹嫂嫂還跟我說……反正薰兒嫁誰都不會嫁他的!」
百里臻雖是鹽商,可他們家也不單做鹽運生意,在各州還有許多其他鋪子。
當初那還是家主的君修遠到雲州設計,一夜間逼得他們家在雲州的鋪子關了大半,還害了百里臻差點吃了官司。
自那時起,她對這位君公子便被什麼好感,更遑論之後又聽了嫂嫂所言。
百里薰雖未將話說全,可聽得她提起自家夫人,百里臻面色一沉:「阿茹還與你說過君修遠的事?」
那茹夫人是百里臻三年前娶的續弦,他的髮妻在為他誕下長子后就離世了,之後他便忙著做生意,本以為自己會一直這般帶著兒子孤家寡人地過一輩子,直到三年前在赤安城遇到了阿茹。
他與阿茹成親已有三載,現下連幼女都有一歲多了,卻不想,阿茹居然還跟百里薰提起過君修遠?!
「我也是當初對那三支簪子有些好奇,想著嫂嫂原是玉雕師,又與君公子相識,所以才去找她問了問,」百里薰見兄長變了臉色,忙道,「嫂嫂與我說,那君公子就是個姦猾狡詐,忘恩負義的陰險小人,還囑咐我日後若是見著,一定要遠遠避開,嫂嫂是個有容人之心的人,連她都這般評價,想來他真不是什麼好人。」
百里臻微微一怔,隨即眉目舒展開來:「你嫂嫂說得不錯,日後再見著君修遠,你可得離他遠些。」
兄妹兩人乘車一路到了在京中暫住的別院,百里臻剛扶了妹妹自馬車上下來,轉頭就見府中小廝疾步上前來,將一封帖子遞到了他跟前:「半個時辰前君家的人送了帖子過來,說是他家主子請了爺三日後往月華齋一敘,送帖的人還在門房候著,等爺的答覆。」
「君家的人?」百里臻朗眉一跳,展了帖子掃了一眼,隨即笑道,「你去告訴那人,我三日後必往月華齋赴約。」
他這才剛在攝政王府與君修遠談成了奪回鹽鋪之事,君家居然就有人遞帖子來了,看來他先前所想不錯,這穩立首富之位幾十年的君家,如今也要變天了!
…………
年節將至,京郊君家老宅里的管事和僕從們早已忙成一片。
君修澤領著幾個親隨快步繞過院舍,待到秋桐院門前時,他步子一頓,命了身後跟隨的人止步,才獨自踏進了早無主多年的院落。
「父親找兒子何事?」君修遠徑直穿過小院,進了廳堂,朝著那靜立在廳中一副山水畫前的老爺子俯身作了個禮,語氣卻有些生硬。
往日君修遠還在君家的時候,老爺子常與他來這寧姨娘居住的舊院小坐便罷了,現下人都被趕出君家了,老爺子在老宅的時候卻依舊會獨身過來,也不知是想做給誰看?
「你做下那般坑害兄弟之事,還有臉問為父找你有何事?!」原本看著畫作出神的君老爺憤然拂袖轉身,抓了一旁桌上的茶杯就往幾步外的君修澤身上砸。
他原在覽碧城休養,因著年關將至才回了京中。
卻不想昨日剛抵京,就聽到了君修銘在燕來鎮差點被扣上殺人大罪之事!
「此事本因二弟而起,父親要責怪,也當責怪二弟才是,」君修澤垂眸看著從他身上滾落,在腳邊碎成幾瓣的茶杯,淡聲道,「二弟從前那些胡鬧之舉,我這個當哥哥的都能忍了,可今次他居然想勾結外人與我作對,我不過是小施懲戒,警告一番,並未讓他真身陷囹圄,父親又何必動氣?」
「小施懲戒?那可是一條人命!」君老爺神色一怔,怒目橫眉地瞪向面上半點波瀾不起的長子,「當初為父將君家交到你手裡,看重的便是你做事沉穩,待下寬和,是個牢靠的性子,可如今你瞧瞧君家變成什麼樣了?遠兒才走不到一年,好好的君家就被你們兄弟倆搞得烏煙瘴氣!」
君修澤眸子一縮,默了良久才冷笑道:「父親既然覺得君修遠那般好,覺得兒子處處不及他,當初又為何放他離去?」
「你——」
「父親這些時日以來,總將君修遠被逐出君家的事情怪到兒子和二弟身上,可您別忘了,不管當初我與二弟做了什麼,到最後還不是因著父親的默許,才叫君修遠被從君家除名?趕走你那好兒子的人是父親自己,可不是我們。」
即便是君修銘當眾揭露了君修遠的身世,可寧姨娘是他父親迎進門的姨娘,君修遠又是在君家被養大的,父親若是真那麼看重君修遠,真那麼想留他的話,當初大可在事起之後對外宣稱君修遠是舊友託孤,當不了親兒子,還可認作義子。
君家家主雖歷代從嫡系子孫中選,卻並無立嫡只說,從來都能者可居。
君修遠當了那麼多年的家主,能力是君家上下有目共睹的,若是父親堅持要留人,這家主之位依舊還是君修遠的。
可比起君修遠,父親顯然更在意會背上奪妻搶子的罵名,當時並未站出來幫君修遠說話。
在君修遠被逐出君家后,君家甚至把過錯全推到了寧姨娘頭上。
也虧得君修遠還念及點父子之情,到現在都未將此事捅破。
君老爺聽得此言,身子一顫,踉蹌退了兩步,無力地坐到了身後的椅子里。
「如今人都走了,父親若是依舊要沉湎於此,兒子也無話可說,」君修澤見他這般,突然覺得心下暢快,他緩了緩才又道,「至於二弟,他現下都已經想著要勾結洛家了,只怕已是再忍不了在兒子手下被壓了一頭,父親若是再不加以管束,日後他若再有什麼出格之舉,可別怪兒子不念兄弟之情。兒子知道自己在父親心裡永遠比不上君修遠,可既然當了君家的家主,無論如何,兒子都會盡全力護住君家。」
君修澤說罷,俯身朝座上的君老爺做了一禮后,便拂袖轉身往外去了。
他才剛出秋桐院的院門,急趕過來的小廝便湊上前來:「家主,秦記酒樓先前拿了家主手書往各家鋪子大肆採買糧食和禦寒之物的事情,家主可要著人去酒樓過問?」
「她那般做是為了幫君修遠採買物資,如今事情都過了,再問也沒什麼意義。」
君修澤搖了搖頭,這事也怪他察覺太晚,當初秦月瑤提起的時候他未曾多想,也不知道君修遠奉旨採購物資之事,後來他又因處理君修銘的事情耽誤了回京的行程,如今君修遠已按期交差,這事早翻篇了,再揪著不放也沒什麼意義,何況如今他與秦記酒樓還有合作之約,不值得為了這事翻臉,也沒辦法翻臉,只能認栽了。
君修澤輕嘆了一口氣,又看向那青衫小廝:「夫人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夫人前幾日病情有些反覆,如今已經轉好,只是大夫說夫人這般是抑鬱成疾,若是心結不解,只恐……」青衫小廝縮了縮腦袋,沒敢把話繼續往下說。
「我又何嘗不知她的病是心結所至,只是端木家已經成了這樣,想要解開這個心結,談何容易?」君修澤苦笑了一聲,想了想,還是著人備了車馬,往那個自己已經許久未回的府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