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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安徽回來之後,宋家便派了人過來許家提親。
許家原本是不打算這樣著急的, 然而宋銘生的年紀卻不小了。
兩家交換過庚帖之後, 宋老太太便將下個月的良辰吉日都選了出來。宋家的意思是, 就算許家不著急將閨女嫁過去,好歹先把這事情定下來。
許長棟原還想推辭,但馮氏心裡卻另有想法,許妙芸前些日子借著二房回老家的事情不辭而別,最後也是宋銘生找回來的。就算許妙芸心裡現在還不能把沈韜忘記乾淨, 但自那之後, 對宋銘生的態度卻緩和了幾分。
想要忘記一份傷痛, 無非兩個辦法,要麼等著時間慢慢過去, 要麼早些開始另一段感情。
「老爺不捨得妙妙,我也不捨得妙妙,只是如今宋家既然已經派人來提親了, 我這裡倒是不好意思再拿喬了。」馮氏低頭做著針線, 一邊說一邊抬起頭看了許長棟一眼, 繼續道:「你上回那機器的事情,找了多少人,也沒一個幫你應承的, 若不是宋先生幫忙……」
她這邊的話還沒說完,許長棟卻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在房裡來回踱了幾步, 只沉聲道:「機器的事情是要好好謝謝宋先生, 只是這兩者卻不能相提並論,我總覺得這事情操之過急了。」
「哪裡就操之過急了?我像妙妙這樣的大的時候,還不是已經嫁到了你們許家來。」馮氏說著便笑了起來,略挑了挑眉梢道:「不是我說,我家妙妙的命還是不錯的,喜歡她的這幾個男人,除了吳家那小子一般之外,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
許長棟低眉不做聲,過了片刻才點頭道:「罷了,這事情你們定下便好。」
……
洪詩雨聽說許妙芸忽然間要訂婚,特意打了電話過來。
「你現在答應了同宋銘生訂婚,將來肯定是要後悔的。」
洪詩雨在電話里勸許妙芸,她總覺得這樁婚事並不是許妙芸自己喜歡的。
然而許妙芸卻道:「我不會後悔的,這世上已經沒有可以讓我後悔的人了。」
……
因為時間緊,婚紗是請上海灘上有名的裁縫師傅定做的,足足趕了幾個通宵,總算在訂婚前一天送到了許家來。
除了許妙芸本人,許家上下倒是人人都歡歡喜喜的。宋家是上海灘的大戶,對於許家能和宋家結親,連原本和許家關係都比較平常的幾戶人家,也變的熱絡了起來。
馮氏在許妙芸的房裡幫她試婚紗,吳氏也站在一旁,吳氏心裡自然是高興的,如今許妙芸嫁給了宋銘生,她回娘家都不用看吳太太的臉色了,在外人的眼中,同宋銘生比起來,那吳德寶就是個屁。
「腰上看著似乎還大了一點?」馮氏站在一旁將許妙芸的婚紗掖了掖,又扯出半寸寬一個空擋來,只蹙眉道:「如今也來不及再拿去改了,只能就這樣了。」
馮氏一邊說一邊嘀咕:「前幾日才量的尺寸,怎麼又大了?」她抬眸看了一眼許妙芸,見她臉上淡淡的,下巴卻是越發尖了,看不出喜歡,也看不出不喜歡。
馮氏終究嘆了一口氣,想著等明日訂了婚,等她有了歸屬,那件事情也總該放下來的。
吳氏倒是沒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對於整個許家來說,許妙芸能嫁給宋銘生,那都是天大的好事。宋家原先是干黑道起家的,可自從宋銘生接管宋家之後,便多了許多正行生意,都是申城老百姓耳熟能詳的。這樣的人家,其實在吳氏的眼中,比起沈家也不差的。
沈家固然現在風光,可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也是倒台最快的人家。倒不如宋家,不管將來申城是誰當政,人卻總要吃喝玩樂的,倒誰也倒不了宋家。
「三妹妹早點睡吧,明兒一早還要早起呢?」吳氏見婚紗已經試過來,便也笑著起身,瞧著馮氏臉上似乎還有些擔憂,只扶著她往外頭去了。
馮氏卻到底還是心疼許妙芸的,轉身看了她一眼,又吩咐了知春道:「你服侍三小姐早些休息。」
婆媳兩人出了許妙芸的房間,吳氏才勸慰馮氏道:「母親不用太擔心三妹妹了,等明兒訂了親,保管她以後會好起來的。」
「我也是這樣想的,只是瞧她那樣子,還是讓人擔心。」馮氏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吳氏便道:「這事情三妹妹若是不點頭,也應不下來,可知她也是願意嫁給宋先生的,只是一時間不適應罷了。」
馮氏點了點頭,再回頭的時候,瞧見許妙芸房裡的等已經熄了。
屋裡熄了燈,許妙芸抱著被子靠在床上,床頭的掛衣架上掛著她剛剛試過的婚紗,窗外有一縷月光照進來,那銀白的月色照在潔白的婚紗上,越發顯得顏色慘白。
訂婚禮是在聖瑪麗教堂進行的。許家和宋家都沒有大肆操辦,只請了幾戶相熟的人家過來觀禮。
教堂後面有小更衣室,許妙芸在裡面換上了婚紗。雖然是略顯倉促的一場訂婚禮,但楊月和洪詩雨也都過來了。
楊月替許妙芸蓋上了白色的頭紗,臉上擠出一絲笑道:「沒想到我們三個中間,卻是你第一個訂婚了。」她說著就苦笑了一聲,看著許妙芸日益消瘦的臉頰,淡淡道:「既然選擇了,那你一定要幸福下去,做出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呢?」
她說著將許妙芸抱在了懷中,忍不住落下淚來。大約她是和邱維安一起經歷過生死的,越發對那人的死覺得難過幾分。
但許妙芸卻已心如止水,只是靜靜的被她抱著道:「放心,我一定會幸福的。」
外面的賓客已經來齊了。宋銘生敲了門,推門進來道:「小姐們,好了沒有?」
楊月原本對宋銘生是沒有什麼壞印象的,但因為這件事情,卻總覺得心裡不舒服,便故意道:「怎麼,過了今天,妙妙就是你的了,難道現在還不准我們跟她多說幾句嗎?」
宋銘生笑了起來,態度謙和道:「那你們隨意,我出去和賓客們說一聲。」
許妙芸卻叫住了他,對他道:「你跟神父說開始吧,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
她今天穿著潔白的婚紗,手上帶著蕾絲手套,層層疊疊的白紗蓋住了她的面頰。宋銘生看過去,只能看見一個像是用白色糖紙包裹住的人。
「那我出去說了。」他愉快的應了一聲,就像是一個馬上就要吃糖的孩子一樣,倒叫人看上去有些奇怪。
洪詩雨看著他走了出去,轉過頭來對許妙芸道:「宋先生看來是當真喜歡你的,妙妙,你的運氣,好歹還不算太差。」
賓客們已經各就各位,許妙芸挽著許長棟的手站在禮堂的門口。今天的天氣特別好,陽光明媚,早春的鮮花雖然還沒有盛開,但空氣中似乎有著青草的氣息。
許長棟在許妙芸的手背上拍了拍,彷彿是在安撫他一樣。許妙芸忽然想起前世許長棟將她交到沈韜手裡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表情,這樣的動作。
「爹爹……」許妙芸抬起頭看著他,許長棟便笑了起來,依舊是和前世一模一樣的一段話:「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要記住,你永遠是許家的女兒,許家的大門,也永遠為你敞開。」
他們走過了長長的紅地毯,終於來到了牧師和宋銘生的面前。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期待著這對新人定下山盟海誓的這一刻。
牧師用流利的英文誦讀著經文,最後放下了手中的聖經,抬起頭問她道:「許妙芸小姐,請問你是否願意嫁給宋銘生先生,不管貧窮或是富有,健康或是疾病,請問你願意嗎?」
時間彷彿就在這一刻靜止了。
大家從期待變成等待、又從等待變成不安、最後甚至有些擔憂和焦躁。
宋銘生在一旁小聲道:「妙妙,該回答問題了。」
許妙芸愣住了,她緩緩轉過身子,在眾人的竊竊私語中,她彷彿聽到了不遠處汽車發動機的聲音。
禮堂的門沒有關,帶著節奏的「咔踏」「咔踏」的聲音正在靠近。她的心裡彷彿住著一直雀躍的小鳥,此時正拍打著翅膀,想要振翅高飛。
她起初看見的只是投射在地上的一個影子而已,等她慢慢抬起頭的時候,才看見那人頭戴禮帽、身穿風衣,拄著一根拐杖,正不疾不徐的走過來。
那人走到門口便停了下來,黑色的帽檐壓得很低,但絲毫不妨礙人們一眼就認出了他來。
「是沈韜……是少帥沈韜!」
陽光從他的身後照進來,而他整個人卻如同籠上了一層陰影一般,許妙芸抬起頭看著他,他的身後有萬丈光芒。
她忍不住想要向他飛奔過去,卻被宋銘生抓住了手腕。
金邊眼鏡下透出銳利的眸光,然而許妙芸全然都沒有注意到,只是掙開了他的鉗制,同他道:「宋先生……對不起……我不能和你訂婚。」
她抱起拽地的婚紗,一路向沈韜狂奔而去。
紅毯上傳出軟綿綿的高跟鞋的聲音,僅僅是一小段的距離,她卻跑的氣喘吁吁的,終於來到了沈韜的面前。
她喘著粗氣,伸手撩開了蓋在自己頭上的婚紗,紅著眼睛,抬起頭看著他道:「我現在不訂婚了,還來得及嗎?」
那人卻始終沒有開口,只是低下頭來,吻上了她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