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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中午的宴席散了,許妙芸還想和邱悅心說會兒話, 卻發現那人已經走了。她四下里看了一眼, 見沈欣也不在席上。
這幾天正巧有一部世界名片在電影院上演, 想來她們是去看電影了,老人家喜歡聽戲,年輕人喜歡聽戲的卻不多。
馮氏向來也不愛聽戲,又加上這裡並沒有幾個熟人,便不打算久留, 先起身告辭了。
因為畢竟是初次相見, 大家多少還有些生疏, 宋老太太雖然喜歡許妙芸,但也沒有明確表示什麼, 只稍稍挽留了幾句,也就隨她們去了。至於宋太太,倒是壓根對許家沒什麼太多好感, 不過就是例行客套而已。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下起了雨來, 看來即便是黃道吉日, 也有天公不作美的時候。
許長棟剛才差人進來傳話,告訴她們他工廠有事情先走了一步,所以她們三人另雇了一輛馬車回家。
馮氏一下車就喊著腿疼, 她向來有點筋骨病,天氣不好的時候時常要發作。
吳氏送了馮氏進屋之後, 去了老太太那邊回話, 等她過來的時候, 馮氏已經在房裡歪著了。
吳氏便沒有進去打擾,瞧見許妙芸沒有回房,一個人坐在正房外頭的偏廳里發獃。
許妙芸這一整天都沒有露出一副笑臉,想來還在為沈韜訂婚的事情難過,吳氏只勸她道:「三妹妹,有些事情還是想開點的好,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可人家如今已經訂婚了,你也該放下了,我今兒瞧著,那宋三爺也不錯,有句老話說的好,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許妙芸昨晚哭了一宿,其實已經想明白了不少,這時候聽吳氏這麼說,也覺得是這個道理,沈韜到底已經訂婚了,這事情終究是過去了。
吳氏見她嘴上這麼說,心裡未必能放下,也不去多勸她,只笑著道:「你要是真的能想明白,現在就不會是這幅愁眉苦臉的樣子了。」
吳氏說完便自己回房去了,許妙芸獨自靠在沙發的角落裡,她今日踩了一天的高跟鞋,這時候覺得腳腕有些疼,便伸手在自己的腳脖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柔著,一時又想起了從前和沈韜在一起的時候。
她前世素來是愛穿高跟鞋的,即便是大冷的天氣,為了漂亮,也絕對是要穿絲襪裙子的。腳上凍得生了凍瘡也照樣忍著,終究是讓沈韜給發現了。
他替她暖腳的時候,就喜歡捧著她的雙腳,一面輕輕的揉捏著,一面又冷不防撓一下她的腳底,讓她痒痒的渾身都扭動起來。可她這麼一扭,又把那人的火氣也給扭了上來,兩人免不了又要在床上打一架。
真是……越不想想起某人,卻越偏偏會想到他。
心裡的煩躁沒有壓下來,反倒越發鬱悶了幾分。
這時候恰好卻又有電話鈴聲響起來,叮叮叮聲響,大約是由於心境的問題,許妙芸覺得這鈴聲似乎也比往日急促了不少。
「喂,哪位?」她拿起電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得厲害。
「妙妙,是我,阿月。」是楊月的聲音,許妙芸聽見這個聲音鬆了一口氣,她今天一整天都覺得自己心神不寧,真怕發生什麼事情。
可該發生的事情,卻還是發生了。
「廣州那邊出事了,我父親有個朋友是曹督軍的親戚,曹家今天在東鼎飯店舉辦訂婚宴,結果那裡發生了大爆炸!我打電話去東鼎飯店,那邊通信斷了,已經聯繫不到維安了,我買了今晚去廣州的火車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楊月仍舊在電話那邊滔滔不絕,可許妙芸整個人彷彿什麼都聽不見,腦海中只有噩夢裡的那爆炸聲,轟隆隆的揮之不去。
「妙妙,你在不在聽我說話?」
「我……」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廣州?現在根本就不知道傷亡,我真的好怕……好怕維安會出什麼事情。」
楊月說到這裡哭了起來,她從來是女孩中最開朗外向的,也從來是最膽大勇敢的,前世的許妙芸從來沒有見到過她為任何事情落淚。
「不……不會的……邱醫生一定會沒事的。」沈韜也一定會沒事的……許妙芸有些語無倫次道:「我告訴你……他們都會沒事的,你相信我,信我!」
雖然她一遍遍的這樣勸著楊月,可現在發生的這一切,實在沒辦法不讓她自己感到害怕。彷彿這一世的所有事態,都已經開始偏離了前世的軌道。
「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去火車站了,你要想跟我一起走的話,七點鐘在火車站南大門的進站口見面。」
楊月說完,還不等許妙芸回話,已經先掛斷了電話。
話筒里傳出嘟嘟嘟的忙音聲,許妙芸整個人石化了一樣。可她又忽然間站了起來,將手裡的話筒擱到電話機上。
……
「小姐,你要去哪裡?」
知春瞧見許妙芸一進房間就整理東西,頓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許妙芸來不及跟她解釋,只擰眉道:「你告訴我母親,就說我回老家住幾天。」
「小姐你說什麼胡話,三爺和三少奶奶都還沒回去呢,你一個人回蘇州,誰招待你啊?」
「那你就說我去朋友家玩幾天,反正我過幾天就回來了。」
許妙芸說著,已經把行李準備妥當,上回她去法蘭西時候買的小皮箱,此事正好派上用處。
外面下著濛濛細雨,天色已經擦黑,許妙芸拎著皮箱往外頭去,被知春攔在了門口。
「小姐,你要這麼走了,那我怎麼辦啊?」
「知春,你先讓我走,我過兩天就回來……」她一邊說一邊落下淚來。
許妙芸在門口叫了一輛黃包車,外面的雨像霧一樣籠罩在臉上,讓她覺得微微有些寒意。知春終究是掩護著她離開了許家,可下面的路卻要她自己一個人走。
夜色漸漸濃重了起來,街道兩旁的店鋪亮起了霓虹燈,許妙芸坐在黃包車上,忽然對將要面對的事情感到非常害怕。
她是重活過了一世,然而她竟然不知道明天到底會發生什麼。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下大了起來,黃包車夫停下車,將雨棚放下來。
她不知道她去了廣州到底要怎樣?她更不知道自己要以什麼樣的身份面對沈韜、面對他的家人?她們即便前世做過自己的家人,可這輩子的自己對於她們來說不過就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這樣冷靜下來之後,許妙芸忽然發現自己要去廣州的這個想法,簡直是衝動又可笑。
「停車……」許妙芸叫住了黃包車夫,頓了頓道:「不用去火車站了,把我送到剛才上車的地方。」
車夫停下腳步,正要轉彎的時候,許妙芸卻又道:「不……還是先去火車站。」她不放心楊月一個人去廣州,她想去看看,或者給她一點錢。她想她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像楊月這樣勇敢,但她敬佩她的做法,不希望她在路上出什麼意外。
車夫又趕緊回頭,忍不住問了許妙芸一句:「小姐,你到底去哪兒,定好了再說行嗎?」
許妙芸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唇瓣道:「去火車站。」
……
火車站南大門的入口處,楊月果然在那邊等著她。
楊月身材高挑,穿著棕灰色的大衣站在那裡,許妙芸一眼就認出了她來。
楊月看見許妙芸下車,也急急忙忙迎了上來,見她手裡拎著皮箱,正想伸手接過去,許妙芸卻退後了一步道:「阿月,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為什麼?你不愛沈韜嗎?」楊月有些不解的看著許妙芸,「你都帶著行李了。」
「我不能走,我和你不一樣……」許妙芸放下行李箱,從身上的背包中拿出一個信封塞給楊月:「這些錢你拿著,路上可能用的著,到了那裡記得給我打電話。」
「妙妙……」楊月退後了一步,沒有接下許妙芸的錢,只是冷冷看著她道:「我以為你是和我一樣,為了愛情可以不顧一切的人,原來我看錯了。」
許妙芸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她和沈韜有愛情嗎?好像是有過的,可那都是前世的事情。這一世他訂婚,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兩人似乎已經毫無交集了。
楊月死死的盯著許妙芸,退後了兩步,轉身獨自走進檢票口。
夜晚的冷風吹亂了許妙芸的長發,她抬起頭,目送著楊月的背影漸漸遠去。
「許小姐,跟我們走一趟吧。」
許妙芸轉過身子,忽然有兩個陌生男子擋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