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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邱維安親自來接的,他是今日的壽星公, 若是還不肯過去, 似乎有些失禮了。可除了沈韜, 還會有誰知道她和洪詩雨在萬安路上的這家法國餐廳吃飯呢?

  許妙芸皺眉站在餐廳門口,看著停在自己面前的黑色轎車,心裡有些不愉快。


  邱維安去找了餐廳的經理,打電話通知了洪詩雨的家人,說請她和許妙芸一起參加他的生日宴會。洪家一聽是邱探長那個從日本學成歸國的弟弟, 哪有不讓洪詩雨去的道理, 便高高興興就答應了下來。


  許妙芸坐到了車裡, 心裡一開始是有些七上八下的。每次看見那個人,她原本已經慢慢學會淡定的心緒就會變的紊亂起來, 他沒有訂婚之前尤為如此,現在已經好了很多,彷彿是知道這一把巨鎖已經鎖到了別人的身上, 自己倒是輕鬆了幾分。


  但若是見到了他, 這種感覺又會加重, 所以還是不見的好,可今天卻註定又要見了。


  邱維安卻裝作沒事人一樣的問許妙芸道:「許小姐之前為什麼不肯來我的生日宴呢?是不是我哪裡得罪了許小姐,所以連這個面子也不給了?」


  許妙芸現在可算是知道邱維安的壞了, 還是應了楊月說的那句話,他們表兄弟都是一丘之貉, 哪裡會是好的。


  許妙芸便低著頭, 過了片刻故意抬起頭, 看著窗外的風景,慢慢道:「你哪裡得罪了,我你自己心裡不知道嗎?」


  他那麼聽沈韜的話過來接她過去,可不就是得罪了自己。


  「呀,那我還真的不知道了!」邱維安故意笑了起來,調笑問她:「不如許小姐告知一二?」


  許妙芸看著他那張賊兮兮的臉生氣,他在醫院的時候明明看著很正經,怎麼脫了白大褂,就成了這副樣子了?

  邱維安卻不再同她說話,反倒和一旁的洪詩雨說起了話來,問她洪大少爺的病情,如今每日的飲食起居,康復訓練,臉上便沒有了那種不羈的表情,頓時便的嚴肅認真起來。


  他們表兄弟還真是一類人。


  許妙芸看著邱維安便想起這一句話,腦子裡嘩啦一下閃過沈韜的模樣。


  那人半眯著桃花眼看著自己,湊到她身邊道:「你的珠花又戴歪了。」


  「哪裡戴歪了?」許妙芸照著鏡子,重新將珠花扶了扶正,那人卻從身後抱住她,將她頭上的珠花拆了下來,用下巴依著她的頭頂道:「別帶了,戳疼我了。」


  許妙芸愣了愣,這才明白他說珠花戴歪的深意,那人卻已經將她掰過了身子,倚在穿衣鏡上。


  他從後面進去,咬著她的耳朵,握住她的臉頰讓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看見了沒有,臉都紅成這樣了,還說沒感覺。」


  他動了一下,許妙芸只聽見自己嚶*嚀的聲音,在鏡子上呵出好大一片的熱氣。那人卻固執的用手將那霧氣擦乾淨,讓她看清自己耽於情*欲的模樣。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地上卻依舊濕漉漉的,許妙芸下了車,跟在邱維安的身後,腦子卻還不停回放著方才的畫面,臉頰上早已經燒得通紅的。


  洪詩雨問她:「是不是車裡太熱了?」


  許妙芸舒了一口氣,搖搖頭道:「沒有。」


  百樂門到了晚上才熱鬧,這時候剛剛開始營業,人還不多。侍應生忙著做營業前的準備,一邊同邱維安打招呼,一邊做最後的準備。


  邱維安的包間在頂樓的總統套房裡頭,從大門進去,經過吧台和舞池,去到走廊的另一側乘坐電梯。


  電梯門打開,三人正準備進去,看見宋銘生從裡面出來。


  「許小姐也來了?」


  宋銘生看了許妙芸一眼,再看看邱維安,笑著同他道:「我說你怎麼這時候還沒到,原來是去接貴客了。」


  邱維安卻不知道宋銘生同許妙芸相熟,笑著問道:「你們兩個又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倒是很熟稔的樣子。」


  許妙芸怕他誤會,只小聲道:「上次在嘉業百貨遇到過宋先生。」


  嘉業百貨是宋家的產業之一,許妙芸這麼說,邱維安就明白了。


  「我先帶她們上去,你一會兒也上來玩會兒?」


  宋銘生點點頭,卻道:「玩就不去了,怕你的小女朋友們見了我會拘謹。」


  邱維安切了一句,一旁的許妙芸卻是笑了,結果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向她看來,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便笑著道:「宋先生又不是面目可憎的人,大家怎麼會拘謹呢?」


  她原本不過就是隨口一句,卻讓邱維安笑了起來,拍了拍宋銘生的肩膀道:「老哥,我知道……江湖傳言你臉上一道疤痕,長相就跟門口貼的鐘馗一樣。」


  宋銘生拍開他的手,見許妙芸有些不好意思,反倒對著她笑了笑道:「就是因為這些江湖傳言,到如今我還是個孤家寡人。」


  這句話不過稀鬆平常,可許妙芸聽了卻總覺得有些尷尬,裝作不經意的偏過頭去。


  等她跟著邱維安他們進了電梯,宋銘生已經走遠了。許妙芸抬起頭悄悄的問邱維安:「宋先生年紀看著不小了,怎麼還沒有夫人嗎?」


  她猜測邱維安同宋銘生是很熟的,沈韜大約和他也很熟,不然的話,花子君不會讓他來醫院送圍巾。可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她一時仍舊弄不明白。


  「怎麼?你想給他做紅娘嗎?」邱維安扭頭看了許妙芸一眼,忽然笑了起來:「你可能沒機會了。」


  「為什麼?」許妙芸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


  「他好像從來沒有喜歡過女人。」邱維安隨口說了一句。


  也不知為什麼,許妙芸聽了這句話,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樓上的包間里已經來了不少客人,楊月和之前女校的幾個女學生都在。還有幾個男生,許妙芸不怎麼認識,聽楊月說,都是邱維安在醫院的同事。


  大包間里沒有沈韜的身影,許妙芸稍稍鬆了一口氣,同洪詩雨一起坐下,女學生們都是以前見過的,大家也不生疏,便湊在一起聊了起來。


  眾人說起下個月中西女校春招會的事情,早有熱心的學姐說能幫許妙芸查找歷年春招會的考卷,好讓她們在臨時抱一回佛腳。


  許妙芸雖然已經記不得當年的考卷了,可以她現在的學識,考上女校肯定是不成問題的,便謝過了她們的好意,只讓洪詩雨去試一下。


  然而洪詩雨卻不想再考了,她哥哥如今躺在床上,她已經沒有辦法可以安心的出來上學。


  眾人聽了洪家的事情表示同情,又聊起了日本領事館的刺殺事件。因為許妙芸是當日在場的當事人之一,大家便紛紛圍了過來。


  「我聽一個巡捕房的巡捕說,這一個多月,已經將上次去領事館的客人詢問了不下三四遍,都沒有什麼線索,而且殺死那領事的槍還是他自己的,你們說,會不會是他們領事館里自己的人乾的?如今非要賴到我們中國人頭上?不然怎麼會怎麼查也查不出來?」


  這裡都是念過書的新青年,腦子都很活絡,各種猜測卻也說的有理有據的。


  許妙芸坐在一旁聽著,想了想又笑道:「你這麼說,倒也有可能,還真該讓他們查查自己人哩。」


  她這一句話才說完,忽然有人從身後拍了拍她,許妙芸轉身,看見沈韜雙手插在西裝褲帶里,正側身靠在陽台的落地門邊上。


  剛才拍她的楊月便湊到她耳邊道:「我們這裡沒人跟他相熟的,你好歹跟他說兩句話呢?」


  許妙芸遲疑了一下,可終究還是鬼使神差一樣站了起來。


  陽台上的風帶著黃浦江的咸濕,吹在人臉上涼陰陰的,許妙芸拿著一杯酒靠在欄杆上,沈韜也靠在欄杆上,只是兩人一個面朝里,一個面朝外。


  許妙芸扭頭看了沈韜一眼,心裡是絲絲縷縷反覆又糾結的情緒,可卻因為固執的認為這個人已經定親了,所以強行的切了一刀,就當作是已經快刀斬亂麻了一樣。


  然而這種痛快中,終究還有那麼一點點的遺憾,只是一點點而已。


  「你說你要出門……」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微笑,繼續道:「自己小心些。」


  這是她搜腸刮肚之後,覺得自己能給他的唯一忠告了,畢竟她對他的前世也不甚了解,並不知道他身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都是從哪兒來的。


  「嗯……」沈韜點了點頭,抬起頭看著她,少女的眸光中閃著柔和的光暈,除了嬌嗔之外,彷彿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她已經成長了不少。


  沈韜心裡卻有些苦澀,這種成長畢竟是在她承受了痛苦之後才有的。然而他又慶幸,她到底不再像以前一樣躲閃著自己,能心平氣和的跟自己說幾句話。


  「我不在申城的這段日子,你若是有什麼事情,可以找邱醫生幫忙。」


  話一開口,竟是同老友告別一樣的口氣,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好笑的。


  許妙芸卻不領情,嘟囔道:「我能有什麼事情呢?」她低下頭,眼神中透著一絲靈動的狡黠,一如她前世在他跟前撒嬌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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