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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妙芸不由好奇了幾分,川島由美子, 日領事館領事渡邊信一的外甥女, 這樣的身份, 對方居然還會用醫院要值班這樣的理由來拒絕她的邀約,看來那還真不是一個一般人了。
「他在哪家醫院?我有個朋友也在醫院工作,說不定認識他?」
「他是聖瑪麗醫院的外科醫生,長得可帥氣了!」
由美子說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偷偷的告訴許妙芸道:「其實他是我的中文家庭教師, 他在日本留學的時候我們認識的, 後來他回了申城,我就瞞著家裡人偷偷跟過來了, 還被我舅舅罵了一頓!」
許妙芸越聽越覺得這個人耳熟,不由多嘴問了一句:「他是不是姓邱?」
「你認識他嗎?」由美子驚道:「原來你認識他!不過也是,他哥哥是巡捕房的探長, 應該有很多人認識他的。」
原來……由美子心中喜歡的人, 竟然是邱維安?
可她從來沒有聽邱維安提起過……他在異國他鄉還有這麼一位紅顏知己, 而且為了他偷偷的從東京來到申城……
許妙芸覺得自己知道了了不得的事情。不過她聽楊月說今天是要請邱維安去中西女校參加假面舞會的,那麼……邱維安肯定是拒絕了由美子,而答應了楊月了?
心裡總算是舒服多了, 看來這位由美子小姐,也是剃頭擔子一頭熱了。
「我不太認識他, 只是偶爾見過幾次, 他是一個很風趣幽默的人。」想起上次在紅十字會的遭遇, 許妙芸覺得,用風趣幽默來形容邱維安,這已經是最最最仁慈的說法了。
「是呢!我也這樣覺得,在他身上你總能發現很多很有意思的事情,他讓我覺得中國是一個很神秘的地方,他是一個很神秘的人!」
由美子說話的口吻中充滿了對邱維安的崇拜,是一個完完全全陷入了戀愛中的少女。
許妙芸看著她的樣子又覺得挺可憐的,不過……誰讓你是日本人呢,她還是決定,不把邱維安和楊月的事情告訴她。
大廳里有侍應生走過來,在由美子的耳邊說了幾句日語,許妙芸聽不懂,就站在一旁,等侍應生走了,由美子才笑著對她道:「我們進去吧,督軍府的少帥來了,舅舅讓我過去見一見。」
許妙芸聞言微微一怔……她來之前怎麼就忘了問沈韜會不會來呢!!!
而且……她今天穿的衣服……就是那日沈韜陪著曹小姐在恆安百貨買的那一身,他一定是看見那人試過的,現在又穿在她的身上,這不是白讓他比較了一回?
「許小姐,我們一起進去吧?」由美子走了兩步,轉頭問許妙芸。
許妙芸機械的點了點頭,有些遲疑的挪動著腳步,略尷尬的整了整身上的裙子。
整個會場布置的低調華麗,水晶燈流光溢彩,留聲機上播著日本古典風格的音樂,讓宴會的場面在喧嘩中顯得高雅。
賓客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許妙芸跟著由美子一起進來,儘管到處都是身穿禮服的客人,但許妙芸還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了正背對著自己,同別人說話的沈韜。
「舅舅!」由美子拉著她一起迎了過去。
渡邊信一抬起頭往她們這邊看了一眼,許妙芸機械的邁著步子走過去,看見那人轉過頭來,桃花眼中閃過微微的訝異,彷彿是細細的打量過了她這一身穿著打扮,最後才抬起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觸。
沈韜臉上的笑意更濃。許妙芸低下頭,跟在由美子的身後,當作不認識他的樣子。那人卻緩緩的靠了過來,站在許妙芸身後,用只有她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這衣服穿在你身上好看多了。」
許妙芸偏著頭不理他,只當作沒聽見一樣。渡邊信一把由美子引薦給沈韜,沈韜轉身,同她握手,彬彬有禮的低頭親吻她的手背。
這時候有侍應生端著托盤走過來,站在沈韜和渡邊信一的身後。
由美子伸手拿了一杯酒,遞給許妙芸道:「你也喝一點吧?」
許妙芸稍稍一愣,正要接過酒杯的時候,抬起頭卻看清了那個侍應生的容貌。
她握著酒杯的手指僵了僵,酒杯從她的指縫間滑落,幾乎是千鈞一髮之際,沈韜忽然伸手,將那滑落的酒杯穩穩的拿在了手中,湊到許妙芸的面前,淡淡一笑:「許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沈韜的桃花眼微微一眯,讓許妙芸在驚嚇中醒過神來,那人已經將酒杯放回了花子君手上的托盤,轉身對渡邊信一道:「渡邊先生,我想請這位美麗的小姐跳一支舞,先失陪一下。」
許妙芸退後了兩步,想逃,那人卻已經欺了上來,左右按著胸口,四十五度鞠躬邀請她跳舞。
舞池裡響起了音樂聲,由美子在一旁道:「許小姐,沈少帥邀請你,你就跳一個吧。」
許妙芸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手交到他的掌心的。她被他牽著進了舞池,兩人面對面的站著。
她的掌心有細微的冷汗,臉色因為驚恐變得蒼白。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閃爍著明亮又無辜的光芒。
沈韜摟住她,將她按在自己的肩頭,厚實的大掌輕撫著她的後背,彷彿是在安撫她。
「你們要幹什麼?」
許妙芸這時候卻漸漸平靜了下來。這樣的場合,花子君偽裝成侍應生的樣子混在日本領事館,絕對不可能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你不要怕,當作不認識花老闆就行。」
沈韜不知道怎麼跟許妙芸解釋,他們是來殺人的,不是來過家家的,雖然過來之前對與會者的名單研究過,可他真的沒有想到,許長棟這次會帶著許妙芸一起來。
「你明明知道我認識他。」
許妙芸抬起頭看著沈韜,他眼神幽深,眉心卻似比以前更緊了些,她看了他半日,但那人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摟著她的手臂,越發收緊了幾分。
許妙芸心裡有些失落,她是真的從來都沒有了解過眼前這個男人。而前世的他,到底背著她做過多少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眼眶不知不覺就紅了……
許妙芸落下淚來,指尖用力的擰著沈韜的手臂,掐著他的皮肉,她想推開他,可他卻紋絲不動,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仍由她發泄著自己的情緒。
「妙妙,我不想把你牽扯進來,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你就當是個旁觀者。」
沈韜湊到她的耳邊小聲的說著,許妙芸迎上他的目光,竟覺得他那雙一向不羈的桃花眼中,似乎流淌著一股真情,讓她不由心口一滯。
沈韜低下頭,唇瓣在她的臉頰上輕蹭了一下,濕濕滑滑的感覺,許妙芸心裡難過極了,她明明知道會有事情發生,可她什麼都做不了,也阻止不了。
「砰!」
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聲槍響,被按在沈韜肩頭的許妙芸被嚇得渾身一震。
舞池中悠閑跳舞的客人們驚叫了起來。
沈韜鬆開許妙芸,正要離開,卻被她一把抓住,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腰,臉頰貼在他的胸口。
「你別走……」她抬起頭看著沈韜,淚眼潸然,「一會兒巡捕房的人就會過來,這裡的警衛也不會這麼容易放我們走的,你們要怎麼逃?」
許妙芸雖然不敢確定剛才的槍聲到底是誰開的,可看見沈韜的神色,她還是猜了出來。
「你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
沈韜沒想到許妙芸這樣聰明,但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他神色肅然的看著許妙芸,伸手拉開她的手臂,小聲道:「有人會打急救電話,邱維安會帶人過來,花老闆會裝成醫生,跟著救護車一起走。」
聽起來是天衣無縫的計劃。
許妙芸緩緩的鬆開了手,這時候人群已經亂了起來,領事館的宴會發生了槍擊案,賓客們都受到了驚嚇……警衛們已經在領事館的門口拉起了警戒線,所有人都被限制出入。
有人從案發的地方走來,對著眾人驚呼道:「渡邊領事死了!」
穿著日本軍隊制服的警衛提著槍從門外進來,對眾人道:「誰都不準走!」
許妙芸被堵在人群的後面,這時候許長棟找到了她,拉著她的手問道:「妙妙,你有沒有事,嚇到了沒有。」
許妙芸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搖了搖頭,四下里看了一眼,已經找不到沈韜的人影了。
客人們都不準離開,大家各自坐下,議論紛紛。許妙芸心裡擔心沈韜,時不時四處看看,心事重重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她果然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許妙芸急忙站起來,看見救護車停在了領事館的門口,邱維安正同門口的幾個警衛交涉。
許妙芸看見沈韜從大廳走出去,急忙跟了上去,從身後拉住他的袖子,咬著唇瓣看著他道:「那人已經死了,他們不讓救護車進來怎麼辦?」
沈韜正在為此事擔憂,但他不想讓許妙芸擔心,只開口道:「沒關係,我去門口看看。」
「不行的!他們一定會懷疑你!」
在日本領事館殺人,這種事情怎麼可能這麼容易過關。
沈韜別無選擇,掰開許妙芸拉著她的手指,往門口走去。
許妙芸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落下淚來,忽然間捂著小腹道:「我肚子疼!」
她支著台階上的石柱向沈韜喊了一句,咬牙跪在地上。
「沈韜!你別不管我……」
沈韜腳步一滯,轉過頭去,看見許妙芸跌倒在地上。他迅速的折返回去,半蹲下來,扶著她的後背道:「妙妙,你別胡鬧,要是讓日本人知道你裝病,他們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