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37

  「為什麼?」許妙芸驚訝,直起了小身板問他。


  前世, 她明艷奪目, 卻從來不見有這樣的俠義心腸。


  沈韜靜靜的打量著眼前的許妙芸, 忽然覺得有些慶幸,慶幸自己今生認識她認識的夠早,還能看到她不為人知的俠骨。


  「因為怕你沒有救下想要救的人,心裡內疚。」


  沈韜低著頭道,他的頭髮梳理的一絲不苟, 鼻樑高挺, 臉上的輪廓越發分明, 修長手指的拿起一旁的茶壺,替許妙芸滿上了一杯熱茶。


  「你……」


  許妙芸心裡微微有些動容, 救李明泉和花想容,這只是一個意外。但若不是她知道花想容上輩子的遭遇,她也不會伸出這樣的援手。她是膽小怕事的, 可她也實在不忍心看著花樣年華的兩個人, 就這樣死去。


  「我欠了你一個人情。」許妙芸低下頭, 許長棟是生意人,誠信老實、說一不二,她是他的女兒, 不能替他丟人,「如果沈少帥有什麼能用得到我的地方, 儘管開口。」


  哎……這真是一句讓人忍俊不禁的話, 他貴為督軍府的少帥, 會有什麼事能用到你一個生意人的女兒?許妙芸越發覺得自己可笑,可她除了這樣說,又能怎麼辦呢?


  「人情嘛……還是很好還的……」


  沈韜看著她,嘴角露出一絲邪笑來,他的指尖輕輕的敲打在長几上,想了片刻還是將自己要說的話給咽了下去。


  讓她以身相許?


  她一定會憤怒的站起來,說不定還會氣到把滿桌的生鮮招呼到他的臉上。


  她實在是一隻容易炸毛的小貓。


  「不過我暫時還沒有想到有什麼事情能麻煩許小姐的,不如先記在賬上?」他收了笑意,忽然一本正經起來,黑眸子一眼不眨的盯著自己,讓許妙芸覺得自己像是個被吃定的獵物。


  「那……沈少帥覺得怎樣就怎樣吧。」她一個欠人情的,有什麼資格好討價還價的。


  沈韜看著她那副乖巧又任人宰割的模樣,淡淡的笑了笑,拿起桌角的搖鈴搖了搖,招呼女侍者進門。


  「替這位小姐上一碗烏冬面。」


  看她似乎吃不慣這些生冷的東西,沈韜吩咐女侍者。


  沒過多久,女侍者就送來的東西,但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邱家二少爺邱維安。


  「過來這裡吃飯怎麼也不跟我打聲招呼,朋友開的,這一頓我請了。」


  邱維安看見許妙芸坐在裡面,朝著沈韜使了個眼色,臉上透著一股子紈絝的笑,指著長几上那一盤生魚片笑道:「我切的,刀工還不錯吧?」


  「沒想到你除了會拿手術刀,還會拿菜刀。」沈韜同他玩笑了一句,沖他挑了挑眉梢,那人會意,笑著道:「我先走了,你們慢慢享用。」


  邱維安轉身出去,將移門拉上了,許妙芸將將鬆了一口氣,那人卻忽然又從門外冒了一個頭進來,賊笑道:「這裡的包間隔音設施很好的喲。」


  許妙芸的臉頓時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一樣,沈韜瞪了他一眼道:「少廢話,還不快走!」


  他平常看似嬉皮笑臉的,其實在幾表兄弟中很受人尊敬,除了邱維安,沒有人敢跟他這樣沒大沒小的。


  「你不要理他,他去了兩年東洋,被小日本帶的越來越不正經了。」


  沈韜見許妙芸那快要滴血的臉頰,隨口解釋了一句,沒想到許妙芸的眉心皺得更緊了。


  許妙芸默默腹誹:你也沒比他正經多少的……


  ……


  吃過了晚餐,許妙芸站在巷口等黃包車,霓虹燈亮了一路,沈韜說要送她,被她回絕了。她攏著大衣站在寒風裡,胸口的頭髮被吹亂了,臉頰依舊是紅的,不知道是剛才的紅暈沒有褪去,還是又被冷風給吹到了。


  沈韜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脫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你……」


  許妙芸驚的急忙要推開,卻被那人長臂一攬,將她帶入懷中。


  「說好的,欠我的人情。」


  「你……」


  她推他的手果然就不敢用力了,機械的被他摟著,身體彷彿都攏在了他的陰影里。


  「一起逛逛吧,夜色不錯。」沈韜低下頭看著她,紅撲撲的臉頰,細嫩的脖頸,圓潤的耳垂上帶著珍珠耳墜子,小巧可人。


  許妙芸被他帶著走了好幾步,從頭到尾都低著頭,被左右的人群都看在眼裡。她終於有些忍不住,伸手拉了拉沈韜的袖子,小聲道:「你能不能別這樣?」


  沈韜停下腳步,看見她扯著他西服袖子的纖細指尖,大掌不由分說的包裹了上去。


  「那是要我這樣嗎?」


  他的掌心寬厚溫暖,食指的指節上有老繭,前世她並不知道這老繭是怎麼來的,後來才聽說,這是習慣用槍的軍人,才會有的。她心裡害怕極了,他的父親沈崇是一個對弱女子都能毫不留情下手的人,他的身體里流著這樣的血液,肯定也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許妙芸抬起紅彤彤的眸子看著沈韜,小手在他的掌心不安分的蹭著,被他拉著一路向前走去。


  前頭不遠處就是大劇院,《茶花女》的電影還在上映,沈韜依稀記得吳德寶是要請她看電影的,問她道:「要不要看電影?」他不喜歡看電影,但是電影院里黑漆漆的,那樣的環境下,總能擦出一些不同的火花來。


  「不要。」


  許妙芸從他的懷中掙開,脫下身上的外套遞給沈韜,倔強的看著他,「我要回家了,沈少帥,謝謝你……你能幫我,可是……」


  明明知道再次嫁給他自己將來的生活會是怎樣的,她這一次真的很想守住自己這顆心。


  「可是什麼?」沈韜問她。


  「可是……可是……」許妙芸低著頭嘟囔,「可是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其實我沒你想的那麼好……反正……」


  這要讓許妙芸怎麼說的出口呢?告訴他自己不喜歡那種事情,她想象中的夫妻生活不應該以那個來維繫,她也確實承受不住他的熱烈。


  「你好不好,我心裡知道。」沈韜哪裡能猜到許妙芸心裡的想法。


  「你不知道的!」她急的面紅耳赤,欲言又止,大眼珠子泫然欲泣。


  「好……那就當我不知道,那你告訴我吧!」


  「我……」許妙芸急得跺腳,捏著小手包沖他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呀?我們不是都說清楚了嗎?你怎麼還問來問去的?」


  這下子……又炸毛了……而然這次似乎連個理由也沒有?


  沈韜澀笑,看著她叫了黃包車落荒而逃的樣子,摸了摸下巴。


  那些話,即便是讓許妙芸重生十輩子,她也不可能跟沈韜說出口的呀?說他那方面太那個了……這怎麼可能呢?

  許妙芸上了黃包車,臉上依舊滾熱滾熱的,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沒有他大掌牽著的掌心,冰涼冰涼的,可臉頰燙得厲害。


  沈韜的車一直跟在黃包車的後面,直到看見黃包車停了下來,許妙芸進了家中。他從車上下來,倚著車門在寒風中抽了一根煙,才開車離去。


  ……


  馮氏在家裡等著許妙芸,見她回來的稍稍晚了些,又嘮叨起來:「天都黑了好一陣子了才回來,你父親又不在家,讓我怎麼放心?」


  許妙芸安慰她幾句,胡亂說了幾句亂編的話哄過去,自己回到房裡。


  蘇媽媽替她鋪床,知春打了水來讓她洗臉,對許妙芸道:「小姐,晚上楊小姐給您來了電話,說明天紅十字會有一個醫學科普講座,問你去不去?她還約了洪小姐,洪小姐已經答應了。」


  楊月以前就是女校的學生會骨幹,經常會搞一些聯誼活動,她和洪詩雨明年就要進校了,所以現在去熟悉熟悉環境,交幾個新朋友也不錯。


  許妙芸洗過了臉,去正廳那邊同楊月回電話,約好明天早上九點,一起在紅十字會的聖母堂見面。那裡還有一個孤兒院,領養了一些親人流離失所的孤兒。


  「今天才出去,明天又要出去?」馮氏又開始嘮叨起來。


  許妙芸只撒嬌道:「母親就別說了,等明年去了女校,我還每天要出去上課呢!」


  「那又不一樣,在學校里安生,你明天又要去什麼地方?」


  「去紅十字會,專門救助沒有錢看病的病人的,是洋人傳教士開的。」許妙芸答道。


  「聽你這麼說,倒像是個開善堂的?」馮氏還是有點不明白。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下次等爹爹回來,讓爹爹帶母親去看看,就知道了。」馮氏對這些洋人的東西向來是一知半解,許妙芸也解釋不清楚,只好等許長棟回來了,再讓他親自出馬了。


  ……


  第二天一早,許妙芸特意起了個早,交代知春去杏花樓買了現蒸的紅豆糕,預備著帶過去給紅十字會的那些孤兒吃。


  她前世在上海灘也算是個名人,經常籌劃各種慈善晚宴,每每籌得的善款,都會捐給紅十字會。但她這輩子已經決定要平平淡淡的過下去了,這些助人為樂的事情,怕是只能略盡綿力了。


  許妙芸去到紅十字會的時候,楊月已經帶著她幾個學生會的女同學在那邊等著她了。洪詩雨也到了,兩人都穿了素色的長裙,收腰小夾襖,亭亭玉立的樣子。女學生們穿著統一的學生裝,但看上去楊月的模樣略比其他人都出挑一些,似乎還化了個淡妝。


  許妙芸聽見那群人在哪兒嘰嘰喳喳道:「聽說今天講課的講師是東洋留學回來的外科大夫呢?你們瞧見過沒有?」


  「我沒瞧見過,楊月瞧見過,說是……帥得不得了!」


  「有沈少帥那麼帥嗎?我不相信?」沈韜在上海灘,也算得上是年輕女孩們心目中的夢中情人了。


  許妙芸心裡正想著這個帥得不得了的人是誰,忽然瞧見一輛白色洋車停在教堂的門口,邱維安穿著一身米白色西裝,從車裡出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