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35

  「可是你們……」你們這是在私奔啊!要是被抓到了……


  「要是被督軍抓了回去,我無非就是一死, 可我不想連累了李先生。」花想容哭得梨花帶雨, 柔弱的身子在李明泉的懷中抽搐。


  「我……」許妙芸徹底沒有了主意。


  救他們, 她自己沒這個膽量;可不救他們,說不定他們明天就上了申城日報的頭條……她是記得前世沈韜曾跟自己說過的,沈督軍把花想容抓了回去,一槍斃命。


  「你們快跟我走。」她還是狠不下心來,這畢竟是兩條人命。


  ……


  李明泉和花想容上了車, 許妙芸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 將汽車車窗的帘子都拉了起來。這時候她看見有一隊人馬正從火車站外進來, 很顯然是來追捕兩人的。


  許妙芸讓老陳趕緊開車去碼頭,從火車站到碼頭的路不算遠, 但這一帶都是熱鬧的地方,人多車多,實在是開不快。


  花想容的身體似乎還沒完全復原, 臉色蒼白, 一直靠在了李明泉的懷中, 抬起頭看著那人道:「若是被抓了回去,我就說是我要讓你帶我走的。」


  那人則安慰她道:「不會的,他們只知道我們買了火車票, 不會找到碼頭來。」


  他們兩人還是太幼稚了,沈督軍能霸佔華東六省, 這區區一個申城, 到處都是他們的耳目, 只怕是他們才到了碼頭,馬上就有人彙報他們的行蹤,想要逃走,其實並不容易。


  送他們去碼頭,許妙芸已是仁至義盡,至於他們到底逃不逃得了,那就只能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許妙芸若有所思的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對司機老陳道:「開快一些,李先生買了船票,可別遲了。」


  老陳不會去管主人家的事情,許妙芸怎麼吩咐,他便怎麼做,汽車果然加足了馬力,往碼頭那邊過去。


  去碼頭必要經過外灘,那一段人擠車多,司機便放慢了時速。


  李明泉將花想容抱在懷中,拿自己的黑色的大衣蓋在她的身上。亂世之中能有一個人對自己痴心以對,已是不容易的。更何況花想容原是戲子,后又被沈督軍強娶了,兩人到了這份上,實在難捨難分,若是一個死了,另一個只怕也不能獨活的。


  許妙芸心裡感嘆,卻又有些佩服兩人,說到底那些崇尚新思潮的人,又幾個當真敢隨著自己的性子做事呢?她想擺脫沈韜,想找個人嫁了,還不是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吳德寶嗎?


  神思恍惚之間,汽車忽然停了下來,督軍府的人馬在通往碼頭的必經之路設下的關卡。


  「小姐,前面督軍府的人在臨檢。」老陳轉頭看了許妙芸一眼,鬆了油門降低車速。


  坐在車後座的李明泉和花想容頓時緊張了起來。


  「你們兩個躲到坐位下面去,把窗帘拉上。」


  老式的汽車位置很寬,坐位下絕對能躲下一兩個人,只要督軍府的人不開門檢查,就這樣開過去,應該不容易被人發現。


  許妙芸手心裡滿是汗,她甚至都開始想象,若是她這次被督軍府的人給抓住了,她是不是要跪在沈韜跟前告饒了?

  可這畢竟事關人命,到了這份上,她已經不能再退縮了。


  李明泉和花想容平躺在坐位底下,許妙芸往後看了一眼,見李明泉的皮鞋露了出來,她脫下了自己穿著的呢子大衣,伸手丟到座椅上,正好把李明泉的皮鞋蓋住。


  「陳伯,繼續開車。」


  許妙芸吩咐了一句,汽車再次進入車流,等待著前面關卡的臨檢。


  呼吸都變得緊張了起來,外面太陽很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可許妙芸的後背已經濕透了。


  汽車緊隨前面一輛車,停在了關卡的面前。


  幾個穿著制服的士兵正在盤查前面一輛汽車,許妙芸死死的捏著自己的手指,低著頭擰起眉心來。


  前頭的車開走了,汽車再次發動,為首的軍官打了手勢,讓老陳把車停下來。


  「出什麼事了嗎?忽然查那麼嚴?」


  老陳年長,閱歷豐富,一邊遞通行證,一邊同那人隨口嘮幾句。


  「找個北邊來的間隙,聽說要從水路走。」


  督軍府的姨太太同人私奔的事情,自然不好傳出去的,這些人嘴很嚴,一句也不肯多說。


  老陳便笑著道:「喲,那是要嚴查一點的。」說著又遞上去一根香煙,是許長棟常抽的洋牌子。


  那人接了煙,仍舊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伸手拉了一下後面的車門,從裡面上了鎖,他沒打開。


  「把門打開。」那人把煙別到耳朵上,對老陳道。


  「車裡就坐著我們家小姐,別嚇著她了。」


  許妙芸危襟正坐,聽見老陳這麼說,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早已經紅了起來,一副被嚇得不輕的模樣。


  那人猛的看了一眼,只覺得她長的俊俏標緻,一雙秋水含淚,端得楚楚可憐的模樣。


  「小姐不用害怕,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可惜自己再憐香惜玉,上面吩咐下來的事情他也不敢怠慢。


  老陳扭頭看了許妙芸一眼,沒有她的吩咐,他不敢開鎖。


  許妙芸坐在車裡一眼不發,咬著唇瓣,眼眶中的淚水終是憋不住落了下來。


  「怎麼回事?」


  不知從哪裡傳來的聲音,但許妙芸一聽到這句話,心裡的恐懼卻又增加了幾分。


  耳邊傳來了指節輕叩車窗的聲音,許妙芸拉開了帘子,隔著玻璃看見沈韜在車窗外看著他。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軍裝,帶了軍帽,顯得格外英氣逼人。看見許妙芸坐在車裡,唇邊似乎多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許妙芸機械的將車窗搖下來,緊張的坐在車裡。


  她嫩生生的臉上還掛著淚珠,抬起頭怯生生的掃了沈韜一眼,低著頭咬牙道:「我……我二哥從巴黎回來,今天的船,再不去就遲到了。」


  她說完這一句又抬起頭看著沈韜,清亮的眸子裡帶著點點的淚光,似是含情脈脈的樣子。


  沈韜彎腰湊到她的面前,視線淡淡的掃了一眼車內,早已知道了端倪。


  他前兩天就查到那人如今在許家當家庭教師,只是……他竟不知道他如此大膽,敢讓許妙芸幫他私奔!

  沈韜皺眉,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塊乾淨的手帕,遞給許妙芸道:「那就去吧,哭什麼,妝都花了。」


  許妙芸聽了這話越發難過了起來,沈韜這般精明,他這一眼掃過,還有什麼事情能瞞住他的?可他竟沒有揭穿自己。


  許妙芸愣愣的接過沈韜的遞上來的手帕,上面有他身上古龍水的味道,她用它擦了擦眼淚,問他:「那你能放我過去嗎?」


  期期艾艾的樣子,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上海灘有我沈韜在,誰敢攔你?」


  他忽然伸出手來,捏了捏她的臉頰,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站起來向哨卡上的士兵吩咐道:「放三小姐過去。」


  許妙芸輕撫了一下自己被他捏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燙了起來,心口莫名覺得酸酸漲漲的。


  她從後視鏡中看著沈韜,直到他的身影越變越小,再也看不見了,許妙芸忽然扭頭過去,看見沈韜還站在那邊,看見她回頭,還故意露出一抹邪笑,朝她揮了揮手。


  ……


  督軍府的六姨太跟人私奔的事情被傳的沸沸揚揚,雖然沈家後來登報申明,說六姨太是回了鄉下養病,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且又是這樣八卦的事情,馬上就蓋過了沈韜招戲子的話題,成為富家太太們茶餘飯後的最佳談資。


  就連一向鮮少關心這些八卦的馮氏都好奇起來,在老太太的房裡閑聊道:「也不知道誰那麼大膽子,竟然敢拐了督軍府的姨太太,這要是被抓住,那可當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應該不是什麼等閑之輩,我聽說那日火車站和碼頭都設了哨卡,愣是讓兩人給逃走了,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照我說,沒準兩人就沒走成,還在城裡躲著,想等這陣子風頭過了,再走的。」吳氏消息靈通,沈家的手段她如何不知道,想了想又道:「也不對,若是還在城裡,只怕挖地三尺,督軍府也一定要把人找出來的。」


  老太太見她們討論激烈,沒得插話的,便笑著問道:「你們聊什麼這麼起勁?今兒什麼時候了,怎麼沒見三丫頭去前頭上課。」


  馮氏便道:「一早有李先生的同事過來,說李先生老家出了點事情,回去了,只怕這個月都不來了。」


  許妙芸坐在一旁暗暗嘆道:別說是這個月,只怕是今年,今生今世都不會來了。


  「好好的怎麼遇上這事情,等長棟回來,你同他說一說,要不然再換個老師,總不能耽誤孩子們的功課。」


  老太太嘮叨了一句,見許妙芸低著頭坐在凳子上,一臉神遊的表情,喊她道:「三丫頭這是怎麼了?好容易可以偷個懶,怎麼看著反倒渾身不自在一樣?」


  許妙芸呆愣愣的抬頭,臉上表情木然,馮氏哎呀了一聲道:「可不是念書給念傻了?到底怎麼了?」


  這廂眾人正關心許妙芸,外頭馮氏房裡的丫鬟忽然走了進來,對許妙芸道:「三小姐,剛才有個自稱是二少爺朋友的男子打電話過來,說那天在碼頭遇上了三小姐,想請三小姐出去吃個飯,地點就在霞飛路十八號的那家日本餐廳,問三小姐今晚肯不肯賞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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