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趙家, 趙尉然早早地就準備好了。雖然過年爸爸沒有回家, 讓他覺得有點遺憾。可是大伯一家子用愛溫暖了他。摸了摸兜里揣著的紅包,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出門了。
要是爸爸能夠回家過年,就更好了。小小的趙尉然跟母親劉艷一點也不親近。所以,劉艷的離開對他可以說算得上是一種解脫。畢竟在之前,他經常被母親關在房間里打罵。
「趙大叔、趙大嬸、碧晨、然然,新年好!」第一個來趙家的是甄世嘉,他們家距離趙家很近,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
「新年好!世嘉。來, 吃點花生。」羅淑芬塞了一把花生到甄世嘉的手中。
農村也沒有什麼好送的,大年初一總會把家裡的好吃的分享給村裡的孩子們。
「姐姐, 我們什麼時候發出呀?」趙尉然跟甄世嘉問了新年好, 著急的看向趙碧晨。
「世嘉,新年好。然然,不著急。你看天才剛剛亮,我們去早了廟會還沒有開始呢!再說, 你呂家大嬸還沒有過來。你不是和她約好的要一起去趕廟會的嗎?」
趙碧晨今天穿了一件半新的夾襖,藍底白色的碎花, 顯得整個人如同白玉蘭一般美好。這是去年羅淑芬給她添置的新衣, 還沒有穿過幾回呢。
「然然, 我過來得有點早。我們再等等吧!」甄世嘉摸了摸趙尉然的頭。他眼睛偷瞄了趙碧晨好幾眼, 碧晨今天好似比以往更加好看?
在甄世嘉心中有一個小秘密。因為小時候經常和小夥伴一起玩過家家, 每次都是趙碧晨扮演自己的新娘。所以, 他待趙碧晨總是不一樣的。內心深處, 他希望碧晨長大之後也是自己的新娘。
小小男子漢心中隱秘的願望,除了他自己,並沒有第二個人知曉。
「橙子!我來啦。」甄珠人未至,聲音倒是先傳了過來。
不一會兒,只見甄珠穿得圓滾滾的,懷裡還抱著小狼崽。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可以看出她非常興奮。
「呃……」甄珠突然面對趙家人和甄世嘉,舌頭有點打結。剛才出門的時候大山教過她什麼來著?她忘記了!於是,甄珠求助的看向身後的兒子。
呂向陽自然明白媽媽眼中的意思,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對!就是這個。」甄珠眼睛一亮。
「橙子爸爸媽媽,新年好!橙子、然然,還有世嘉,新年好!」甄珠再次轉過身來的時候,終於在兒子的提醒下,想起了丈夫的叮囑。
「呂家嫂子,新年好!來,吃點花生。」羅淑芬知道甄珠的心理還是個孩子,也把她當做孩子對待。
一般而言,十多歲的孩子組隊一起參加廟會,家長還是挺放心的。單獨一兩個孩子,說不定容易跑丟。如果大家都一起,這麼多雙眼睛看著,更加妥當。
這並不是意味著大人不參加廟會,而是大家習慣三五成群的一起出發。孩子群中,肯定是有家長照看的。
比如現在趙家這個組合,趙旭東和羅淑芬帶著自家孩子、甄世嘉、呂家母子一起出發了。他們可以算得上是甄家灣最先出發的。
出發后,呂向陽主動接過媽媽手中的湯圓。雖然它還小,抱久了也是會累的。
「世嘉哥哥,你外婆家好玩嗎?」趙尉然左手邊是姐姐,右手邊是甄世嘉。
「嗯,好玩。他們那邊種的果樹比較多,不像我們都是種的糧食和蔬菜。」甄世嘉的外婆在二十公裡外的另外一個村子。那個村子坐落在山腰上,因為地勢的緣故,糧食產出總是很低。
趙碧晨的右手邊是堂弟趙尉然,左手邊上是甄珠和呂向陽。
「橙子,它叫湯圓。我取的名字!」顯然,甄珠想要趙碧晨表揚她。
「哇哦,呂家大嬸,你真厲害。這個名字很好聽,而且寓意很好。」趙碧晨已經找到了和甄珠相處的模式,那就是把她當成比然然還小的孩子。
「我也這麼覺得。」甄珠揚了揚頭,滿臉興奮。
「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也有紅包喲。待會兒我們去買畫糖,我要轉一個花籃出來。」甄珠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口袋裡的紅包是大山昨天給的,讓她今天買糖吃。
一路上說說笑笑,公社很快就到了。此時不過是早上八、九點鐘,街上已經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了。
「在進去之前,我先給你們提幾點要求。首先,不允許一個人亂跑,你們分成兩組,由我和淑芬分別帶隊;其次,不許到人多擁擠的地方去,防止被人推倒、發生踩踏事件;最後,一定要聽從安排,讓集合回家就麻利一點過來,知道嗎?」
趙旭東雖然是個放羊倌,那也是讀過書的。說起話來條理清晰,一點不像是農村漢子,倒像是個幹部。
「知道了!」大家異口同聲答應了下來。
到分組的時候,有點小小的衝突,因為大家都想跟趙碧晨一組。最後,還是羅淑芬做了協調。她帶著呂家母子和趙碧晨一組,趙旭東帶著然然和甄世嘉一組。
跟平日里灰頭土臉不一樣,在正月初一這一天,大家都換上了新衣服,穿上了新鞋子。在彼此的臉上,可以看到發自內心的笑容。
街上舞龍的隊伍正在準備著,後面跟著踩高蹺的隊伍。還有大家最熟悉的八仙過海里的八仙的角色扮演。花花綠綠的顏色,非常吸引大家的眼球。雖然這些裝備因為使用的時間比較長而有點褪色,卻並不影響大家的熱情。
趙碧晨一看,這不跟後世的cosplay一樣的嗎?只不過扮演的對象不同而已。
走在年味十足的大街上,看著大家期待已久的廟會即將開始,內心的激動遠不止表面所展現的。
「啊!好大一條龍!」甄珠指著舞龍隊伍手裡支撐起來的龍,眼睛里充滿了崇拜。
「媽媽,你要是喜歡,回家我給你扎一條小龍。」呂向陽的手工很好,用竹條可以編織出很多小動物來。扎一條小龍對他來說,也就是麻煩一點,不是不可以達成的難事。
「好,寶寶真厲害。給橙子也做一個,好不好?還有然然,還有世嘉?」
甄珠的童言稚語讓趙碧晨頗為感動,牽著她的手,用自己的掌心貼著呂大嬸的。她是擁有赤子之心的人啊!
「你們快看!廟會開始了。大龍,大龍,它在動了。哇哦!」甄珠興奮的大聲喊了出來,因為街上的人大都如此,倒也沒有顯得她有多另類。她的左右手被趙碧晨和呂向陽牽著,即便是這樣,她也在奮力手舞足蹈。
能夠選中參加正月初一舞龍大會的人,無一不是各個村落身強力壯、手腳靈活的年輕人。
這不是隨隨便便亂舞,龍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點頭和轉身,都有它的寓意在其中。
行雲流水的動作,全都是這些舞龍大漢辛勤排練的結果。龍在他們的手中,彷彿活了一般。它注視著街上的人群,用自己的一舉一動在揮灑著祝福和好運。
可別小看了這一天的廟會,無論是哪項活動,都會成為大家未來小半年津津樂道的共同話題。
廟會更多的是大家的精神寄託,希望能夠通過這樣的活動,得到上天的庇佑。農村人嘛,面朝黃土、背朝天。過的是背太陽過山的日子。如果來年風調雨順,家裡自然能夠分配到更多的糧食。
反之如果老天爺不作美,來年的日子定會非常難熬。
這也是為什麼農村人特別重視廟會。這是一種信仰,一種精神的期盼。
大家追著廟會□□隊伍前進,直到看到畫糖的攤位,幾個孩子都挪不動腳步。
「大伯,然然可以去買一個畫糖嗎?」趙尉然眼巴巴的看著畫糖的手藝人面前圍了一大群孩子,心裡著急。可別去晚了,畫糖被他們買完了!
「可以。淑芬,你們也別往前走了。孩子們都想要買畫糖。」趙旭東招呼前面的妻子、女兒和呂家母子停下來。
這個時候,可沒有孩子會乖乖排隊。他們全方位將畫糖的老人包圍了。嘴裡還不停的嚷道:「老爺爺,我要買畫糖。今年,我一定要轉一個龍出來!」
由此可見,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每年孩子們都會光顧這個老人的生意。
「好好好,我們一個一個的來。先給錢,然後轉轉盤。記得不許耍賴,一人只能轉動一次。爺爺會按照你們第一次轉動的結果來給你們畫糖。重複轉動的不算,可不能哭鼻子喲。下一個,你來吧!」
畫糖的老人依次點著自己面前的孩子。今天可不僅是孩子們最高興的一天,這也是他最高興的一天。
祖傳的畫糖手藝,也就只有在今天才有見光的機會。而且,今天他畫糖所需要的糖,是公社特批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孩子們都能夠開開心心過一個好年。
好不容易輪到趙碧晨他們一行人,他們主動讓甄珠先轉動畫糖的轉盤。如同時鐘一般,當木質箭頭停止轉動,停在轉盤的那個物體上,這就是畫糖老人製作的目標。
孩子們對這項活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連轉盤上的動物和果蔬 ,大家都倒背如流。
「停,停,停!」甄珠轉動了轉盤之後,緊張的看著木質的指針。每當指針移動到她想要的東西面前,她都會大聲的喊停。直到最後,指針停在了小兔子的面前。
「啊,寶寶,我沒有轉到花籃!」甄珠有點失望,嘴翹起來差點可以掛個油瓶。因為心智的緣故,她一點也沒有自己是個大孩子的母親的自覺。所以才會跟孩子一般,有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
「沒關係,我很喜歡兔子。呂家大嬸,我把我轉畫糖的機會給你。你可以把這個小兔子讓給我嗎?」趙碧晨一臉祈求的看著甄珠。說起來,她早就過了對畫糖感興趣的年齡。
「好啊,橙子喜歡的話,這個兔子就送給你好了。」甄珠高高興興的拍著手,進行了下一次轉動。這一次,她終於得償所願,轉到了花籃,臉上的高興勁兒比撿到錢還開心。
緊接著,然然轉了一隻猴子;甄世嘉轉到了一隻老鼠。運氣最好的當屬呂向陽,他隨便一轉,指針停留在大家都想要的大龍身上。
「哇!你看他好厲害,竟然轉到了一隻大龍。」圍觀的小夥伴羨慕的看著呂向陽。
片刻之後,呂向陽接過老爺爺遞過來的大龍。
「趙碧晨,這隻大龍給你。」剛才趙碧晨慷慨的滿足了母親的小願望,他非常感激。原本,他是打算將自己那一次轉動的機會讓給媽媽的。不過,趙碧晨的善意讓他心中一動。
看著自己面前的大龍,趙碧晨心中感慨萬千。現場的孩子中,應該沒有一個不喜歡大龍的。除了它的威風,更多的原因是因為大龍是所有畫糖中體積最大的。代表著可以吃得更久。
小時候的自己,做夢都想要轉到大龍。
「謝謝你。把這條大龍給呂大嬸吧?」趙碧晨指了指呂向陽身邊的甄珠。
「不不,橙子。我有花籃就足夠了,我不喜歡大龍。」甄珠用舌頭舔著自己手裡的花籃,畫糖糊到臉上也不自知。
趙碧晨見狀,連忙掏出手絹給她擦乾淨。
周圍的人已經發現了甄珠的異常,他們指指點點的看著甄珠,原來是個傻子。
趙尉然忿忿不平的瞪了回去!
呂大嬸才不傻,她只是還沒有長大。這個說法,是趙碧晨給堂弟的解釋。
甄世嘉自然是維護自家小姑的,所有的甄家人都被教導過要好好照顧甄珠,不能讓她在外面任人欺負。
唯有呂向陽,對大家的目光視而不見。他牽著母親的手,溫柔的說道:「媽媽,你慢慢吃。要是還想轉畫糖,我這裡還有錢。」
「寶寶,我不要再轉畫糖了。大龍給然然和世嘉分著吃,橙子可能不喜歡吃糖。」忽略掉甄珠臉上的天真無邪,她看起來與常人無異。這番話相當有邏輯和自我思考。
「好,我聽你的。」呂向陽頗為觸動,媽媽似乎真的在緩慢的長大。看起來,與社會接觸才是最好的老師。以前她總是悶悶的自己玩,很少說話,也經常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
現在的甄珠與小半年之前的她相比,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趙尉然和甄世嘉高高興興的分吃了大龍,呂向陽拒絕了趙碧晨遞過來的小兔子。他已經是大人了,怎麼還可以跟小孩子一樣喜歡吃糖。
「來,你拿著吧。我牙齒痛,吃不了糖。」趙碧晨是真的過了喜歡吃糖的年紀,作為心理年齡四十歲的大媽,要她跟孩子一樣舔畫糖,她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是抗拒的。
趙碧晨將手中的畫糖塞給呂向陽。在她看來,他們才是地道的孩子。自己是個心理住著老阿姨的偽少女。
呂向陽拒絕不了,將小兔子放進嘴裡。
這是他這輩子吃過嘴甜的糖!
「那邊有唱戲的!」趙尉然眼尖,指著不遠處的戲檯子,雙眼放光。
於是,他們一行人離開畫糖的老人,轉戰戲檯子面前。此時,正在演出的是武松打虎的木偶戲。舞台之下,無論男女老少,皆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武松掄起大拳頭將老虎打趴下之後,舞台之下一片叫好聲。
就在這個時候,圍在舞台下觀看的一個中年婦女尖叫了出來。
「有小偷!我的荷包不在了!就是那個禿驢,給我站住!」
這一咋呼,可不得了,好幾個人都發現自己身上的錢財被偷了。要知道,數量雖然不多,可也是他們辛辛苦苦勞動換來的。頓時,人群中砸開了鍋,大家紛紛檢查自己的錢財是不是還在包里。
人群中發生了騷-亂,趙碧晨剛想伸手抓住身邊的呂大嬸,卻驚覺她已經被人群擠到了另外一邊。
由於甄珠雙手捧著畫糖,所以趙碧晨和呂向陽只是跟她並肩而立。
擁擠的人群很快將甄珠和呂向陽他們擠散開來。呂向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媽媽被人群帶往別的方向。他的每一步靠近都異常艱難,等於是逆水行舟。
如果是正常的大人,完全不必如此擔心。因為甄珠的心智問題,很容易被心懷不軌的人騙走。因此,趙碧晨和呂向陽都非常著急。
趙旭東見狀,拉緊了手裡的趙尉然和甄世嘉。可別把這兩個孩子擠散了!
羅淑芬反應極為靈敏,她不向著甄珠的方向擠過去,反而朝著人群最少的舞台邊上走了過去。雙手一撐,羅淑芬靈巧的翻上了舞台。
「甄珠,看到我了嗎?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你站在原地別動,不要被周圍的人擠著走。東北方向的鄉親們,我的姐姐被你們擠散了。那個手上拿著畫糖的中年婦女,請你們不要再擠她了。」
羅淑芬聲如洪鐘,即便是沒有擴音的喇叭,她的聲音一樣遠遠地傳了過去。
「老李,她說的人該不就是你身邊只顧吃糖的傻子吧?」
「看樣子是的。」
「年紀這麼大了,也難為她能夠將畫糖吃得這樣香甜。」
……
人群中,有人已經聽到了羅淑芬的話。畢竟吃畫糖的中年婦女,這個目標還是很明顯的。舞台之下,呂向陽和趙碧晨正在奮力靠近甄珠。舞台之上,羅淑芬牢牢鎖定甄珠的位置。任何人都別想動什麼歪心思。
當呂向陽終於抓住甄珠的衣角,羅淑芬已經被人從舞台上架了下來。要不是看到甄珠已經被找到,羅淑芬就算是耍賴也要在上面多待一會兒。甄珠要是走丟了,這事兒可就大發了。
因為羅淑芬的行為,現場好多人都牢牢抓緊了自家孩子。不再隨著人群擁擠,而是定定的站在原地,等待事態平息。
偷錢的人原本打算趁亂逃走,結果大家都不動了之後,自己反而暴露了。就這樣,幾個企圖不勞而獲的人被舞台下的農民群眾按在地上,等待公安來處理。
「媽,剛才嚇我一跳。」呂向陽牢牢握住母親的手。
「寶寶不嚇。羅妹妹,珠珠沒事。」原本還稱呼羅淑芬碧晨媽媽的甄珠,竟然第一次主動給認識的人換了一個稱呼。她剛才可是聽到碧晨媽媽叫她姐姐。如此說來,自己叫她妹妹也是可以的?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大家也沒有了繼續逛下去的想法。反正廟會也已經看完了,正好可以早點回家。
下午,呂向陽將廟會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爸爸。
「趙家人可真是好人,要不是趙大嬸機智,我們也不會這麼順利找到媽媽。」不過,今天媽媽說的好些話,對他的觸動非常大。或許,媽媽能夠長大成為大人思維的那一天?
「向陽啊,爸爸之前教過你。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懷有感恩的心,你的收穫將遠遠大於你的付出。」這並不是什麼大道理,而是呂繼山的真實感受。
晚上,趙旭東難得崇拜的看著自己的婆娘。
「淑芬,你今天真是個英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自家妻子說話竟然不發抖,而且有條有理。關鍵是,她能夠想到站在舞台上,才可以看得更高、更遠。
羅淑芬心裡一暖,這樣鼓勵和讚賞的話語,她很少從丈夫口中聽到。
「這有什麼,我不是離舞台近嘛?」羅淑芬飛快的瞅了一眼丈夫,在他的眼裡,自己看到了火熱。不由得,羅淑芬心中一酸。他可算是看到自己的好了!
趙碧晨從實驗室里抄書出來,堂弟竟然說起了夢話。
「爸爸,畫糖好吃。爸爸,我好想你。向陽哥哥把他的大龍分給我和世嘉哥哥。」
聞言,趙碧晨一愣。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堂弟,心中一定是缺乏安全感的。即便自己是他的親堂姐,到底比不上父母的血緣關係那麼親近。
小叔離家這麼久,連封信也沒有寫回來。趙碧晨心中知道,劉艷的出軌對他打擊非常大。趙家人有一個明顯的特徵,責任重於一切。其實,趙旭東並不是為了奴役弟弟而不願意分家。
實在是日子太艱難了,依照劉艷那種磨洋工的出工方式,每天才3分工,連自己都養不活。趙啟明雖說在採石場做工比在生產隊勞動好過一點,可是那點錢根本不夠劉艷揮霍的。
為了弟弟,為了侄兒。趙旭東不得不扛起大家長的責任。他敢摸著自己的良心說,弟弟交給他的每一分錢,他都記在賬上,只等著然然讀書和家裡急用。
小叔,你在外面過得好嗎?趙碧晨閉上眼睛后,在心裡默默地念道。
此時,趙啟明掙脫被工友拉著的手。
「我不去,要去你們去。」
「啟明,不是我說你。你家裡的婆娘已經離了,你現在就是單身漢一個。哥們兒看你實在可憐,才帶你去找鳳姐舒緩舒緩。男人嘛,哪裡能夠離得了女人。我不信你就不想要!」
說話的是趙啟明的工頭,他很看重趙啟明這個人。頭腦靈活,做事情踏實肯干。過一段時間,他還打算提升趙啟明為副工頭。
「我真的不需要,王哥,謝謝你的好意。」鳳姐他怎麼不知道?採石場哪個男人沒有睡過她的被窩?趙家的家教和自己的良心,讓趙啟明做不到跟別的工人一般用這樣的方式舒緩自己。
「嗨,隨你吧。」王哥倒也沒有非要趙啟明去。
他倒是通過這件事,看明白了趙啟明。這個人的心智,不是一般的堅定。
第二天一大早,採石場發生了一件讓大家頗為吃驚的事情。一個採石工人竟然跪在鳳姐的門前,求她嫁給自己。這可是採石場的大事。要知道鳳姐在這裡做迎來送往的事情,也不是一年、兩年了。
「柱子,你快點起來。這麼給我拜年,姐還不得給你準備一個大紅包。」鳳姐開門出來的時候,正在扣自己胸前的紐扣。由於還有兩、三個扣子沒有扣上,整個雪白的胸脯有一小半露在外面。
而她的身後,一個黑瘦的漢子低頭看了一眼柱子,大步走了出來。
不難猜測,他就是鳳姐昨晚的恩客。
「鳳姐,我是真心想要娶你。」柱子死活不肯起身,非要鳳姐答應嫁給自己。
「你啊!非要你姐難堪是不?姐告訴你,姐不是好人。姐除了伺候人,什麼也不會。你要是娶了我,你等於是娶了一個祖宗回去。還會敗壞了你家的名聲。」
鳳姐絲毫不在意圍觀看好戲的人的眼神,慢條斯理的扣好自己胸前的扣子。那些嘗過鳳姐滋味的漢子們知道,鳳姐有一個柔軟而□□的胸懷。她可以接納任何一個男人,卻從來不把他們放在心上。
於是,所有的人都同情的看著地上的柱子。他肯定是打動不了鳳姐的!
「我願意養你,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們家就我一個人,沒人會說你。我什麼都聽你的,你說好不好?」
「我說,不好!柱子,你回吧!」鳳姐不理會地上的人,轉身關了自家的房門。
這個修建在採石場大門口的房子,是所有男人們的樂園。採石場的男人絕大部分都嘗過鳳姐的滋味,像趙啟明這樣的人,屈指可數。
甄家灣的趙家,羅淑芬正在準備帶回娘家的東西。除了豆腐和臘肉,家裡也沒有什麼好帶的東西了。說是臘肉,不過是用鹽腌制過的鮮肉而已,這還是小年之前羅淑芬買的兩條肉之一。
正月初二,是所有出嫁女兒回娘家的大喜日子。這一天,所有的媳婦拖家帶口,帶著男人和孩子一起回娘家。當然,也有那不看中媳婦娘家的男人,不屑跟媳婦一起回去。
比如,張家大嫂就是一個人帶著孩子回去的。路上,可沒有少被人笑話。
張大嬸恨恨的看著那些笑話自己的人,總有一天,她會報復回去的!
「快點走!慢吞吞的,你們是豬嗎?」心裡不順,張大嬸把怨氣都發泄到了孩子身上。她大手一拉,最小的孩子一趔趄,差點摔倒在田埂之下。
「嗚嗚,我,我不去外婆家。」張大嬸最小的孩子今年才剛剛滿五歲。看起來,跟個三歲的孩子差不多大小。
「愛哭包,別哭了!」張家的大兒子不耐煩的推了自家小弟一把,直接將這個尚且沒有站穩的孩子一下子推到在水溝里。
「天殺的,誰讓你推你弟弟的。張金國,你給我滾過來!」張大嬸怒火衝天,恨不得一個巴掌給大兒子打過去。可惜,他的大兒子發現自己失手闖禍,已經跑遠了。
「媽,我先去外婆家。你和弟弟慢慢來,別著急上火。」張家大嫂的娘家就在隔壁村,倒是不用擔心孩子迷路的問題。
等張家大嫂回家給小兒子換好衣服,再次出發已經快要十點鐘了。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趙尉然的歌聲中,趙家人已經走了十多公里的路程。羅淑芬的娘家比較遠,她也只有正月初二這一天才有時間回娘家看看。
天剛蒙蒙亮他們一家四口就出門了。趙尉然自然是要帶上的,而且他對堂姐的外婆家比自己的外婆家還要熟悉。
羅家村的村口,羅淑芬的三弟羅衛民牽著自己的兒子羅紅星正在翹首以盼。
羅淑芬是羅家的長女,她下面一共有三個弟弟。可以說,這三個弟弟都是她一手帶大的。羅淑芬潑辣的性格,其實並不討人厭,反而在羅家村有著很好的名聲。
主要是她太能幹了,當年好多人家都想娶她當兒媳婦。可她偏偏看上了趙旭東,其餘人家也只能遺憾止步。倒是有人可惜羅家只得這一個女兒,不然肯定跟羅淑芬一樣能幹。
羅淑芬的父親是羅家村第九生產隊的生產隊長,家境說不上富裕,但是一家人都是踏實勤勞的人,倒也不至於餓肚子。
「姐!」遠遠地,羅衛民看到了自家大姐,興奮的揮了揮手。
「紅星,你大姑回來了!」
羅衛民帶著孩子迎了上去,一年不見,姐姐又老了。羅衛民雙眼泛紅,竟然有點淚意。
「三舅好!紅星新年好!」趙碧晨和趙尉然異口同聲的問好。
「好,好!走吧,大姐,大姐夫。碧晨,然然,我們回家。爸爸一早就催媽媽起來煮臘肉了,媽媽還炸了你最愛吃的酥肉。」羅衛民親昵的跟在姐姐身邊,長姐如母,羅淑芬的確做到了。
在趙碧晨的記憶中,三舅和三舅媽都是公社的小學老師。此時,他們的日子恐怕不太好過。從三舅眉宇間的憂愁,大體上可以看出一二。
「大姐回來了!」羅衛民走到家門口,推開大門,大聲說道。
羅家人紛紛從屋裡迎了出來。大舅一家,二舅一家,還有三舅媽,走在最後面的是從廚房裡出來的外公和外婆。趙碧晨看到這麼多熟悉的親人,心中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感動。
「天氣冷,我們進屋說話。」羅鎮海拿下嘴邊的煙桿,沖著大家安排道。
一大家人,很快將羅家的堂屋擠得滿滿當當。
「碧晨,然然,快給你外公外婆、舅舅舅媽們拜年。」羅淑芬的臉上,有著這一年從來沒有見到過的輕快,趙旭東心中不由得有所觸動。
「外公外婆,新年好!大舅,大舅媽,新年好!二舅,二舅媽,新年好!三舅,三舅媽,新年好!」同輩之間,是不用單獨問候新年的。回娘家的出嫁女,自然是率先叫出了自家孩子。
緊接著,大舅家的兩個兒子,二舅家的兩個兒子,和三舅家裡唯一的兒子羅紅星給羅淑芬和趙旭東拜了年。
拜年自然少不了收紅包,孩子們滿心歡喜的收下紅包,想象著自己可以拿這些錢去做什麼。實際上,這些錢很快就會被家長收回去。畢竟,現在連吃飽飯都困難,哪怕是幾分錢,也要精打細算著花。
這跟除夕夜收到的壓歲錢不一樣。孩子們雖然收到了紅包,可是家裡也是拿了錢出去的。農村掙錢本就不易,自然是一分錢也要掰開當做兩分錢花。
「碧晨比去年高了些,然然倒是長了一點肉。」蔣紅梅是碧晨的外婆,今年也不過是53歲的年紀。卻因為過度勞累,已經開始駝背。不難看出,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胚子。
羅家是清楚趙家情況的,對於每年跟著一起來拜年的趙尉然也是多有疼愛。
要知道往年劉艷過年哪裡也不去,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要不然,跟著村子里的一些年輕的婆娘打牌,根本想不起回娘家這件事。導致趙尉然即便是現在已經六歲了,連自己親外婆家住哪裡都不知道。
彼此略微的寒暄,羅淑芬提著口袋跟在母親身後走進了廚房。
「媽,我給你們帶了點豆腐和臘肉,你嘗嘗味道怎麼樣?」
「淑芬,你這麼拿回娘家,姑爺會不會不高興呀?」蔣紅梅面帶喜色,嘴裡卻是責備著自己的女兒。孩子們回來,她已經很高興了。趙家的條件,她很清楚,恐怕這已經是趙家一半的存貨了。
「媽,沒事兒。旭東那個人你還不知道?最是孝順,臨出門還專門讓我挑了一塊大點的臘肉。豆腐也說讓我全部帶過來,說您和爸爸都愛吃豆腐。」羅淑芬嘴上說著話,手上已經麻利的將灶上的豬食翻了一遍。
「哎!」蔣紅梅似乎有心事。家裡的人默默地給這對差不多一年沒有見面的母女騰了一點空間。因此,沒有人進來打擾她們。
「你在愁什麼?」羅淑芬翻看了一下豬食,還得再煮一下,面上的還沒有熟透。不煮熟透的話,豬吃了要拉肚子的。
「還不是你三弟。最近學校鬧什麼運動,他和他媳婦就從公社回來了。家裡的農活兩人都做不好,本來是讀書人,也沒有那把蠻勁兒。你三弟你是知道的,念書的時候就有腰椎間盤突出。根本幹不了重活兒!」
蔣紅梅家的三個兒子還沒有分家。可不,現在就為了老三兩口子回家來住的事情,家裡差點沒有鬧起來。要不是家裡的老頭子還壓得住陣腳,幾個媳婦早就把屋頂掀翻了。
「媽,我說句不該說的話。這個家,遲早還是要分的。不然的話,矛盾會更多。」羅淑芬不由得想到了趙啟明。
說實話,她是願意分家的。別看每個月啟明的工錢都交給了當家的,可是趙旭東對於弟弟的錢管理得特別認真。說起來,小叔一家的吃喝住都是他們在花銷。而他掙的錢,趙旭東都給弟弟存了起來。
因此,趙家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你說你們怎麼都想分家,怎麼不想想我們老人?哦,現在大了,翅膀硬了?我告訴你,你老娘我還沒有老!這個家裡,還是得我和老頭子說了算。你怎麼胳膊肘向外拐呀!」蔣紅梅聽了女兒的話,不願意了。
什麼叫做遲早要分家的?她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給他們娶媳婦、生小子。伺候他們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結果現在竟然嫌棄他們了!蔣紅梅將火鉗一放,氣鼓鼓的離開了廚房。
「哎,媽,我不是……」羅淑芬哪裡知道母親心裡的怨氣一下子就爆發了。大過年的,自己也是嘴欠,不應該惹母親生氣的。羅淑芬突然有點後悔。
「大姐,廚房裡面忙嗎?我來給你打下手吧!」羅衛民的妻子蘇婷婷從廚房門口探了半個頭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