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呵, 這裡又不是你家, 我難道不能來?」張翠花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嘴裡卻不肯吃虧。要不是甄家灣就趙旭東一個人會寫好看又吉利的毛筆字,她才不會來這裡。
「張大姐,你就少說兩句。」人群中也有和事佬,大過年的在趙家門口鬧起來也不好看。
農村人特別忌諱在這樣的日子裡發生口角,恐怕霉了自己一年的運氣。
「哼,又沒有求你,你拽個什麼樣兒!」張翠花說著, 踏進了趙家的門檻。
就在門口擺了一張四方桌子,趙旭東立在桌子面前, 寫字的架勢氣勢十足。一副對聯一氣呵成, 都不帶停頓的。引得大家紛紛鼓掌。
「好,好,好!」
只見桌子上面紅紙黑字。龍飛鳳舞的寫著:舊歲又添幾個喜,新年更上一層樓。橫批:辭舊迎新。
站在桌子旁邊的人已經念了出來。要知道趙旭東每年幾乎給甄家灣的村民都會寫不一樣的對聯。四十多戶人家, 四十多副對聯,不帶重樣的, 也是一種水平。
這也是為什麼趙家雖然家族單薄, 卻在村子里頗為站得住腳的原因之一。
「趙大哥, 我們家也求一副對聯。你看行不行?」張翠花雖然嘴硬, 其實此刻她的心情是忐忑的。
原本她讓當家的來趙家求對聯的, 可是他將自己臭罵了一頓。表示堅決不來趙家丟這個人。張翠花沒辦法, 只好自己來趙家。此刻, 她心裡有點後悔。當初怎麼就頭腦一熱,將對劉艷的怨氣都發泄到了趙家孩子的身上?
趙家堂屋裡的氣氛因為張翠花的話凝固了。誰都知道,張翠花可是打過趙尉然,而且在毀趙碧晨名聲這件事上也的確做得不地道。大家更好奇,趙旭東會是個什麼反應?
趙旭東抬頭看向張翠花,有半分鐘的時間沒有說話,目光帶著審視。
「可以,但是請你要排隊。你看大家都是排著隊的,你這樣衝上來恐怕不太妥當。」
對啊!張翠花沒有排隊,直接就擠進來了!大家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瞪了過去。
「好好好,我去最後面排隊。」張翠花一聽說趙旭東要幫她家寫對聯,臉上笑開了花。
村子里的老人見此點了點頭。趙家的家教是毋庸置疑的,以德報怨是多少人都沒有的品德。何況趙家本就勢單力薄,這不是怯弱,而是大氣。
羅淑芬在一邊幫丈夫磨墨,對此一言不發。沒有開口阻止丈夫,也沒有表示同意丈夫的意見。她心中只有一桿秤,她沒有丈夫這麼寬廣的心胸,她就是小心眼。
誰讓張翠花兩次戳了她的軟肋!
還沒有輪到張翠花,羅淑芬停下手中正在研磨的墨汁。
「各位鄉親,我家旭東已經寫了兩個小時了。咱們還有沒有寫的,明天再來,可以嗎?我擔心他中午拿不起筷子,我可是不會給他喂飯的。」羅淑芬打趣一般的說道。
大家都點點頭表示理解。畢竟大冷天,趙旭東竟然寫出了滿頭大汗。可見,寫字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趙旭東拱拱手,感謝大家的理解。還好媳婦發話了,不然自己硬著頭皮也要寫下去的。
張翠花左右看了看,還有好些人家沒有求到對聯,自己明天早一點過來。
求到對聯的人家非要留下兩個雞蛋、一捧花生或者一把青菜作為感謝,趙旭東推辭不過,只好接下來。
趙碧晨低頭對堂弟說了幾句,趙尉然乖乖的走上前,拉著大伯坐下。
「大伯,然然給你捏捏手腕,是不是很酸呀?」仰頭看向趙旭東的他顯得格外可愛。最近似乎長了一點肉,整個人沒有那麼乾瘦了。
「還好,不是很酸。然然,你以後跟著姐姐一起每天練習寫大字吧!大伯教你們。」趙碧晨三歲起,趙旭東已經對女兒進行了專門的毛筆字訓練。到現在,也有九年的時間。至於侄兒然然,之前一直是劉艷在教養,他也不便插手。
這段時間臨近過年,加上家裡事情多,他也就沒有強制性要求女兒每天必須寫字。
今天寫了二十多副對聯的他忽然心生感觸,練字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他今天之所以能夠提筆就寫,那是因為自己放羊的時候,經常用樹枝在沙地上寫寫畫畫。
寫字這件事,貴在堅持。三天不練手生。
「好啊!然然要學的。」趙尉然崇拜的看著大伯,剛才大伯寫字的動作太好看了。村民們羨慕嫉妒的眼神,趙尉然看在眼中。
趙碧晨一聽要開始寫大字,心裡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上輩子父親對她的字要求極其嚴格。哪怕是她覺得不錯的字,放在父親面前,也只是個勉強及格的水平。
「晨兒,聽到爸爸剛才說的話了嗎?」趙旭東很享受現在這個時刻。侄兒就在身邊,女兒在收拾桌上的筆墨。妻子在廚房裡弄吃食。
「哦,我知道了。」趙碧晨人雖然變小了,可是一手漂亮的毛筆字並沒有縮水。
就著毛筆上多餘的墨汁,她在一張被裁下來的廢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賀字。
趙旭東一看女兒在寫字,立刻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從起身的那一刻起,趙旭東整個人都愣住了。什麼時候女兒的字變得這麼好了?印象中晨兒的毛筆字也就是及格水平。
現在這個賀字看起來,絲毫不比自己寫得差。女兒的字竟然有一種屬於她性格的風骨在裡面!
「來,晨兒。給咱家寫一副對聯。」趙旭東沒看夠,從一邊羅淑芬裁出來的紅紙中拿了一對過來,擺在女兒面前。他甚至親手替女兒磨起了墨。至於寫的內容,也是他考驗女兒的項目之一。
趙碧晨本來就沒有打算在父親面前隱藏自己的實力。或許父親會困惑,但是他肯定是能夠接受自己的進步的。
思考了片刻,趙碧晨蘸好墨汁,提筆抬腕,一口氣寫下上聯:天增歲月人增壽。
「好!」趙旭東忍不住鼓起掌來。這不是他今天或者曾經寫過的任何一個對聯,但是這是一個非常好的上聯。晨兒真是他的驕傲。
蘸好墨汁,趙碧晨繼續下聯:春滿乾坤福滿樓。橫批:四季平安
趙旭東的聲音將羅淑芬從廚房裡叫了出來。
「這是晨兒寫的?」羅淑芬驚喜的看著桌上的對聯。在她看來,比丈夫寫得好!雖然,裡面有好幾個字她不認識。可是,因為見得多好字,羅淑芬的判斷也有了自己的一套標準。
「嗯嗯,姐姐寫的。姐姐好棒哦!大伯,快點念給然然聽。」
趙旭東念完之後,羅淑芬和趙尉然都鼓起了掌。羅淑芬甚至連忙張羅著,給家裡的大門口貼上女兒寫的對聯。
看著紅紙上的一個個字元,羅淑芬和趙旭東心裡被裝得滿滿的。他們家晨兒,一點都不比男孩子差。
羅淑芬為了獎勵孩子,將昨天丈夫釣起來的魚兒打理乾淨。往鍋里放了很少的油,然後將這些魚兒煎成了焦香的味道。油少但是魚不能煎糊了,這也是項技術活兒。
摻水活著打好的豆腐塊一起大火燉煮一個小時,再用小火慢微半個小時。
守在灶台邊上的趙家姐弟兩人已經不知道咽了好幾次口水。鍋里的魚湯真的好香啊!
「我給你們講個笑話。我小時候不知道做魚湯的魚要煎過。我直接在鍋里摻水后,將活著的魚兒倒進鍋里。那會兒它們還在鍋里自由自在的游著。後來因為鍋底的火越燒越旺,魚兒們也就漸漸的游不動了。當然,這樣煮出來的魚湯非常難喝。」
「大伯娘,那些魚兒好可憐。」趙尉然托腮看著羅淑芬。
「那然然今天就不喝魚湯了吧?姐姐幫你喝,好不好?」趙碧晨好笑的點了點堂弟的鼻子。原來媽媽小時候還干過這樣的事情。主要是太有畫面感了,趙碧晨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魚兒死前的困惑。
「不好,不好。然然自己喝!」趙尉然連忙站起身來,這麼好喝的魚湯,他要多喝一點。
巧手的羅淑芬將青菜切碎,和在麵粉裡面。加入少量的鹽,和成一盆蔬菜麵糰。
綠色的青菜汁被揉進麵粉里,看起來顏色非常誘人。羅淑芬將發好的麵糰捏成窩窩頭,放進另外一個鍋里蒸煮。
「好了,再有半個小時就可以開飯了。」農村也就是過年這一段時間才有精力弄各種吃食,平日里都忙著賺工分去了,哪有時間和金錢弄這些複雜的吃食。
這天中午,趙碧晨吃了三個窩窩頭,喝了一大碗鯽魚豆腐湯。趙尉然也不賴,只比趙碧晨少吃了一個窩窩頭。還是因為羅淑芬攔著,不讓他吃多了,不然會積食的。
李阿廣家裡,他搶走楊柳手上的碗筷。
「我來洗,你坐著就行。」他如何捨得讓楊柳的纖纖玉指沾染上髒東西。
「阿廣,我不怕的。嫁給你,我已經很幸福了。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楊柳倒是沒有搶過去,反而拿起抹布,把家裡為數不多的傢具都擦拭得乾乾淨淨。然後,收拾起自己和阿廣的臟衣服,打算去河邊清洗。
楊柳話不多,但是她心裡很有主意。為了家裡的這個男人,她願意付出一切。她可不是來這個家裡享福的。
「柳,你放下衣服,我來洗。」李阿廣連忙將洗乾淨的碗筷放進櫥櫃里,連手上的水都來不及擦乾淨就走了過來。
「不,阿廣。以前你沒娶媳婦,家裡的事都得自己擔著。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有了我。我看到河邊洗衣服的都是些女人,你去像什麼話。好好地在家裡休息,要不然去跟村子里的人打打牌也可以。我很快就回來了。」
這一次,楊柳堅定的拒絕了丈夫。從她下定決心嫁給李阿廣的那天起,她已經準備好了當一個合格的妻子。即便是手變粗糙、皸裂,即便是臉上不再白嫩,她也心甘情願。
李阿廣在楊柳的眼中看到了堅持,他只得放手讓她去洗衣服。
冬日的河水雖然冰涼浸骨,可是一年到頭這才有了點時間的農家婦人們是閑不下來的。家裡的床單、被套,蚊帳帘子是時候換下來做一次徹底的清洗。因此,河邊熙熙攘攘不少洗衣的婦人。
「喲,這不是阿廣媳婦嗎?來這裡,這裡還有個位置。」不得不說,即便是六十年代,也是一個看臉的時代。楊柳剛端著衣服走近,就有人招呼著她過去一起洗。
楊柳因為不太認識人,所以臉上掛著真誠的笑容。
「我是你甄三嫂子,這是你王家嫂子。喏,那邊的是甄二嫂子和李家大嫂。」甄三嫂子主動介紹著周圍的人。
楊柳放下洗衣盆,認真的跟每家嫂子打了招呼。並且記住了她們的外貌特徵。上次跟阿廣一起發花生的時候,太多人了,她根本記不過來。
中午時分,太陽還高高的掛在頭頂。這個時候的河水沒有早上那麼冰涼刺骨,所以大家都選擇在吃了午飯後的時間來河邊洗衣服。冬日的陽光下,楊柳的皮膚白得發光。
甄三嫂子看了一眼楊柳的手,這可真真是沒有做過家務的手。這些嫂子們之所以這麼快就接受了這個外來媳婦,的確是因為楊柳不僅勤快,見到誰都是一張笑臉。
看她洗衣服的架勢就知道她不是個花架子,衣服洗得可仔細了。一點也沒有因為河水的冰涼而退縮。
「嘿,甄三嫂子,唱個歌兒唄!」山腳下的人家,天生有一副好嗓子。
洗衣服的婦人也多,紛紛起鬨讓甄家三嫂子來一首。
農村的婦人倒也不矯情,凡是會唱幾隻小曲的人都不會推辭。畢竟,這也算是一種難得的娛樂。要不是過年,哪裡來的這份心情。
「好,我就給大家來一曲高山小調。」甄三嫂子站起身來,清清嗓子,一副開唱的架勢。
宛轉悠揚的歌聲在河邊響起來,咚咚的流水聲,外加大家洗衣服的捶打聲。沒有繁複的歌詞,有的只是農村人對大山的感嘆,對生活的感悟。歌詞單調,勝在聲音質樸醇厚。
「噢,噢!好聽,好聽。」甄三嫂子的歌聲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
「楊柳,你也來一曲吧?」甄三嫂子是知道楊柳之前在戲園子里唱戲的,所以才有了這樣的邀請。
「各位嫂子,那我也獻醜一曲,祝大家來年紅紅火火。」楊柳徹底愛上了這裡,即便是前不久才差點遭遇非禮。甄家灣讓她有家的感覺,阿廣和嫂子們的包容,讓她對新的生活充滿了期待。
當楊柳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河邊洗衣服的婦人們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這也太好聽了吧!潺潺的流水,天空中的鳥兒的鳴叫,都成了她的伴奏。不同於鄉間小調,這是一種有歷史傳承的唱腔,一聽就非常專業。
楊柳唱完,才發現嫂子們都呆住了。自己唱得不好嗎?
「好!再來一曲,再來一曲!」河邊響起了一陣歡呼和掌聲。
趙尉然拉了拉自己身邊的姐姐,「剛才誰在唱歌?真好聽!」他和姐姐都聽呆了。
「應該是阿廣大哥的新媳婦在唱歌吧?」遠遠地,趙碧晨看到站起來的身影有點像楊柳。走近了一看,果然是楊柳在唱歌。她真是一幅天生的黃鸝嗓,比後世歌星的聲音更空靈。
楊柳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唱了兩首之後就推辭讓別的嫂子開唱。許是楊柳的歌聲刺激了各個嫂子,大家紛紛獻唱,河邊就像是在舉辦活動,甚是熱鬧。
在這個吃飯都成問題的農村,趙碧晨看到了大家積極樂觀的一面。不過,一想到開春之後即將展開的運動,趙碧晨皺緊了眉頭。學校現在已經停課了,說是檢修學校,其實大家都知道是有幾個老師被請進去喝茶了。
想到念書,趙碧晨這一世沒打算再進學校了。上輩子她在學校幾乎待了一輩子,何況現在的教育她去念書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還不如在家裡好好整理一下祖上留下來的古籍。
第二天一大早,來趙家求取對聯的人一看到趙家大門口掛的對聯,立刻眼前一亮。這個字,倒不像是趙旭東的筆跡?
「老趙,這可不像是你的字呀?」村裡的人即便是寫不了毛筆字,這麼多年看下來,也對趙旭東的字體非常熟悉。
「嗯,這是我家晨兒寫的。」趙旭東等這句話已經等了一晚上。他其實迫不及待的想要接受大家羨慕嫉妒的眼神。
果不其然,村民們驚訝的看向趙旭東身邊的趙碧晨。他們趙家可真是出讀書人!碧晨才十二歲吧?竟然能夠寫得一手不遜於趙旭東的毛筆字。這一定是遺傳。
「老趙,我可真是稀罕你這閨女。」李家大叔說的是大實話,趙碧晨在同齡人中不是一般的出色。不僅能夠幫著家裡幹活,照看弟弟,還能寫這麼一手好字。
「碧晨,你幫李大叔寫一副對聯,好不好?」李家大叔決定今年自家的對聯讓趙碧晨來寫。
於是,趙旭東的工作找到了接班人。他捨不得女兒的手太累,自然也是幫著一起寫的。不過,大家似乎更買趙碧晨的帳。明顯趙碧晨對面站著的求對聯的村民更多。
人群中,甄世嘉看著自己的同班小學同學,總覺得趙碧晨哪裡不一樣了!
以前上學的時候,兩人因為同一個班級,經常約著一起上下學。趙家跟甄朝選家裡本就關係處得好,甄世嘉作為甄朝選的幼子,在學校頗為照顧趙碧晨。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趙碧晨似乎並不需要自己的照顧。她好像變得更厲害了?
甄世嘉以前是見過趙碧晨寫毛筆字的,不過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寫得像現在這麼好。好似這沒有上學的兩個月,趙碧晨一下子就長大了。平日里也不見她來找自己玩。反而經常跟表哥一起上山?
這段時間,甄世嘉去外婆家小住了幾天。回來之後發現自己的小夥伴變得太快了,自己似乎跟不上她的腳步。
張大嬸磨磨唧唧走到趙碧晨面前,難得出現一股扭扭捏捏的情緒:「碧晨,幫你大嬸寫一副對聯,好不好?」語氣裡帶著小心翼翼,深怕趙碧晨拒絕。
趙碧晨並沒有搭話,而是冷冷的看著張大嬸,直到把她看得低頭不敢直視趙碧晨。如果此刻地上有條縫,她一定會想要鑽進去。
趙碧晨靜靜的接過張大嬸遞過來的紅紙,「一帆風順年年好,萬事如意步步高。橫批:吉星高照。」
公式化的寫法,面上也沒有太過親近的表情。要不是好心人提張大嬸念了一遍,她都不知道上面寫了什麼。
「好好好,就寫這個,這個好。」張大嬸沒讀過書,可是這幅對聯她聽懂了。自然是心裡樂開了花,忙不迭的點頭。拿到趙碧晨寫好的對聯,張大嬸雙手捧著連聲道謝。
在她走後,幾個大嫂子對著她的背影指指點點的。
「瞧,打個空手就來求對聯了。也虧得咱們碧晨大氣,不跟她計較之前的事情。」
「你還不知道她嗎?鐵公雞一隻!」
當趙碧晨抬起頭的時候看到了甄世嘉。對於這個小學同學,她的記憶停留在了上輩子。聽說他後來混得挺好的,一路從公社的支-部-書-記升任到了市-委-書-記。
「世嘉,你們家的對聯你爸爸剛才拿回去了。」趙碧晨以為甄世嘉是來拿對聯的。因為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都是稱呼名字的。
「我知道。碧晨,你跟我來,我有事情跟你說。」甄世嘉一把拉住趙碧晨,讓她跟自己來。
趙碧晨不明所以,倒也放下毛筆跟著一起去了。像這樣十二歲左右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在農村手拉手倒是沒有太多說閑話的,畢竟孩子們都還小。跟上一次造謠呂向陽和趙碧晨不同,呂向陽已經年滿十五周歲了。
將碧晨帶到一個角落裡,甄世嘉鬆開她。
「碧晨,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的約定?」語氣倒是像極了一個被辜負的男人,可惜他還太小。
趙碧晨睜大眼睛,自己答應了他什麼?印象中小時候的確跟甄世嘉玩在一起,可是後來不在一個學校念書,大家的接觸也就越來越少。再加上男女有別,她可不記得自己小時候答應過甄世嘉什麼。
「看吧,你真的不記得了。喏,這個給你。」甄世嘉從口袋裡掏出來一串手串,遞給趙碧晨。
「這是放假之前你一直想要的酸棗核手串。我答應過你,去外婆家的時候,從他們家後面的酸棗樹上摘酸棗給你做這個。」甄世嘉的聲音有點失落,原來她都不記得了。
趙碧晨愣愣的看著手中的酸棗核手串,重生之前的她一定是記得這件事的。可是,現在的她的確想不起來還有這樣一件事。
酸棗核洗得乾乾淨淨,這個東西貌似又叫做「五眼六通菩提子」。通身的紋理非常漂亮,寓意也很好。這件禮物可以看得出來,甄世嘉是用了心的。
「謝謝你,世嘉。我沒有忘記,這不是過年嗎?太高興了。」趙碧晨當著甄世嘉的面,直接戴在了手腕上。
甄世嘉一下子被治癒,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沒事,你喜歡就好。對了,碧晨,大年初一我們一起去看廟會吧!」甄世嘉剛想轉身回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趕廟會不僅可以吃到畫糖,還會看到踩高蹺的和表演隊伍。對孩子們來說,過年最大的期待除了可以吃上肉,剩下的就是可以趕廟會了。
「好啊,我要去的。你記得早上出發前來叫我。」趙碧晨差點忘記了正月初一鎮上有廟會。
晚上睡覺的時候,趙碧晨摸了摸左手的菩提子手串,再摸一下夢中祖先留下來的珠串。很明顯菩提子手串是新做的,上面似乎還有酸棗的酸澀味道。而祖先留下來的手串更加古樸,散發著一股木質的清香。
揉了揉今天因為寫了好多毛筆字有點發酸的手腕,趙碧晨就這麼進入了夢鄉。
時間很快來到了除夕之夜。按照甄家灣的慣例,這天晚上每家每戶都是要吃湯圓的。湯圓象徵著團圓和美滿,農村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喜歡吃。經濟稍微寬裕一點的人家都會自製紅糖花生餡料;稍微差一點的包點鹹菜也是可以的。
下午五點鐘左右,趙家人就開始準備製作湯圓的餡料了。
趙旭東拿出妻子買的紅糖,用菜刀切碎備用。趙家姐弟兩人在剝花生。至於羅淑芬,她在做一件讓全家人流口水的事情:熬豬油。
豬板油是今天上午在村裡買的。因為臨近過年,買肉的人多,但是買豬板油的人少。羅淑芬路過的時候看到豬板油不由得心中一動,家裡還有一罐子半的動物油。節約著吃可以吃半年。
清油也不便宜,供銷社往往供不應求。而且,吃清油不抵事,容易讓人想吃肉。
吃豬油就不一樣了,能夠很好的緩解大家對肉食的渴望。
羅淑芬一盤算,狠心買下了一片豬板油。不為她和當家的,也為孩子們考慮。至於錢財,花光了就再努力賺唄!
此時的灶膛的火已經調節到了最小,因為熬油進入了最關鍵的出油階段。
「晨兒,我告訴你。前面十五分鐘可以用大火加速豬油的熬制,但是你看到當油鍋里的豬油已經開始清亮的時候,一定要用小火。否則熬出來的豬油過了火候,不僅不香,還有一股糊味兒。知道嗎?」
羅淑芬一邊用鍋鏟翻動豬油,一邊交給女兒生活的常識。
「嗯,我知道了,媽媽。」趙碧晨深吸一口氣。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覺得油渣這麼香呢?
十分鐘之後,羅淑芬將熬制好的豬油一勺一勺的舀進陶罐子里。鍋里的豬油舀完了之後,她又特意用鍋鏟擠壓油渣裡面的豬油。直到油渣被擠壓得扁扁的,留下極其少的油脂在其中。
「大伯娘,然然可以吃一塊嗎?」說著,趙尉然吞了一口口水。實在是太香了!
羅淑芬笑了笑,給兩個孩子和丈夫一人餵了一塊油渣。至於她自己,她沒有捨得吃。五塊錢的豬板油,最後只剩下了一小碗油渣。可見羅淑芬幾乎榨乾了裡面所有的油脂。
劃出三分之一的油渣,放在菜板上切碎。
趙家姐弟剝好的花生在簡單的炒制之後,已經被趙旭東用石頭製成的搗杵搗碎。
用搗杵將紅糖、花生碎、油渣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捶打使它們融合在一起,形成團狀的凝結在一起的餡料。如此一來,自製的湯圓餡料就算是做好了。實在是花費不少的功夫。
或許是期待了太長的時間,湯圓在趙家人的記憶中,就是過年的味道。
第一碗出鍋的湯圓,被趙旭東端到了堂屋供奉祖先。家裡實在拿不出什麼好東西,桌子上只擺了一碗湯圓、一碗花生,還有一塊豬肉和一罐子豬油。這已經是甄家灣頂好的供奉了!
此時的趙家姐弟,在父母的帶領下,對著堂屋正中間祖先的畫像,磕了三個響頭。
「好了,淑芬,去舀湯圓給孩子們吃吧!他們都餓壞了。」趙旭東揮了揮手,表示他們家的除夕年夜飯可以開始了。
農村有個不成文的習俗,在除夕夜這天,每個人都應該在自己家裡過。煮湯圓、敬祖先這些都是傳統的節日活動。在這一天晚上,也不能跑到別家去,要是驚擾了別人家的祖先,可就不好了。
趙碧晨端起湯圓碗,用筷子夾住一個湯圓。白白胖胖的湯圓輕輕用嘴吹一吹,然後咬上一小口。嗯,人間美味,不過如此。
即便是在後世吃過山珍海味的趙碧晨,還是覺得這種古老做法的湯圓,更加勾-引人們的唾液分泌。
「好燙!」趙尉然實在是等不及,一口咬下去,被裡面的紅糖花生餡料給燙了一下。
「慢點吃,鍋里還有呢!」羅淑芬好笑的看著趙尉然。他雖是自己的侄兒,打心底里,羅淑芬將他當自己的孩子看待。
趙碧晨眼尖,見媽媽吃了四個湯圓就放下了碗筷。執意要媽媽再吃幾個。
以前她小,可能沒有再意媽媽的舉動。但是,重生回來之後,好幾次趙碧晨都發現。家裡一旦吃好吃的東西,媽媽永遠是最後一個人開動。而且,她吃得很少很少。
眼眶一熱,趙碧晨第一次明白母親是一種怎樣偉大的存在。在她心裡,孩子和丈夫永遠排在自己面前。好吃的難道她不喜歡吃?
其實,她不過是為了省出來讓他們多吃兩口。
「大伯娘,大家一起吃才香。」趙尉然放下碗筷,拉了拉大伯娘的手。
「好好好,大家一起吃。「羅淑芬心中頗為感動。孩子們都沒有白疼愛,他們心中有她!
呂家,發生了一件讓呂向陽哭笑不得的事情。媽媽竟然將自己碗里的第一個湯圓夾給了小狼崽。這!不是擺明了小狼崽比自己的地位還高嗎?
「珠珠,你這麼喜歡它?」呂繼山有點吃醋。
「你們不喜歡它嗎?」甄珠竟然學會了反問句,這件事讓父子倆比吃湯圓還高興。
「喜歡,我們喜歡。」至於喜歡的對象,當然是甄珠的進步和改變。
「媽媽,你給它取個名字吧。這樣以後介紹它的時候,你可以說這是我家的某某。」呂向陽比父親大度多了,他才不會跟小狼崽爭寵。
「噢噢,取名字了,取名字了。咦,我不知道叫它什麼。橙子,大山,寶寶……有了,它叫湯圓,好不好?」甄珠的靈感來自於今天晚上的食物。她臉上的笑容,昭示著對自己取得名字很滿意。
「這,媽媽你喜歡就好。」呂向陽同情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小狼崽。
「湯圓,來,我們吃湯圓了。對,你跟它是一個名字。」甄珠果然是智商還停留在小時候,這樣的思維邏輯,恐怕也只有三、五歲的孩子能夠理解。
呂繼山悄悄的瞪了一眼小狼崽。你最好給我乖乖的,不然給你殺了燉湯喝!
小狼崽縮了縮脖子,男主人太可怕了,還是回到女主人身邊更加安全。
殊不知它跳進甄珠懷裡的那瞬間,呂繼山恨不得把它扔出門去。可惜,他不敢這麼做。
「向陽,吃完湯圓跟我一起把春聯貼上。這兩天差點忙忘記了!」對聯還是前兩天他去趙家求的,一直小心的放置在條桌上。
「好的,爸爸。」呂向陽吃完湯圓拿過對聯一看,這不像是趙大叔的字呀?
村子里就沒有人家不是用的趙家的對聯,所以大家都很熟悉趙旭東的字體。呂向陽是初中畢業的學歷,自然能夠辨別筆跡跟之前看到的不同。
「這不是趙大叔的字吧?」
「你說對了,這副對聯是趙碧晨寫的。怎麼樣?一點都不賴吧?」呂繼山識字還是挺多的,不過他在寫字方面一向很糟糕。
這一點,呂向陽遺傳了父親的基因。他雖然人長得相貌堂堂,可是寫出來的字,就跟母雞扒拉過似的,丑得不行。
「嗯,是挺好看的。」呂向陽內心有一隻小人在吶喊:她怎麼可以寫出這麼好看的字!比她人還好看!
當然,趙碧晨本人一點也不醜。她的身上甚至集中了媽媽和爸爸的所有優點。像爸爸的高鼻樑,像媽媽的大眼睛;像爸爸的好看唇形,像媽媽好看的臉型。
「來,兒子,這是給你的壓歲錢。」呂繼山每年都會給兒子準備紅包。雖然錢不多,這是他和珠珠的心意。
「珠珠,這是你的紅包。」在呂繼山眼裡,妻子也是個孩子。
「大山,你是不是忘記給湯圓準備紅包了?」甄珠一臉的認真,留下呂家父子滿頭黑線。
趙家,吃完湯圓,趙旭東同樣拿出了兩個小紅包。
「這是給你們準備的壓歲錢,明天廟會買畫糖吃吧。」農村人家,講究給壓歲紅包。大部分只是裝了五分錢。個別家庭寬裕一點的家庭,會裝一角錢在紅紙包里。
金額不大,只是圖個吉利的寓意。何況,正月初一的廟會,孩子們期盼已久的畫糖,剛好五分錢轉動一次□□。轉到哪個圖案,製糖的人就會用糖水畫一個圖案給付錢的孩子。
「對了,你們一定要記住。明天正月初一,不允許掃地、倒垃圾。家裡的任何東西都不允許往外扔。不能用針和剪刀;不能打水;不能借火,知道嗎?」羅淑芬不放心,又提醒了一次孩子們。
「好的,我們都記住了。」這句話媽媽每年都要念一次。以前的趙碧晨會覺得不耐煩,可是現在她只覺得溫馨。
第二天一大早,村民們是在爆竹聲中醒來的。每年的慣例是隊長會去公社領一卷鞭炮,然後在正月初一這天一大早點燃爆竹。這象徵著新的一年紅紅火火,也代表著用聲音驅趕走年這個怪獸。
「唔,爆竹響了,天亮了。我要去找橙子,跟她一起去趕廟會。」甄珠起床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去找趙碧晨。呂家父子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家庭地位的下降。
「爸爸媽媽,我吃飽了。今天,我已經跟趙碧晨約好了一起趕廟會。你們不用管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甄世嘉吃完早飯,跟家裡人宣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