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罪都拔魔（七）
大雨下了一整夜。
豎日清晨，遠方紅日出現的時候，大雨就此轉成了小雨，帶著一縷希冀從巷道盡頭進入此地的傑勒德已經換上了一身不起眼的便服。
此來是為了私事，他不大希望有人注意到自己，尤其是凰組和海德拉的人。
唐秀終日無所事事，就在這個書屋裏麵莫名其妙看著書，仿佛不把書屋裏麵的書看完就絕不罷休一般。
書屋的名氣漸漸在凰組和海德拉成員之間變得響亮，不過短短幾天，有過試探的兩方大抵明白了這家書屋的主人並不好說話。
先後有不少海德拉的成員和一些零散的超級罪犯折損在了此地，屍體不翼而飛。
他們來尋找唐秀大都是為了一件事情。
出名。
因為唐秀出名了，所以他們殺死了唐秀，他們自然也就出名了。
傑勒德進入書屋，看著地麵上已經由紅轉褐的血跡，開口道：
“你又殺人了？”
唐秀抬眼，懶懶道：
“他們拿槍，拿刀，拿各種你能想象到的武器指著我的腦袋，我總不能跪下喊他們一聲大爺，再叩三個響頭吧？”
傑勒德無語。
他從兜裏麵摸摸索索，拿出了一張紙條遞給了唐秀，說道：
“孫大師讓我來找你，說你們認識。”
唐秀瞟了一眼櫃台桌麵上鋪陳的小紙條，回道：
“我們的確認識。”
“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麽？”
傑勒德低聲回道：
“複仇？”
“或者是證明自己的清白？”
“誰知道呢……這些年我做了很多壞事，早久沒有清白了，所以我隻想複仇。”
唐秀點點頭，回道：
“還記得當初事情的起源麽？”
“跟我講講。”
這一次，傑勒德沒有任何保留，就將昨夜告訴孫澤的話一五一十地和唐秀再講了一遍。
“這就是所有的過程。”
“我不想死，所以就要反抗……就像你一樣。”
唐秀點了根煙，抽了一口緩緩開口道：
“我和凰組的人見過麵，我有兩個朋友也在凰組裏麵，根據她們的描述，凰組並不是這樣無端的人，當初他們直接追殺你……這之間或許有某種你不知道的內情。”
“回頭我會聯係我的那兩位朋友，讓她們幫忙調查一下關於你當年被凰組通緝的真相……確定了敵人，才有複仇的目標。”
傑勒德點點頭。
隨後唐秀又說道：
“現在，告訴我加布裏埃爾和聖母的事情……這兩個人對我而言很重要。”
傑勒德一怔，陷入了某種掙紮之中。
“這是凰組交代給你的任務？”
唐秀回道：
“並不是。”
“首先我要跟你說明一件事情：我不是凰組的人，也跟他們沒有多大的關係。”
“我要找加布裏埃爾和聖母，完全是因為私人原因。”
唐秀的話使得傑勒德更加地犯迷糊了。
他不確定唐秀話語裏麵的真假，但是就傑勒德自己感受而言，他認為唐秀完全沒有騙他的必要。
現在他們是交易關係，無論唐秀是不是凰組的人，傑勒德都會跟他做交易。
與凰組鬥爭多年，傑勒德已經明白以自己的力量很難查清楚當年的真相了。
他被冤枉了這麽多年，關於當年的真相定然是有執念的。
“最後多問一句……為什麽你要找他們？”
唐秀在煙霧繚繞之中，眼神愈發飄渺起來。
“跟你一樣。”
“複仇。”
傑勒德聞言沉默了許久，轉身出去看了看書屋外麵，確認附近沒有人之後才回到了書屋裏麵，對唐秀低聲說道：
“你知道沙海囚籠那件事吧？”
“加布裏埃爾殺死了大批的高級鳳凰守衛，放出了無數被永遠囚禁的超級罪犯……”
“其實這事兒是假的……”
唐秀正準備端茶的手停住，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假的？”
“對，假的。”
傑勒德從唐秀的櫃台上麵拿了一根煙，也自顧自地點燃抽了起來。
“沙海囚籠的罪犯那邊兒的確出了問題，但並不是加布裏埃爾幹的事情。”
“消息傳到了鳳凰城的當天，加布裏埃爾趁著凰組的混亂進入了鳳凰城，並且進入了教堂……至於聖母安的事情，我並不清楚，雖然從諸多方麵來推測消失的聖母安其實是被加布裏埃爾綁架了，但事實上，加布裏埃爾和聖母的關係一直都很不錯。”
“即便他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恐怖的超級罪犯，甚至一度讓海德拉的高層都感到恐懼，但加布裏埃爾小時候是聖母安帶大的，所以他從來沒有做出過任何傷害聖母安和教堂神職人員的事情。”
“沒有人知道聖母安去了什麽地方，教堂的人不知道，凰組的人不知道，海德拉的成員們也不知道。”
“當然，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加布裏埃爾，海德拉的人隻知道現在加布裏埃爾還在鳳凰城之中，但具體在什麽地方卻沒有人清楚……”
傑勒德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
“你們怎麽知道加布裏埃爾還在鳳凰城裏麵？”
“因為加布裏埃爾前不久還在用他在海德拉的權限對我們發號施令，在讓我們幫他尋找三聖器。”
“三聖器？”
“就是尖峰法杖，五彩蛇鱗，生命之石。”
“這三件東西裏麵，其中隻有尖峰法杖是海德拉所有，它有著神奇的力量，能夠讓泥土和石頭具有生命，並且為你所掌控。”
“五彩蛇鱗可以反射大部分的指向性法術，而生命之石可以讓佩戴者幾乎不死不滅，這兩樣東西我也不清楚在哪裏，但加布裏埃爾很肯定地告訴我們三聖器都在鳳凰城裏麵，讓我們多找找。”
唐秀如是陷入了一陣沉思，片刻之後，他又問道：
“最近海德拉有沒有出現一些新晉的，比較特殊的成員？”
傑勒德想了想。
“我們這邊兒沒有，但是加布裏埃爾那裏是有的。”
“他身邊多了一些小團體，大約七八人，那些人麵孔比較生，半月前我最後見過加布裏埃爾一次，他們就站在加布裏埃爾的身邊，看樣子也不像是加布裏埃爾的手下……”
他說完後，抬頭注目著唐秀，發現對方臉上的表情很微妙。
“你在想什麽？”
唐秀聞言回過神，笑道：
“我在想……我的死亡名單上麵恐怕又要加上一些人了。”
“最近一段時間，你繼續做你的事情……等凰組那邊兒有消息了，我會通知你。”
傑勒德點點頭，沒有任何多餘的話，直接轉身離開書屋。
唐秀盯著麵前的案台，目光微爍。
他們這一次的敵人已經遠遠不隻是加布裏埃爾這麽簡單了，在布局的後麵，定然會有一場想象不到的惡仗要打。
他在聊天室裏麵將這些信息分享給了楚香影和桃夭夭，讓她們趕快將這些事情告訴赫克托，早做準備……順便幫忙仔細地查一查當年關於傑勒德當年的舊事。
接到了消息的二女立刻分頭行動，楚香影叩開了將軍辦公室的大門，看見了赫克托正在與嘉莉商議著什麽，一進門楚香影就挑眉說道：
“赫克托將軍，我想你們可能有事要做了。”
赫克托心頭浮現一絲絲不大好的預感。
“楚老師查到什麽消息了嗎？”
楚香影說道：
“剛才唐秀那邊告訴我，海德拉的人正在尋找五彩蛇鱗和生命之石，而且加布裏埃爾早在你們得到沙海囚籠被破壞的消息那天就已經混入了鳳凰城！”
赫克托一時間還沒有來得及消化楚香影嘴裏麵的消息，愣住了片刻後，嘴角露出一絲僵硬地笑容。
“楚老師，你是不是搞錯了，沙海囚籠出事的時候，消息幾乎是在一個小時之內就傳到了鳳凰城，那個時候就算是加布裏埃爾會飛，他也絕對不能這麽快趕到鳳凰城。”
“這之間足足有一千二百裏的路程……”
楚香影蹙眉，說道：
“如果你們消息的來源是虛假的呢？”
“沙海淪陷，將軍怎麽知道給你發消息的人就不是那些超級罪犯？”
赫克托麵色一沉。
身邊的嘉莉打量了楚香影一眼，語氣帶著淡淡的針對。
“既然如此，為什麽楚老師不懷疑那個叫作唐秀的危險異人給你的消息是虛假的呢？”
楚香影看著嘉莉那略帶不爽的語氣和眼神，平靜回道：
“大家都是一條戰線上麵的人，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排除潛在的危險，而不是在這裏懟自己人。”
她在灰燼堡壘做事這麽多年，太清楚嘉莉的小心思。
楚香影比她能力出眾，比她漂亮，比她身材更好。
所以嘉莉警惕楚香影會在赫克托麵前跟她爭寵，取代她的位置。
嘉莉給楚香影懟得說不出話，覺得氣憤卻又的確知道這個時候不適合開嘴炮，隻得沉默了下來，一個人把悶氣憋在心口。
赫克托大概在自己心裏衡量了一番楚香影所說的情況可能性，而後鎮定開口道：
“楚老師，你對鳳凰城的關心讓我很感動，但也許是那位叫作唐秀的人跟你傳遞了假的消息。”
“我很相信我們鳳凰城城邊戍守的那些精挑細選的戰士們……”
他話還沒有說完，忽然門外傳來了急切密集的一陣腳步聲音，一個神色煞白的戰士衝進了房間，上期不接下地說道：
“將軍！剛才巴丘之林那邊發來了求救信號……說有大批的超級罪犯進攻了那裏，似乎是奔著生命之石來的，他們已經快頂不住了，希望將軍馬上派遣部隊支援！”
一瞬間，赫克托和嘉莉的腦子裏麵炸開了。
一片空白。
短短的失神之後，赫克托立刻拿起了自己的電話，撥通了凰組訓練基地內部的教頭霍雷曉的電話，以最快速的方式向他安排了增援部隊，而後又對著楚香影嚴肅說道：
“楚老師……我為我剛才的話道歉。”
“這一次的情況十分嚴峻，生命之石是巴丘之林的鎮山神石，裏麵蘊含了無窮無盡的生命力量，如果讓歹人得到，後果不堪設想！”
“還請你立刻挑選凰組內部的精銳學生，前往巴丘之林支援！”
楚香影沒有多說，轉身朝著大門走去，離開的時候還深深看了一眼嘉莉，看得對方麵色蒼白，額頭豆大的汗珠滴落。
……
……
凰組基地，訓練廣場。
“什麽？！巴丘之林被強大的超級罪犯攻擊了！”
“楚老師……你是不是要去支援？”
“我也要去！這群該死的殺人犯！我要親手把他們送進地獄！”
此起彼伏的聲音連續不斷，楚香影平靜對著眼前數百名的學生說道：
“進攻巴丘之林的那些罪犯全部都是非常強大的通緝犯……畢竟那個地方的防守你們是知道的，一般的超級罪犯根本不可能對巴丘之林造成任何威脅。”
“這一次和以往我對你們的教授不同……這一次不是演習，跟我一同前去支援巴丘之林的人，隨時都可能會死。”
“當然，你們也可以不去，沒有人會因此而笑話你們。”
楚香影的語氣絕對足夠嚴肅，嚴肅到在場許多先前興致高昂的人在這一刻默默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會死。
多沉重的一個話題。
他們在凰組內部被培養和鍛煉自己的異能，除了比較少的幾人出去執行過一些簡單的任務之外，還沒有人對死亡有一個真切實際的概念。
現場肅穆了幾秒，便陸陸續續有十幾人站了出來。
“影總，我們願意跟隨你一同戰鬥！”
略帶稚嫩的聲音卻帶給楚香影巨大的震撼，她聽著這些明明有一些害怕卻努力變得堅毅的聲音，竟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一個人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夠放下生死，冒著生命危險，頂著恐懼前行！
“勇士們……你們長大了！”
楚香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再耽擱任何的時間，帶著這十幾名勇士，朝著巴丘之林趕去。
她此前已經將地點發給了唐秀和孫澤，他們的速度應該要比她更快。
而桃夭夭……正好可以藉此機會翻查傑勒德當年的舊事。
眾人分工明確，現在立刻開搞！
……
……
凰組基地出動了總共大約一百四十餘名的精英異人，乘坐直升機前往巴丘之林，在郊區之中隔老遠便看見了遠處森林的混亂景象。
大批的樹林被異人的恐怖力量擊打粉碎，留下了滿地的狼藉和不堪，慘叫和爆破聲依稀入耳，慘絕人寰！
遠方的神廟外圍已經滿是屍體和廢墟，看得出來這裏經曆過一場非常壯烈的廝殺，大批的敢死徒悍不畏死地朝著神廟內圍殺去，戰況焦灼！
一隻變身成為黑豹的超級罪犯張開血盆大口將一名渾身藏在納米中甲裏麵的士兵活生生撕扯成為碎片，看得飛機上麵不少的異人心驚肉跳！
有人甚至覺得反胃。
他們從來沒有接近過真實的戰場，那些在網絡上麵傳的圖片終究沒有任何的震撼力，親眼看見過血腥的場麵，才會明白自己的身體究竟有多麽地排斥它。
他們害怕了。
那些地麵上的敵人仿佛就是從地獄爬上來的魔鬼一般，不斷吞噬著人間的血肉，破壞著人間的秩序與安寧，將罪惡，恐慌，殘忍帶向人間!
“該死……這些家夥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海德拉在鳳凰城向來隻配苟且偷生，他們怎麽可能會有這般具有凝聚性的力量？！”
直升機上麵的一名凰組幹事眼皮狂跳，急忙尋找了一處相對遠離戰場的地方降落。
許多載著武裝部隊的大型工具朝著這邊駛來，降下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他們快速支援神廟，朝著戰場上麵奔赴而去。
也許他們還沒有做足準備。
也許某些人的心裏還在暗暗畏懼，狀態極差。
但他們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再思考了。
“支援來了！大夥挺住！”
一聲聲嘶力竭的聲音響起，從炮火之中飛逝而過！
錚！
一聲銳器劃過血肉的聲音響起，那名守衛者被一個渾身刻畫著神秘符文的男人斬為兩段。
那個男人赤裸著上半身，目光回溯，陰如狼，利如劍，殘忍地看著這些又過來送死的人。
“殺！”
一名異人大喝，身上火焰之力翻湧不絕，聚集成了一條靈活的長蛇朝著男人轟去！
渾身畫滿符文的男子身體肌膚仿佛具有一種難以被滲透的神秘力量，他直挺挺地扛著火蛇衝了出來，竟然絲毫未受到損傷！
一柄骨刀刺入了火焰異人的身體，帶出了大片的鮮血。
正中心髒，他甚至來不及細細感受疼痛，便失去了意識。
嘩！
骨刀橫切，火焰異人被分屍！
“柏！”
有一個女人看見了自己的伴侶被人拿著雷錘當場敲碎了頭，淒厲地大叫。
隨後她也被雷錘擊飛，渾身扭曲，霎時暴斃！
“該死……這些人太強了！”
拿著雙截棍的方通被擊飛，雙臂粉碎性骨折，在即將被那名符文男斬殺的情況下，一個身影衝了出來，擋在了他的麵前！
是他的好基友淩飛！
火焰長矛勉強擋住了對方手裏麵的骨刀，然而也僅僅是一回合。
淩飛發出一聲慘叫，持火矛的那隻手被符文男砍飛！
“淩飛別管我，快走！”
方通雙目通紅，嘶聲大叫。
“想走……對不起，今天誰也別想走。”
符文男嘴角露出了一絲嘲弄，殘忍的笑容逐漸展開，看得二人心中絕望無比！
無情的骨刀再一次揮下，他的眼中卻出現了一抹亮光。
刀光。
劇痛從手臂蔓延，他忽然瞠目，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收刀的女人。
對方竟然一刀破掉了他的‘符文壁壘’，砍斷了他的手！
“楚老師！”
淩飛激動大叫。
楚香影偏頭說道：
“撤到軍隊後麵去，這裏的爛攤子我來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