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核燼（十八）
安妮特冷冷看著眼前這些坐在大廳裏麵，不斷煽動自己嘴皮子對她惡語相向的人，沒有做任何解釋。
這些人隻會犬吠，並且永遠隻會犬吠。
唯一讓她感到反常的事情大概是安格斯。
對方的手上包紮著一根簡易的吊帶，用來托住自己斷裂的手臂，身上的氣質已經大變。
始終保持沉默的安格斯沒有任何要對她惡語相向的意思。
“安格斯先生，我認為以往的時候，你應該會說點什麽機巧敏銳的語言來好好諷刺一下我，不過似乎今天你顯現得很沉默。”
安妮特率先開口，語氣充滿了挑釁。
唐秀低著頭，不置可否地地笑道：
“人總是會學聰明的，我的手臂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麽……不久前我在城堡外麵的大街上，看見了科曼變成怪物的模樣，它拿著一根大鐵錘追殺了我很久。”
“我想他一定是餓瘋了，最後我迷失在了黑暗裏麵，再一次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餓死了，模樣很是猙獰，他牽住我的手，跟我講：我愛你，露絲，如果你願意嫁給我，你就割一塊肉給我吃。”
“我對他說：我也愛你，夾克。”
“然後我就隨便找了一把刀子，狠狠刺進了夾克的後背，把他釘死在了地麵上，並且為他禱告了三分鍾，在原地跳了一場春天的芭蕾，以痛悼一個會和我搶食物的人的死亡。”
唐秀說完之後，眾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過來，全部都怔然看著他，似乎沒有明白唐秀話裏想要表達的意思。
他們腦子已經成了一灘漿糊。
這傻缺在說什麽玩意兒？
不過盡管如此，他們依然聽懂了一件事情……
科曼掛了。
餓死的。
安妮特蹙眉細思考了許久，沒有想明白唐秀究竟是想要表達什麽意思。
“安格斯紳士，我並非覺得你的這個故事不夠精彩，但這和我剛才說的事情有什麽關係麽？”
唐秀帶著笑容看著安妮特，攤手道：
“沒關係。”
“你不是非要讓我說一點什麽嗎？”
“我說了啊。”
安妮特似乎被唐秀忽如其來，莫名其妙的行為舉止搞懵了，她語調不甚連貫地說道：
“不……我的意思是，難道你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麵說幾句話狠狠地批判一下我嗎？”
唐秀想了想，說道：
“如果非要我說點什麽……我想問問，如果我們沒有出去的辦法，是不是意味著我們死定了？”
“你知道大家的狀況，營養及並不足以維持我們每天的身體需求，再這麽下去，我們被餓死隻是遲早的事。”
提到了生存下去的可能，在場為數不多的人已經閉上了自己的嘴巴，眼神略顯緊張地望著安妮特。
安妮特掃視眾人的目光帶著明顯的厭惡，嘴裏依舊淡淡道：
“沒有路了，稻草人在很早的時間就淪陷了，也不再會有人來給我們運送食物了……現在我們唯一自救的辦法，就是祈禱。”
“祈禱？”有人失望至極，發出了帶著絕望與崩潰的嘲諷聲。
“沒錯，祈禱機械與魔法的神明布裏茨會在關鍵時候感召到我們，作為它忠實的信徒，真神布裏茨一定會將我們從陰暗惡臭的地底拯救至眾生向往的神國——賽博天穹。”
安妮特提到了這個叫作賽博天穹的地方，神情變得格外的神聖起來，仿佛她是真切地相信這一處虛無。
“安妮特！你這個瘋女人！賽博天穹是假的！那不過是一家遊戲公司構造出來的虛假世界，這個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神明，更何況是機械與魔法的結合！”
“人類和人工智能早就實驗過無數次，機械無法運用魔法，不管是怎樣的手段，你這個瘋女人！當初就應該被電死在精神病院裏麵！”
身材矮小，留著羊角辮胡子的瑞納斯望著安妮特那一副病態的神聖，毫不留情地踐踏著她所向往的神國，語氣刁鑽狠辣。
他恨極了安妮特。
這個瘋女人掌握著城堡的統治權，卻又無所作為，將眾人生存下去的希望一點點湮滅在絕望之中。
一直不屑於回擊他人言語攻擊的安妮特這一次仿佛變得格外的暴躁，她轉動自己冰冷的雙眼，死死盯著瑞納斯，眼裏溢滿了瘋狂。
“賽博天穹是真的，機械之神布裏茨也是真的。”
她一字一句，格外認真地說出來這一句警告。
這的確是一句警告，在一旁的唐秀明顯聽出了對方這句話裏麵語氣的變化，完全全沒有了先前的那種冷靜。
瑞納斯已經被饑餓和絕望衝昏了大腦，他看著瘋女人安妮特有被自己氣到，格外的得意了起來，嘶聲大笑道：
“假的！都是假的！”
“隻有你這樣的蠢蛋才會相信那什麽狗屁的機械之神布裏茨！”
“真是可悲啊！”
“人類居然有一天會將機械奉為自己的神明……安妮特，作為一個人類，我真的非常看不起你！”
“機械永遠都是機械，隻不過是人類生產出來的垃圾！”
瑞納斯聲如雷霆，肆意宣泄著自己內心的不滿，惡狠狠地看著安妮特越來越陰沉的麵孔，小嘴兒就像是抹了蜜一般。
安妮特沒有再回複瑞納斯。
她靜靜看著瑞納斯的咆哮，就像是一個旁觀者，一如從前那樣完全不還嘴，隻不過這一次瑞納斯說完之後，看見了安妮特手裏黑洞洞的槍口。
瑞納斯住了口，瞠目結舌地看著安妮特的那一雙手……
那不是人類的手。
而是一隻血肉與機械鑲嵌交織的，殘忍而腐爛的機械手臂！
機械手臂的尖端便是空洞的槍口，沒有手指。
“我不容許你侮辱偉大的機械魔法之神布裏茨，你的目光和見識是如此的卑微短淺，實在不配成為機械魔法之神的信徒，我將代表偉大的布裏茨處決你這樣的異端！”
安妮特冷冷說了一大堆，手臂的空洞裏麵射出了觸手一樣彎曲的光束，呈淡藍色，緊密糾纏在了瑞納斯的身體上麵，然後不斷抽取他身體裏麵的生命。
瑞納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他沒有感受到痛苦。
隻是光束纏繞在了他的身體上麵時候，瑞納斯有一種快速失血般的虛弱。
他緩緩栽倒在地，身體萎靡了下去，好似被火焰灼燒過，肌肉脂肪全部消失，皮就粘連在了骨頭上麵，非常像是一具幹屍！
大廳裏麵的人見到這樣的情形，著實被嚇得不輕。
他們以往是社會高層的人，見識廣闊，知道這個世界魔法的神奇，但無論是人類還是機器，都沒有辦法單獨使用魔法。
前者的身體太過脆弱，而後者的身體無法對世界虛空之中彌漫的魔法粒子產生感應。
一般而言，完成一個簡單的魔法，需要有特殊材質的儀器與對魔法元素粒子感應非常敏感，精神力非常強大的人結合，這樣才能夠實現魔法的奧妙。
但安妮特明顯打破了這樣的禁錮……
她身上的這些與血肉糾纏的機械充斥著豐沃的魔法力量，唐秀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而且那些機械並非是通過後天技術拚接在她的骨與肉上，而是直接從骨肉之中生長出來！
至於安妮特機械臂上麵發出的淡藍色光束，則和今日唐秀在城堡外麵遇見的特殊變異者科曼身上燃燒的火焰一毛一樣！
“機械魔法之神布裏茨……原來如此。”
唐秀的嘴角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