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空白聖旨
宮人在萬眾矚目下,神情恭敬地捧著托盤,行上前來。
漆紅的木托盤上鋥亮乾淨,靜靜躺著一道明黃色的聖旨,玉為軸,錦緞面上有瑞鶴的暗紋。
遠遠瞥到聖旨的貴族,心底里全都納悶起來。
猜不出裡面寫著什麼內容。
宮人此刻高聲道,「大將軍赤膽忠心,陛下特賜一道空白聖旨,蓋過璽印……」
他話音未落,滿座的貴族們倒抽一口涼氣。
連翹也覺得有些驚詫。
空白聖旨,東陵國的陛下對將軍府真是太偏愛了。
單是這份賞賜所代表的榮寵,就足以羨煞貴族們,何況它的價值,遠比那些爵位領土超出許多。
連烈風謝了皇恩,帶著賞賜回到自己的位置。
他身後的親信立即接過聖旨,小心翼翼地捧在懷裡。
陛下的視線,順著連烈風,自然而然地掃到坐在一旁的連翹身上。
他瞧著正襟危坐的連翹,又瞧了眼距離她不遠處的長孫征,隨口提起了兩人的婚約。
「連烈風,朕記得你這孫女和侯府的長孫征有樁婚約,連翹也快及笄了吧?」
此話落下后,被指名的連翹和長孫征,心下都是一顫。
好端端的接風宴,怎麼會提起這件事?
連烈風對陛下能挂念著自家孫女,萬分感激,「回陛下,翹兒三年後才及笄。」
陛下笑道,「看來這三年後,奉京城內又要有喜事了。」
長孫征不禁在心中暗道,哪裡有三年?
他對這樁婚事的日子算得很清楚,再過四個月,到了大雪那天,連翹就會滿十三周歲。
明明只剩下兩年,他只要一想到這些,就寢食難安。
連翹聽聞爺爺的話后,不由得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留給她的時間夠多。
這時候,滿座的貴族們已經跟著附和道,「東陵這幾年接連喜事,一定是祥兆啊。」
「是啊是啊,世子和連大小姐,天作之合!」
「先在這裡恭喜侯爺,恭喜大將軍……」
眼看局面變得不受控制,鎮北侯心中生出幾分慌亂,他別過頭,十分謹慎地給座上的皇后使了個眼色。
人人皆知,鎮北侯府是貴戚權門,當今皇后正是鎮北侯的堂姐。
皇後會了他的意,轉頭對陛下柔聲道:
「說起喜事,臣妾前段時間聽說征兒拜了個師父,煉藥天分堪比丹王席鶴。我們東陵國能出這麼一位煉藥師,不也是樁喜事?」
連翹心頭猛地一跳。
「喔?」陛下的目光落到了長孫征身上,頓時起了幾分興趣,「長孫征,你拜的師父煉藥真有那麼厲害?」
見陛下不再提婚約之事,鎮北侯府的人才定了定心神。
至於宴席上的其他貴族們,聽到侯府上還有這種事情后,頓時投來好奇又艷羨的眼神。
長孫征起身答道,「是,家師喬庄在煉藥上的天分,是臣子的二叔親口承認過的。」
聽他這麼說,陛下越發感了興趣。
「朕沒記錯的話,你二叔是席鶴的大弟子。他既然說你師父天分堪比席鶴,想必那個喬庄定有過人之處,你的師父現在何處?」
長孫徵答道,「家師這段時間,一直在我們府中修鍊。」
「好。」陛下頓時滿意地一抬手,「把那個喬庄也請過來。」
連翹安靜地垂下眼。
她今天倒了什麼霉?怎麼扯來扯去,又扯到了自己頭上。
長孫征已經乾脆地領命,「是!」
他轉身差遣身後的隨從,去鎮北侯府請喬庄過來。
糟了。
連翹坐在原地,始終注視著他們的舉動,直到親眼見到那名隨從消失在遠處。
她心中飛快打起了主意:鎮北侯府離皇宮雖然不遠,但也不近。
現在稱病離席的話,應該來得及。
不過,她那樣做皇后一定會安排御醫來看病,到時候還得甩開御醫,太麻煩。
連翹盯著擺在案上的慶功酒,心裡有了打算。
她拿起一口飲盡,隨後掂了掂空杯,望向斟酒的宮人。
宮人見狀,立即躬身上前,誰知道暗處突然伸出一隻黑腳踩在了她的裙裾上。
「啊——」
伴著聲小小的驚呼,宮人跌倒在地,她捧著的酒澆了連翹半邊身子。
滿地碎片混著香醇的美酒,在燈火下流淌著黯淡的光。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
離連翹位置最近的一個貴女差點被碎片劃到,嚇得花容失色,立即怒斥起來,「你是不是沒長眼睛!」
這番動靜,引得陛下和皇后都看了過來。
皇后率先問道,「出了什麼事?」
那名宮人瑟縮成一團,只能面色發白地看向連翹。
「是臣女不小心。」
連翹起身對陛下和皇後行了一禮,眼神又輕輕掃過在座的貴族,「今晚大家趁興而來,喝酒本是助興,她倒得多了些,還請陛下和皇後娘娘不要責罰這個侍女。」
宮人感激地看了連翹一眼。
皇后聽連翹這麼說,還以為她不想破壞接風宴的氣氛,心中暗道:心地挺好的姑娘,可惜……
她點點頭,看向連翹和她身邊的貴女,「你們沒受傷吧?」
「沒有。」連翹低著頭,道,「皇後娘娘,恕臣女先去換身衣服再來。」
「你去吧。」
聞言,連翹唇邊微微多了幾分笑意,「多謝娘娘。」
她捂著被酒浸濕的衣服,快步離開這裡。
御花園內。
連翹專門挑選了沒人的小路,疾步向前走去,她撫摸著拇指上那枚納戒。
多虧自己有帶備用面具和斗篷的習慣,不然一時半會,根本來不及去買套新的。
她剛走了幾步,突然察覺到身後有人。
這時,小黑蛇也在她手腕上不安分地扭動了幾下。
連翹眯起眼睛,轉身拐進一條更偏僻的小路,接著躲在了假山後面。
她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瓶,裡面裝的是麻醉劑。
抬起手,倏地凝聚出了三枚麻醉針。
連翹眼底掠過抹寒芒,屏息等待著對方靠近,已經做好了蓄勢待發的準備。
月色下,有隻精緻的繡鞋從假山的另一端踏出。
與此同時,御花園外突然多出了兩道人影。
「太子,您慢點。」落在後面的少年哭喪著張臉,「反正宴席都開始了,您就算現在飛過去,也已經遲了!」
前面的少年回過頭,身姿挺拔如松,一身鴉青色雲錦織袍,滿頭黑髮被同色玉冠束起。
劍眉下一對炯炯有神的鳳目,正盯住眼前的人。
「祁六,如果你腳下跑得再快些,我也不會耽擱到現在才回宮。」
那名叫祁六的少年好不容易才追上來。
他雙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了好一陣子,才說:
「太子,您路上不去救那些流民,殺那些強盜,恐怕我們半個月前就能趕到奉京城。」
蕭火野掃了他一眼,眼神銳利如劍。
「南方洪災,那些流民已經無家可歸,逃亡路上又要忍受強盜欺凌,他們也是東陵的子民,難道我要眼看他們陷於水深火熱中,卻視若無睹嗎?」
「可……可是。」
祁六頓時語塞,半晌才找回聲音。
「可那是官府該做的,那些強盜殺人都殺紅了眼,您萬一有個什麼差池——」
「別說那些了,快走。」
蕭火野轉身,選了條最近的小路,快步向前行去。
夜色中陡然傳出了聲哀嚎,「太子啊,您再等等祁六!」
此刻,御花園內的假山後。
連翹猛地回頭,當瞥見那道身影后,原本投擲出一半的麻醉針又被硬生生地收住。
她眯起眸子,眼神如狼般戒備又充滿殺意,「你為何跟著我?」
跟蹤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曾有過兩面之緣的賈靈芸。
夜黑風高,她一聲不吭地尾隨於自己身後,說她沒有心懷鬼胎,連翹都不肯信。
但她並不會憑這點揣測,就妄下殺手。
賈靈芸垂下眼皮,語氣如常,「連大小姐,有人托我找您。」
說著她朝後退了幾步,指向假山後面。
剛才在宴會上,陛下親自過問連翹和長孫征的婚事,已經讓母親慌了神。
何況再加上一道空白聖旨,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連烈風極有可能在聖旨上填他孫女的心愿。
連翹是個廢物,這輩子除了指望老將軍,就剩下依靠鎮北侯府了。
她能有什麼心愿?
說不定還會在聖旨上要求長孫征只娶她一人,這怎麼行。
眼下就是個極好的機會。
連翹落單,以她那點身手,哪裡打得過已成為四星斗者的自己。
就算閉上眼睛,也能輕而易舉地弄死她。
母親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等殺了連翹,她再悄悄回去,沒人能猜到兇手是誰。
「誰?」連翹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將信將疑地看了過去。
就在這時,賈靈芸利落地出手。
可連翹早有防備,在她打出火焰的瞬間,直接扔出了夾在指間的麻醉針,同時側身避開。
她的輕功身法本就上乘,又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甩出麻醉針。
賈靈芸甚至都沒有搞清狀況,就覺得眼前開始發黑。
她腳下一軟,隨後猛地倒在假山上,額頭也撞出了血,順著假山緩緩地滑了下去。
連翹冷眼望著地上的少女,「站在我眼皮底下,還想殺掉我。」
殺人,她才是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