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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6.09晉江獨發

  毓秀居高臨下地看著嶽倫, 冷笑道, “寶沛局直屬嶽大人統管, 你自然不願承認當中出了紕漏。嶽大人執掌戶部這些年,沒有功勞, 也有苦勞。然而你究竟是克己奉公,無瑕無垢,還是辦事機巧,善於掩藏, 雖屢屢徇私枉法,中飽私囊,卻躲過了天規國法的懲治?”


  嶽倫聽毓秀直指他徇私枉法,料定沒有轉圜的餘地, 心中驚懼,忙看向薑壖,求其示下。


  薑壖也沒想到毓秀會如此強勢直白,一時分不清她今日發難是為了對付戶部,還是借戶部定罪工部與舒家。無論如何,她既選擇當堂撕破臉皮,就再也沒有退路。為今之計,隻有以不變應萬變, 看她如何巧借名目, 發動攻勢。


  嶽倫見薑壖巋然不動, 隻能硬著頭皮跪到地上, 對毓秀拜道, “臣執掌戶部多年,從不敢妄論功勞苦勞,更不敢有半步行差踏錯,隻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臣對皇上的一片忠心,可昭日月,請皇上明鑒。”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如此大言不慚,毓秀隻覺得諷刺,“這天下間有幾人能做到萬金過手,分文不占。三堂會審之時,雖牽連出私田逃稅之弊,朕依然對嶽大人滿懷信任,認定你一時不查,收人蒙蔽。可這些日子刑部與大理寺奉旨辦差,查到的事卻讓朕十分失望。戶部掌管的是一國的戶籍土地、賦稅徭役、軍需糧草、俸祿錢糧,難怪滿朝都敬稱嶽大人為嶽財神。難得你戶部把賬做的□□無縫,可這□□無縫的明賬之下,卻是破爛補丁,千瘡百孔的一筆筆爛賬,經不起半點推敲。”


  一句說完,她便轉向阮悠問道,“去載朕召見阮卿,詢問金堤穿淘之事,得知往年穿淘河道的勞工與奉旨歲修的工匠都是服徭役的百姓,其中並無募役,也無助役。然而工部每年都從戶部支取穿淘與歲修役工的銀子,這筆銀子又花到哪裏去了?”


  阮悠出列對毓秀拜道,“阮青梅每年借穿淘歲修金堤中飽私囊,皇上命三司與本部徹查弊案,役銀開支就是其中之一。”


  毓秀對嶽倫冷笑道,“阮青梅借穿淘歲修貪墨之事,嶽大人當真一概不知?”


  嶽倫惶惶不知如何答話,隻跪在地上叫屈。


  毓秀怒道,“戶部掌管賦稅徭役,工部如何使役,分屬你的職權。就算你當真被阮青梅蒙在鼓裏,也要擔上一個不查的罪名,更何況,你不是不知,而是屢屢對工部徇私放款,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何澤本想為嶽倫求情,但見薑壖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他才沒有開口。


  嶽倫兩害相權,隻能自認失職,“臣未能恪盡職守,有愧朝廷,身負皇恩,願萬死謝罪。但請皇上明察,臣一生為官清廉,絕無徇私之事。”


  毓秀嗤笑道,“嶽大人認定朕找不到你貪贓枉法的證據,才敢於天光之下如此立誓。朕才說過,我西琳境內流通的銀票,一為戶部官票,一為各錢莊發的私票。而有信用發行私票的錢莊,大多都隸屬舒家。朕為何要說這一句話,嶽大人身家又如何,當真要朕點破?若如此,牽連的就不止你一個人了。”


  她說這話,本是為敲山震虎,但見眾多官員麵上皆有懼色,又禁不住一陣心寒,厲聲喝道,“嶽倫,你當真厚顏無恥到如此地步?工部借建造工事貪墨多年,內務府絞盡機關,私吞國庫,當中花銷用度都是從你戶部支取,工部與內務府查出的每一件弊案,私吞的每一筆錢財,都有你戶部濃墨重彩的一筆,你如何能置身事外?”


  兩位戶部侍郎聽到此處,如何還站得住,紛紛出列跪到嶽倫身後。


  嶽倫見他二人半字不辯解,更不求饒,已覺出蹊蹺。三堂會審之時,他就覺得心有不安,像是眼睜睜地看著有人點燃引線。掩耳盜鈴了這些日,這一場大火終於燒到自己眉毛。


  毓秀每說一句話,薑壖心中就多一分殺意。


  當日她召他共乘龍輦,她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記得:戶部這些年循規蹈矩,從未越雷池一步,國庫各項收支也層層上報,並無錯漏。她下旨戶部複核出項,隻是為了工部案添加憑證,也是為徹查內務府多年的花銷用度,借以扳倒舒家。


  她字裏行間雖提及會牽連戶部,卻暗示隻傷皮肉,不傷筋骨。如今一朝翻臉,明槍暗箭齊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醉翁之意不在酒。當初她之所以要將謀劃告知,就是要讓他寬心大意,疏於防範,讓他錯以為她隻是以戶部為刀砍殺工部與舒景,誰知她真正要砍倒的對象,卻是嶽倫。


  毓秀對薑壖如刀的目光視而不見,揮袖走到殿下,站在嶽倫三人麵前,對滿朝眾臣道,“寶沛局之事,朕已派刑部暗查,至於戶部兩位侍郎,以及之下的郎中主事等,朕也叫宰相府分別問過話。從今日起,戶部三位堂官革職查辦,大理寺與刑部以三月為期,徹查戶部三樁弊案,一為曆年國庫出項用度,二為製錢局官局私鑄,三為各地土地兼並,肥田暗契。”


  薑壖眼眸一暗,戶部侍郎、郎中、主事,於何時被宰相府問話,為何他竟一無所知。宰相府中,即便是淩寒香行事,也沒有一件能躲過他的眼睛。


  正思索間,薑壖望見淩寒香身側麵色淩然的賀枚,這才恍然大悟。


  賀枚雖官封宰相府副相,實則是小皇帝安插在戶部的一顆棋子。他既然能在短短時間裏摸清戶部眾人的脾性,查出疏漏,引上下官員自曝其短,想來一早就在人事上下足了功夫。


  怪不得當初小皇帝要將華硯放到吏部仕冊庫,為的就是掌握一朝官員檔案,以作己用。


  元日之後,賀枚屢屢進宮與小皇帝私會,想來也是為了今日。


  戶部是薑壖一手掌控的鐵桶,除非從內崩毀,否則絕不會被輕易撼動。毓秀之所以雷厲風行削掉他三條手臂,手中必定已握有人證物證,篤定此局非輸。


  薑壖一早就知道小皇帝是個厲害角色,卻不知她竟厲害到這種地步。人人都以為她主持三堂會審是為了替崔縉與賀枚平反,殊不知她假借會審將三法司收入囊中,取回禮部,吞占工部,架空兵部,敲打戶部,隨後又處置宗人府、內務府與鹽漕,將南宮影軍一網打盡。舒景說的不錯,唇亡齒寒,是他小看了明哲秀,才失了這一局。


  既然輸了,何妨認輸。畢竟眼前隻是一役,而非決勝之戰。


  薑壖一聲輕歎,出列拜道,“三堂會審牽扯私田之弊,嶽大人身為一部長官,以失職之責向皇上請罪。皇上仁慈,隻說戶部不比別部,因掌管錢糧大權,人多事雜,有許多事估計不到在所難免。況且一國田畝賦稅的流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改革整治,絕非朝夕之功。皇上所言,臣等深以為然。隨後皇上指派宰相府副相協管戶部,修改戶部例則。臣與左相及戶部眾人也都全力以赴。這些日子以來,戶部三位堂官殫精竭慮,隻為早日清除弊政,不料……”


  毓秀聽薑壖言辭哀哀,就知他要使哀兵之計。既然如此,何妨陪他演這一場戲。


  淩寒香見毓秀在上首笑而不語,猜到她心中所想,就替她說一句,“皇上下旨處置戶部三位堂官,並非臨時起意。刑部與大理寺既已握有明證,開卷斷案審結隻在朝夕之間。薑相何必巧言令色,強詞奪理。”


  薑壖看了一眼淩寒香,長歎道,“老臣身為臣子,本不該揣度聖意。臣本以為皇上以仁治人,對下寬仁。不料君心難測,皇上竟於一朝變換心意,處置一部三位堂官,也如此草率,讓人心寒。”


  毓秀默然望了薑壖半晌,冷笑道,“薑相如此說,就是指摘朕是一個反複無常的昏君了?”


  薑壖伏拜道,“臣不敢。嶽大人與兩位侍郎為官至今,從無錯漏,一朝有過,罪不至死。臣請皇上恩澤浩蕩,給三人一個當堂辯解的機會。”


  想當初他乘坐龍輦時的快意,相比如今矮於人下的屈辱,薑壖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來日定要將明哲秀碎屍萬段,以泄他心頭隻恨。


  毓秀笑著走到嶽倫三人麵前,彎腰問一句,“朕方才論罪時,你三人可想過當堂辯解?”


  嶽倫抬頭看了一眼毓秀,張口結舌,半晌也說不出一個字。


  毓秀直起身子,一聲長歎,“薑相說的不錯,涉案的既是戶部重臣,當中是非,就要朕親審親決。會試臨近,朝廷開科取士為先,朕實在沒有心力親自問案。待三月之後,三司查證,科舉終了,朕定會親審戶部案,讓叫屈之人心服口服。在此期間,嶽大人等也不必收監,自在府中著人看守就是。戶部事暫由副相掌管,加緊修訂新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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