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12晉江獨發
淩寒香在一旁冷眼旁觀, 並不相信薑壖真心與紀辭爭執。薑壖一貫心機深沉,怎麽肯為了一時之氣,與手握京城兵權的重臣爭執,莫非是故意在她麵前演戲?
正思索間,情勢已鬧得不可收拾, 禁軍抓人不成, 卻遭反製,前後幾人皆被舒景擊退。
薑壖怒道,“伯爵當眾拒捕,反了不成?來人,將其拿下,鐐銬重鎖押入宮中,請皇上發落。”
舒府的府兵已一擁而至,與禁軍纏鬥。
淩寒香生怕亂則生變, 忙到紀辭身邊吩咐他小心提防,“紀大人是要逼皇上在舒景的罪狀裏再加上一條謀反罪嗎?再鬧下去, 恐怕無法收場,請紀大人速速決斷。”
紀辭皺眉道,“舒家三女都被皇上關進了宗人府, 伯爵縱有違上之心,也不會在此時潛逃,你還怕她跑了不成?”
淩寒香冷笑道, “舒家仍在, 舒景自然不會脫逃, 然當下薑壖刻意羞辱舒景,為的就是讓她騎虎難下,對上生出玉碎之心。”
紀辭看著亂鬥一團的戰局,對淩寒香低笑道,“淩相對下官推心置腹,是不知我對薑相敬仰倚重嗎?”
淩寒香一愣,見紀辭眉眼間似有戲謔之色,複又展顏道,“紀大人何必玩笑,國事與私情,孰輕孰重,你怎會分辨不清。”
一語罷,二人相視一笑,各有心思。
紀辭見舒家府軍越戰越凶,舒景毫無屈服之態,隻好衝入戰局,親手製服舒景,對眾人喝道,“二相負皇命來抄家拿人,爾等活得不耐煩了?還不速速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舒景被紀辭製住,權衡利弊,隻好暫且忍耐,示意眾人放下兵器。
紀辭一聲輕歎,悄聲對舒景說一句“得罪”,反折其臂,將她按到地上。
舒景跪的屈辱,心中憤恨,卻動彈不得。
薑壖見舒景被迫屈服,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冷眼望著紀辭,咬牙宣聖旨。
淩寒香命人將舒景縛了雙手,對薑壖與紀辭道,“抄家之事,交由淩相與紀大人處治,伯爵如此不服,自然要到皇上麵前分辨,請上定奪。為保萬無一失,就由我親自押她入宮複命。”
薑壖看著雙手被縛的舒景,對淩寒香笑道,“不如勞煩淩相與紀大人留下辦差,我送伯爵進宮麵聖。”
淩寒香見薑壖一臉正色,舒景卻麵無表情,點頭笑道,“既然薑相有意押解人犯,我自不會與你相爭。隻是滿朝都知薑相與舒家私交匪淺,還望薑相以國事為重,切莫顧念私情,作出有違朝廷法紀之事。”
薑壖心中惱怒,笑容僵硬,“淩香是怕我中途私放人犯?”
淩寒香笑道,“薑相錯意了。”
薑壖冷笑道,“那淩相所言何意?”
淩寒香看著薑舒二人,似笑非笑地搖搖頭。紀辭唯恐薑壖尷尬,在一旁解圍道,“下官猜測,淩相是怕薑相顧念與伯爵同朝多年的舊誼,在皇上麵前為舒家求情,觸怒龍顏。”
薑壖冷笑道,“若當真如此,淩相便多慮了。你我雖與伯爵同朝為官多年,卻也知曉公私分明的道理。淩相諸多猜測,莫非是有心羞辱於我。”
淩寒香搖頭笑道,“薑相一生為國為民,淡泊名利,何時有為一己之私妄廢國法之時。是我庸人自擾,如此,就有勞薑相親自入宮了。”
薑壖明知淩寒香有意嘲諷,卻發做不得,敷衍施一禮,與禁軍副統領一同押送舒景上車。
淩寒香與紀辭目送薑壖的車駕出街,麵上皆是一本正色,“子章是薑相心腹,他竟連你也信不過,執意親自押送舒景進宮,依你看來,這其中是否有隱秘?”
紀辭心中雖是一樣的想法,口上卻並不直言,“想來當真如淩相預料,薑相顧念與舒景多年同朝的舊情,想在皇上麵前為她解說一番。”
淩寒香見紀辭皺著眉頭,似有憂慮,猜他心有所念卻不宣於口,笑著搖搖頭,轉身入府。
車行到中途,薑壖點頭示意,禁軍副統領便自請下車。
薑壖替舒景鬆了手上繩索,語氣溫和,“你生性倨傲不假,如今矮於人下,怎麽還不知變通,何必與皇上起衝突?”
舒景見薑壖語戚戚然,似有憐憫之意,禁不住在心中冷笑,“薑相聰明絕頂,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麽?”
薑壖激將道,“伯爵生於大貴之家,何曾受過委屈,想來今日淪為階下囚心有不甘,一時衝動。”
舒景冷笑,“薑相不必故意說這一番話,我雖才不及你,卻也不蠢。分明是你三人搭台唱戲,刻意挑釁,製造事端,激我發作。薑相毛遂自薦送我入宮,不就是為了單獨同我說上幾句話?”
薑壖訕笑道,“伯爵若如此想,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即便不顧念從前相交一場的情誼,你我畢竟同朝為官多年,站在同僚的立場,我也不忍看你舒家樹倒猢猻散。”
舒景一聲冷嗤,“我還記得那日皇上在朝上發難,薑相如何神姿倨傲,看盡好戲,彼時幸災樂禍,冷嘲熱諷,怎麽才過了短短幾日,你就變了臉色。你我之間所謂的舊情,不過是一場孽緣,更遑論同僚之誼。
薑壖見舒景麵色冷絕,莫名傷感,“若舒家對皇家俯首,明哲秀顧念聲名,絕不會對舒家趕盡殺絕。權衡利弊,我奉勸伯爵忍辱保全,以待來日東山再起。”
舒景哈哈大笑,“幺女方才也勸我對皇上伏低,以求保全。她從小跟隨崔縉,讀聖賢書,行君子事,篤信人之初、性本善,不知人心險惡,世道艱難。她與皇上相交短短日子,以為皇上是宅心仁厚的明主。薑相老謀深算,看透世情,卻說出與幺女一模一樣的話,你叫我如何信你心存不私?”
薑壖清咳兩聲,麵上一派淡然,“伯爵認定人心險惡,世道艱難,自然眼前一片漆黑,不見出路。皇上雖年輕,心機卻深沉,說她毒辣,卻也仁厚。皇上行事決絕,然若鎖定勝局,待人未必不留餘地。我真心奉勸伯爵,舒家若想死裏求生,就不要在此時與皇上鬥個你死我活,否則以皇上的算計,你掙不破漁網,卻已經是一條死魚了。”
舒景冷笑道,“薑相危言聳聽,逼我就範,並非為我,卻是為你自己打算。那日我在朝上警告過你,你若對明哲秀的所作所為推波助瀾,唇亡齒寒,總有一日狡兔死走狗烹。皇上對付舒家,你想趁火打劫,從中漁利,作壁上觀到如今,終於發覺蹊蹺,生怕我亮出底牌,不止掀翻皇上,也波及到你的一黨。”
薑壖眉眼間陡現戾氣,臉上的笑容卻不減,“你若不信我對你還有舊情,也不必虛張聲勢,故意恐嚇。你舒家所作所為,與我何幹?”
舒景笑道,“皇上借三堂會審,表意在林州案,實是為取工部與三司。她整肅幾個衙門的掌權之臣,又借勢削砍內務府、宗人府與鹽漕,傾力對付舒家,暗中敲打戶部。獻帝為牽製舒家,引你入朝,謀策輔佐,誰知養虎為患,喂出一隻更大的權臣。我舒家從前在各司府的勢力雖大不如前,卻也並非毫無影響。你視為臂膀的吏部、戶部與兵部,並非沒有舒家的心腹。皇權與相權之間的平衡,並非被皇上打破,而是被你打破,否則就算明哲秀有滅權臣之心,她也束手束腳,無可奈何。”
薑壖正色道,“伯爵縱容手下作奸犯科,暴斂無忌,惹得天怒人怨,朝中人盡皆知,與旁人無由,天家縱容你多年,鯨吞蠶食,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別人。”
舒景搖頭苦笑,“製衡是一回事,趕盡殺絕卻是另一回事。薑相心思縝密,謀定而動,你從前並非沒有對付舒家的本事,卻從未傾盡全力,為的是留舒家在朝,製衡皇家。如今為何鬼迷心竅?莫非你以為舒家一倒,你可占盡便宜,還是你錯意你已權傾天下,皇上不敢動你?”
薑壖聞言,心中並非沒有波瀾,卻笑而不語,默然看著舒景。
舒景盯著薑壖看了半晌,了悟道,“亦或是,這些年的一人之下讓你生出不該有的狂妄與野心,不想再居於人下,妄想取而代之?”
薑壖淡然笑道,“明哲家曆代君王,各個勤政愛民,並無劣跡,即便我有心謀劃,卻連清君側的理由都難尋。”
舒景眯了眯眼,搖頭道,“你不必在我麵前掩飾,你的野心,我早就領教過,你出身寒微,一生為其所累,取代舒家不能讓你滿足時,你便會謀劃取代皇家。若明哲秀是個任人擺布的傀儡,你恐怕還不會生出亡她之心,可她登基之後的種種作為,讓你心生恐懼。你並非不知唇亡齒寒的道理,隻是妄想先聲奪人罷了。”
薑壖無意與舒景談論他的私心與謀劃,塵埃落定之前,他不想橫生枝節。舒家若安然覆滅,他便可悄然坐收漁利,舒家若頑抗,必會連累他損兵折將。
舒景見薑壖眉頭輕蹙,若有所思,幹脆單刀直入說一句,“薑相旁敲側擊,不過是想勸我不要牽涉錢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