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11晉江獨發
為君者為聲名所累, 做臣子的理應為上分憂。
薑鬱將殘破的機關圖放回信封中, 對毓秀笑道, “既然皇上意在舒家家產,何必在意是抄是獻。舒家既藏寶於帝陵密室, 當中必機關重重,皇上若不依圖破解,貿然查探,恐怕死傷慘重。”
他話說的無禮, 毓秀麵上卻波瀾不驚,“朕也知曉其中利害,可若當真依照機關圖查抄舒家家財,豈非默許要對舒家網開一麵?”
薑鬱暗笑毓秀道貌岸然, “皇上顧全仁君之名,行動難免掣肘,可若因此被舒家擺布,落得重財徇私而不顧法紀的惡評,也絕非良事。進退維穀,前後都是陷阱。”
毓秀戚戚然,“伯良有何良策?”
薑鬱笑道,“舒雅此番進宮, 舒景未必不知, 舒家為的就是陷皇上於兩難之境。皇上不想犧牲無辜, 免不了要對舒家不義, 掩耳盜鈴一次。”
毓秀苦笑道, “伯良勸我循圖查抄?”
薑鬱笑著點頭,“理應如此。”
毓秀一聲輕歎,“如此一來,有心之人必定要拿朕之不義做文章。”
薑鬱冷笑道,“舒家以權謀私,暴斂在先,皇上抄沒其家產,依法治罪,並無不妥。舒雅獻圖是懸崖勒馬,自認罪責。麵對朝廷綱紀,她並無資格請求皇上網開一麵。”
毓秀思索半晌,正色道,“伯良如此說,朕便下定決心,以此為理了。”
一句說完,她便高聲叫一句“來人”。
鄭喬與周贇應聲而入,見薑鬱眉眼間似有睥睨之意,自然加倍恭謹小心。
毓秀將聖旨交給鄭喬,吩咐送去宰相府。
鄭喬不敢多問,周贇勸他看過,他也不看,“皇上未教宰相府擬旨,又要宰相府宣旨,十分蹊蹺,不如以密旨處置,交由薑相決斷。”
周贇想了一想,也覺鄭喬說的有理,“既如此,你親自去一趟,我留在宮中等候吩咐。”
鄭喬去後,周贇為薑鬱上了茶果,見毓秀示意,便帶人到殿外守候。
薑鬱見毓秀盯著燒毀的信封發呆,上前笑道,“既然文帝帝陵藏有機關,恭帝與獻帝帝陵九成也是如此。若舒家不肯招認,皇上下旨進陵名不正言不順,派人硬闖,一有人命損傷,更是大大不妙。”
毓秀點頭道,“正是如此。”
薑鬱笑道,“皇上可對舒景施壓,她若招認便罷,她若不招,皇上自不必受其鉗製,派人進陵查探便是。”
毓秀蹙眉道,“舒景性情剛烈,不會輕易屈服。朕若執意差人進陵,恐怕要踏出一條血路,若前朝有心之人得知此事,必會上書彈劾,言官一言,史官一筆,得不償失。”
薑鬱似笑非笑地看著毓秀,“隻要辦差之人得當,便不會走漏風聲。對皇上而言,最佳人選自然是修羅堂。皇上愛惜羽毛,萬萬不會置修羅堂於險境,如此一來,就隻有在禁軍中物色合適人選了。”
毓秀點頭道,“朕原本也是這麽想,可紀辭並非我心腹。紀家家道中落,並未得母上安撫,紀辭著實吃了一番苦頭,回京後一直周旋於舒家與薑家之間,怎肯幫我瞞天過海。”
薑鬱執毓秀手,“紀辭雖為武將,為人卻奸猾搖擺,當初為舒家掩飾恭帝帝陵裏的罪證,如今見舒家事敗,又轉投右相。皇上若要他出麵,除以功名利祿誘之,也要同薑壖知會。”
毓秀點頭道,“朕就是知道這個道理,才請二相親自去伯爵府宣旨。抄家下獄事關重大,朝中必定掀出波瀾,若無右相加持輔助,難以成事。”
薑鬱嗤笑道,“皇上決心對舒家斬草除根,難免要忍痛讓薑壖坐收漁利。”
毓秀苦笑,“權衡利弊,朕又能如何?”
薑鬱見毓秀神色憂鬱,似有困獸之相,明知她藏有暗棋未使,卻不知當中勁力。
舒雅回到伯爵府時,失魂落魄,早有家人報知舒景。
舒景將舒雅叫到書房,見她神色陰鬱,麵上似有淚痕,心中已了然,“你一早進宮,是為舒家求情?”
舒雅跪地叩首道,“請母親寬恕女兒自作主張。女兒以為皇上宅心仁厚,是非分明,若我虔心懇求,她定會心軟,放舒家一條生路。”
舒景漠然冷笑,“結果呢?”
舒雅被淚水模糊了雙眼,“皇上要舒家自清家財,母親辭官歸隱。”
舒景扶舒雅起身,冷笑道,“若明哲秀所求止於此,舒家怎會淪落到如此田地?小皇帝看似懵懂懦弱,內裏陰狠狡詐,嘴上仁義道德,實則道貌岸然。她昨日下令將你三個姐姐關進獄中,卻不急著處治我,就是要逼我就範。”
舒雅哀哀道,“今日進宮之前,女兒絕不相信皇上是一個心機狡詐之人,可方才觀其行,聽其言,著實讓人心寒。”
舒景苦笑,“你自幼溫良敦厚,不見世間汙穢,不知人心險惡。明哲家坐擁天下,有皇權野心的主君自絕非善類。明哲秀並非不是真心待你,卻絕不會為了你對舒家有半分寬恕。區區三分家財,更不會動搖其意。”
舒雅恍悟,“原來母親早就知道我會進宮獻圖。”
舒景笑道,“若非我默許,你如何走出伯爵府的大門。”
舒雅擦幹淚,“母親既然知道,為何不阻攔我?”
舒景一聲輕歎,“默許你獻圖用意有二:若萬中有一明哲秀願對舒家網開一麵,我便放她一條生路;若她執迷不悔,貪得無厭,便不要怪我玉碎瓦全。”
舒雅哀哀道,“事到如今,母親怎還如此糊塗。舒家行事張揚,其下為官的貪墨斂財成風,為商的欺行霸市無忌。皇上看似驟然發難,實則籌謀已久,箭已離弦,必不虛發。女兒懇請母親不要負隅頑抗,一時忍辱,伏低請罪。”
舒景冷笑道,“明哲秀的陰狠傲慢,靜雅也嚐到滋味,你叫我如何忍辱伏低?舒家並非善欺之牛馬,她若執意與舒家為難,舒家不會坐以待斃。”
舒雅最擔憂的就是舒景的一意決絕,“舒家即便有與皇上相爭之勢,若魚死網破,必兩敗俱傷,受牽連的是平民百姓。女兒懇請母親不要為了一己之私,棄西琳蒼生於不顧。不如急流勇退,以待來日東山再起之日。”
舒景似笑非笑地搖搖頭,“你竟還天真地以為舒家有東山再起的一日?小皇帝行事之狠毒,連其母都不能企及,舒家若是在此時退了,就再無翻身的可能,拚死一搏,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舒雅苦苦勸說,奈何舒景心意已決,半步不退,“如今舒家已在生死存亡之際,抄家聖旨將至,靜雅萬不可在此時心有動搖。明哲秀若逼問獻帝帝陵藏寶密室的機關圖,必定會將我困於宗人府。舒家之事,你要一力承擔,萬不可於此時泄氣。”
舒雅痛苦糾結,不忍拒絕舒景,卻也遲遲不肯應承。
舒景見舒雅如此,心中難免失望,卻不得不將最後的棋子放在她之手,強迫她記下籌謀。待將布局盡數告知,舒景便吩咐家人大開中門,將各屋室錢財珍寶盡數搬出,置於院中。她自坐中庭,看眾人奔忙。
薑壖、淩寒香與紀辭帶禁軍前來伯爵府時,隻見舒景於院中悠然喝茶,心中了然,各自冷笑。
舒景漠然看眾人進院,不起不立,不敬不拜。
淩寒香見舒景倨傲無禮,薑壖與紀辭卻不發一言,隻笑得如嘲似諷,若有深意。
她思索半晌,不得不開口道,“皇上有旨,請伯爵下跪接旨。”
舒景一攤右手,笑著回淩寒香一句,“聖旨裏要說的事,罪臣早已知曉,勞動左右相親自前來抄陋室,不如就省了廢話,你等辦差便是。”
薑壖微微冷笑,“我與淩相奉皇上之命前來宣旨,伯爵不跪不拜,怠慢皇差,是當真不想做大熙的臣子了嗎?”
舒景笑道,“罪臣觸怒天顏,已抱必死之心,隻等皇差來鎖,若今上還嫌我怠慢,莫不是要我負荊請罪?”
薑壖麵色淩然,“這聖旨之中羅列伯爵所犯之罪,每一項都驚天動地,若非皇上開恩,你舒家早已陷入萬劫不複之境。伯爵若還存有半分臣心,早該向皇上負荊請罪,你卻不知悔改,倨傲不敬,當真當我等是來與你舉茶清談的嗎?”
一句說完,他便高聲喝左右道,“來人,將舒景拿下。”
禁軍聽到號令,紛紛看向紀辭求示下。
紀辭看了一眼睥睨冷笑的舒景,上前對薑壖一拜,“伯爵雖犯國法,到底是皇親國戚,皇上雖吩咐抄家拿人,卻也教我等以禮相待。請薑相三思而行。”
薑壖見禁軍無人動作,心中早已生出怒火,“老夫是皇上欽封宣旨抄家的皇差,又是一國之相,豈容犯臣目無尊上,在此逞惡。我知道紀大人與舒家私交匪淺,可你我今日皇命在身,當以公事為重,怎容你拿皇上的口諭做人情。”
紀辭白了臉色,哪裏敢說半個不字,對左右禁軍使個眼色,幾人便上前,對舒景動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