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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8.12晉江獨發

  毓秀一病就病了半月, 朝政都交由宰相府處治, 直到遲朗將三法司複核有關工部過往紕漏的案件匯集奏報, 她才親自下了一道聖旨,命三法司一查到底, 涉案人員,不論職級高低,盡可提審問話。


  三法司複查的案件涉及多起工部工程案,有許多都是地方小案, 報到刑部就隻有隻言片語,卻被遲朗借此大做文章,調了工部三十年的工程名錄與細碎賬目。


  舒景橫遭一棒,本就有些措手不及, 程棉與遲郎的動作又太快,抄走檔案不出幾日,就暗列了工部這些年投機鑽營,斂財貪墨的樁樁明證。


  工部在職的官員紛紛被叫到刑部問話,當中也包括阮悠,阮悠手握明證,又任侍郎,人證物證足以定阮青梅一黨。


  舒景試圖買通運作, 奈何大理寺原本就是一隻鐵桶;刑部兩位侍郎落馬, 錢王黨羽一個個風聲鶴唳, 哪裏敢動作;督察院新官上任, 人人自危, 幸存的都不敢多管閑事。


  阮青梅就算是傻子,也猜到毓秀一早就圖謀工部,解鈴還須係鈴人,她求告無門,自然要求見毓秀求情。


  舒景也曾兩度進宮,毓秀卻都推脫了。


  年節在即,宮中屢屢傳出毓秀已龍胎不保的傳聞,眾臣都以為毓秀這一病會歇到年後,誰知她卻突然宣了早朝。


  薑壖已有預料,所謂厚積薄發,自從毓秀下旨修改工部例則,重用阮悠開始,就已著手謀算阮青梅,隻等一招清算。


  薑黨滿心樂見其成,在遲朗曆數工部上下多年貪贓枉法、私吞庫銀的劣跡之後,紛紛上表參奏。


  毓秀扶著額頭,麵上盡是病色愁容,半晌方才叫了鄭喬,將三法司這半月來調審工部案的卷宗細細看了,又抽看了幾封參本,對眾人苦笑道,“複審林州案才過了沒幾日,工部又出這麽大的亂子,案卷所陳種種,可都證據確鑿?”


  程棉與遲郎對望一眼,“回皇上,案卷所記,皆有明證。”


  毓秀重重一聲歎息,“工部案所涉工部兩位堂官,以及一幹官員,事關重大,本該由朕親審親奪,隻是朕的身子實在不舒服。宰相府擬旨,從今日起,革去阮青梅工部尚書之職,革去姚越工部侍郎之職,將二人抄沒家產,□□府中等候定罪。工部其餘涉案官員,由三法司斟酌定罪,上表以報。”


  舒景出列拜道,“皇上病了半月,如今隻聽遲大人一番奏報,就如此武斷地定下阮大人與姚大人的罪名,是否不妥?”


  毓秀冷笑道,“鐵證如山,有何異議。工部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朕並非無有耳聞,若隻是偶爾逾矩,還可寬厚處治。如今朕勒令複查刑部存疑案件,竟牽連出樁樁大案,觸目驚心,罪大惡極。朕若在縱容下去,豈不是成了豢養蛀蟲的罪魁禍首。”


  舒景環視朝堂,六部五寺四府三院二監不是上表參彈,就是作壁上觀,竟無一人願出麵說話。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想來是她舒家失勢,才落到如此軟弱可欺的地步。


  小皇帝借重審林州案,擊創薑黨,安插心腹,小心翼翼,循序漸進,戶部與吏部兩部雖被波及,卻未傷根脈,究其原因,是她不敢輕易撼動薑壖的緣故。


  反觀她對待工部的態度,分明是以雷霆萬鈞之勢一擊即中,不留半點情麵,她是看準了薑黨會推波助瀾,趁火打劫,幫她扳倒舒家?

  舒景明知強辯無益,再說隻會損傷顏麵,便忍著怒意退回列中。


  下朝之後,薑壖等人嬉笑歡愉,麵上皆有喜色。


  舒景快走幾步,拉住薑壖,咬牙道,“薑相才受重創,本爵並未趁人之危,你卻行不義,趁火打劫。”


  薑壖甩袖掙脫舒景,冷笑道,“伯爵並非不想趁人之危,隻是不知該如何趁人之危。此一番是皇上要處治工部,老夫身為國相,自然要秉公辦事。”


  舒景嗬嗬笑道,“皇上打破製衡,為的隻是工部?唇亡齒寒,你也不要大意。”


  一句說完,她就甩袖出門,一路直奔勤政殿。


  毓秀眼看著薑壖與舒景竊竊私語,吩咐鄭喬低調起駕,到勤政殿時,也並不心急,傳了午膳,用過了飯,才叫舒景到勤政殿見駕。


  舒景明知受到薄待,卻一改以往倨傲的姿態,恭謹有餘,“臣雖承爵,卻並未在朝中任職,得蒙先皇與上皇賞識,命臣協管工部。阮青梅雖不如遲郎等聰慧機敏,這些年卻兢兢業業,勤勉有加,皇上不念她的功勞,也要念她的苦勞。”


  毓秀冷笑道,“兢兢業業,勤勉有加?伯爵當真覺得阮青梅與其一黨配得上這八個字?”


  舒景拜道,“阮青梅身為工部尚書,即便有錯,也情有可原,皇上要朝臣如一池清水,可知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


  毓秀收斂笑容,起身走到舒景麵前,她雖比舒景矮了半頭,氣勢卻更淩盛。


  舒景難得從毓秀臉上看到這種表情,冰寒刺骨,高高在上的睥睨俯視。


  “若是旁人說出這種話,朕必然要罰他在殿外跪上三天。國之法度,不同於世俗人情,不同於陳規例習,是大熙子民都必須要嚴守的底線。侵吞國產,貪墨成風,以權謀私,中飽私囊,竟被伯爵如此紋飾,難不成朝臣不貪不吞,就辦不成事?不侵不占,就做不成官?長此以往,難免忘了不拿不取是為官的本分。律法有漏失,朕便修改律法;政令有不妥,朕便修改政令;例則有不足,朕便修改例則;在其位不謀其政者,革之;在其位貪贓枉法者,一究到底,絕不姑息。”


  舒景見毓秀言辭激烈,索性撕碎臉皮,厲聲道,“皇上當真要處治工部,不留餘地?”


  毓秀冷笑著看了舒景半晌,轉身回上座,高聲吩咐一句,“把人帶上來。”


  阮青梅與姚越雖不是被押解進殿,卻也並未受到禮請,一進門就跪到殿中,口稱“皇上恕罪”。


  毓秀不叫二人起身,隻對二人冷笑道,“伯爵說我對工部不留餘地,對工部涉案官員不夠寬容,你二人可有話說?”


  阮青梅看了一眼舒景,見舒景麵色淩厲,一時不知如何回話。


  阮青梅不開口,姚越哪裏敢說話,咬緊牙關低頭裝啞巴。


  毓秀笑道,“你們無話可說,朕卻有話要問,伯爵可知,金堤為何被稱為金堤?”


  舒景一聲輕哼,並不回話。


  毓秀正色道,“金堤之所以被稱之為金堤,是因其建造這千年來,固若金湯,從未出過大的紕漏。每天的穿淘工程,皆是臨岸百姓農閑時完成的,百姓們雖心有不滿,倒還不至於怨聲載道,然而單憑徭役征召來的修堤人手卻遠遠不足。”


  阮青梅手撐在地上,諾諾答話,“回皇上,戶部每年征召的徭役有限,工部也十分為難。”


  毓秀冷笑道,“工部安排歲修的工匠都是服徭役的百姓,其中並沒有募役,也沒有助役。都水清吏司每年上報朝廷要了那麽多錢修繕金堤,修堤的人手卻年年不足,隻靠貧苦的百姓加時勞作,才勉強完成穿淘,那工部支出的募役與助役的銀子,都落入了誰的口袋?”


  阮青梅與姚越對望一眼,誰都沒有回話。


  舒景眯了眯眼,對毓秀拜道,“即便工部沒有直接付給勞工勞務,其所使用的工具、每日的口糧,都是工部出付的,工程完成之後,勞工也都領到福錢袋作為資賞。金堤修繕工程浩大,如不動用徭役,隻靠工部雇傭勞工勞作,工部每年報給朝廷的花銷遠遠不夠。”


  毓秀手裏翻著一本賬目,用朱砂勾畫出項目,叫鄭喬拿到舒景麵前,一字也不同她說,隻斥責阮青梅與姚越道,“金堤雖固若金湯,可若長此以往,勞工力苦,工程怠慢,誤了堤壩修繕或河道挖深,江水泛濫水患成災,有多少百姓要遭受牽連?有關萬千人身家性命財產的大事,你工部上下都可借由揩項,從中搜刮,中飽私囊,遑論其他建造工程。”


  舒景看過毓秀勾選的項目,麵生羞慚,不好再辯。阮青梅與姚越隻磕頭請罪,“臣等罪該萬死,請皇上寬恕。”


  毓秀冷笑道,“朕之所以會以金堤事為例,並不是因為這是你工部借由貪墨最多的工程,隻因金堤修繕關係國計民生,若有水患,萬千百姓都要罹難,朝廷勢必要動用國庫賑災濟貧,會造成怎樣嚴重的後果,你等可知?工部掌管土木興建,器物利用,渠堰疏降,陵寢修繕,層級主事官員,中飽私囊,無論是屯田,土木,水利,鑄幣,兵器,陵寢,皆是一團汙穢,一部上下貪墨成風,工匠消極怠工,朕身為一國之君,豈能任由你等毀壞梁柱?伯爵說我對工部不留餘地,朕若真是不留餘地,你二人哪裏還有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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