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8.03晉江獨發
陶菁伏在毓秀耳邊輕輕說一句, “你聽。”
毓秀什麽也沒聽到, 卻禁不住全身緊繃,從陶菁懷裏鑽出來, 拍開機關。
陶菁上前一步,輕撫毓秀的小腹,笑容別有深意, “皇上萬萬保重龍體。”
殿外的確有叫門聲, 不急不緩,帶著一點試探。
毓秀心急出了密道,關閉出口, 整理床褥, 做出睡眼惺忪的模樣去開門。
這個時辰, 敢驚擾她的隻有一個人。
果然是薑鬱。
毓秀在打開殿門的一瞬歎了一口氣,皺著眉頭請薑鬱進門。
薑鬱麵上沒有半點擾人清夢的愧疚, 隻笑著說一句, “皇上方才暈厥昏睡,怎麽還能將殿門鎖了?”
毓秀輕咳道, “朕不想殿外有人打擾。”
薑鬱屏退跟隨他的宮人,示意侍從把門關了, 顧自走到床邊落座,“皇上不想人打擾大可吩咐侍從,鎖了門, 他們想進來伺候都不能。臣在殿外等了半晌, 心中十分焦急, 遑論日夜跟在皇上身邊伺候的人。”
毓秀點頭輕笑,“今日是朕實在難過,就順手將門閂了,伯良不是去勤政殿批奏章了嗎,為何去而複返?”
薑鬱一隻手在毓秀的龍床上滑走,轉身翻找半晌,在被褥下找到一封奏折,“臣方才在龍床上批奏章的時候落下一封,特意趕回來取。奇怪的是這封奏章原本半掩在枕頭下麵,怎麽滾到床褥下麵去了。”
毓秀明知薑鬱意有所指,麵上卻不動聲色,淡然回話道,“興許是我方才睡迷了,才將折子滾到床褥之下。這便是我不在床上批奏章的緣故,無論是毀了上書,亦或是灑了朱砂,都難以收拾。”
薑鬱似笑非笑地點點頭,“皇上說的極是。”
毓秀也知道她的解釋十分生硬,就揉著頭遮掩表情,“取折子這種事,叫侍從去做就是了,伯良為何親自來回?”
薑鬱笑道,“因折子在龍床之上,皇上又臥眠在床,侍從翻找不恭敬,臣才想自己回來取,驚擾聖駕,罪該萬死。”
他嘴上說著“罪該萬死”,麵上卻是另一種表情。
二人一上一下地對視,沉默到詭異的氣氛,靜到讓人窒息。
毓秀敗下陣來,輕輕歎了一口氣,“伯良取了奏折,早些回勤政殿吧,朕頭痛難忍,還要歇息些時候。”
薑鬱笑著站起身,走到毓秀身前站定,一隻手抓著她鬆鬆的外袍,另一隻手拿食指的指背摩擦她外袍的前襟,直滑到胸前。
她胸口藏著帝陵的密室機關圖。
毓秀心裏一驚,慌忙捂著胸口往後一閃。
薑鬱一愣,上前一步,一手攬過毓秀的腰,一手按在她前襟衣領,向內索取。
毓秀錯覺薑鬱的指尖已經觸摸到信封一角,一時間,腦子一片空白,不得已用盡全力推開他,高聲震懾,“伯良太失禮了。”
鄭喬等人聞聲而入,見毓秀踉蹌扶桌,忙衝上前攙扶。
毓秀故作無恙,扶著鄭喬站穩,走到床邊落座,冷顏對薑鬱說一句,“朕要歇息,伯良先下去吧。”
眾目睽睽之下,薑鬱不好動作,似笑非笑地躬身領旨,帶人走了。
直到他出門,毓秀也不能完全肯定,他彼時的強勢是單純動作,還是真的知道她懷中藏了東西。
鄭喬跪到毓秀麵前,不敢問她是否受了驚嚇,思索半晌,隻說一句,“皇上可要傳太醫?”
毓秀擺擺手,叫鄭喬為她倒了一杯棗茶,“你去永福宮傳悅聲,叫他帶著琴來見我。”
鄭喬以為毓秀為安眠請淩音來彈琴,不敢怠慢,匆匆去了。
毓秀屏退宮人,吩咐淩音以外不再見人,除非要事切勿進殿打擾。
宮人去後,她在床上躺了半晌,試探著拍了拍床板,卻半晌也無人回應。
毓秀不死心,又拍了幾下,床下還是一片寂靜。
她知道那人大概是走了。
毓秀想到東宮的桃花樹,又想到那日在夢中見到的一無邊際的桃花林,身體的疼痛似乎沒有盡頭,卻必須要神經緊繃不敢放鬆半分。
有人掀起簾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住她的穴道。
直到受製於人,毓秀都沒有聽到房中半點響動,更不知刺客從何而來。
她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個侍從打扮卻蒙著麵容的人。
毓秀心一沉,方才懷疑她藏匿東西的隻有薑鬱,才過了短短時間,就有刺客前來向她索要,指使之人是誰,不言自明。
毓秀打定了主意裝死,半晌一動不動。
那刺客忍耐不住,小心從她胸口抽出信封。
毓秀心中萬念俱灰,想高聲叫來人,卻口不能言。
刺客將信封藏好,跳窗走了。
毓秀冷汗流了一身,淩音來時,就看到她直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淩音已發覺異樣,放下琴,將宮人屏退,走到毓秀床邊解開她的穴道,小聲問一句,“發生了什麽事?”
毓秀咬牙道,“方才有人闖入寢宮,將帝陵的密室機關圖搶走了。”
淩音滿心不可置信,“臣派修羅堂三位高手保護皇上,金麟殿的侍衛也都是禦林軍中最出類拔萃之人,怎會在光天化日之下縱容刺客進入金麟殿行凶?”
毓秀一聲輕歎,“悅聲既來往金麟殿如探囊取物,他們自然也有同樣厲害的高手。他走了這半晌,你去追是否還追得上?”
淩音一皺眉頭,“皇上可知是何人所為?”
毓秀冷顏道,“除去皇後不作他人想。”
淩音跪地叩首道,“臣當差失職,請皇上重罰,若那刺客當真是與臣比肩的高手,機關圖現下已經到皇後手上了。皇上派我去奪回,無異與皇後正麵對抗,這是否是你想要的結果?”
毓秀冷笑道,“薑鬱指使刺客來奪圖,已掀翻棋盤,挑明要與我撕裂,既然他無所顧忌,我又何必再留情麵?”
她說這話時並不十分冷靜,腦子亂成一團,胸中一團烈火,昨日在刑堂之上,她都沒有像現下這般生出魚死網破之心。
淩音想到了什麽,方才在他放琴的地方,放著一個素色信封,信封又滿又鼓,他不是沒有好奇,隻是急著查看毓秀的狀況,才刻意將之忽略。
毓秀見淩音走到琴前,便也忍著頭痛跟隨他走到了過去,見到桌上的信封,一時心跳的猶如鼓鳴。
信封的顏色並不惹眼,封口沒有落印,裏麵裝著一遝厚厚的紙,一張張展開,卻是描畫精密的密室機關圖。
毓秀回想陶菁親手交給給她的那一隻信封的厚度,一時也有點發蒙。
淩音從毓秀手中接過機關圖,滿心不敢確信,“皇上方才不是說圖被搶走了?”
毓秀思索半晌,也覺得蹊蹺,“陶菁親手交給我的那封信,的確被刺客取走了,這裏為什麽還有一封密室機關圖?”
淩音試探著問一句,“皇上方才拿到的那一封密信時,可有打開查看過?”
毓秀搖頭,“一直貼身收藏,還未來得及查看。”
淩音皺著眉頭細細查看手裏的機關圖,“那一封機關圖的封套與這一封有何分別?”
毓秀回想陶菁交給她的信封,心中越發了然,“那隻信封中似乎隻有一張信紙,信封精致,封口緊密,雖然我沒有見到裏麵的內容,可對比我們手裏的這些,那一封的確不像是機關圖。”
“此話怎講?”
“圖的數量不對,帝陵密室機關如何精密,一張紙怎麽容得下,須得像這一封當中有二十八張才能詳解。”
毓秀回想方才陶菁進門之後的每一個細節,她關殿門的時候一直沒有回頭,陶菁並沒有一直等在床邊,而是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後。
他的確有可能趁著她背過身的時候將密室機關圖放在桌上。
隻是……
為什麽?
他為什麽要將真圖放到桌上,又用一張假信封戲耍她。
那隻薄薄的信封裏,到底裝了什麽?
他絕不可能未卜先知,猜到有人潛入殿中,奪走她懷中藏著的信封,那他的用意又是什麽?
淩音見毓秀無言,不敢打擾她沉思,心焦等了半晌,索性坐下來默背那些圖上的機關。
毓秀隨即也坐到淩音身邊,“悅聲以為,這些機關圖是真是假?”
淩音正色道,“密室當中有一些布局,臣還記憶猶新,依臣看來,這圖不會是假。”
毓秀一聲輕歎,“若這個信封當真是陶菁留下的,裏麵畫的又是帝陵密室機關圖,就必定是真。他從你家一路走到宮中,極有可能是昨晚程棉透露我動了胎氣的消息,他認定我拿肚子裏的孩子做要挾,這種情形下,他怎會作假?”
淩音眼中驚濤駭浪,毓秀卻未留心,她滿心想的都是,若機關圖是真,陶菁送給她的信封中必定是一封私信。當中的內容若有不當,還是會至她於萬劫不複之地。
毓秀將機關圖小心裝回信封,交於淩音,“悅聲務必將機關圖的內容牢記於心,將圖焚毀。若朕猜的不錯,明日早朝敬遠就會上書秉奏刑部清查一事,你務必在此之前,將帝陵裏的財務盡數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