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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2.02晉江獨發

  毓秀往前探了探身子, 一手抓著薑鬱的衣領, 將他扯到離她的臉隻有幾寸的距離,“即便你在棋盤上看到我的敗局,隻要我不認輸, 我就沒有輸。”


  她眼中的淩厲, 一如那日她狀似神誌不清時, 逼迫他做出退讓的強勢。


  薑鬱心裏吃驚, 氣勢卻不軟半分,“輸了就是輸了,認不認又有什麽關係。皇上寬仁,若勝,還要給手下敗將選擇的機會,臣卻氣短, 必將使落馬之勇再無還擊之力。”


  兩人一上一下對望,眼中都有太多內容, 除了針鋒相對, 似乎又多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洛琦說的不錯,棋逢對手乃人生一大幸事,若不是對弈的過程中她付出了太大的代價。


  毓秀慢慢鬆了抓薑鬱衣領的手, 輕笑著說一句,“伯良以後不必再說這種話, 我隻是我, 永遠也不可能變成誰的。就好像你名分上是我的, 心卻不一定是我的;心是我的, 忠誠卻不一定是我的。”


  薑鬱一聲輕嗤,低了頭再起時,麵上隻剩無懈可擊的笑容,“我從來都是你的,人是你的,心是你的,忠誠是你的,隻有你不要,沒有我不給。”


  若不是勝券在握,他絕不會屢屢冒犯她而不知收斂,嘴上冠冕堂皇,隻讓毓秀覺得哭笑不得。


  “朕乏了,你自回永樂宮吧。”


  薑鬱見毓秀不再看他,咬了咬牙,緩緩起身,挑眉問一句,“皇上今晚宿在金麟殿?”


  毓秀冷笑道,“獨宿未必不好,說不定能想到殘局的解法。朕病著的日子,伯良甚是辛苦,好歹歇息兩日。”


  毓秀如此明白地下了逐客令,薑鬱怎能再留,他走到茶壺旁親自為毓秀倒了一杯茶,躬身拜道,“皇上保重龍體,臣告退了。”


  此舉在毓秀看來不似善意,倒像是挑釁。茶壺裏的茶早就涼了,他將涼茶奉到她麵前,分明有譏諷“人走茶涼”之意。


  薑鬱出門之前還特別留給她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毓秀本是好氣,目光交匯時,卻變得好笑了。


  薑鬱走了半晌,毓秀漸漸的就笑不出來了,一想到吉凶未卜的淩音,她頭就痛的針紮一般。


  周贇換了熱茶,見毓秀舊疾複發,也不敢詢問,立在一旁默然不語。


  半晌之後,毓秀扭頭看了他,見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就笑著問一句,“你來陪我下盤棋?”


  周贇受寵若驚,嘴巴開合半晌才回一句,“下士棋藝不精,不敢與皇上對弈。”


  毓秀嗬嗬笑道,“朕就是想找一個棋藝不精的,一盤生死局鏖戰的太久,偶爾也想痛痛快快地贏一次。”


  周贇誠惶誠恐地應了一聲是,小心擺好棋盤,躬身對毓秀道,“請皇上先落子。”


  毓秀淡然一笑,“白子先行,你先落棋。”


  周贇見毓秀低頭飲茶,絲毫沒有要先拿棋子的意思,隻得先從棋盒中取了一顆白子,謹慎地落到盤中。


  毓秀一邊落子,一邊對周贇笑道,“兩人對弈,哪有一站一坐的,你也坐吧。”


  周贇推讓一次,不敵毓秀執意,隻有恭敬地坐了。


  二人落了十餘子,毓秀對周贇笑道,“你若渴了,就給自己也倒一杯茶喝。不必讓我,拚盡全力就是。”


  周贇一一應了,落子時更多了許多思慮,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給自己倒水。


  二人下到第一個轉折,周贇已丟盔卸甲,毫無反擊之力。毓秀見他麵上雖泰然,額頭卻浮著一層薄汗,心裏忍不住好笑,再落子時就稍稍手下留情,留出一點餘地。


  棋到中盤,白子一方已扭轉到微弱的劣勢。毓秀取了一隻茶杯,親手為周贇倒了一杯茶,遞到他麵前說一句,“你們跟在我身邊,不得功名利祿,隻有每日勞苦,可有怨言?”


  周贇雙手接過毓秀遞來的茶,才要跪地謝恩,就被她一個揮手勸止,“臣有幸在皇上身邊服侍,不求功名,隻為心安。”


  “何為心安?”


  “皇上若能心想事成,臣便心安。”


  毓秀似笑非笑地點點頭,半晌又問一句,“你從轎子裏收來的那幾張圖,未呈給我之前,自己是否看過?”


  周贇心裏一驚,不自覺地抬頭看毓秀的臉色,“下士不敢。”


  毓秀喝一口茶,語氣還是軟軟的,“你是真不敢,還是假不敢?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你若是因為好奇之心看了那些圖,卻並未透露給他人,朕也不會追究你的罪過。”


  周贇慌忙將手上的棋子放回棋盒中,跪地對毓秀拜道,“下士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偷看皇上的私信。從轎子到殿下寢殿短短距離,下士隱藏密信已百般小心,避人耳目,更無暇查看當中內容。”


  毓秀聽他說的坦蕩,已篤定他不會從中做什麽手腳,“你既這麽說,朕也沒有什麽不信你的理由。你跟在我身邊這些年,見過的奏章公文書信也不少,若要向外透露政要軍情,不必等到今日。相較於其他幾個人,我之所以更看重你,是因為你頭腦清楚、心思清明,知可為知不可為,看透了人情世故還懷有一顆赤子之心,隻望你一如既往,不要有讓我失望的一日。”


  對一個極度忠誠,百般維護她的人說這種話,並非毓秀本意,隻是她生性太過敏感多疑,對變幻無常的人心,從來都抱著極度冷酷的態度。


  周贇雖極力掩藏,麵上還是顯出了些許失望的神情。


  毓秀於心不忍,卻並不開口寬慰他,即便今日是她錯冤懷疑了他,她也不會逾越自己的身份去討好一個侍從。


  若周贇在保管機關圖中並無紕漏,程棉送圖進宮的時候也萬無一失,那就隻有一個可能,陶菁畫的圖有蹊蹺。


  否則以機關圖精密的程度和淩音萬中無一的身手,入帝陵查看應如探囊取物一般不費吹灰之力,何以到現在還不回宮。


  又過了半個時辰,隔桌對弈的兩個人都心不在焉,毓秀想的是淩音人在何處,周贇卻在思慮毓秀為何說那一番話提點他。


  匆匆開局,慌慌收場,毓秀贏的不費力氣,周贇輸的心甘情願,連棋子也不必查點。


  周贇將棋子裝回棋盒,收起棋盤,依照毓秀的吩咐伺候她更衣洗漱。


  毓秀命周贇在房中點上一支安神香,忍著頭痛躺到床上,輾轉反側時,現實與夢境混成一團,淩亂不堪。


  一覺醒來時,已入夜了。寢殿中一片寂靜,隻遠遠點著一盞燈。


  毓秀覺得口幹,才要叫人倒一杯茶,就見一個人影跪在她麵前。


  毓秀嚇了一跳,掀開半掩的床帳一瞧,跪在她麵前的卻是華硯。


  他並不是突然出現,而是一早就等在殿中。


  來的是他,而不是淩音,淩音必然是出事了。毓秀心中預感不詳,吸一口氣都是涼的,“惜墨身子好些了嗎?”


  華硯見毓秀沉了臉色,本以為她會開口問淩音,誰知她問的竟是他。


  “臣身子無礙,多謝皇上關心。”


  毓秀強笑著點點頭,“惜墨來見我,是否與悅聲有關?”


  華硯猶豫了一下,半晌才答話道,“悅聲受了重傷,暫且回淩相府中養治。”


  毓秀心一沉,“悅聲身手不凡,怎會受重傷?”


  華硯回話時聲音平板,毓秀卻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頭。


  是錯覺還是怎的,這一次相見,華硯似乎比之前多了一點變化,他麵上不再像之前那般波瀾不驚,像是多了一點溫度,一點內容。


  毓秀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華硯的變化是因為她的血,興許是淩音陷入險境,身負重傷的事實,讓他多了一些情緒。


  “悅聲可有性命之憂?”


  淩音不點頭,也沒有搖頭,半晌才斟酌回一句,“悅聲從前從未受過如此重傷,他隻身探入帝陵,誤入陷阱,若非身手了得,恐怕已成了地府亡魂。”


  毓秀的心蕩到穀底地,“朕出宮看看他。”


  華硯搖頭道,“悅聲讓我來見皇上,就是要讓皇上寬心,是他不小心誤入陷阱,並非是皇上交付給他的機關圖有誤。”


  他說這話本意是向毓秀解釋,誰知卻適得其反。


  毓秀越發篤定是陶菁在所謂的機關圖裏做了手腳,他竟恨她到這種地步,給了她希望,卻要用這種方法戳她的心。


  舒雅、華硯、洛琦,如今又是淩音,薑家為了斷她手腳,可謂費盡心機。


  “寶藏是舒家的,機關圖是也是舒家的,我從前從不信舒嫻是薑壖的布局人,可我身邊失掉的每一個人都有舒嫻參與其中。靜雅在宮中中毒;惜墨在林州遇刺;思齊失了雙腿,轉投敵營;悅聲誤陷帝陵機關,身受重傷;藏在舒嫻背後,操縱一切的人,可謂是步步為營,機關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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