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1.03晉江獨發
一早起, 陶菁已不在, 毓秀頭痛欲裂,咳的比昨日更厲害。
周贇心中焦急,又不敢在麵上表現憂慮, 隻得小心伺候毓秀吃藥洗漱, 換上朝服。
毓秀扶著額頭, 帶人出門的時候腳步也有些搖晃。
周贇上前扶住, 小聲問一句,“皇上龍體欠安,不如免了今日早朝?”
毓秀搖頭冷笑,“免不得。昨日那幾個忙不迭要見我,今日若再見不到,怕是要真的急了。”
周贇見毓秀執意, 也不敢再勸,一路扶她上轎, 幫她裹好外袍, 蓋好小毯,吩咐轎夫穩穩起轎。
毓秀到仁和殿時,已掩藏了病態, 強作一貫的泰然自若。
百官恭迎聖駕,毓秀穩步急行, 坐上龍椅, 揮袖叫眾人平身。
薑壖上奏折時, 還特別說了幾句“皇上要保重龍體”之類的話。
周贇呈上奏折, 毓秀大略看了看,就交由他宣念。當中的內容她一早就猜到了,不過是宰相府糾集百官為崔縉與賀枚求情免株連的折子。
毓秀耐心聽周贇念完,微笑著看了一遍聯名上折的眾人,對薑壖笑道,“薑相用心良苦,朕十分感念。隻是這聯名上折一說……從今晚後請眾愛卿謹慎行之。官員結黨是曆朝曆代的禁忌,你們這麽多人上聯名折子,是沒有自己的心,還是沒有自己的嘴。如此一舉,看似眾誌成城,實有逼宮之嫌,是非忠臣之舉。”
薑壖之前已經料到毓秀會對宰相府上聯名奏折的事有微詞,果不其然,他原本隻是想試探,她果然就上鉤了。
每過一日,薑壖要除掉毓秀的心就更堅定一分。她與她姨母不一樣,與她的母親也不一樣。若明哲弦是開山之斧,明哲秀就是穿石之水,得勢時必成怒濤海浪,掀翻他現在擁有的一切。
毓秀端坐高位,臉燒的通紅,一身威嚴卻不減。
薑壖原本還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意識到她的目光注視之後,不自覺地就低了頭。
毓秀喉嚨癢,不想在殿上咳嗽,就清了清嗓,沉聲說一句,“除了聯名上折的官員,還有誰想為崔縉與賀枚求情?”
舒景出列拜道,“百官願為崔大人與賀大人作保,皇上不如網開一麵。”
毓秀輕咳兩聲,擺手道,“一審已過,二人的罪名早有定論,既然眾愛卿都要朕網開一麵,朕就遂了你們的心願。二審時,朕不必親自到場,請右相代朕去聽審。”
薑壖躬身領旨,頭一低,也看不清他麵上的表情如何。
程棉與遲朗不動聲色,相視一望,心照不宣。
下了早朝,薑壖與舒景都欲求見毓秀。毓秀猜二人都是為了舒嫻的事,等眾臣都散了,她就走到二人跟前問一句,“右相與伯爵是想一同見朕,還是想單獨見朕?”
薑壖與舒景對望一眼,表情都十分複雜,二人推脫半晌,都不願先開口,毓秀似笑非笑地搖搖頭,“既然伯爵與右相欲一同求見,就隨朕來勤政殿。”
薑壖與舒景都有些尷尬,默不作聲各自上轎,下轎之後,彼此間也沒有半句話。
毓秀吩咐侍從關了勤政殿的門,又把閑雜人等都屏退,慢飲了一杯熱茶壓住咳嗽,才開口問一句,“伯爵與右相也知朕身子不適,怕是不能久坐,二位有什麽話,直說便是。”
舒景扭頭看了薑壖一眼,話說的吞吞吐吐,“逆女犯下大錯,皇上願網開一麵,饒她性命,臣等叩謝皇恩浩蕩。”
一語畢,二人就雙雙跪在殿上,對毓秀行伏禮。
毓秀安然領受跪拜,緩步走到殿中,彎腰扶二人起身。
薑舒各扶毓秀一隻胳膊,雙雙起身。
毓秀翻臂握二人手半晌,方才抽手回上位去坐。
“德妃身子的變化已經瞞不住人了,今日恐怕是她最後一次在眾人麵前露麵。”
薑壖躬身道,“臣也是一樣的想法,德妃身邊服侍的雖然都是她的心腹,未免宮中的其他人生疑,臣會盡早安排德妃出宮。”
毓秀笑著點點頭,轉向舒景問一句,“伯爵對德妃今後住在宰相府可有異議?”
舒景麵上猶豫了一下,半晌沒有回話,毓秀又催促她一次,她才不得不回一句,“右相既然如此安排,臣自然也沒有異議。”
毓秀聽出舒景心有猶疑,卻不點破,笑著說一句,“既如此,那就照薑相的安排實行。”
一句說完,薑壖與舒景都拜了一拜。二人才要告退,就有侍從進殿稟報,說宗人府宗正大人求見。
毓秀微微一笑,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薑壖與舒景,舒景麵上並無異色,像是特意要澄清舒婉求見的事她並不知情。
毓秀思索半晌,對薑壖與舒景笑道,“宗正求見,煩請伯爵與右相先回避。”
薑壖與舒景對望一眼,麵無表情地退到殿外。
舒景經過舒婉身邊時,對舒婉使個眼色,舒婉點了點頭,隨周贇進門。
舒婉行過禮,毓秀就叫周贇退下,賜座問她一句,“宗正求見,是要同朕說德妃的事?”
舒婉點頭道,“臣依照皇上的吩咐將德妃放出宗人府,在此之前,德妃曾寫了一封密書供狀,將其私情濫行的前因後果和盤托出。言辭懇切,細節周密,臣派人多方核實,幾乎可以確認,德妃所供為實。”
毓秀一皺眉頭,“朕不是一早就下旨要免了德妃的罪名,宗正為何還要尋根問底?”
舒婉頭一低,沉聲辯解道,“並非臣一意孤行,而是皇後殿下執意要我等徹查此案,要一個名字。”
毓秀搖了搖頭,半晌才用幾不可聞的音量輕歎道,“舒嫻已免死,他又何苦移禍他人,死求一人的性命。”
舒婉自然也聽到毓秀的話,熬人的沉默之後,她也不再多言,上前將卷宗放在龍案之上,躬身請退。
毓秀無力地點點頭,提聲叫人。周贇應聲而入,叫人送舒婉出門,一邊為毓秀奉上熱茶。
舒婉出門的時候,見舒景還等在階下,她便快走幾步,迎上舒景。
舒景示意跟隨的侍從們退遠些,與舒婉閑步慢行,輕聲問一句,“皇上反應如何?”
舒婉搖頭道,“皇上似乎從一開始就不想追查與舒嫻有染之人,若非薑鬱執意要一個結果,她恐怕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舒景皺眉道,“最讓我不解的正是如此,後宮鬧出□□之事,舒嫻視帝王尊嚴為草芥,明哲秀竟會為了崔縉與賀枚兩顆棄子,與薑壖交換條件,答應不再追究舒嫻。若說免去舒嫻的罪名是小皇帝的迫不得已,她心中必有不甘,定處心積慮找出後宮那淫臣千刀萬剮,怎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舒婉一聲輕歎,“皇上態度曖昧,不止不想追查與舒嫻有染之人,似乎……還想偏袒於他。”
舒景思索半晌,輕哼一聲道,“明哲秀不是傻子,想必是她疑心舒嫻所供之人並非真凶,隻是一個替罪羔羊。”
舒婉心裏也生出好奇,“依母親看來,舒嫻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舒景冷笑道,“舒嫻雖膽大妄為,卻絕非有勇無謀之人,她這一著絕非衝動之舉,必定有她的打算。能讓她甘心生孩子的除了那個人,還有誰?”
舒婉搖頭道,“勒令宗人府徹查的就是那人,他若是幕後真凶,此舉豈不是兵行險著?”
舒景笑道,“這就是他的厲害之處,責令宗人府徹查真相,為的是洗脫自己的嫌疑,再推出一個替罪羔羊,借機消除異己,一石二鳥,怎麽想也是劃算的買賣。”
舒婉歎道,“即便如此,這二人必定計劃周密,布置已久,否則那一封供書中描述的種種細節絕不會一絲紕漏也無。”
舒景停住腳步,回身望向勤政殿的方向,冷笑道,“這一件事,絕不是兩個人謀劃的了的,薑壖必定也在幕後,至於他究竟要做什麽,我現在還沒有頭緒。”
舒婉試探著問一句,“母親真的答應三妹到宰相府養病?”
舒景眯了眯眼,轉身往宮門的方向踱步而行,“舒嫻到宰相府名不正言不順,薑壖怎麽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他一早已在京中為舒嫻備下了一座宅院,隻等她借口重病出宮休養。”
舒婉沉聲說一句,“如此費盡心機,絕不僅僅是為了舒嫻一人。”
舒景不是沒有這麽想過,半晌卻還是搖頭,“薑壖隻有二子一女,他對舒嫻的確較其他兩個孩子更為喜歡,否則也不會屈尊服軟,親自進宮為舒嫻求情。”
如此言辭篤篤,舒嫻心中雖有疑慮,也不好說甚。
到宮門處,舒景招手叫侍從到跟前,接過披風披裹在身上,上轎之前對舒婉囑咐一句,“時辰尚早,我自回府,你回衙門去。”
一句說完,她又伸手幫舒婉理了理帽子,舒婉嘴裏的話,半字也出不了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