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8.17晉江獨發
毓秀下朝之後並未回金麟殿, 而是吩咐在勤政殿擺膳, 叫禦膳房做了一桌華硯愛吃的菜,傳他來與她一同用午膳。
兩人讀書之時從來都是形影不離,同床睡同桌吃, 如今華硯進了宮, 毓秀如魚得水, 無事之時隻想與他在一起。
華硯接了旨意趕來, 見毓秀屏退了宮人,便也不甚在意禮節,與她一同擠在龍椅上看奏折。
到時辰宮人擺上午膳,毓秀也不留人伺候。二人一如從前,說說笑笑,好不自在。
華硯一邊為毓秀夾菜, 一邊笑著問一句,“聽說昨晚皇上去了永福宮?”
毓秀咬著筷子尖, 想從華硯精雕細琢的表情裏找到一點破綻,“惜墨不問我遇刺之事,反倒在意我去永福宮。”
華硯麵上有些不好意思,“臣一早聽說修羅堂查出刺客身份, 才沒有明知故問。”
毓秀笑道,“惜墨如何知曉修羅堂查出刺客身份, 就算是我, 也是昨晚被悅聲告知才知曉的。”
華硯輕咳一聲, “皇上昨夜遇刺, 夜半又轉而留宿永福宮,臣心中擔憂,午前向悅聲詢問清楚,方才安心。”
毓秀見華硯一本正色,不敢再調侃他,笑著問一句,“悅聲怎麽說?”
“他說皇上並無受驚,晚上也睡的很好。”
毓秀生怕華硯誤會,“多虧悅聲為我燃了一支安神香。”
華硯聽出毓秀的言外之意,心中到底有些安慰,“刺客之事,皇上預備怎麽處置?”
毓秀淡然笑道,“我已吩咐悅聲派人去找恭帝皇陵建造圖了。”
華硯皺眉道,“帝陵機關重重,貿然闖入夭壽折福,皇上當真要派人進去一探究竟?”
毓秀接過華硯為她盛的湯羹,用勺子攪了攪,輕笑道,“想闖陵的另有其人。”
“聞人離?”
“惜墨留意到聞人離眼睛的顏色了嗎?”
華硯細細回想聞人離身形相貌,了悟道,“皇上懷疑聞人離的身世與恭帝有關。”
毓秀點頭道,“這幾日我叫人搜集了姨母生前的畫像,聞人離的容貌的確與她有幾分相似,他雖是北瓊人的身量體魄,眉眼輪廓卻更像西琳人,尤其是他眼睛輪廓與顏色,簡直與姨母一模一樣。”
“皇上言下之意,聞人離是恭帝所出?”
“否則聞人離為何一而再再而三派人潛入帝陵,又獨獨是恭帝帝陵。”
華硯思索半晌,滿心不解,“就算聞人離是恭帝之子,逝者已矣,他闖入帝陵又如何?”
毓秀長籲一口氣,“若姨母已仙逝,聞人離私入陵寢的確不合常理,他之所以敢如此不敬,想必是懷疑姨母尚在人世。”
華硯聞言,驚詫不已,“皇上知曉內情?”
毓秀沉聲道,“我也不敢十分肯定,不過就這些年的蛛絲馬跡看來,的確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母上在位之時,瓊帝曾多次秘密修書。如今想來,似乎正是為了打探姨母的下落。聞人離此番派人潛入帝陵,絕非他一個人的主張,必定也是受瓊帝屬意才敢如此。”
華硯呆愣半晌才開口說一句,“皇上思慮多日,不露半點風聲,今日既同臣訴,想必心中已有決議。”
毓秀笑著安撫華硯道,“我的秘密你都知曉,我也從來不會刻意隱瞞你。隻是我登基之後,你入宮之前的這些日子,你我無法日日在一起,有一些事,我來不及告於你知。從今晚後,絕不會如此。”
華硯聽毓秀話說的情真意切,自然不會再介懷,笑著握住她的手問一句,“皇上想靜觀其變,等聞人離自己露出馬腳?”
毓秀笑道,“我私心希望他找到探入帝陵的機關。母親一早已斷定恭帝帝陵之中藏有見不得人的秘密,不如趁此時機一查究竟。”
華硯一皺眉頭,才要說什麽,殿外就傳來侍從通報,“皇後駕到。”
毓秀與華硯對望一眼,心中各有猜想。
毓秀吩咐請薑鬱進殿,華硯將原本緊靠住毓秀的凳子搬到她對麵的位置,起身恭候。
薑鬱進殿,三人各自行禮,分位落座。
毓秀笑著叫侍從為薑鬱添了一副碗筷,笑著問一句,“伯良傷勢如何?今日可有找禦醫診過?”
薑鬱的笑容無懈可擊,“多謝皇上關懷,臣的傷並無大礙。”
他進門時就看到緊靠毓秀的座位上有一套被人用過的碗筷,顯然是華硯的。必定是他聽說他來了,隻顧著搬遠凳子,卻忘記挪開才用的碗筷。
從前在禦書房讀書時這二人就是如此,在外人麵前刻意守禮,私下卻親密無間,混作一團。如今在他麵前故弄玄虛,是華硯有心如此,還是無心之失?
毓秀見薑鬱藍眸清冷,蹙眉深思,笑著問他一句,“朕吩咐禦膳房做的菜不合伯良的胃口?”
薑鬱順勢笑道,“禦膳房怎麽一個素菜也沒做?”
毓秀訕笑道,“我與惜墨許久不曾在一處用膳,我便吩咐禦膳房做了幾道他愛吃的菜。”
薑鬱冷笑道,“皇上脾胃虛弱,不該吃太過葷甜的膳食。從今晚後,萬不可隻為體恤臣下而不顧龍體。”
毓秀與華硯相視一笑,溫聲回一句,“伯良所言極是。”
薑鬱雖瞥見二人的小動作,卻作視而不見,低頭慢飲了一口茶,笑著問一句,“皇上用午膳,為何不留人在殿中伺候?”
毓秀輕咳一聲,“有人伺候,反而拘束。”
薑鬱麵無表情地反問一句,“皇上與華殿下至交情深,相處時自不願旁人在側,臣是否來的不是時候?”
毓秀擺手笑道,“伯良多心了,不如我叫禦膳房做幾個清淡的素菜?”
薑鬱推辭一番,叫侍從盛了羹湯。
毓秀與華硯不好再談笑,三個人默默用了飯,華硯逃也似的告退回宮。
毓秀與薑鬱用了茶,各自坐到桌前批閱奏章。
薑鬱原本就冷情,今日卻比往日更加沉默,除了與毓秀商量朝事,半字閑話也無。
毓秀感知到氣氛尷尬,便屏退宮人,試探著問一句,“伯良今日為何如此安靜?”
薑鬱隻顧著低頭看折子,回話時看也不看毓秀,“臣往日不安靜嗎?”
毓秀笑道,“昨日的你言笑晏晏,與今日天差地別,莫非是你傷痛不適,極力忍耐?”
薑鬱終於抬頭看了一眼毓秀,回話時麵上卻無一絲波瀾,“臣的確是在極力忍耐,卻不是因為傷痛不適。”
毓秀聽出薑鬱話裏有話,不想觸他的逆鱗,就笑著把頭低了。
薑鬱話到唇邊不得出口,壓抑許久的怒火衝到頭頂,明知該保持風度,巋然不動,身子卻不受控地動作起來,起身走到毓秀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毓秀見薑鬱藍眸如火,與他平日裏喜怒皆寒冰的冷淡大相徑庭,一時也有些著慌,想說什麽安撫他,還未開口,就被他扯著胳膊從椅子上拉了起來,抱在懷裏。
薑鬱用盡全身的力氣,動作粗暴沉重,吹在毓秀耳邊的低語卻溫柔到近乎委屈,“皇上昨夜棄臣而去,要臣情何以堪?”
毓秀的身子被薑鬱的胳膊緊緊勒住,呼吸不順,頭腦不清,“伯良休要如此。”
薑鬱被毓秀冷淡的語氣刺痛,冷笑著放了手,一雙眼卻還緊緊地盯著她的臉。
那一雙冰藍的眸子裏,透露許多不可言說的情緒,傷心,失望,豔羨,妒恨,除此之外,似乎還有極力隱藏的深情與極力壓抑的欲求。
對望良久,毓秀一張臉通紅,到底還是先敗下陣來,移開了目光。
薑鬱這才退後一步,跪地對毓秀拜道,“臣唐突,請皇上恕罪。”
毓秀明知薑鬱刻意如此,甩甩衣袖坐回座上,半晌也不發話叫他起身。
二人一坐一跪,又是許久。
毓秀不緊不慢喝了一杯茶,總算對薑鬱說一句,“你起來吧,下不為例。”
薑鬱聽而不聞,像是故意要跟毓秀賭氣。
毓秀一皺眉頭,又說一句,“伯良是要抗旨?”
薑鬱還是不動。
毓秀一時怒起,起身走到薑鬱麵前,“若我傳人進殿服侍,你這麽跪著麵上豈非無光。還不起身?”
薑鬱抬頭望了毓秀一眼,嘴角抽出一絲諷笑,說是挑釁,卻更像是自嘲。
毓秀於心不忍,彎腰想拉薑鬱,手才扶住他肩膀,就被他用力扯到懷裏。
毓秀重心不穩,一步跌倒,薑鬱順勢一滾,把人壓到身下,凝望,落唇,泄憤似地爭奪撕咬,野蠻之力比他們的第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毓秀全身的血都凝固了,掙紮隻招來他變本加厲地壓製,不得不狠下心咬了他的舌頭。
薑鬱並不懼怕疼痛,他懼怕的是疼痛代表的衝突與撕裂,掙紮再三,還是冷靜了下來,放掉全身的力氣,伏在毓秀身上輕笑。
毓秀感知到薑鬱的退讓,待他放軟力氣,在她身上癱成一團,她才用力將人推到一邊,不慌不忙地站起身。
薑鬱重新跪回地上,“臣冒犯皇上,請皇上恕罪。”
毓秀冷笑道,“冒犯我之後又請罪,伯良欺人太甚。”
薑鬱麵上無一絲愧疚,“皇上可恩準臣平身?”
毓秀咬牙道,“朕一早就叫你起身,是你自己長跪不起。”
薑鬱似笑非笑地站起身,貼著毓秀身邊走過,歸位批奏折。
低頭之前,他分明對著她笑了一笑,這一笑,即便不堪亡國,也足以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