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8.01晉江獨發
毓秀叫人折了幾支桃花放到東宮。侍從擺好宴席, 她便與歐陽蘇一同入座。
陶菁站在毓秀身後添茶布菜,既不刻意殷勤,也沒有半分懈怠;可毓秀一看到他就莫名不自在,想了一想, 轉向歐陽蘇笑道,“東宮常年無人,平日裏隻有四個嬤嬤灑掃照料,不如我留兩個人服侍你。”
話一說完,還不等歐陽蘇回應, 她就把手指向陶菁與鄭喬,“你二人留在東宮, 好生服侍皇儲殿下。”
鄭喬才要接旨, 卻被陶菁搶先一句,“各宮無主的侍從不少, 與下士一同進宮的就有八位,不如皇上另選閑人服侍皇儲。”
周贇見毓秀麵色陰沉, 忙躬身拜道, “請皇上恕陶菁冒犯之罪。隻因伺候皇上的侍從隻有六人, 若陶菁與鄭喬分去服侍皇儲殿下, 餘我四人恐怕手忙腳亂,不如從新入宮的侍從當中挑選合適的人選到東宮當差。”
他話說的圓滑, 又有理有據, 毓秀也不好拒絕, “既如此, 你就挑選幾個合適的人送到東宮。”
歐陽蘇看了一眼周贇,對毓秀笑道,“我覺得這一個就不錯,皇妹不如把他借給我。”
毓秀搖頭一笑,“他不行。”
歐陽蘇一臉玩味,“為何不行?”
周贇是服侍毓秀的人中最聰敏忠心的一個,毓秀視為心腹,怎會隨意借人。
歐陽蘇原本隻想開個玩笑,但見毓秀一臉認真,他也不好再糾結,笑著說一句,“我帶來的四個人都是平日裏服侍我的,清楚我的喜好,東宮有他們伺候就夠了。”
毓秀一扭頭,看到溫順肅靜的小太監和巧眉恬靜的小宮女,忍不住笑道,“皇兄的喜好沒有變,不喜歡身邊人太過張揚。”
歐陽蘇狀若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陶菁,笑的別有深意,“美人雖養眼,留在身邊會惹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毓秀明知歐陽蘇話裏有話,笑著回一句,“想必這就是你我兄妹的不同了,皇兄眼裏看得到美醜,我眼裏卻隻看得到忠奸。”
歐陽蘇目光如水,“皇妹對待不忠之人如何?”
毓秀淡然回話道,“你我身在皇家,都懂得先發者受製於人的道理,臣不忠,君不仁,如此而已。”
她從前從沒有當著誰的麵放過狠話,當下幾個侍從麵麵相覷,麵上各有驚懼,隻有陶菁笑容不減,一派安然。
歐陽蘇端起酒杯與毓秀對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皇妹謹言慎行。”
毓秀輕咳一聲,搖頭笑道,“是我醉了酒胡言亂語,皇兄提點的好。”
一語罷,二人相視一笑。
歐陽蘇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桃花樹,對毓秀道,“想必皇妹已經猜到我這一趟的來意,不知你是否願意成全我與公主的姻緣?”
毓秀起身走到歐陽蘇身邊,佯裝糊塗回問一句,“不知皇兄說的是哪位公主?”
“你們西琳還有幾位公主,自然是靈犀公主。”
毓秀轉身回到座上,喝一口茶,搖頭笑道,“既然皇兄直言相問,那我也不必再拐彎抹角,不知皇兄是因為喜歡靈犀所以生出求婚之意,還是看重她西琳公主的身份才謀求聯姻?”
歐陽蘇愣了一愣,笑著反問一句,“我看重靈犀的身份如何,喜歡她的人又如何?”
毓秀親手為歐陽蘇斟滿一杯酒,端到窗邊遞到他手裏,“皇兄若隻看重靈犀的身份,那恕我無能為力。”
歐陽蘇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若我與靈犀兩情相悅,皇妹便會極力促成這段姻緣?”
毓秀不答是不應否,笑而不語。她對靈犀再了解不過,以靈犀的個性,絕不肯為了兒女私情拋棄在西琳的權勢地位。不管是南瑜的皇後,還是北瓊的皇後,都比不上西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貴重。
何況……
靈犀的野心似乎不止於親王。
歐陽蘇見毓秀諱莫如深,禁不住自嘲一笑,“莫非皇妹認定靈犀不會對我傾心?”
毓秀笑道,“皇兄錯會了我的意思。”
“皇妹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靈犀是否傾心於你,與她是否願意嫁給你,這兩件事本無關聯。”
歐陽蘇與靈犀雖不是初見,可這一次重逢,她給他的感覺卻與從前完全不同。三言兩語相互試探間,他早已摸清靈犀的深淺,她同覬覦他皇儲之位的弟弟一樣,絲毫不掩飾對權利的執念。
毓秀何等聰明,必定一早就看出靈犀的野心,之所以韜光養晦,大約隻是因為時機未到。
歐陽蘇自幼見慣勾心鬥角,曾一度感慨毓秀的單純,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最喜愛的堂妹終於也嚐到了權利的迷人滋味,放棄一切也要追逐至上皇權。
用罷午宴,歐陽蘇自在東宮歇息,毓秀帶人回了金麟殿。
她才喝了酒,人已微醺,進殿之後隻想小憩半刻消磨醉意。
周贇鄭喬鋪好床,與嬤嬤們一同退出殿外,陶菁卻還不走,到桌上取了裝枯枝的白玉瓶捧到毓秀麵前,“皇上可還記得你我的半月之約?”
毓秀見瓶中花已落盡,以為陶菁故弄玄虛,“半月之期已過,桃花卻沒有絲毫重開的跡象,願賭服輸,你還有什麽話說?”
陶菁笑道,“心誠則靈,皇上心不誠,桃花自然不願重開。”
毓秀不想與陶菁糾纏,就揮手對他說一句,“罷了,你出去吧。”
陶菁見毓秀滿心不耐,麵生哀色,“下士對皇上一片癡心,皇上為何對我如此冷漠?”
他突然使出哀兵之計,倒讓毓秀措手不及,禁不住嗬斥一句,“朕可憐你受了兩年無妄之災,屢次容忍,反倒助漲你的氣焰,讓你以為朕是軟弱可欺之人?你若再得寸進尺,一意犯上,朕絕不輕饒。你是自己出去,還是叫侍衛拖你出去?”
陶菁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摸著床沿彎下腰,居高臨下地看著毓秀,“皇上怕我?”
兩個人的距離近在咫尺,毓秀一張臉都紅透了,卻還故作無恙。
陶菁伸手摟住毓秀的背,失聲笑道,“皇上若是不怕我,何必虛張聲勢?”
毓秀已脫了外袍,陶菁的手一碰到她,她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加上“虛張聲勢”四個字確實揭到她的短處,盛怒之下,她就用力推了陶菁一把,“事不過三,你當真以為朕不敢處置你?”
兩人拉扯之中,陶菁順勢一撲,將毓秀壓到床上,“皇上怕我的理由,是不是因為從前從沒有人像我一樣對你說過喜歡?”
“一派胡言,滾開。”
陶菁將毓秀的兩手折在頭兩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了句,“下士不想冒犯皇上,請皇上稍安勿躁。我隻有一句話要問,問完了自然會放開皇上。”
他的嘴唇都快貼到她鼻尖了,哪裏是想問話。
毓秀怎會容他放肆,自然用上全身的力氣,奮力掙紮。
陶菁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不見,緊緊盯著毓秀一雙金眸,正色問一句,“皇上如今所求與你當初所願南轅北轍,來日心願得償,你會不會後悔?”
毓秀心中驚詫,一時也忘了掙紮,“你說什麽?”
陶菁笑著搖搖頭,卻不答話,望著呆若木雞的毓秀看了半晌,起身站到床邊,再伸手扶起她。
毓秀木偶一樣任陶菁擺弄,興許是他身上淡淡的桃花香,讓她一時恍惚。
陶菁心下一動,做了一件他原本也沒準備要做的事。
他伸手摟住毓秀的腰,唇略過她頭頂的發絲,輕輕落下一個吻。
毓秀這才回神,才要反應,殿門就被人大力推開。
薑鬱麵色陰沉地走進殿中,身後跟著幾個誠惶誠恐的侍從。
陶菁泰然自若地放開摟抱毓秀的手,施禮退出門。
侍從們也都低頭退到殿外,門一關,寢殿中就隻有毓秀與薑鬱兩個人。
毓秀坐在床邊,薑鬱卻站在門口動也不動,二人遙遙對望,半晌,薑鬱才輕歎一聲走上前,“皇上午膳用得如何?”
毓秀輕咳一聲,訕訕回一句,“有勞皇後掛心。”
薑壖將毓秀態度平淡,禁不住冷笑道,“皇上想必是醉了,否則怎麽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與侍從廝混?”
毓秀一皺眉頭,隨口辯解一句,“朕午宴多飲了幾杯,一時頭昏,腳下不穩,走到床邊時踉蹌了一下,那侍從隻是扶住我。”
薑鬱見毓秀言語間似有敷衍之意,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像深秋的飛霜,又像燎原的星火。
毓秀胸懷坦蕩,與薑鬱對視也並不心虛,兩人對望半晌,到底還是薑鬱敗下陣來,將手伸到毓秀麵前。
毓秀一開始還不知薑鬱要做什麽,直到他的手碰到她的頭發,她懸著的心才放下。
薑鬱屈身跪到毓秀麵前,幫她整理淩亂的發髻,臉上雖然沒有表情,手上的動作卻柔和溫存。
“皇上頭發亂了。”
也許是毓秀的錯覺,她隻覺得大婚之後,薑鬱對待她的態度越發親昵,即便此刻是虛情假意,也讓她覺得新鮮,“不礙事,睡醒之後重新梳過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