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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7.31晉江獨發

  病去如抽絲, 毓秀一覺睡的安穩,第二日上朝時神清氣爽。滿朝文武見毓秀無恙,以宰相府為首,紛紛勸她保重龍體, 不可過度操勞。


  君臣寒暄一番,毓秀將靈犀宣上殿,“皇妹既已成年,理應出宮封府,朕已下旨著內務府與禮部製備公主封府事宜。公主從今日起調任禮部侍郎, 與崔尚書一同主持禮待國賓。”


  公主一入六部便任侍郎,又安置在崔縉門下, 毓秀對靈犀也算是十分用心。百官心中各有滋味, 有的吃驚,有的卻一派泰然, 顯然是一早就聽到風聲。


  毓秀坐在上首端詳殿下眾人的表情,目光與大理寺卿交匯時, 二人想的事大同小異, 彼此心照不宣。


  刑部尚書遲朗見毓秀與程棉神交, 也猜到其中因果, 含笑望向程棉,眼中別有深意;程棉對遲朗微微一笑, 顯然是默認了遲朗的猜測。


  二人同掌刑獄, 從一開始的互試深淺, 各自為營, 到如今以友私交,惺惺相惜。遲朗比程棉城府更深,為人左右逢源,喜怒不形於色,朝臣無一不與其交好。可隻有與他交深的人才知道,他本是一個無情酷吏。


  遲朗看了靈犀,又將目光轉向與他同是一部尚書的崔縉。


  原禮部侍郎中有一位是崔縉一手提拔,另一位卻似乎與崔縉不曾深交。此人名叫賀玫,是孝獻十年科舉殿試的榜眼,為官剛正不阿,性子執拗,從不會對上官溜須拍馬,投機鑽營。


  崔縉本是人所共知的君子良臣,頗有寬厚之名,不為一己之私排擠下臣。眾人原以為他與賀枚冷淡如水是秉持君子之交的禮數。誰知一月前,崔縉竟上書參奏賀玫,言之鑿鑿,滿紙詆謗。


  毓秀對賀玫一向欽賞,又不能不顧及崔縉,恰逢前林州巡撫告老還鄉,她便將賀玫遷至林州任上。


  遲朗當時就疑惑,賀玫為官多年,就算為人稍欠圓滑,也不至於在短短一年之中就把禮部上下得罪殆盡,落得一個孤家寡人的名聲。


  如今看來,賀玫調任的始作俑者是崔縉,受益者卻是靈犀,今日之後,眾人便都認定崔縉以權謀私,倒戈向公主黨示忠。


  崔縉原是獻帝心腹,早年時常於朝下出入勤政殿,朝野內外皆傳言他手掌了一枚九龍章。如今新朝初立,禮部居然這麽輕易就選定立場,卻是眾人始料不及的。


  散了早朝,文武百官輪番向靈犀道喜,說的話大同小異,無非是預祝公主一展抱負,或是恭祝她早日加封王位。


  程棉與遲朗也未能免俗,程棉對靈犀道賀罷就站在一旁,遲朗卻與靈犀談笑往來,待薑壖前來同靈犀道賀,他二人才悄悄躲出重圍,先一步離宮。


  臨近宮門,遲朗湊近程棉道,“一月前崔尚書彈劾賀侍郎時我還不解,今日才恍然大悟。”


  程棉笑道,“敬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此話怎講?”


  “前林州巡撫並非告老還鄉,皇上是為了照拂三朝老臣的體麵,對外才如此宣稱。”


  遲朗掩口道,“怪不得我聽聞林州……”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程棉一把抓住胳膊。


  遲朗適時收聲,轉身與程棉一同恭候來人。


  迎麵走來的是兵部尚書南宮秋與定遠將軍紀辭,他二人大步流星,像是特別來追趕程棉與遲朗的。


  南宮秋出身南宮世家,官任兵部尚書,是六部司長中年紀最輕的一個。南宮家世代將門,南宮秋其父受封撫遠將軍,常年駐守西疆。


  南宮秋與紀辭出身官宦之家,本有一段舊情,她擔任兵部主事時,恰逢紀家家道中落。紀辭得益於她上下疏通,力薦從武。若非受南宮家諸多提攜,他也不會有今時今日的風光。


  程棉與紀辭本是同科進士,年紀相仿,出仕之路都經曆了一番波折,隻不過程棉波折在舉業之前,紀辭波折在舉業之後。如今紀辭成家立業,重振家聲;程棉卻還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


  世事果然無常。


  四人施禮寒暄畢,程棉便對南宮秋笑道,“慕楓兄有話要對我二人說?”


  程棉問的直白,南宮秋訕訕笑道,“殿門口太熱鬧,我同子章受不了聒噪,見有人比我們走的還早,才想著要不要與你二人閑話幾句。”


  遲朗與程棉對望一眼,笑而不語。


  紀辭笑道,“我與慕楓打算去泰聚堂吃南瑜菜,元知兄與敬遠兄可願同去?”


  程棉的拒絕吐到嘴邊,卻被遲朗截了話,“聽聞定遠將軍府中新招了幾個色藝俱佳的優伶,不知宴罷可否請美人一同遊湖踏青?”


  紀辭哈哈大笑,“敬遠兄既然有此雅興,我與慕楓隻好舍命陪君子。”


  說笑間,四人出了宮門,騎馬的騎馬,坐轎的坐轎,程棉本想到遲朗府中蹭一頓飯,順便私商進退,誰知遲朗卻鬧出這麽一著。


  如此……也好。


  二月末三月初,北瓊三皇子聞人離與南瑜皇儲歐陽蘇先後入容京,崔縉與靈犀奉旨出城迎接。


  歐陽蘇進城之後,毓秀還親自在宮門處等候他。


  車駕未到近前,歐陽蘇就迫不及待地掀簾去看,遠遠望見毓秀的身影,心中滿是感慨。


  年輕的女皇容貌雖變化不大,氣質卻與從前天差地別。坐上那把椅子的人,和離椅子還有一步之遙的人,心中所念,到底不同。


  毓秀望見歐陽蘇時,也驚異於他的變化。


  皇儲殿下本就氣質超凡,眉眼溫柔,如今身姿挺拔,舉手投足一派淡雅溫和,似乎比從前更有城府,也更難交深。


  時光荏苒,匆匆就是五年,當初的稚子交情,還剩下幾分?

  二人相見,對麵行禮。毓秀笑著握住歐陽蘇的手,與他並肩而行以示親厚,“皇兄別來無恙?”


  歐陽蘇笑著反握住毓秀的手,“恭賀皇妹登基大婚,成為西琳之主。”


  原本跟在歐陽蘇之後的靈犀見二人舉止親密,笑著上前拜道,“北瓊三皇子已在驛館歇息了好幾日,皇姐預備何時召見?”


  毓秀看了一眼歐陽蘇,笑著問一句,“皇兄以為朕是該分別召見兩國使臣,還是一同召見?”


  歐陽蘇淡然笑道,“謹遵皇命。”


  毓秀心中暗笑,轉身對崔縉與靈犀道,“吩咐內務府在地和殿準備晚宴,酉時請三皇子入宮覲見。”


  崔縉躬身領旨,帶著禮部官員先行退下。靈犀卻未離去,而是並肩走到歐陽蘇另一邊,二人偶爾相視一笑,又匆匆錯開目光。


  毓秀見二人眉眼間似有曖昧,心中驚濤駭浪。


  直到靈犀身邊的雲泉提醒她謹慎行事,她才往後退了幾步,跟在毓秀與歐陽蘇之後。


  歐陽蘇望著毓秀的側臉,笑著問一句,“皇妹可還記得當年你在桃花樹下許的願望?”


  往事不堪回首,毓秀滿心尷尬,麵上也升起兩朵紅雲。


  當年為了同桃花樹結下血盟,毓秀拿針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又要去紮歐陽蘇。


  怪力亂神之事歐陽蘇從不相信,自然也不會陪毓秀流血,可毓秀的血染到桃花瓣的情景,卻讓他永生難忘,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有哪一株桃花樹,開出如那一日般妖豔的顏色。


  毓秀見歐陽蘇若有所思,笑著問他一句,“若是要皇兄許願,你會許什麽願望?”


  歐陽蘇莞爾一笑,“自然是求南瑜國泰民安,天下太平。”


  毓秀一聲輕歎,點頭笑道,“今時今日若讓我重新選擇,我也會求西琳國泰民安,天下太平。”


  歐陽蘇回想起毓秀當初的癡情,也覺得十分不可思議,“皇妹如今得償所願,也算求仁得仁。”


  毓秀轉回頭看了一眼笑靨如花的靈犀,淡然一笑,沒有回話。歐陽蘇隱約覺得其中有內情,不好多問。二人隨口扯了幾句閑話,慢悠悠走到東宮。


  東宮已依照毓秀的吩咐擺下午宴,陶菁也在當值的侍從當中。


  今日是他許諾落花重開的最後一日,白玉瓶裏的桃花卻沒有半點殘花回春的跡象,虧得他還一臉泰然自若。


  毓秀看著陶菁冷笑,陶菁卻一派淡然。


  一旁的歐陽蘇瞧出端倪,卻不點破。靈犀可沒那麽收斂,走到陶菁麵前把人從頭到腳打量通透,笑著對毓秀說一句,“皇姐身邊美人環繞,卻都比不上這一個。”


  毓秀似笑非笑地回一句,“皇妹若是喜歡,就將人領回公主府。”


  靈犀半信半疑,“皇姐忍心割愛?”


  毓秀一派淡然,“他入宮短短日子,差事也當的並不出眾,實在算不得割愛。”


  靈犀被將了一軍,不好打退堂鼓,隻能硬著頭皮對陶菁笑道,“既然皇上下旨,午宴之後你就跟我回府吧。”


  陶菁麵容清冷,躬身一拜,“請公主自重。”


  靈犀沒想到陶菁會拒絕的如此幹脆,不留半分顏麵,一時心頭怒起,“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舉子,敢這麽跟我說話,自然是有恃無恐。”


  毓秀冷眼旁觀,實在看不出這兩個人是不是在演戲。


  歐陽蘇見氣氛尷尬,便開口解圍,對毓秀問一句,“薑皇叔與薑皇後是否也來東宮與你我一同用膳?”


  毓秀笑道,“今日午宴隻有你我兄妹,皇兄大可隨意些。”


  靈犀順勢在一旁笑道,“臣妹不耽誤皇姐與皇儲殿下敘舊,這就告退了。”


  毓秀看了一眼歐陽蘇,對靈犀笑道,“皇妹禮賓勞苦,不如留下一同用膳。”


  靈犀擺擺手,“不了,禮部還有些瑣事。”


  一句說完,她便行個禮,轉身走了。


  歐陽蘇望著靈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一旁的毓秀輕咳一聲,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胡亂問一句,“今年並非暖春,院子裏的桃花怎麽開了?”


  毓秀笑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這一株桃樹一直開的很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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