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鬼舞辻無慘好笑地看著零像一隻受驚的貓一樣裹著被子往後滾了兩圈,被驚嚇出來的眼淚含在眼眶裏要掉不掉。
“你說的名字是什麽人?”
他輕輕揉著太陽穴,這舉措似乎是為他添了些鮮活的氣息。
“嗝、是鬼故事裏的女主角,辻哉少爺。”
緩過來的零按著自己的心口,他低頭盯著地板,也沒敢去看鬼舞辻無慘還未換下來的緋色朝服。
“鬼故事?怎麽……”
“我看上去很像鬼嗎?”
零幹笑了一聲,他腹誹想著會在這個點兒突然出現在別人床鋪邊上真就是比這個時代的鬼怪還要驚悚的事情啊。
果然人類的想象力永遠是最恐怖的東西,尤其是當想象成真的時候。
“既然你沒睡,出來陪我喝杯酒。”
絳紫色指貫蹭著庭院內瘋長的草葉,零的院子裏可沒有木石庭院裏鋪著的細碎白砂,鬼舞辻無慘嫌棄地隻一瞥,轉身折回屈尊降貴地選擇在屋簷下唯一還算幹淨的地板上坐了下來。
今夜由鬼舞辻無慘親手帶回來的酒液理所當然是今上禦賜之物,透明濃稠的液體被裝載在透亮的瓷瓶裏,煞是好聞。
“倒酒。”
零跪坐在他身側,兩人之間相隔不過兩個酒盞擺放的距離。
鬼舞辻無慘因著從出生來便伴隨著他的疾病,先前從來沒有人敢給他碰過酒,零拿不準他究竟是為何忽然有了這樣的興致,隻堪堪將酒盞倒了個半滿。
他沒有解釋,都不知道自己睡沒睡,為什麽會忽而就侵入了自己的屋簷下。
鬼舞辻無慘從來就不喜歡解釋一件事,他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
“辻哉少爺今夜是遇到了不順心的事嗎?”
說實話,鬼舞辻無慘的心情如何這個課題在他的年紀超過十二歲後想要再研究就比較困難了。
小時候的他雖說暴躁易怒,可情緒一眼望過去自己便能望見底。
而不是像如今這樣,能麵不改色地將刀插入他人心口後還能微笑地將帶著血的手伸向他。
“你又在想什麽?”
像是看穿了零心裏攪動著還在翻湧的一點點微光,他將零手裏磨蹭著還一滴未入的酒盞奪了下來。
鬼舞辻無慘強迫著他的小仆從仰起頭,將不算柔口的酒液全數飲盡。
零的臉上很容易地便攀上了醉酒的失態。
似乎發現小仆從東倒西歪的樣子很能夠取悅於自己,就著這幅姿態,鬼舞辻無慘從容地回答了零的問題。
“隻是發覺自己做了些無聊的事情。”
無聊的事情對於他來說有很多,從前的念想變成了現實後,他失望地發現不過爾爾。
“辻哉少爺,這算是一杯酒換一個問題嗎?”
暈乎乎地捧著酒盞,零沒有發覺他的少爺親自又給他的酒盞續了滿杯。
“……一杯酒容許你說一句話。”
零有些苦惱地摸了摸腦袋,他下意識想要說什麽,而後很快地緊閉了嘴。
他嚐試著將唇瓣貼上了酒盞,又被裏麵的液體辣得縮回了舌頭。
鬼舞辻無慘的瞳眸變得狹長,等待的時間不算漫長,然而他麵上耐心似乎即將消耗殆盡。
他將自己的杯盞隨手扔入了庭院,酒盞翻滾了一下很快便沒入了草叢,再尋覓不到蹤跡。
他解下了頭頂戴著的垂纓冠,烏黑的細線一扯便鬆散了。
剛好閉上眼一鼓作氣又喝下了一杯的零什麽都沒有察覺到。
喝完這一杯,他的腦袋裏好像有煙花炸響,零看見他的辻哉少爺朝著自己靠近,沒了礙事的帽子,鬼舞辻無慘很容易就將他按在了牆上。
寬大的衣物遮掩了月色與他能觸到的光,零嗚嗚咽咽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他仰著脖頸不太明白他的辻哉少爺為什麽會在這時候欺身而上。
鬼舞辻無慘沒有放過這樣送上門來的姿勢,藏在笑靨下的尖牙像是從野地裏開出的罌粟的花。
“今晚的月亮——”
最後幾個模糊的音節被覆在他身上的人溫柔地咽了下去。
*
近日來的平安京維持著一如既往的平靜,日升日落,風止雲隨,無形之中像是有一隻手將流言扼止在了即將發聲的喉嚨中。
莫名失蹤的那些人與隱秘巷道中的血跡殘肢一同被源氏很好地翻過了篇章,所有的事件被定性成大江山的鬼怪所為,紋繡著笹龍膽的旗幟上又多了一道尋不見源頭的仇恨。
有小道消息稱,源氏討伐大江山的隊伍在最近的某個吉日已然出動了。
明麵上的朝堂倒是熱鬧不減,利益相悖的政敵依然你來我往地在奏折上相互往來攻訐。
而產屋敷家族近來忽然進入了朝野中的長子隻是站在遠處,冰清玉潔煢煢獨立,恍若一朵耀眼的盛世白蓮。
……也是源氏物語的作者晚生了幾年,否則流傳千年成為經典的故事很有可能就要換上一個奇怪的主人公了。
外麵發生了再多的事也和呆在深牆高院裏的零沒有關係,事實上醒來之後的這兩天他幾乎都在避著鬼舞辻無慘走。
喝醉酒喝到斷片然後把發生的事情全部忘記,這聽上去是一個能輕鬆逃避某些事情的方法,然而很可惜零沒有切身體會到。
他一睜眼就發現昨天晚上發生的所有內容清晰地印刻在腦海裏,脖頸上的咬痕也是不爭的事實。
他觸摸著自己脆弱的動脈旁僅偏離了沒有多少的圓形傷痕,附近淤青的痕跡碰上去還泛著細微的酸麻,令他完全無法忽視。
“我錯了,我一開始就錯了,我如果不穿過來,辻哉少爺就不會對我感興趣,辻哉少爺對我不感興趣就不會發生前天那種尷尬的事情……”
蹲在水塘前碎碎念的零好像忘了換氣,蹲久了腿麻了甚至臉色蒼白得好似有點缺氧。
零不覺得自己能夠給那天晚上的事下一個確切的定義。
幸好麽,辻哉少爺這兩日忽然又變得體貼了起來,或者換一種說法,他似乎有了其他重要的事情去做,自己避開他行動的行為完全沒有被發覺,倒也是給了自己喘息的時間。
[宿主為什麽不分析分析你們現在HE的可能性?]
“……你真是一個好係統啊。”
零麵無表情地按著自己一跳一跳的額角,堅定地將圍在脖子上的圍巾給綁緊了。
“可惜就是長了張嘴。”
[宿主果然無情無義無恥無理取鬧。]
對著空無一人的庭院比劃了一個暫停的手勢,零覺得自己再這麽逃避過去也不是個辦法。
畢竟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嘛,俗話說隻要他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其他人。
他倒是蠻想在辻哉少爺的臉上看見尷尬這種神色的。
木石庭院的小徑上一片落葉都沒有。
嗯,太陽還沒有完全下山,莫名開始討厭陽光的辻哉少爺不會在這個時辰出現在庭院裏的。
門窗緊閉透不過一絲光線的漆黑屋室內沒有點上燈。
……誒?辻哉少爺這是又接到邀請出門赴會去了?
嘴上說著不想見然而身體還是很誠實的零發誓自己隻是驚慌了一小下,他踏著稍快的步伐連正門都沒走,翻/牆就進了小廚房。
比他還要工具人的櫻野正在捏著給仆從們吃的飯團,聽見了零的疑問後她搖了搖頭:“沒有聽說過,後院裏的馬車都還在,也沒有人將帖子遞到庭院裏來。”
說完她似乎有些猶豫,櫻野鼓起勇氣認真地注視著零:“零,你還是……還是不要多管辻哉少爺的事情了吧。”
“……為什麽這麽說?”
櫻野一言難盡,最後狠下心來:“你不覺得辻哉少爺病好之後變得越來越奇怪了嗎?”
她低下了頭,似乎是想起了偶然發現的一些細節,直直地打了個寒顫。
“那種像是要擇人而噬的眼神……零你這是什麽表情?”
櫻野看著零絕望地看向她:“很明顯嗎?”
辻哉少爺對他做的事真的很明顯嗎?!
“……什麽很明顯?”
兩個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兒,才發覺對方說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麵對著櫻野好像想要追問的眼神零完全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一旦說出來就是社會性死亡的這種東西他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滴溜溜地轉過念頭,想要將這事兒輕描淡寫帶過去的零轉身拔腿就跑。
即使是櫻野一臉嫌棄完全沒有追上來的意思,零跑在宅邸裏的步伐也沒有停下來。
風輕飄飄地擦過他的身畔,他的臉上泛起了一絲血色。
他不承認他似乎沉溺在了由自己編寫的劇本裏深陷不出了。
隻是劇本的另一位主演也著實配合,辻哉少爺過於配合他的演出導致零完全不能察覺到,旁人一眼便能辨析出不對勁的不真實感。
“等一下——別跑!”
零停下腳步,倒不是為了別的什麽,隻是這道聲音的主人他能認得出來。
先是白發從高牆後麵探出,倒映著清泉的眼睛在見到他後像是鬆了一口氣。
纖細的臂膀將白狐之子先送了進來,下一刻,紅角黑發的少女也翻身進入了宅邸。
“晴明少爺?”零不可避免地看向站立在安倍晴明身邊的式神,更難以忽視式神的衣袍邊緣被扯掉了一半的龍膽紋。
“她是我的式神啦,赤影妖刀姬,不過她好像更喜歡別人隻叫她妖刀姬。”
零點點頭,他聽說過源氏曾有一柄妖刀名為赤影,果然源氏的牆角終於被撬了麽。
等等,他為什麽要說終於?
兩人心照不宣地沒有討論式神曾經的主家背景,安倍晴明望著還一無所知的零抿了抿唇:“我來找你,是想和你說一件事,不過你先千萬別著急。”
“大江山的退治以源氏家主源賴光砍下鬼王酒吞童子的頭顱為終結,預計今日午夜,參與討伐的隊伍就會帶著鬼王的頭顱返回京都。”
能夠聽到第一手消息,零表示這個瓜味道不錯,他攤了攤手:“所以我為什麽要著急?”
白狐之子凝重地半斂著眉睫:“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今日午後,京都中多個大家族的貴族在自己的宅邸中失蹤了。”
“其中藤原公子的近侍是在失蹤後唯一再次出現的人……隻不過他的雙臂被扯斷,眼睛也被剜了出來,他在被人發現後隻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個名字,赫然對上了京都內的失蹤名單。”
零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停跳了一下,他盯著說話間有些猶豫的安倍晴明:“我希望你是在和我開玩笑。”
“產屋敷的家主還不知道這件事,源氏將消息壓了下來。”晴明換了委婉的說法,“那位近侍在斷氣前,最後提到了‘鬼’。”
“老師猜測是因為鬼王之死,大江山的群鬼躁動,他們先一步趕來了京都。”
“或許他們會以那些貴族們為質,要求交換鬼王的頭顱。”
“大江山……”
“等一下,零你冷靜,我說了這都是老師的猜測。”白狐之子急切道。
“據我所知大江山的鬼不會做出這樣事,即使是想要奪回頭顱他們也會選擇堂堂正正地直接對上源氏的討伐隊伍。”
“這裏麵一定存在著什麽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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