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生命總是非常奇妙的東西,幾年前的京都大火留在人們心中的敬畏漸漸散去,賞花踏青的貴族照常在這最為合適的季節出遊玩樂。
最近貴族間的逸聞便是總被產屋敷的夫人帶在身邊一同參與宴席的產屋敷次子,產屋敷陽哉,這個孩子在當年的那場大火後出生,如今也長到了八歲的年紀。
產屋敷陽哉與他的大哥不同,陽哉少爺是一個非常健康的孩子,知書達理待人溫和,零有一次就聽見宅邸裏有下仆在竊竊私語:
“明明擁有著同樣的父親母親,為什麽兩位少爺的脾性能相差這麽大?”
“好問題,要不我替你們去親自問問辻哉少爺?”
見他走過來的下仆們忙作鳥獸散。
鬼舞辻無慘不太喜歡知道他和陽哉少爺見過麵,然而若是陽哉少爺自己找上來,他也沒辦法去推脫。
就比如這次,擁有著一頭直發的陽哉小少爺忽然不知道什麽時候笑眯眯地坐在了小廚房的板凳上,櫻野對他的到來也覺得有點無措。
“不要那麽緊張嘛,我隻是想知道……辻哉哥哥為什麽不喜歡我,還總是攔著我來找你玩。”
小孩的語氣難掩落寞,幾乎與鬼舞辻無慘如出一轍的容貌讓零看的晃了晃神。
要說他是怎麽和陽哉少爺認識的?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想要接近哥哥的陽哉少爺在木石庭院裏見到了正在練習劍術的自己。
小孩子總對刀劍這樣的危險物品缺乏認知,零隻來得及在陽哉小少爺衝過來的時候收起了自己的刀,端著茶杯坐在屋內的鬼舞辻無慘滿臉黑氣地看著陽哉小少爺直直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少爺的想法我不會妄加揣測,辻哉少爺不允許我接觸您,也請您體諒一下在下的工作,咱們保持點距離?”
也就陽哉小少爺這樣的孩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背後的櫻野向著零做了個鬼臉,顯然是知道這套說辭背後的理由。
鬼舞辻無慘不喜歡別人染指他的所有物,即使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他也沒給過好臉色。
更何況總有人傳言,他這個體弱多病活不過二十歲的嫡子所擁有的一切,遲早都會是產屋敷陽哉的。
“但可是……他們都說,辻哉哥哥對你們很不好,為什麽零不願意來跟隨我呢?”
“零想要成為武士,我會去求父親大人給零找一位非常厲害的劍士大人,零就不用做這些雜活,隻要天天練習劍術就好了。”
不知人之苦,無言論對錯,零端著要給鬼舞辻無慘送過去的藥碗陡然聽見這些話,他知道小孩或許年少無心,但透過純粹的外表皮相,他到底是個貴族。
“陽哉少爺,請慎言。”
零有些琢磨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看待鬼舞辻無慘的,從一開始的續命所必備攻略對象,到如今照顧陪伴了有七八年的少年。
十六歲的辻哉少爺繼承了產屋敷家代代相傳的所謂貴族的風骨,他隻是坐在那裏,無數美好的詞匯都能夠堆砌到他的身上。
若非身患重疾,他不會直到如今還是孤身一人。
用手指沾了一點湯藥在自己的指尖,忽然覺得有些生氣的零將手指抵在了產屋敷陽哉的唇上。
他看著陽哉少爺下意識舔了舔唇瓣後皺起了一張小臉,欣賞著他滿屋子去找水喝的窘態。
“這是辻哉少爺從出生以後每日就需要服用的湯藥。”
“陽哉小少爺您還是不要再來靠近我了,夫人也擔心您會過了病氣,請不要讓我們為難啊。”
零全然沒有自己或許可能會被責罰的擔憂,他將陽哉小少爺扔在廚房裏,自己便端著托盤走去了自己不能再熟悉的庭院。
庭院內的枇杷樹枝椏如蓋,深色的綠葉中抽枝生長出了覆著細細絨毛的小花。
從唐國遠渡重洋而來的樹種在這座庭院內長得很好,幾年前零親手將它種了下去,他估摸著今年大概就能吃到香甜的枇杷了。
枇杷的葉子與花朵也能熬成止咳平喘的湯藥,甜甜的味道辻哉少爺應該不會拒絕吧?
“今天怎麽來的這麽慢?”鬼舞辻無慘才用過上午的膳食,漫不經心地欣賞著前幾日送來的畫卷。
一邊翻動著手裏薄薄的紙張,他往嘴裏扔了一塊肉幹,對於零給他偷偷摸摸塞過來的零嘴鬼舞辻無慘也不拒絕,撒了胡椒和其他重味香料肉脯倒是比甜點更合他的心意。
零沒有隱瞞廚房裏忽然蹦出了一個小少爺這樣的事,爽快點和鬼舞辻無慘交代了總比他記仇翻舊賬來得舒坦嘛。
鬼舞辻無慘嗤笑一聲:“這麽點年紀就知道收買人心了?”
倒是覺得小少爺可能隻是差他這麽一個會在他麵前演練劍術的玩伴,零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也沒興趣去陪小孩子玩過家家麽。
好不容易才熬到辻哉少爺長大,再讓他去看護一個小孩,他可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耐心。
“等辻哉少爺往後擁有了您自己的孩子,我倒是不介意陪他玩鬧的。”
“……這些日子來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清你了,你的腦袋裏究竟都裝了什麽東西?!”
零笑眯眯地看著鬼舞辻無慘似乎是有些惱羞成怒的樣子,少年的青春期他都懂嘛,產屋敷的家主在年前就已經在給辻哉少爺物色平安京中門當戶對的貴女,無論是如產屋敷家的傳統迎娶入門,還是想要現今時代流行的訪妻婚,對於鬼舞辻無慘來說都不成問題。
[宿主是認真的嗎,嘶看來以後綁定新的宿主一定要先給宿主準備好心理輔導課程啊。]
零陪在鬼舞辻無慘身邊給他倒茶順氣,非常熟練地和係統溝通道:“這有什麽認不認真的,雖然說我一開始接近他的目的不太純粹,但要讓我陪他十年後直接離開……我做不到啊。”
達成攻略目標的好感度早就滿足了最低要求,照理來說他隻需要靜靜等待再過兩年就能成功身退。
隻是……一個十年對於幾乎等長於躺在病床上時間的零而言,著實也是個過於漫長的數字了。
“總之,隻要任務達成的條件能夠滿足,我應該能一直生活在這個時代吧?”
覺得用陪在鬼舞辻無慘身邊這個形容還是有點矯情且奇怪了,零換了個說法,自覺還行。
[……合理,這其實是係統隱藏條款,隻要宿主玩不膩模擬人生的遊戲,宿主可以隨意支配時間。]
[時間對於八兆億世界的意誌而言,隻是一個數字而已。]
“好耶!”
或許是高興過頭了,零捂嘴才發覺自己好像直接喊了出來,鬼舞辻無慘疑惑的視線在他身上打轉了一圈,他用手撚著一本書,不輕不重地拍在了零的腦門上。
小仆從笑嘻嘻地不以為意,係成馬尾的頭發有幾絡搭在了肩上,倒是比畫冊上姿態形容千篇一律的貴女要自由好看地多。
“呀,是家主大人給您送來的畫冊麽,辻哉少爺有心儀的對象嗎?我可以代您先去視察一番噢?”
“這件事就令你這麽高興?”
畫冊裏的貴女在鬼舞辻無慘挑剔的目光下被一個個否決,倒是零還興致勃勃地給他分析一二,不知為何越聽越煩躁,鬼舞辻無慘閃爍的眸子望著比他大了一兩歲的小侍從,心裏自顧自地得出了一個結論。
他的小侍從思春了。
鬼舞辻無慘仿佛不經意般提議:“你總是與廚房裏的那個……櫻野,走得很近,這麽有興致為這種事跑前跑後,為何零你不為自己的事多考慮幾分?”
“你要是求我的話……我也不是不會答應。”
聽他這樣說,零發覺這種問題被反拋回了自己身上,那種看同齡人被家長催婚的快樂忽然就消失了。
看別人為難才是真正的快樂,隻是輪到了自己……
他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發:“我一直把櫻野當做妹妹來看的,這種事還早吧?”
galgame玩著是挺有意思的,然而現實戀愛經驗為0的他一旦真遇上這種事還是亂拉郎,果然還是從心了。
鬼舞辻無慘不可否置地頷首,零也不敢在這種危險的話題上繼續,傳統藝能轉移話題總是非常好使的。
“聽聞源氏今日來召集了不少富有威名的陰陽師大人們,好像是在準備一次討伐……”
零繪聲繪色地說著他從外邊聽來流傳於京都中的逸聞,他總是能將平平無趣的故事講得仿若水中皎月、心上嬌花,他會訴說流轉於天際的山風在萬象森羅中穿梭,最後停駐在滴落露水的葉下。
他知道他的少爺總是仿佛抹不平眉間的憤怒,隻因這片世界將他困頓於囚籠。
妙絕的和歌他信手拈來,風花雪月留不在他的眼裏。
“式神?有點意思。”
他慢悠悠地撿著詞匯咀嚼,聽到襯合心意的內容,才會屈尊投下注視。
他愛聽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