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第 192 章
斷開的山路盡頭是一片碎石,碎石后又是懸崖,零心說索性直接跳板前滾翻著地吧——至於借來的這塊滑板那隻能事後為自己的魯莽買單賠給人家一塊。
然而比他的想法更快,相向而行的身影從沒有光的山路那頭抬步慢慢走來,沒人看到鬼舞辻無慘是什麼時候過去的,而即使迎著飛馳滑行的滑板,他也依舊面色不改。
呃,說面色不改可能有點草率了。
卡著小石子偶爾還顛簸一下,零索性張開了雙臂閉上眼就沖著鬼舞辻無慘抱了上去,而就和他計算的一樣,自己的領口被穩穩扯住了而人也被他抱住了,無慘看起來除了非常生氣外並無其他表示。
「lovinghug?」
「噗,好低配的愛之擁。」
不知有誰語氣奇怪地提了這麼一句后又樂倒了一片,零抬頭對著無慘危險的凝視眨了眨眼睛。
鬆開手后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胸口,他慢慢走過去將擱置在一旁的滑板撿回來還給了心疼不已的熱心觀眾,而發覺那視線依舊死死地附著在身上甩脫不開,他只好左看看右看看,而後一攤手。
他壓下了喉嚨間不合時宜的銹味:「雖然不知道那個愛之擁是什麼東西……但您看嘛,我有多愛您,大家可還在津津樂道呢?」
驟然聽見的字句令無慘的表情有了半分的空白,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又止住了步伐。
不明的神情狀若在將那些東西反覆品嘗,零一開始沒有辦法察覺到對方的異狀,而無慘很快也收斂了在如千年的朝夕也如曇花的一瞬般控制不住滿溢出來的東西。
低沉的嗓音下,那一字一句彷彿都醞釀了許久:「以後要說也不要再用這個詞。」
「……咦?為什麼?」
鬼舞辻無慘好像重新拾回了舉重若輕的狀態,漫不經心抬頭望向屏幕中的那個身影:「……愛之擁?」
他現在有著充足的自信用著非常嘲諷的語氣來針對神道愛之介aka愛抱夢這被人口口相傳而人盡皆知的招式的名稱。
無論是屬於賽道上的擁抱還是西裝革履下的笑容。
那分明就不是愛,而是什麼要拖人一同步入深淵的東西。
*
很好,第二夜預選賽后的幾場單對單淘汰賽因為自己莽撞大膽且普通的自信讓到場觀看成為了泡影。
雙目失神地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零覺得依照這個情況來看,估摸著就算是決賽他也無緣去觀看了。
擦拭之下偶爾會帶上血絲的咳嗽用感冒這個理由是掩飾不住了,走樓梯會吃力所以即使是低矮的樓層也選擇了電梯。
在床上的聲音都細小而無力,手又是從什麼時候鬆開的?
大概是一開始。
不是意外也再沒有僥倖,零知道自己確實快要死了。
如果時光能倒流一點點,只需要一點點,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見到鬼舞辻無慘的第一眼,他就應該直接離開漩渦咖啡廳,離開橫濱,或是索性想辦法直接離開日本。
不,大概應該更早,在電視上見到那記憶中不變的身形能夠承載陽光時,他就應該退場的。
沖繩的整個夏日祭似乎比其他地方拖得更長些,也許是因為這裡有著海浪與絕對夏日的晴天,偶爾夾雜著兩日的颱風,陰翳被吹散后的放晴只會顯得更加明媚。
即使是不在畏懼陽光后,這樣的天氣也並不討鬼舞辻無慘喜歡,零思考了一會兒也沒得出問題的答案來,只是欣喜至少只是傍晚后的散步與遊覽他還能應付地像那麼回事兒。
在酒店的套房裡休憩並且準備夏假過後的第二學期的課程什麼的,可能只有他們做的出來。
咬著筆桿翻出標準答案在寫過的紙上畫著一個個的圈兒,說實話零沒有中島敦聽見要回學校上課第一時間出於對自身能力的顧慮。
活的長了有些東西已經變成了刻入dna的經驗,而又比如像是國文歷史這種,只要不出什麼大意外,他掰著手指回顧算算也能答得**不離十。
都說時間與歷史彷如薛定諤的貓,也不該有平行宇宙分支等種種論調,就算沒掀開那個蓋子,發生過的事無法扭轉是車轍吻合下的事實。
看到類似的雜談,零心說這還真有幾分道理。
如今的心態早已和從前的大不一樣,別說他覺得其實自己已經活夠了本所以並非和當初的那個自己一樣還抱有強烈的不甘,就算還有遺憾沒能填補上,但誰又能說自己活的了無遺憾過的十全十美呢。
就好比他放不下的那些人能有了重來一次好好走過一段人生的機會,代價是在這個時間線上,他們全然便沒這個機會再見了。
所以能在史冊中見到的叫做繼國的姓氏雖然只寫了寥寥幾筆,但零覺得自己還是蠻高興的。
「怎麼忽然想去東京?」
帶著洇濕的水汽遲了些從浴室里走出來,鬼舞辻無慘收回凝視的視線,半長的捲髮還在往下滴著水。
零從不自覺地數著那水滴落地的聲音中回過神來:「就是有點好奇……看到書上寫在昭和時期的時候,吉原就被取締整改,變成如今的台東區千束町目了?」
他會對這個地名有著足夠的敏感度的理由不能說是一目了然只能說是非常明確,而驟然發覺零終於不再對過往的千年閉口不提,無慘無意識間蹙起了眉。
他的指尖在散亂了一被子的紙頁上停留了片刻,那便帶起了一道水痕:「我將他們送去了京都。」
「……」零反應了一會兒才發覺對方說的是誰,他的眼神看起來很有些意外,但那意外並不是沖著無慘還真將他的那些話放在心上去的。
「為什麼是京都?」
鬼舞辻無慘說江戶城到底是個魚龍混雜並沒有發展多少日子的小漁村,若是往後提及兄妹的出身,古都京都聽起來總比江戶要好聽得多。
這個理由沒有破綻,到一個不會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來過,鬼舞辻無慘這一次真還不是只是做了表面工作。
沒能擁有自己後代的夫婦對妓夫太郎與小梅視若己出,雖不是貴胄之家但生活過得也足夠優渥,更何況他偶爾的偶爾,也會在足夠遠的地方去看他們一眼。
「一兩百年到了您嘴裡變成了沒多少日子……」零對這個說法只覺得自己有點兒微醺,「那您還這麼喜歡東京?」
「喜歡?」有點玩味兒地重複著這個辭彙,無慘對此嗤之以鼻,「你該明白我喜歡什麼。」
沒有變化的,完美的,永遠的。
確實,要是這麼說,東京那座城可是和這些辭彙離得有那麼點兒遠啊。
想了想零又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他離這些辭彙離的也有點兒遠。
不過就算這麼說著,在沖繩的夏日祭結束以後的第二天,兩人就近乘上了前往東京的新幹線。車窗明亮行駛的過程也無聲而快速,中途抵達大阪換乘時零看著機器上顯示的京都站,搖了搖頭還是沒有突如其來地變卦改換目的地。
大都市的外觀下東京與橫濱似乎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不過是地標性的建築換了換,算旅遊內的行程中零對發生過不知道多少次意外的東京電視塔沒什麼興趣。
上次從新聞里見著時,這座存活的有點兒艱難的電視塔才剛被直升機掃射過一次來著。
這還真是個和平又安全的大都市呢,捧讀。
走到銀座的時候街邊沒有預料地遇見了熟人,看了眼手機屏鎖上顯示的是土曜日星期六,而湊巧撞上的與謝野晶子小姐還穿著一身職業裝,站在陽傘底下抬手看著手錶的樣子很像是出差正在進行時。
「武偵也是有假期的,」與謝野晶子見著零擺在臉上的心思只是擺了擺手,「私人的時間會穿什麼這是個人喜好吧,這套制服用料還是很舒適的。」
說話間她等的人也出現在了街角,穿著白褂作外套,那位留著黑色長發而黑眼圈看上去相當重的小姐在看到與謝野晶子小姐身邊的鬼舞辻無慘與零時很明顯地駐足停頓在了原地。
「硝子,這裡。」
與謝野晶子還以為她並沒有看到自己於是出聲提醒了一聲。
「與謝野小姐在東京的朋友啊。」知性大姐姐的朋友也是個知性大姐姐,零發覺與謝野小姐的朋友走來時就沒講目光從鬼舞辻無慘身上挪開過,而無慘同樣也稍稍眯起了眼。
與謝野晶子小姐說她與這位職業為醫生的家入硝子小姐是在某個論壇上認識的,同樣抱怨著身邊都是一群不知道收斂只會給自己增加業務的同事,她們從一開始就很有共同話題。
相隔兩地也攔不住後續兩人友誼的發展,都是有著一份正經工作也能自己搞錢,偶爾的面基也是輪換著來,這一次便輪到了與謝野晶子來東京與她見面。
點頭算是初見打過了招呼,側身站定在她身畔的家入硝子的手一直放在口袋裡,似乎在摸著一個長方形的盒子。
與謝野晶子合掌,很不客氣地說:「好了,那麼接下來就是私人時間了。」
零從善如流點頭:「回見,與謝野小姐。」
「你這個癥狀維持多久了?」
家入硝子忽然開口問。
與謝野晶子在她說話前似乎預料到了這一幕然而少許的停頓讓她沒有攔住,家入硝子冷不防的一句話讓零心裡咯噔一跳。
他還試圖搶救一下:「您在說什麼?」
終於從口袋裡拿出來的手指間夾著一根細煙,家入硝子垂眸並未將其點燃。
「抱歉,職業病,最近還真是忙的焦頭爛額。」
與謝野晶子用著不那麼贊同的目光但什麼都沒做:「我記得你說過你都戒煙好幾年了?」
「所以我身上並沒有帶打火機。」
與謝野晶子無言以對:「這真是……」
零本以為這事兒吧就能這麼揭過去了,然而他看著家入硝子忽而眼神微動,而在下一秒,無慘那彷彿是結了霜正在往下掉冰碴的聲音響起時,那裡面根本沒有絲毫溫度可言。
「你瞞了我什麼?」
眼裡尚還帶著一抹笑意語氣卻這麼冷,當零轉頭的一瞬間腿都有點兒在發軟。
半是驚的半可能還真是他有些站不住。
彈了彈並不存在的煙灰,家入硝子見他這幅樣子決定送人送到西。
「是沒什麼大問題……不過是快死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