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7 章 第 187 章

  「……誒?!怎麼是零君!」

  好聽的風鈴聲晃動起來的時候便意味著咖啡廳又來了新的客人,收拾完了亂糟糟的飲品製作台的零不怎麼抱有期待地一抬頭,就看見坐在吧台前的那人果然是太宰治。

  這人吧,就連身上的繃帶都知道常換常新,怎麼這件米色的風衣卻好像從來沒見對方換過呢?

  以及這些人穿衣服,在肩膀上一定縫了額外的紐扣或是乾脆直接用釘子釘住的吧?

  「今天是我上早班,我怎麼不能在這裡?」

  將裝了檸檬水的玻璃杯重重擺去了他的面前,零對於太宰治意有所指的話他已經咬牙切齒地習慣了。

  同時他也學會了怎麼來糊弄其實對很多東西並不是特別感興趣的太宰治。

  因為沒法自殺成功而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在無聊的人生中找點樂子來填補空虛的時間,這情況怎麼就有億點點眼熟呢。

  ——呸、眼熟什麼眼熟,鬼舞辻無慘和太宰治能有哪怕那麼半分相似之處嗎?!

  一個無論如何都想要長長久久地活下去,一個指不定哪天就沒人撈地沉進橫濱灣了。

  「零君走神了啊……摩西摩西?」太宰治伸出手來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見他沒反應只好歪著頭用起了捧讀的語氣,「這不是大家開了盤在賭,和那位鬼舞辻先生重歸於好的零君——是這個形容詞沒錯吧——什麼時候會辭掉工作離開橫濱去往東京嘛?」

  零:「……你壓了我會走?」

  太宰治歡快點頭:「嗯嗯?所以我不介意零君偷偷給我透露一點消息,讓我們聯手去把國木田這個莊家一起愉快地通殺了吧!」

  忍無可忍不必再忍,也是這時候中島敦恰好及時趕上才阻止了太宰治的每日作死行為。

  看著非常有精氣神的中島敦零隻是給他上了一杯溫熱的牛奶打底,問過對方沒來得及吃早飯,他又從櫃檯里給他取了一個煙熏雞肉三明治。

  吃完早午飯的中島敦用著感激的眼神看向零:「活過來了!」

  「別那麼早道謝——算不算我請你吃的這頓早餐呢,還要看你接下來的回答。」零無力瞅了眼老神在在端著檸檬水彷彿沒聽見這邊對話的太宰治,「你一定壓了我不會走吧,敦?」

  中島敦:「哎?零你在說什麼東西?你要去哪裡?」

  太宰治:「噗。」

  零:「……」

  很好,從中島敦的反應來看這個賭局根本就不存在。

  所以騙人就這麼有意思嗎?太宰先生?!

  「零君的反應那是相當有趣啊~」太宰治居然彷彿像是聽見了他的心音一樣搖起了手指,「像是國木田那樣的傢伙怎麼會坐莊開賭局啦!武裝偵探社雖然不阻止大家有個人愛好下班後去玩個把老虎機什麼的,但是在偵探社裡明目張胆開賭局還是被社長禁止的喔?」

  「哇唔,忽然想起來好早以前見過一個人,一個晚上光是賭馬票就輸掉了好幾千萬呢——」太宰治忽然摸起了下巴,「還不起高利貸被沉海的這種死法果然還是達咩!」

  中島敦:「……誰敢給您放高利貸啊,太宰先生?!」

  他的話似乎暴露了什麼信息,但零隻是微笑著活動了一下手指,並準備開始思考哪裡可以買得到沉海用的水泥和麻袋。

  星期日的上午咖啡廳里的客人倒是比平日里都要少,過了中午交接過了鑰匙順帶在店裡蹭了一頓簡餐零才拖拖拉拉走上了回宿舍的路,即使今日的太陽都有點毒辣了,幾分鐘就能走完的路愣是被他拖上了一刻鐘。

  走過某輛車牌眼熟的漆黑轎車時他目不斜視,直到車窗搖了下來才從裡面傳出了無慘低沉中透著一股子冷淡的聲音:「你遲到了。」

  那好像是原本想要生氣,但又想到如今不甚明朗的情形他強忍著做出的退讓。

  天知道,先前將對方直接扛回了暫住的酒店,而眼見著一個沒注意零就直接從十層高的窗台上翻出去的時候,他到底盯著空無一人的冰冷酒店和無星無月的夜空站立了有多久。

  沿著落地窗那光滑的、且只有一個巴掌寬的窗沿走出了五六間套房的距離,等到無慘透過那半開的窗扉陰沉著臉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零已經在末路的空調外箱上蹲了很久。

  悶熱潮濕的天氣讓他搖搖欲墜,但即使是這樣他一開始依舊不肯理會自己伸出去那微微有些在發顫的手。

  尚未卸任的鬼舞辻議員只能被迫在半夜又充當了一次司機,將如今破罐子破摔脾氣大的很的零重新送了回來。

  用鑰匙擰開門后零就不出所料地發現對方無聲無息地站在自己的身後,無處落腳只是站在玄關前,零收拾完客廳轉身見著那不要太明顯的挑剔嫌惡的視線,也是快被氣笑了。

  好歹自己住在這裡都有一段日子了,如果您覺得這不是能住人的地方這可就有點過分了啊。

  「搬去東京。」雖然像是感受到了零的怨念,然而鬼舞辻無慘依舊不為所動,「如果你喜歡這份工作,大可以直接自己開一家咖啡館。」

  零冷著臉,饒是這種情況下他還能給出有理有據的理由:「我的關係圈都在橫濱,怎麼可能說走就走?」

  「……橫濱與東京很近,你隨時都可以回來。」

  「進了您的地盤,我要是真想走可就沒您說得那麼容易了吧?」

  「你想多了。」

  即使是從前,知道在人類的社會中扮演的角色該擁有怎樣的情態才能夠毫不費力地混入其中,可此時那殷紅的眼眸中還是沒能將那份理所當然給掩蓋住。

  而面對這個情況呢,零著實語塞並且不願再和無慘較這個勁了。

  似乎也是察覺到那事實無法糊弄掩蓋過去,兜兜轉轉無慘好像重啟一樣又將自己的要求重提:「和我一起搬回東京。」

  而零對這句話也是說累了:「您到底對那個地方有多執著,橫濱不好嗎?」

  「那這麼說,」無慘忽而抬眼,他從口袋中拿出了一串鑰匙來,「只要是在橫濱,你就願意搬?」

  零看著那代表著一項不動產歸屬權由金屬打造的物什,半晌才將這句話回過味兒來。

  很好,原來對方說什麼也要走進這平日不可能靠近半分的偪仄的地方,然後和他看似溫和地兜了半天的圈子的意圖在這裡。

  東京是個幌子,像他這樣早就什麼都見識過的大人物怎麼可能會對某個特定的東西戀舊呢。

  「卸任的辭呈我早已遞交過了,」無慘慢條斯理地好像在說著別人的事,也像是為了展現他到底做出了多少的退讓,「你想要留在橫濱,我也並不討厭這個城市。」

  零冷不防問:「所以您現在又是無業游民了?」

  無慘:「……」

  硬要這麼說吧,這個說法也沒什麼毛病,就是他為什麼要加這個又字呢。

  在這樣的無心冒犯下,鬼舞辻無慘的神色最後也只是略有變化。

  好似先前在餐廳中零翻出舊賬時分的情緒過於起伏波動了,讓他將對方不願意就這麼順遂了他的心意的理由錯認成了別的什麼東西。

  而未待此時此刻無慘將其繼續深究下去前,他就看著零放棄了折騰怎麼布置都顯得亂糟糟的宿舍后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互找台階下的兩人都沒多言,零在心裡只是告訴自己,他只是去看一眼。

  看一眼已經變成無業游民的鬼舞辻無慘在未來的這段短暫時間裡會過成什麼個樣子。

  飛馳的汽車行駛在曬得滾燙的路面上,印象里屬於無慘的專屬司機在他這裡總是沒有什麼存在感,而現在大概率也是一齊失業了吧。

  而在抬眼從後視鏡中還能與那雙如點綴了紅梅般的眼眸四目相對上時,零深吸了一口氣。

  行車不規範后一句是什麼來著?

  您好歹在開車的時候能不能專心看向前方呢,他還不太想因為車禍而英年早逝啊。

  高棟的建築群中唯一低矮只有三層樓的公寓讓零看了有點兒想笑,對方這隻要發覺了風險就一定要規避這個風險的習慣真的一如既往地很有鬼舞辻無慘的風範。

  不過呢,在酒店的時候他本來也就沒想著要跳樓——只是吹風而已,什麼時候無慘連他自由的吹風時刻都要管那麼多了呢。

  果不其然這還是三層樓的公寓中位於二樓的唯一一間平層,轉開鑰匙開門進去,空空蕩蕩傢具齊全,但是就是沒有一點兒人味的屋房也就展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人味兒……什麼算人味兒?

  大概現在自己所住的那個小宿舍里是有的,曾經隔著一道牆壁是歌舞昇平、總能聽見走調兒的三味線的兩間屋子裡是有的。

  而即使是在藥味的遮掩下,那鋪設著白沙石與枯山水的院落里,大概也是有的。

  零走了一圈兒,活靈活現將對方先前的挑剔樣模仿了個徹底,最後在無慘越來越黑的臉色中發表了總結性的言論:「咳……甲醛味兒還有點重,如果您能答應我繼續在漩渦咖啡廳打工不辭職呢,搬過來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覺得這條件已經夠簡單了,但莫名其妙地,在他的注視中無慘只是冷酷地搖頭:「不行。」

  零點點頭,退後好幾步走到了玄關間:「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要說他有多留戀這份工作吧,其實也沒有。

  但這倒不僅僅只是一份工作這樣的小事,還涉及到他拼拼湊湊勉強撿回來湊合著用一用的尊嚴和自由。

  然而在零覺得接下來的事情要變得麻煩起來——至少眼前的事沒這麼容易結束的情況下,無慘看著他警惕到就差豎起耳朵,一有什麼風吹躁動就跺跺腳溜走的樣子,聲音里不免多了些咬牙切齒。

  「你就這麼無法信任我?」

  零聞言抬頭瞅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含義不言而喻。

  「我給你辦了入學手續。」

  「……?」

  什麼東西?您能不能再說一遍?

  「夏假結束后高中一學年的第二個學期,我聯繫好了橫濱當地的私立學校,你隨時可以去就讀。」無慘慢條斯理說,「從前的孤兒院那邊,我也去辦過交接手續了。」

  「現在,你還要走出這道門嗎?」

  沉默並非全然都是不好的東西,零慢慢捂住臉還蹲了下來,他此刻不太想讓自己的表情能被對方看見。

  他發覺,尚還擁有著能夠豎立起來的瞳眸的鬼舞辻無慘,真的是如蛇一半擁有著充足耐心和狡猾的存在。

  午後晴朗的天際飄著薄薄的一層雲,虛無縹緲的東西如今看來也有了幾分真實的感覺。

  從指縫中看著鬼舞辻無慘慢慢走到自己的身前後駐足,零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撲了上去,滿懷的擁抱讓對方都身形不穩地晃了晃。

  無慘好像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又好像沒有,他遲疑地伸出手,最後只是輕輕撫著零稍顯柔軟貼合在頸畔的碎發。

  怎麼說呢,這忽如其來的安排。

  這確實是他沒辦法拒絕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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