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 178 章
炎熱的夏日有清透的櫥窗和呼呼送著冷風的中央空調將熱浪驅逐在咖啡店以外, 零端著微笑站在櫃檯內擦著咖啡杯和白瓷盤,有時也會偏頭看一眼店外的人行道上往來的路人。
「要來了要來了,心理素質可是第一關噢……誒, 說起來也到了敦君可以給別人設下面試題的時候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時間過的是很快……但是明明只是普通的職位也要經歷這種測試的嗎?!店裡的女僕小姐姐們到底是經過了怎樣的考驗啊太宰先生?!」
「而且題目完全和我沒關係, 就是太宰先生在玩吧!」
他有點兒無奈地想, 坐在最裡面隔間的那兩個人說悄悄話的聲音能不能低一點兒?
聽起來像是不能說給他聽的內容, 如果需要觀察評估的話就更加得安靜一點吧?
啊,是他的感官比較靈敏所以聽得見?那沒事了。
「即使是敦君介紹來的人也要經過面試的嘛!」
雙手交錯支撐著無處安放的下巴,穿著米色風衣看起來不太靠譜的青年坐在他的發小對面, 零心想中島敦在這裡工作也挺不容易的, 從前不怎麼會說話的一個人都已經變成一個合格的吐槽役了嗎?
正這麼想著咖啡店的門忽然就被人砰地一下大力地推開了,風鈴搖晃下清脆的聲響都變得急促了,零看見一個帶著頭套卻穿著西裝馬甲的人手裡握著鋥亮的小刀就沖了進來。
戴著頭套還在外面架了一副眼鏡讓這場看上去像是搶劫的戲碼變得精緻了許多, 他動作誇張兇狠地四處張望:「太宰治——太宰治那個傢伙在哪裡?!」
「本店沒有叫這個名字的職員,客人可能找錯地方了?」
零將手裡易碎的杯子和盤子往邊上挪了挪,依然用待客的微笑看向搶劫犯, 手已經往櫃檯下面摸了過去。
然而他的動作幾乎是下一刻就被對方給察覺到了,露出來的那雙眼睛里莫名還有點兒僵硬, 搶劫犯先生對著他將刀子比劃了過來:「我知道——你們這裡和武裝偵探社有聯繫,快把那個混蛋叫出來, 否則——」
從面前劃過的刀讓零不得不往後退著抵在了擺放著咖啡豆的柜子上, 他稍稍驚訝了一下, 因為對方那一刀如果身手稍微差勁一點兒很有可能都躲不過去從而被刀鋒抵住咽喉。
所以一個咖啡店侍應生的面試還得考驗武力?!敦你在這裡做的到底是什麼工作啊?!
然而這個發展讓搶劫犯先生也是一愣, 他的本意是在控制住零后再進行下一步的盤問, 在隔壁商場里買的廚具刀不夠長, 櫃檯和裡面剩餘可以活動的範圍讓他也無從再次進行威脅。
瞥眼見到自己花了一個早上才將名字背下來的咖啡豆, 零決定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那個,或者要不要來一杯咖啡再來想想下一步要怎麼繼續?店裡新來了一批印尼的黃金曼特寧,口感濃郁酸度較低,煙熏馥郁。」
「啊,那請來一杯,謝謝。」
「中深度烘焙均衡感會比較好,還是說客人有其他要求?」
「按照你說的來就可以。」
「……好的。」
「……」
「噗。」
聽著最後那聲明顯的笑聲零就看見搶劫犯先生的額角連面罩也擋不住地暴起了青筋,但是這和他並沒有關係。
轉身從柜子里取出咖啡豆,研磨烘焙萃取一氣呵成,將咖啡端到對方面前時他就看著搶劫犯先生已經索性直接將面罩摘了下來。
重新扶好眼鏡的青年正色著彷彿變了一個人:「在下國木田獨步,受中島敦……旁邊那個傢伙的囑託來做你的面試官,根據剛才發生的情況來看——」
「哎,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國木田!」
零看著大概也許或者可能就是他們口中的那位太宰先生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中島敦無奈地跟在他的身後也一起走了過來。
有那麼點兒尷尬的少年不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背帶:「那個,零,太宰先生可能是搞錯了什麼東西……」
「什麼?」零看了眼國木田獨步,回頭后滿是困惑地看著中島敦,「難道咖啡店侍應生的工作現在競爭壓力都這麼大了嗎?要是這樣我可能還是不太適應這裡的生活……」
要是人零現在來評價一下這兩天來的工作給他的感受,他只能說橫濱真的太卷了。
隨處可見的都是穿著黑色套裝面癱地好像只有一個表情的打工人,清晨和深夜是訂單最多的時候,而偶然碰見的一位好似是出差來這裡辦事的上班族都在掛了電話后直呼加班都是狗屎。
要是實在干不下去的話,要不他還是在這最後兩年裡直接躺平算了吧?
不過那位叫做國木田獨步的先生在聽完了零的話后好像比他還要困惑:「……咖啡店侍應生?」
國木田獨步吸氣呼氣,轉頭時直接進入了獵殺時刻:「太宰——」
「嗨嗨,在這裡。」太宰治退後一步語氣無辜,「明明是國木田自己沒問我對方應聘的是什麼崗位嘛?弄錯了也是你的問題噢~」
中島敦:「國木田先生在聽了您的面試內容後會誤會才是正常的吧?!」
零聽著他們三人的交談,也是很敏銳地察覺到太宰治那雙鳶色的眼眸在說話時卻一直盯著自己在看,他也發現了些不對勁的地方。
呃,應該說哪哪兒都不對勁。
首先不說這個符不符合法律讓正常人看了只想報警的面試,就算不是咖啡店侍應生的工作,到底哪項能擺在檯面上的工作需要這樣的技術水平?!
謹慎讓零很輕鬆地就打起了退堂鼓:「要不還是算了吧敦,我回頭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工作能找……麻煩你幫我這一次了。」
太宰治微微偏頭:「嗯嗯,反正本來也沒有合格,這樣最好啦!」
零:「……嗯?」
你要是這麼說那他可不樂意了。
打工人的尊嚴就是能說自己不幹了而不是業務不行被拒絕,何況他這剛不是還成功推銷出去了一杯咖啡嗎?這年頭來店裡點一杯濃縮要一份冰水就湊合過去一整個下午的客人可太多了,店長小姐的痛心疾首他可還看在眼裡啊。
而握著咖啡杯的國木田獨步也是這麼想的,他收斂了怒容皺起眉:「即使是你那荒唐的面試內容,這位敦君的朋友也該算是合格通過了,太宰你這是——」
零和他點頭示意:「叫我零就好,國木田先生。」
然而太宰治卻是在三人的注視中搖晃起了手指狀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揚起的笑容變得有些意味深長了起來。
「正常情況下遇到這樣的突髮狀況,如果是侍應生的話不該早就把櫃檯下面的警鈴按下去了嗎?國木田的體術可是非常優秀呢,零君的反應也不差,所以在找敦君幫忙找工作之前,零君是做什麼工作的呢?」
太宰治感嘆地上下一打量他:「現在的少年真了不起,這個年紀應該是在讀國中才對吧?」
中島敦依然很捧場地在當他的吐槽役:「……你也沒年長多少啊太宰先生!」
「所以敦他有得到你這樣的評價嗎?」
零很自然地一邊說著一邊收拾起了櫃面上他先前用來做咖啡的用具,一一收置回原位分毫不差,他的舉動看得國木田獨步直點頭。
他忽而抬眼直視著太宰治:「況且我能不能得到這份工作……是你一個人說了算嗎?」
中島敦還沒見過零這麼勇就直接開啟懟人模式的狀態,一下子眼睛都睜圓了幾分。
重點是他懟的對象還是太宰先生啊!
「零君說的沒錯噢,太宰先生。」
店長小姐終於從樓上走了下來,而在她身邊讓她落後半步的白髮中年人身著和服踏著木屐,讓零不免多看了兩眼。
說是店長,但也和別的侍應生一樣穿著女僕裝的店長小姐走過來拍了拍零的肩膀,貫以示人的微笑很有種鼓勵的意思:「零君做的真的很出色,說起來那麼難賣的豆子都被零君賣出去了一杯,只是學了三天製作咖啡的手法就和我一模一樣了,還真是讓我有點慚愧啊。」
零感激地向她微微欠身:「所以我就說了,用我不虧吧?」
國木田獨步:「……」
怎麼回事,手裡的咖啡怎麼忽然就不香了?
零自然是將國木田獨步的神色看在了眼裡,被店長小姐不小心戳穿了真相他也不慌不忙地找補說:「這個豆子不好賣不代表就不好喝了……國木田先生一看就是偏愛酸味低的咖啡,這種咖啡豆才是最合適的。」
中島敦好奇接話:「還有這麼多講究嗎?」
零向著他攤攤手:「改天給你調杯dirty,每一口的感覺都不一樣,我喜歡喝這個。」
「哎~兩三句話連國木田的喜好都能摸清楚,更讓人在意了呢?」
被店長小姐截胡了的太宰治的臉上依舊是掛著好看的笑容,只是說出來的話也還是那麼的直截了當用心險惡。
零難免皺眉,饒是曾在某個同事那邊修得來了一身的好脾氣,他此時也確實因為幾次三番的惡意揣測而有點生氣了。
刀呢,他的刀呢,那邊那位穿著傳統的先生,您腰間別著的打刀是不是能借他用一下?
「這件事到此為止。」
就在他的眼睛不住地往那中年人身上瞟去時,對方終於出言制止了這場沒什麼意義的爭辯。
「零君的工作就安排在這裡吧。」他看向一旁的店主小姐點了點頭,「太宰也是好意,只是有時候很多事情不需要想這麼多。」
聽著某個辭彙,太宰治只是撇了撇嘴但眼睛一轉到底沒再說話。
「我是福澤諭吉,和這家旋渦咖啡店的老闆是朋友。太宰、國木田以及中島君和我在四樓工作,以後難免會多有接觸。」福澤諭吉見零還在看著自己,便如此溫言說道,「不要見怪。」
零向著他聳了聳肩:「等這位太宰先生來喝咖啡時我一定會往裡面吐口水的。」
店主小姐:「……在客人面前說著這種話,今天的工資可是要扣一半的?」
零迅速轉身向她露出百試不厭的濕漉漉的眼神:「我剛剛有說什麼話嗎?完全沒有!」
所以扣工資什麼的,請務必不要這麼做!
國木田獨步很不給太宰治面子地笑出了聲,中島敦也忍笑。
福澤諭吉心說還挺有意思,記仇能記成這樣,果然也是太宰多慮了。
聽了這話的太宰治垂著頭,他的肩膀忽然抖了起來,再抬頭時那格外燦爛的笑容光芒萬丈到不容忽視:「真是有意思的傢伙……想來你和他們也不太一樣,有想過要在陽光明媚的今天走向死亡的懷抱嗎?」
「不如,考慮和我殉情試試看呢?」
「太宰先生不是那個意思的,以前他都是找無辜的女性殉情……不對我在說什麼?!」
晚上下班后,零換下了咖啡廳里的制服正在裡間收拾自己洗了把臉的時候,中島敦小心翼翼地就從門后探出了頭。
他直言在解釋下午那個叫做太宰治的人一系列奇奇怪怪的舉動,只是他似乎說著說著越抹越黑了。
「……總之你別往心裡去,太宰先生真的是個好人。」
零偏頭看著中島敦,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這麼個同事真的是辛苦你了。」
雖然老闆看上去是個很靠譜的大人,國木田先生也能讓自己的小夥伴看到更為廣闊的東西,但果然一旦有那麼個不靠譜的同事上班的心情就會和坐過山車一樣啊。
不,以太宰治的黑泥程度來看,這不是過山車而是跳樓機了。
「所以他們說你拒絕了收養家庭自己一個人跑了出來……是他們對你不好嗎?」
聽著中島敦有那麼點猶豫地問出來的話,零搖頭搖得斬釘截鐵。
「不,他們是很好的人。」
只是他這一次不想再拖累他們了而已。
來自不同國家的夫妻結合因忙於工作一直都沒有自己的孩子,收養這種情況在日本從古至今都相當普遍。
第一世的記憶是隨著年齡逐漸回籠過來的東西,彷彿同時體會兩種人生的情況讓他也錯亂了許久才將事情理順。
再往後的話,收養他的父親會因工作調度回國,他和養母自然也會跟著離開這個國家,再然後……也就沒有然後了。
摸了摸心口零感受著自己健康到看不出一點兒會有突發惡疾徵兆的身體,他也不想讓中島敦知道這件事。
像是中島敦這樣溫柔到幾近會讓人誤認成懦弱的傢伙要是知道了……
一定會哭的很大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