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7章 自救
那天許奕從老當家那裏回來,雖然表現得若無其事,可蘇染兒跟他朝夕相處,早已對他了解的透徹,豈會看不出他的心事?
所以在這個關頭,讓他們挺身涉險,從畢勝手裏奪回聖物,再用聖物去救白嫣,她又怎能不心煩?
甚至在她看來,這就是愚蠢的行為,如果不是白嫣愚蠢,怎會被畢勝算計?以至於牽連他們,落入如今艱難處境。
半晌後,蘇染兒懶得頭疼,清冷道:“要在那種情況下,從畢勝手裏奪回聖物,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們用武力搶奪,魚龍幫也不好招惹,況且還當著那麽多人?如果用其他仿版,畢勝也肯定會有準備,不會給我們任何機會。”
“這種情況下,該算的、不該算到的,都被畢勝算到了,還有能什麽辦法?”
蘇染兒說得這些,許奕又何嚐不知道?可如果他們放棄,將來麵臨的危機,將會比現在更嚴峻。
他也知道蘇染兒的氣惱,卻沒有辦法做出解釋,隻能以沉默對答。
好在這時候,葉聞突然轉移話題,化解尷尬道:“據畢勝所說,他要將聖物賣給化外之民,這個化外之民是誰?如果找出此人的跟腳,或許我們還有辦法。”
許奕搖了搖頭,輕聲道:“所謂化外之民,肯定是從西域來的胡人,在那些胡人裏麵,雖然多是以商旅自居,卻並非全是要命不要錢,至少西域諸國和匈奴人,皆不敢藐視我大唐天威,更不敢覬覦聖人之物。”
“如果我所料不錯,那個化外之民的來曆,應該是西域的粟特人。”
誠如許奕所說,粟特人是生活在中亞——阿姆河和錫爾河兩岸的古老民族,從東漢時期至大唐年間,往來活躍於絲綢之路上,長於經商聞名諸國。
在繁華的絲綢之路上,不管是荒涼的沙漠,還是冰冷徹骨的雪山,隻要有駝鈴傳來的地方,都能看見他們的身影。
據史書記載,粟特人最早起於康居國,後來變成了大康國,並建立過許多綠洲城邦,比如西域的碎葉城,就是粟特人建造的,粟特語也成為大唐的官方語言之一。
商人重利自古皆然,粟特人更是將這種特性,發揮到了極致,曾有人點評說:“善商賈而好利,丈夫年二十去旁國,利所在無不至”。
一句“利所在無不至”,就將粟特人的秉性,闡釋的淋漓盡致,隻要有足夠利益,他們不惜以身犯險。
而聖人的這件聖物,本就是大康國進貢的,堪稱是價值連城,如果被他們得到手中,再趁機偷偷運出長安,轉賣給別過他人,其中利益可想而知。
聽見許奕的分析,葉聞深以為然,略作沉吟過後,再說道:“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從粟特人入手。“既然畢勝是去醴泉坊交易,證明交易對手也在醴泉坊內,聖物的價值連城,有用這筆龐大財富的粟特人並不多,隻要我們一一排查下來,找出對方應該不難。”
然而話音剛落,許奕就斷然拒絕道:“不可能的!醴泉坊是大方,坊內有波斯胡寺,乃是高宗年間,波斯王子卑路斯,奏走高宗皇帝建成,其中擁有眾多信徒,是絕好的交易地點,足以掩人耳目。”
“如果對方喬裝信徒,恰好又是外坊來的,也並非沒有可能,若隻排查醴泉坊,根本沒有用。”
“而且你們要知道,醴泉坊東邊是布政坊,裏麵還有座沃教祠,雖然沃教隻是小教,卻在胡人商旅中廣為流傳,兩者隻有一牆之隔,如果交易對手隱藏在沃教祠,到了時間再去醴泉坊交易,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畢竟交易聖物事關重大,無論他們再如何小心,都是情有可原的,況且以畢勝的秉性,豈會真讓我們輕易找到交易對手。”
經過許奕的提醒,葉聞頓時恍然極其,如果畢勝的交易對手,真是波斯胡寺的信眾,又或是沃教的教眾,的確會變得頗為棘手。
尤其是沃教那邊,因信眾行事好聚眾,一旦有什麽糾紛,極易釀成騷動,所以但凡涉及沃教,大唐官吏無不如履薄冰,多是以招撫為主。
若因此而引起騷亂,京兆府那邊不好交代。
如此這般,似乎把所有的退路,全部都給堵死了,葉聞也沒了對策,跟著皺眉道:“如此說來,是真沒辦法了麽?”
看著葉聞的失落,似乎並不像作假,始終觀察他的許奕,目光閃過奇異之色,他不知葉聞在隱藏什麽,但從葉聞的神色看,他確是想奪回聖物。
竟然是這樣,彼此的目的相同,又有什麽好隱瞞呢?到底是什麽事情,會讓葉聞如此坡度忌憚,甚至不肯告訴最信任的人?
卻在這個時候,蘇染兒似乎想起什麽,她將身後的裙擺甩開,忽然說道:“再過幾日就是歲除,長安應該賽藝鬥彩了吧?”
蘇染兒的話,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不會她要表達什麽,可許奕和葉聞聽見後,卻同時目光山東,然後互相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猜測。
在這個瞬間,他們想到了對策。
隻聽葉聞說道:“按照規矩,歲除日的當晚,聖人會在花萼相輝樓,宴請文武百官和各國使節,而在此之前這段時間,長安城中多有賽藝者,他們從其他地方遠道而來,卻全都身懷絕藝。”
“從佛成道節開始,一直到歲除日當晚,他們以長安外郭十二門為初點,在各個路口蹬車賽藝,技藝高者繼續前進,又在下個路口與其他人繼續相爭。”
“直到最後抵達興慶宮,決出最後勝利者為魁首,能有幸得聖人召見,為宴會演藝助興,這對大唐子民來說,莫不求之不得,乃是無上的榮光。”
“且每次鬥彩賽藝時,都有禮部官員審查,以確保賽藝的公正,還有禁軍封鎖路口,以免被閑雜人打攪
葉聞話音還未落下,許奕卻突然冷笑道:“世間人人都知道,規矩越多就越尊貴,卻又有幾人知道,長安城外是何等景象?荒野之上屍蚨遍地,食人吞骨更是常見,可笑著長安城內,卻是如此繁華景象,當真可笑的很。”
對於許毅的抱怨,葉聞並不置可否,知道他想起了過往,才會發泄這等憤然,可是能有什麽辦法?他們隻是升鬥小民,管不了天下大事,就算抱怨又有什麽用!
反倒是蘇染兒,目中眸光閃動,靜靜的看著他,似乎也回想起了,和許奕同樣的過往。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噩夢,夢中有魔鬼張牙舞爪,要將他們拉入無間地獄。
片刻過後,蘇染兒收回目光,又聽葉聞繼續道:“跟染兒比起來,那些民間賽藝者,隻不過爾爾罷了。
“明日午時三刻,染兒隻需登上花車,在西市的路口賽藝,以西市外的人流如織,加上蘇倡家的大名,必會引來無數人喝彩。“
“到時有禮部官員審查,又有禁軍封鎖路口,可以暫緩畢勝的去路,進而為我們製造機會,趁亂奪回聖物。”
誠如葉聞所說,蘇染兒在長安的名氣,遠比尋常神女大很多,甚至連許多達官貴人,都知道蘇倡家的名諱。
尤其是她的胡旋舞,更是名動長安的絕藝,如果她去參與鬥彩,必會吸引無數觀眾,甚至會引起騷亂。
最關鍵的是,如蘇染兒這樣的倡家,放在前朝任何時代,都不可能麵見聖人,可是大唐風氣開放,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隻要你才藝能得魁首,聖人自會認可你。
葉聞說得這些,就是蘇染兒的想法,也是他們現在,唯一能想出的對策。
倒不是說,蘇染兒改變注意,要幫許奕救出白嫣,而隻是單純的因為許奕,因為曾經的往事。
更何況,他們現在處境艱難,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如果奪不回聖物,不止許奕會有麻煩,她也同樣會遭殃,怎可能真的不管?
對於這個計策,許奕既沒有反對,也沒有表示讚同,他究竟是何想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從感情上來說,雖然蘇染兒是倡家,卻是迫於無奈的事情,他並不願蘇染兒拋頭露麵,當街在眾人麵前表演胡旋舞。
然而現實的處境,又讓他不得不答應,以至於陷入兩難,不知該如何抉擇。
正因看出許奕的為難,葉聞才幫他做出抉擇,把蘇染兒想出的對策,直言說了出來,因為許奕要做的不是決策,而是明天抓住時機,從畢勝那裏趁亂奪回聖物。
因為他們三人當中,許毅是典型的遊俠兒,伸手比他們好不少,隻要給他製造足夠機會,沉淪奪回聖物不在話下。
這也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既然已經想出對策,剩下的就隻有實行,許奕過不了心裏那關,所以都是由葉聞安排,他叫來手下的乞索兒,在長安城裏放出消息,說蘇染兒會在明天,於西市路口與人鬥彩,頓時引得長安騷動,都想目睹蘇倡家的風采。
而今萬事俱備,隻欠最後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