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多倫的殘忍,元齊似乎已經再無生機,雙目獃滯的被丟在囚籠之中,就連身前走進一人也沒有抬頭。
此時站在囚籠前的女子,雙目赤紅,但卻不知為何早已消磨了往日的囂張跋扈,伸手將一盤奶糕放在囚籠前,低聲說道:「吃吧!」
元齊終於抬眸,眼中滿是嘲諷,說道:「你以為我死了,你就能順利成為大妃?別忘了……你就是一個不能下蛋的母雞……」
「……元齊,也許以前我憎恨你;但如今我對你卻多了一份感激!」
「感激?美蓮玉,你會感激我?哈哈哈,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你為什麼會感激我?」
拉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狐裘,抬頭看著又開始斷斷續續飄灑雪花的,美蓮玉低頭看著如今身陷囹圄的女人,低聲說道:
「當我看到那片血流成河,當我看到可汗的殘忍,我忽然覺得,沒有孩子在身邊真好……起碼這樣,我不必看到這血腥的畫面……」
元齊的手指握著囚籠微微顫抖,最後喊道:
「賤人,你這個賤人……你這是在嘲諷我嗎?我告訴你,你永遠都別想成為這片草原上最尊貴的女人……
多倫他還會有其他女人,還會有其他孩子,你的那個小雜種永遠都沒有可能……」
美蓮玉看了她幾眼,最後長嘆一口氣說道:「那孩子的一切,就看他的造化了吧!」
說完這句話,美蓮玉轉身,元齊卻還在咆哮,「美蓮玉,你別得意,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可汗,可汗……你可以殺了我,但是……扎魯是你的兒子,你不能傷害他,你不能啊!」
聽著她凄烈的吶喊之聲,美蓮玉再次仰望天空,不自覺的發現臉頰之上滑下淚痕,才驚覺自己落了淚;但究竟是因為這麼多年以來最大的敵人消失了而落淚;
亦或者是因為,她想起那唯一真心對待她的孩子而欣慰的落淚,竟是不得而知了。
就在吐谷渾的半空中還飄蕩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道之時,多倫投出的另一磅炸彈,幾乎讓所有人都有些森然的感覺。
那意圖謀反的扎魯王子,多倫竟要親自監斬,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如今的塔卡家族本應該是氣焰最為囂張的,但不知為何,此時他們的臉上卻都是復履薄冰般的凄涼,一片愁雲慘淡……
羽蜜站在門前,看著院落里正在掃雪之人,心頭陰冷一片,沒想到多倫竟是如此陰狠毒辣之人,比起當年靖國的文帝,簡直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難道自古稱帝之人都是這般嗎?
大門外急匆匆走進一人,看到羽蜜之後低聲說道:「仙人,可汗有請!」
羽蜜皺緊眉頭,最後低聲說道:「如今可汗威風八面,想必雙習已經無話可說;你告訴可汗,就說天狼星已破,日後的種種,皆是定數!」
那人抬眸看了幾眼羽蜜,最後又俯身拜了一拜,轉身離去,並沒有強求的意思。
羽蜜剛剛轉身,身後又傳來吱呀吱呀的腳步踩著積雪的聲音,一人輕聲喚道:「師父!」
羽蜜扭過頭,看著臉上平靜的讓人看不出一絲波瀾的少年,竟覺得他越發的與那深藏不漏的多倫相似。
查哈看著羽蜜盯著自己發獃,而後輕聲說道:「我去給美蓮玉側妃見禮去了,如今不知為何,她對我異常溫情,倒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羽蜜訕笑出聲,低聲說道:「查哈,你記住,女人都是水做的,你在她最危難的時候並沒有拋棄她,這個好,她會記得一輩子……
只不過,我希望你日後飛黃騰達之後,也不要再傷害她了,畢竟,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查哈微微一愣,而後有些惱怒的皺眉,壓低聲音說道:
「師父,你是不是覺得我是父汗的兒子,日後就一定會變成父汗那般?我不會……我會記得你說過的話,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傷人的!」
羽蜜卻意會的搖著頭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查哈,你要記住,作為王者,要有仁愛之心是對的;但是對於某些該做之事,你也必須要有自己的果斷……」
查哈再次看了羽蜜幾眼,低下了頭。
天色陰沉沉的,好像有一塊棉花堵在胸口一般鬱悶。
羽蜜站在查哈身後,看著刑台上擦得雪亮的大刀,眼見著多倫已經坐在那裡,面無表情,就好像今日要殺之人與他全無關係一般。
查哈有些不忍的看著跪在地上,雙手被縛的男子,皺眉看著他一臉的驚慌失措,平日那跋扈而略帶陰謀的眼神此刻早已被驚恐替代。
眼見著多倫坐在上面,突然大聲喊道:「父汗,父汗,求你放了我,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父汗,你,你可以把我流放,我發誓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吐谷渾,只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聽著他口口聲聲的父汗,卻讓查哈有些心驚肉跳的偷眼觀望了一下多倫,而他只是淡然的坐在那裡,低聲說道: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當初你對本汗痛下殺手之際,怎不見你放我一條生路呢?」
抖如篩糠般的身子讓扎魯平時的意氣風發蕩然無存,激動的大聲喊道:「父汗,我是你的骨血啊,我是你的親骨肉,求求你放過我吧!」
多倫用眼神瞟了一眼身側的查哈,低聲問道:「查哈,你覺得該如何?」
扎魯聞言,馬上轉身,磕頭如搗泥一般叫道:「查哈弟弟,求你求求父汗,求你求他放過我,我來世做牛做馬……」
查哈有些心驚的看著多倫那雙透著古怪的眼神,心知如果一不小心,可能自己就會成為下一個扎魯,想到這裡……他皺緊眉頭,緩緩起身……
來到多倫身前,低聲說道:「父汗,我……我覺得,扎魯王兄有錯,他……他該殺……」
多倫眼神瑟縮了幾下,就連身後的扎魯也驚駭不已;羽蜜指甲刺入掌心,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接下來卻又聽到查哈繼續說道:
「可,可父汗,扎魯畢竟是查哈的胞兄,查哈不忍,還請父汗,請父汗放了扎魯王兄一條生路吧!」
說完這句話,查哈竟然屈膝跪倒在地,一頭磕在地上……
原本詭異莫測的空氣卻在這一刻變得豁然開朗,多倫那雙樣看了幾下查哈,似乎有一絲鬆口氣的模樣,眼底竟然意外的浮現出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鄙夷,而後說道:
「你這孩子倒是心善,只不過,今日父汗要告訴你,作為一名合格的王者,有時候就要懂得取捨,對於反叛之人,絕不能姑息養奸;所以……扎魯必須得死!」
聽著多倫的話語,羽蜜心底一絲駭人的冷笑,這多倫倒是詭譎的很,若是剛剛查哈沒有向他求情,只怕接下來他要對付的人可能就是查哈這個兒子了。
眾人聽著多倫的話語,多有微詞,卻又不敢多說一個字。
此時的刑場後方傳來一陣瘋狂的大笑之聲:「多倫,多倫,你竟然連咱們的兒子都不肯放過;多倫,你簡直就不是人……」
羽蜜順著視線望過去,眼見著囚籠中披頭散髮的女人,有一瞬間竟然恍惚的好像又回到當年,她被囚禁於牢籠之中,眼見著智兒化作虎口下的一攤血泥……
眼見著元齊那雙幾欲衝出眼眶的猩紅之色,羽蜜明白此刻她心中的痛究竟有多深刻……
多倫聽著元齊的咒罵,而後起身一雙袍袖,轉過身去說道:「你怨得了誰?若不是當初你對他多般教唆,他又怎會落得如今這般田地?」
元齊愣在當場,而後淚眼婆娑的看著刑場上的兒子,大聲叫道:「多倫,難道琪琪格家族數以百計的人命都不能抵消你心底的恨意嗎?他是你的兒子,你也曾將他抱在懷中……」
「夠,夠了……不要再說了;元齊,這些年我對他已是一忍再忍;可他卻執迷不悟,達達死在他手,他起兵靖國,大敗而歸,這些我都沒有怪罪他,難道我對他還不夠好嗎?」
元齊有些失魂落魄的說道:「既然你對他好,那為什麼不能再對他好一次?只要你們放了他,我的性命現在就交給你,就交給你……啊……算我求你了!」
看著牢籠中的女子淚眼滂沱的跪在冰冷的地面之上……多倫卻好似鐵石心腸一般,冷聲說道:「我差點死在他手上,你讓我原諒他?這不可能……來人,時辰到……」
元齊聞聽,死一般的寧靜,最後低聲失神的說道:「扎魯,我的孩子,是為娘的害了你;既然你父汗不肯放過你;我只求,只求能抱著你的屍體死去……求大汗成全!」
多倫雙手握拳,最後轉身看了元齊幾眼,一揮手說道:「准了!」
那一聲之後,一片血污直衝雲霄,羽蜜卻在血污之中看到了一絲元齊的猙獰殘笑……
牢籠被慢慢的打開,元齊跌跌撞撞的沖向那具屍身,失魂落魄的捧著那可死不瞑目的人頭哼起了吐谷渾的搖籃曲,那一聲聲小調回蕩在半空之中,卻好似嗚咽的鬼魅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