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回家

  抓捕邢子淵的事情終於告一段落,小鎮上又恢復了本來的樣子。


  陳警督回局裡之前,本來是打算把齊雨薇一起帶走的,可齊雨薇說自己在花崎縣城有許多事情沒有辦完,等處理清楚再回S市。這恰巧合了陳警督的意,省得齊雨薇情緒不穩跑到齊晉跟前去告狀。


  麵館關了三天才開張,這天清晨朝陽甚好,店老闆和齊雨薇依次把店內的桌子和板凳擺列好,打掃衛生的任務就落到了齊雨薇頭上,老闆負責去買菜、和面。


  小鎮上的行人來來往往,花崎縣城已經不像從前那樣是所有犯人的避風港,上頭派來的新鎮長和派出所所長將在下個月上任,到時候整個花崎縣城都會整頓。這樣風和日麗的天氣,有的人忙著去上班,有的人卻忙著逃命。


  洗乾淨的抹布來來回回的擦拭陳舊的木桌、木凳,齊雨薇彷彿不知疲倦一般,整整半天的時間都沒抬腰。


  瘦弱的身板兒穿著肥大的褂子在小店裡來來回回穿梭著,一直站在不遠處觀看著這裡的邢子泰,終於忍不住朝齊雨薇走了過來。


  「夠了!」邢子泰一把奪過齊雨薇手裡的抹布,「已經是第七遍了!」


  齊雨薇怔怔的望著邢子泰腳上的白球鞋和腿上的牛仔褲,男人不悅的聲音還在她耳畔響起,「別說是座椅板凳兒,就算是石頭,也早就被你擦亮了!」


  邢子泰沒好氣,齊雨薇轉身就走。


  「哎?」邢子泰叉腰愣了下,緊接著就追著齊雨薇進了廚房。


  破舊的廚房裡昏暗暗的只有一方窄小的窗戶透進來些許光亮,看齊雨薇挽袖子要將兩隻白嫩的小手兒伸進泡滿面碗的水池裡,邢子泰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後,「我來刷。」


  邢子泰以前沒少幫齊雨薇刷碗,只是從前天氣熱,他沒想到今天的水這麼涼,十根手指頭伸進水裡,邢子泰不由得「嘶」了一下。


  邢子泰一邊刷碗一邊回頭,齊雨薇正冷冰冰的盯著他放在水池裡的雙手。


  邢子泰只當她關心自己,趕緊出口解釋:「沒關係,不算太涼。以前執行任務的時候,沒少在冰天雪地里打滾兒。你一個小姑娘都受得了,對我來說更沒問題!只不過剛從太陽底下站了半天,兩隻手乍一伸進來有些——」


  齊雨薇根本不聽他說完,轉身就掀開門帘走出去。


  邢子泰:「……」


  店老闆正好從外面買菜回來,齊雨薇像從前一樣幫他卸車,這個時候正在廚房裡刷碗的邢子泰忽然走出來,他濕熱的手指撥弄開要搬白菜的齊雨薇,「我來,你去一旁歇著。」


  正在卸車的店老闆看了一眼邢子泰,沒說什麼。


  齊雨薇站在店門口兒不含感情的眼神望著他。


  邢子泰許久聽不到身後的動靜兒,他放下一筐白菜回頭的時候,齊雨薇瘦小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了大街上。


  秋日的太陽暖熏熏的照耀著質樸的小鎮,齊雨薇瘦弱倔強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邢子泰的視野里。


  …


  一連多天,邢子泰一如既往像從前一樣每日來麵館報到。只是從前圍繞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齊雨薇,如今連話都不跟他說上一句。


  偶爾兩個人視線相撞,邢子泰照舊笑得一臉燦爛,而回應他的,卻是齊雨薇冷冰冰的眼神。


  局裡多次打來電話,要邢子泰回去接受上頭頒發的榮譽,邢子泰一再推辭。


  一級警司直接躍為一級警督,局裡破格提拔立了大功的邢子泰,這一切,真叫陳警督說對了。可邢子泰,卻沒有什麼可高興的。


  如果這一切榮譽,是因為犧牲了他和女朋友感情換來的,那他寧願不要。


  從沒刻意追名逐利,一心為公的邢子泰,終於在感情上栽了跟頭,不禁叫局裡所有的等待他回去的人嘆為惋惜。


  天氣逐漸轉涼,眨眼之間到了深秋。


  樹上飄零的黃葉打著圈兒落在地上,邢子泰像往常一樣來到麵館兒報道。


  麵館兒生意出奇的冷清,邢子泰站在麵館兒門口,並沒有見到那個忙忙碌碌的瘦小身影,只有店老闆一人坐在玻璃櫃前面,動作遲鈍的摁著發不出聲音的計算器。


  邢子淵走進麵館,一雙凌厲的眼睛圍著廳堂四處打量著,幾乎連一個放鐵爐的角落都不放過,卻並沒有見到齊雨薇的身影。


  邢子泰心下一慌,驀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急忙奔著正在燒開水的廚房走去。


  店老闆睇他一眼,「你不用找了。」


  沉悶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邢子泰腳步頓住,他回過頭去,店老闆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正在望著他,「小姑娘……走了。」


  邢子泰愣了下,眼眸里頓時閃過焦急,「什麼時候的事?不是昨天晚上還在嗎,今天怎麼就走了?」


  店老闆不慌不忙的回答邢子泰:「三天前她就做好了走的準備,只是看我腿腳不便,想幫我多干幾天活兒。後院的白菜幫我儲備好了,木棍也劈了不少,這才走的。」


  「那你為什麼不留住她!」


  店老闆笑了下,緩緩的坐在了椅子上,「她本來就不是這兒的人,這種窮鄉僻壤,逃離出去是好事兒。她身上又沒犯什麼大案子,留在這裡,只能是耽誤她。」


  邢子泰極為懊惱的抬手拍了下腦門兒,他怎麼忽略了這一點。晚上就算守在點外面也不應該走的,本以為女朋友鬧陣子脾氣就好了,怎麼也想不到,她會悶不吭聲的收拾行李一走了之。


  「那她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見邢子泰一副頹廢的樣子跌坐在椅子上,店老闆又冷笑了下,「不知道,打從她來到店裡,我們兩個有時候一天都不說話。她叫什麼、家住哪裡,犯了什麼事兒……我一概不問。」


  邢子泰緊蹙著眉頭睇向店老闆,「你說你這人,怎麼不清楚人家底細就亂用?你的夥計,你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你——」


  「你成天跟她呆在一起,你不是一樣不知道。」


  店老闆兩句話堵得邢子泰啞口無言。


  一個人要誠心躲你,天涯海角,哪裡去不得……


  邢子泰是真後悔呀,以前為了不引起齊雨薇的懷疑,從來不多問關於女朋友的底細,現在想想,真是蠢。


  瞞來瞞去,還不是落得個悔恨終身的下場……


  邢子泰將臉深深的埋在雙掌之中,他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抬起那雙眼角猩紅的眸子。


  店老闆見他貌似想到了什麼,重新站起來,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了齊雨薇以前睡覺的小隔間,不過很快,邢子泰又猛地掀開破布帘子,擰著眉頭跑到店老闆面前,「她的牙刷兒用具和水杯呢,那麼占空間的東西,她一定不會帶走,你是不是都給扔了?」


  店老闆口氣依然不緊不慢,「燒了。她知道驗證DNA對於你們這些警察來說,是一件很方便的事,走之前就扔進燒火的爐子化掉了。」


  「……」


  邢子泰一拳重重的打在牆上,牆壁上的石灰有好幾塊掉落在地上摔成渣兒。


  邢子泰哆嗦的唇瓣,顫抖的身軀,店老闆都看在眼中。


  床鋪上連一根頭髮絲兒都沒留下,她走的,是多麼絕情……


  邢子泰失魂落魄的轉身打算往外走,店老闆忽然掏出一沓零錢擱在桌子上。


  「你見著她的時候,順便幫我把欠她的工錢還給她……一個月零八天,一共五百七十塊。」


  店老闆粗糙乾裂的手還放在零錢上面,邢子泰無精打採的睇了一眼,隨即慢吞吞的伸手,將那沓零錢全數放進口袋裡。


  店老闆看邢子泰滿臉絕望的樣子,又透漏出一個有用的消息。


  「聽說……她往南走了。你們警察不是神通廣大么,應該能找到她。」


  邢子泰勾起唇角,慘笑了一下,有些機械性的抬起腳往外走。


  南邊的城市繁華絢麗,那些重工業區,是人口聚集最多的地方。


  茫茫人海,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


  打從紀歐娃答應齊晉不離婚以後,兩個人的關係改善了許多。雖然依舊分房睡,紀歐娃對他也並不熱情,但最起碼不像從前那樣冷淡。


  兩個人下了班都很有默契的回到家,偶爾齊晉有應酬回來晚,借著酒勁兒跑到紀歐娃房裡偷親她幾口,紀歐娃知道了,也是裝睡,並沒有為此說什麼。


  齊晉多少個月沒開葷,心裡著急,但也沒辦法。否則兩個人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平衡關係就又會被打破。


  蛋蛋和齊貝藝時不時被接到齊家小住幾天,家裡少了兩個小麻煩,齊晉忽然覺得李姝這個當媽的並沒有紀歐娃說的那樣討厭,其實挺開竅的。知道他和紀歐娃現在的夫妻關係不好,懂得為倆人製造機會。


  這天,兩個小磨人精又沒在家,齊晉琢磨著今晚像上回一樣把紀歐娃灌醉了,借著酒勁兒倆人來一回。


  心裡有了主意,齊晉早早的下了班回家準備燭光晚餐,他特意把客廳清出來一塊兒空地方,鋪上酒紅色的毛絨地毯,上面灑滿了玫瑰花瓣兒,好營造出一種浪漫的氣氛。


  牛肉切好了放在盤子里,齊晉準備好一切以後,看了眼時間,八點十五分,還有一刻鐘紀歐娃就回到家,趁著這個時間,齊晉剛好能換件衣服收拾一下自己。


  再怎麼著,也得把身上的油煙味道去掉,灑一些紀歐娃喜歡的香水。


  齊晉正打算上樓,門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剛剛邁上第一蹬樓梯的男人皺下眉,撤回腳步,轉身朝著客廳的大門走過去。


  他明明把傭人都打發走了,紀歐娃也通常都是八點半才準時到家,這個點兒,是誰這麼不識趣兒,跑來打擾夫妻倆的好事。


  齊晉不悅的擰開門把手,在他剛剛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一道嬌小瘦弱的身軀淬不及防的撲進了他的懷裡。


  黑色柔亮的短髮透過針織衫扎到了他的皮膚,齊晉覺得胸口痒痒,他下意識的就想推開,「哥……」


  一道熟悉的女孩聲音從懷裡發出來,齊晉抬到半空中的手臂頓住,擰著眉頭不可置信的垂眸望著懷裡的女人,「雨薇?」


  齊雨薇兩隻手臂將齊晉抱的更緊,她整張臉埋在齊晉的胸口,齊晉很快覺得自己胸前被打濕。


  看到妹妹金色的披肩發變成了黑色的短髮,身上穿的也並不是女人的衣服,齊晉一顆心不住的往下沉,不知道妹妹經歷了什麼,才變成這個樣子。


  總之,「回來就好……」


  齊晉沙啞的聲音回蕩在空氣里,他心中五味參雜,一隻手搭在齊雨薇肩膀上,一隻手撫摸她黑亮的短頭髮。


  齊雨薇在齊晉懷裡哭得更凶,身子顫抖的厲害。只是不管她的眼淚多麼洶湧,始終不肯放聲大哭,她將自己的小臉兒,死死的埋在齊晉的胸膛,眼淚開了閘的往下流。


  從小一手疼出來的妹妹,在齊晉心裡的位置,僅僅次於最愛的女人。甚至連爹媽都比不上。見齊雨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齊晉恨不得現在就把始作俑者千刀萬剮。


  兄妹倆多年的感情,齊雨薇稍微有一丁點兒改變,齊晉就能看得出來。


  此刻埋在齊晉懷裡的齊雨薇早就變了,不再是從前那個單蠢善良、天真無腦的女孩子,她經歷過一場人生最重要的銳變,她現在需要的是親人的懷抱和安慰,而不是一味的刨根問底。


  齊晉任由妹妹像小時候那樣抱著他,在懷裡哭個不停,他想問問齊雨薇這一年到哪兒去了,過得好不好,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身上穿的衣服又是誰的。


  可多次,還是忍住了。


  八點三十一分,紀歐娃準時到家,當站在門口看到客廳里緊緊相擁的兩個人,紀歐娃原本揚著的一張笑臉兒,瞬間拉下來。


  頭髮再短、身材再瘦小,紀歐娃也能看出,齊晉懷裡是個女人。


  而齊晉眼裡還露出心疼的情緒,看樣子,簡直是拿她當親人來疼愛。


  紀歐娃拎著包站在門口冷笑了一下,心裡的怒火蹭蹭的往上冒。


  口味還挺獨特的,專門撿這些沒有發育完全的小雛鳥兒來吃……


  齊晉抬眼見到這一幕,他有些焦急的想要推開妹妹,可又不忍心。但這樣抱下去,換作誰不吃醋。畢竟雨薇已經是二十幾歲的大姑娘,再黏親哥哥,也得有個度。何況紀歐娃,可不是一般的小心眼兒。


  「雨薇……」齊晉剛想要開口讓懷裡的妹妹離開自己,沒想到齊雨薇像是有後知感應似的,擦擦眼淚立馬從齊晉懷中站出來,她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眶扭過身,去對著站在門口兒冷著臉的紀歐娃笑著打招呼,「嫂子,一年不見,你身材越來越好了。」


  紀歐娃萬萬想不到齊雨薇會出現在這裡,當看到面前站著的假小子模樣的小姑子,紀歐娃快躥到頭頂的怒火兒,一下子熄滅。


  「雨薇?」紀歐娃關好門走近了,詫異的打量齊雨薇,「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哥和你爸派人滿世界找你,家裡都快急死了。」


  齊雨薇被紀歐娃拉著手,她滿眼歡喜的看著眼前這個洋氣漂亮的小嫂子,「不好意思啊,嫂子,我一見著家裡的親人就情難自控,借我哥的懷抱用一用,別吃醋啊?」


  紀歐娃扭頭睇了臉色難堪的齊晉一眼,對齊雨薇又道:「天天借給你都沒問題!」


  「……」齊雨薇奇怪的看著齊晉,兄妹倆互相傳遞一個眼神。


  齊雨薇:你和我嫂子吵架了?


  齊晉勾下唇,那笑容,要多蒼涼,有多蒼涼。


  意思:從你走後,我和你嫂子就沒有和好過。


  齊雨薇:「……」


  紀歐娃換好鞋,拉著齊雨薇往樓上走。


  「嫂子你帶我幹什麼去呀?我的行李還放在地上呢。」


  「瞧瞧你穿的這是什麼衣服,堂堂齊家二小姐這樣走出去多丟人,我房裡有洗乾淨沒穿的新衣服,挑件合適的去換上!」


  …


  紀歐娃的衣櫥掛滿了琳琅滿目各種名牌服裝,齊雨薇看的眼花繚亂,她撥弄著那些價值不菲的衣服發出驚嘆的聲音:「嫂子,我哥可真疼你呀,這一件,少說也得上萬塊吧?」


  紀歐娃不想讓小姑子認為自己總花婆家的錢,正在衣櫃里給齊雨薇拿新衣服的她,聽此不由得望向齊雨薇,「才不是,這些衣服,只有少部分是齊晉送我的。多一半兒還是靠我自己賺錢買來的。」


  齊雨薇知道紀歐娃的顧忌,「嫂子這你就不對了,我哥掙錢就是給你花的,這麼見外做什麼?我媽和我爸更管不著你們夫妻之間的事。」


  「他送是他送,我總得證明,我有養活自己的本事。」


  齊雨薇忽然停止了參觀,琢磨起紀歐娃這句話。S市不比花崎縣城,回到了自己的故鄉,齊雨薇也該考慮考慮自己要做些什麼了。


  …


  紀歐娃那些衣服不是露背就是露腰,要麼就是大開肩,女人最精緻性感的地方全能露出來。


  齊雨薇接受不了,她選擇了一件最保守的粉色連衣傘裙,這件還是紀歐娃很久不穿的夏季款,紀歐娃又給她找了件長袖的短款小西服披上,剛剛還是個假小子的齊雨薇,搖身一變成了動人楚楚的千金大小姐。


  飯桌上,齊晉評價她:「你穿你嫂子的衣服還挺合適的,除了肩膀有些肥。」


  齊雨薇握著刀叉笑笑,「那是,我嫂子個高兒,還瘦。」


  齊晉淡淡瞥了眼正在用餐的紀歐娃,「看著瘦,抱起來一點兒也不輕。」


  「……」紀歐娃不動聲色的橫了他一眼,藏在桌下的玉足抬起來輕輕踢了齊晉的褲腿一下,彷彿在責怪他亂說話。


  紀歐娃心道,我這陣子長胖了,不都怪你么,天天變著花樣兒給我做飯吃,機器人都得叫你喂成豬。


  齊晉察覺到女人不高興,當下改了口:「還是胖點兒好。」


  摸起來有手感,否則只剩一把骨頭多沒勁。


  齊雨薇簡直要被這倆人給膩死了,這才剛剛從花崎縣城那個破地方跑出來,本想著來到哥嫂這裡找安慰,沒想到淬不及防被撒了一盆狗糧。


  不過看到哥嫂因為自己的到來改善了關係,齊雨薇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客廳里的紅地毯和玫瑰花瓣還在,齊雨薇意識到自己打攪了哥嫂的好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伸長脖子靠近齊晉,「哥,我不知道你打算和我嫂子……否則我就去旅館住一宿了。難怪西餐只有兩份兒,是不是我吃的這份兒就是你的啊?」


  齊晉遞給她一個「不責怪你,好好吃飯」的眼神,齊雨薇眯起眼睛笑笑,「謝謝哥。」


  齊晉下意識又看向紀歐娃,他不確定自己老婆是不是歡迎雨薇這個妹妹來家裡住下,畢竟這棟房子是專門為他們一家四口準備的,而雨薇算是大姑娘了,小毛病又多,再住在親嫂子眼皮子底下,難免遭人嫌棄。


  齊晉正琢磨著明天把齊雨薇帶回齊家,可沒想到,正在吃飯的紀歐娃忽然輕啟紅唇,淡淡的說道:「既然來了,就多住幾天。雨薇走的這一年,一定吃了不少苦。明天我帶她去保養,買些漂亮又合身的衣服,這樣回到家裡的時候……奶奶他們看到也放心。」


  齊雨薇嚼口飯,托著下巴,「我也是這樣想的,不然我一下公交車就趕來看大哥和嫂子。如果以我剛才那副丟人的模樣,出現在爸媽和奶奶面前……他們一定會傷心死。」


  齊晉也點下頭,「說的有道理。」


  齊雨薇忽然用手臂輕懟了下齊晉,大眼睛朝他眨巴一下,「哥,我嫂子挺孝順的啊?還知道為咱家人考慮。媽對她可一點兒都不好,你看我嫂子多大度!」


  齊晉勉強勾下唇,心道,那是因為你吧。


  齊晉見齊雨薇又恢復到從前那副活潑開朗的樣子,與紀歐娃說說笑笑詢問著侄兒和侄女兒的事情,絲毫不像是受到打擊的人,便也不打算追問她在這一年裡發生的事情。


  只要人回來了,一切都好說。


  …


  當周圍完全安靜下來,齊雨薇獨自呆在房裡的時候,她終於暴露了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躺在床上怔怔的望著雪白的天花板。


  剛才在飯桌上,她表現出很開心的樣子與哥嫂談話,都是強裝出來的。


  經歷過這麼多事,齊雨薇早就不再是從前那個不管不顧自私自利的小孩子,她長大了,知道考慮家人的感受,明白了這世上親情最重要,那些所謂的縹緲的、虛幻的、經不起考驗的愛情,跟她沒有半點兒關係…。


  邢子淵被押上飛機的那一幕幕,不停的在齊雨薇腦海里盤旋著。


  被自己好不容易決定接受的戀人欺騙,無疑是最痛苦的事情。


  淚水模糊了眼眶,齊雨薇小聲哽咽著,滾燙的眼淚像是小溪一樣流下來,匯進她的耳朵里。


  最好的朋友因為自己鋃鐺入獄。


  即使他是千夫所指的惡魔,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邢子淵沒害過她半分,拿整顆真心來對待她。


  或許邢子淵對待別人的時候,那顆心是黑的,可當和齊雨薇在一起的時候,那顆心是活的、溫熱的……他不允許她受一丁點兒欺負,他是變態殺人魔,同樣是她的暗黑騎士。


  她沒有邢子泰那麼偉大,犧牲最親的人換來世界和平。


  齊雨薇,只是一個普通人,她有自己所執拗的、在意的東西,她的世界純粹、天真,不允許摻雜任何雜質,不容忍一丁點兒背叛。


  邢子泰,觸及了她的逆鱗……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人,就是邢子泰!


  他告訴她,什麼叫愛情。又教會了她,永遠都不要相信愛情。


  齊雨薇哭出了聲,她翻個身將臉邁進柔軟的枕頭裡。


  多日里擠壓的委屈和痛楚,終於在這個溫暖的、安靜的港灣里,完全爆發出來。


  …


  另一房間。


  黑暗裡,紀歐娃和身上的男人正在床上糾纏著。


  兩個人四目相對,紀歐娃胸前的柔軟被男人壓扁,她兩隻手抵在齊晉胸膛,正在做一個抗爭的姿勢。


  「你就忍心我天天守著你,看的見、摸不著?」


  男人嘶啞的嗓音在黑暗裡有著某種盅惑力,齊晉一雙熾熱的眸子緊緊鎖著紀歐娃清冷的目光。


  她動下嘴唇,「你妹妹就在旁邊的房間里,她要是知道,你大晚上的把我強拉進你的房間,做這事兒……該怎麼看你?」


  「能怎麼看,哥嫂履行夫妻義務,正常。不然,她小侄女兒哪兒來的。」


  紀歐娃:「給你五秒鐘的時間,從我身上爬起來,否則馬上就大叫,把你妹妹引過來!」


  「你看它都硬了,你忍心讓它這樣待一宿?」齊晉見哄不了紀歐娃,便有些焦急。


  紀歐娃口氣更加冷漠無情,「天天都這樣,你早就應該習慣了。」


  齊晉實在忍不了了,以前紀歐娃沒出現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跟其他男人不一樣,女人送上門來都沒心思。可打從認識紀歐娃之後,對這玩意兒像是上了癮一樣。一天不做就渾身難受,別說他憋了這麼久。


  齊晉不管不顧的照著紀歐娃雪白的脖子親下去,屋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哥?哥,你睡了嗎?」


  齊晉親吻的動作一頓,紀歐娃瞬時推開他。


  女人翻個身從床上站起來,齊晉站在床前,哀怨的整理衣服。


  紀歐娃開門的一瞬間,齊雨薇正扒著腦袋狐疑的朝房間里望,當看到髮絲凌亂、臉色紅暈的親嫂子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齊雨薇臉上大寫的尷尬,「對、對不起啊,嫂子,我看你和我哥分別進了不同的屋子,以為你倆份房睡,沒想到——」


  紀歐娃倒是從容,勾起紅唇淡淡一笑,「齊晉在整理衣服,你可能要等他一會兒。」


  紀歐娃說完就進了自己的房間,齊雨薇看到紀歐娃轉身關門的一瞬間,脖子上露出鮮艷的紅痕,明顯是剛印上去的,真想給自己一巴掌……


  沒腦子。


  齊晉緩了好半天,身上那股衝動好不容易才消下去。


  齊雨薇站在走廊里等了約摸有十五分鐘,就在她打算要回去睡覺的時候,「整理好衣服」的齊晉沉著臉拉開門走出來。


  「什麼事。」


  男人輕啟唇瓣,齊雨薇看得出親哥不高興,她訕訕的笑了兩下,「嘿嘿,哥別生氣啊,我幫你多給嫂子說說好話,以後機會多的是……」


  齊晉看她一眼,想到妹妹剛剛回來,也不忍心責怪,頓時收斂了陰沉的氣色,對她道:「以後有什麼話白天跟我說。」


  「明白,我明白,哥。」


  當睇到齊雨薇跟兔子一樣通紅的眸子,齊晉眼裡閃過複雜和心疼,「又哭了?」


  齊雨薇勉強笑笑,扯開這個話題,「哥,我下公交車的時候,恰巧碰見省廳的陳警督,是他親自把我送過來的。我聽他說,姜昊天被你囚禁起來了,是嗎?」


  齊晉忽然蹙了下眉頭,眼神冰涼,「你不會是還想著和那種人渣敗類在一起?」


  「你誤會了哥,」齊雨薇解釋道:「陳警督知道我逃亡的事情和姜昊天有關,特意去姜家盤查了一下,一打聽才知道姜昊天早就被你關起來快一年了。他以前交往過的女朋友……給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只比貝貝大兩個月。現在那個女人帶著孩子認親去了,可是姜昊天卻被你關起來了。而美雅姐的父親也不敢保證那到底是不是姜昊天的親生孩子,所以只有你把他放出去才能……」


  齊晉聽懂了妹妹的意思,當即拒絕:「不可能!他對你動了歪心思,害得你逃亡一年,我留他一條命算是仁慈了,怎麼還會把他放出去。」


  「可是哥——」


  齊雨薇還要說什麼,齊晉當下截斷她,「這件事情沒得商量。」


  齊晉轉身就要回房間睡覺,齊雨薇又氣憤的喊住他:「哥,你怎麼這麼不近人情?」


  齊晉推門的動作頓住,背對著齊雨薇說道:「原本以為你吃一塹長一智,知道姜昊天這種人十惡不赦不值得同情,沒想到還是這麼不長腦子!」


  「……」齊雨薇一把拉住要進門的齊晉,「哥,我用我的項上人頭髮誓,我絕對絕對對姜昊天沒有半點兒留戀!」


  她心裡早就換人了好嗎,這親哥為什麼就不相信呢。


  齊晉被妹妹拉著手臂,不得不轉過身去。「那你還要我把他放出去。」


  「我只是覺得,姜伯父和姜伯母夠可憐的……」齊雨薇垂下眼皮盯著光亮的地板,低聲道:「就算美雅做了很多荒唐事,姜昊天死一萬次也難贖罪。可是哥,姜伯父和姜伯母一直都對你不錯啊,你和美雅嫂子結婚好幾年,也沒有開口喊過人家一句爸媽,姜家二老毫無怨言,甚至還為了爸能當上市長,處心積慮的為爸拉選票。現在……」


  齊雨薇緩了緩,又抬眸望向齊晉,「美雅在牢里懺悔,姜昊天又被你關起來。姜家二老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他們多可憐啊……子女的錯,不應該算在父母身上。」


  齊晉:「子債父還,天經地義。何況,我也沒要他們替姜昊天還債。」


  齊晉覺得自己已經夠仁慈了。


  「……哥,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我們不應該只圖自己快活,應該為愛自己的人而活!美雅要知道自己犯下的錯,會讓父母飽受痛苦和折磨,她一定不會去做那些事的!」


  齊晉不由得高看了一眼妹妹,真不知道,齊雨薇這一年經歷了什麼,竟然能說出這種大道理。


  齊雨薇見親哥抿著唇瓣不說話,又勸解道:「哥你想想啊,姜昊天一條腿已經廢了,整個S市都知道他是什麼人,就算你把他放出來,他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了。留著他給姜家二老養老,就算是他為自己贖罪的一種方式吧。」


  齊晉沒告訴齊雨薇,他連姜昊天「第三條腿」也給廢了,就在齊晉知道姜昊天企圖qiang奸齊雨薇的時候,齊晉第二天就讓人踹斷了姜昊天的命根子。


  姜昊天有生之年,他的第三條腿,要是能立起來,那算是個天大的奇迹。


  「既然你非這麼做才高興……」齊晉目光緊鎖著善良天真的妹妹,「那就按照你說的辦。」


  反正,姜昊天現在跟個廢人無異,放了他,就當是看在姜衛東的情面兒上。


  齊雨薇沒告訴齊晉,她回來之前拜託陳警督帶自己去牢里看過姜美雅。事實上也不是齊雨薇願意把姜昊天那個惡人給放出來,她覺得殺了他都不足以泄憤。可受不住美雅跪在地上磕頭對她的苦苦哀求,齊雨薇只好答應。


  浪子回頭金不換,既然姜美雅在牢里洗心革面想著重新做人,齊雨薇覺得,自己應該看在從前的情分上幫她一把。


  畢竟,拋開姜美雅和姜昊天一起欺騙她,姜美雅對齊雨薇還算不錯的。


  在齊家,也一直孝敬公婆。雖然有幾次想謀害老太太,可那也是在姜昊天的盅惑下。


  …


  邢子泰穿上局裡發的新制服,身邊圍滿了向他道喜的人。


  「小泰啊,升官發財的第一件事,就是別忘了一手提拔你的人。我這位子可不是白做的,我就不要求別的了,你給我買幾斤豬肉和粉條兒送到家裡去算了!」陳司南勾著邢子泰的肩膀,當著眾人這樣開玩笑道。


  邢子泰睇他一眼,「您都升為一級警監了,還跟我要東西?讓大傢伙兒說說,您這個最不費力氣的人是不是應該請客三天?」


  「對!」


  「是!」


  「沒錯——」


  一群人跟著起鬨吆喝,陳司南笑著擺擺手,「好好好,下了班兒咱們一塊兒去吃頓好的。不過事先說好了,太貴的我可請不起。官級再高,也沒有油水可撈。付出的,還都是汗水和血淚!這頓飯吶,就當我給小泰接風洗塵的!要是每個警員都有他這種大無畏精神,那咱們局裡得出多少精英。你們要求的那些特殊待遇,什麼偶爾遲到、每個星期歇兩天……還怕局子里不給批?至今為止,也就小泰一個人有這種本事!他天天不來上班兒,局裡照樣給發薪水和獎金。執行一次任務,有些人十年也辦不成。」


  陳司南笑呵呵說出來的話,明明是在恭維、表揚邢子泰,可到了邢子泰的耳朵里,就莫名的聽成一種諷刺。


  這種榮譽,是在他不得已的情況下,犧牲和女朋友的感情換來的。


  屋裡的人都開始陸陸續續的往外走,互相說說笑笑準備一起去吃陳司南請客的大餐。


  只有邢子泰坐在桌子上不動彈,他口袋裡還裝著店老闆給他的一沓子零錢,就像裝著齊雨薇那顆支離破碎的心。


  陳司南豈會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春風滿面的朝邢子泰走過來。


  「還在為你女朋友的事發愁啊?」


  邢子泰不想說話,他兩隻手托著下巴盯著地面開始發獃。


  女朋友一天沒消息,邢子泰一天魂不守舍。別說是升官發財,他這輩子都難以對任何事提起興趣。


  陳司南不知從哪裡變出來一張照片兒,緩緩遞到邢子泰眼前,「你看看這是誰。」


  邢子泰狐疑的抬頭看了眼陳司南,以為這麼快又有案子要他去辦,內心雖不情願,但還是坐直了身體,把照片接過來拿在手裡觀看著。


  清秀靈氣的五官,水汪汪的大眼睛彷彿會說話一樣,正在含羞帶笑的望著他,金黃色的馬尾辮將女孩兒皮膚襯得更加白皙,唇角勾起的笑容,燦爛而奪目。


  邢子泰激動難抑,立刻從桌子上蹦下來,站直了身體問陳司南:「您怎麼會有她的照片兒?」


  「呵呵,她是齊晉的妹妹,局裡每個人都知道,就你糊塗。」


  邢子泰震驚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沒想到,成天和他呆在一起的小女孩兒,竟然就是齊晉一直要找到親生妹妹!


  這、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不用懷疑,」陳司南望著震驚的邢子泰又解釋道:「她就是如假包換的齊雨薇。躲避在花崎縣城,是以為自己殺了人。姜昊天……和齊晉妹妹的事兒,你多少也知道一些。」


  邢子泰終於明白了,難怪齊雨薇傷心至極時,會拿他和姜昊天作比較。


  如此來說,自己還真是天底下第一大混蛋。齊雨薇遇到自己的時候,應該是剛剛走出情傷,沒想到又被——


  「您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邢子泰壓抑下內心的激動,開始對著陳司南埋怨起來。


  陳司南挑下眉,「前幾天你從花崎縣城回來的時候,整個人跟丟了魂兒似的。我要是當下告訴你,你那副樣子去見齊晉的妹妹,你覺得齊家人能瞧得上你?所以我故意等局裡給你開了表彰大會,等你升了官兒再告訴你。這樣去追女孩兒也有個面子!」


  聽此一說,邢子泰忽然像是泄了氣般萎靡不振。


  豪門世家,豈是他能配得上的。就算邢子泰不貪錢,外人,也一定會這麼說他。


  齊家的人,又會怎麼想。


  「不過,現在你完全有可以追女孩兒的底氣!」陳司南背著手十分鄭重的朝邢子泰道:「你是吃國家糧食,為國家辦事的英雄。據我所知,齊家祖上就出了齊晟這一位當官兒的,世世代代都是經商的。並且,齊晟這個官兒……當的也不是那麼光明正大!齊家最不缺的就是錢,齊晉又只有這一個妹妹,只要齊雨薇願意,他們應該不會反對你們在一起。」


  陳司南就對邢子泰十分滿意,小夥子渾身上下,幾乎沒有可以讓人挑剔的缺點。


  要不是自己閨女已經結婚生了孩子,他非得把倆人綁在一塊兒。


  邢子泰愣在那裡望著手中的照片兒呆了半響,好不容易才消化自己看上的女孩兒就是齊雨薇的事實。


  不過,邢子泰反應過來的時候,很快就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既然陳司南早就知道她是齊雨薇,竟然還讓自己利用人家辦案……什麼為自己著想、不說出齊雨薇的身份,是擔心事情鬧到齊晉那裡捅大簍子吧!

  老狐狸——


  邢子泰狠狠的瞪了陳司南的背影一眼。


  到最後弄個爛攤子,還是他自己收拾。陳司南呢,毫不費力就坐享其成。


  ------題外話------


  前兩天的月票紅包發錯了,份額太小,本來想著等紅包退回來能再發的時候,讓大家再領,抵擋不住寶寶們的熱情啊,唉……精品終於結束了,作者君終於可以喘口氣,更改前幾天的錯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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