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女兒出世
店老闆的長相跟那些小鎮上的男人一樣平平無奇,可因為發怒的緣故,整個人看起來跟個瘟神一樣可怕。
齊雨薇嚇了一跳,手裡的碗筷險些劃出去,「不不不,我沒有要吃霸王餐的意思!我去后廚幫你把那些碗筷都洗了!」
齊雨薇說完就繞過店老闆直接去了店裡。
小時候她十指不沾陽春水,別說洗碗,連自己的衣服都沒有洗過一件。可現在情況所逼,她必須要靠自己的雙手自力更生。
水池裡堆著的那些髒兮兮的面碗少說也有七八十個,上面的油漬有的已經凝固,齊雨薇在水池裡倒了不少洗滌靈,她把水龍頭開到最大,水池裡的泡沫很快淹過了那堆面碗。
齊雨薇知道店老闆就在身後望著自己,她把棉服上的袖子挽起來,十根細嫩的手指頭毫不猶豫的扎進了水池裡。
冷水噬骨,透心的涼。
齊雨薇被凍得鼻頭通紅,眼淚都快要流出來,她一邊慢吞吞的洗著碗,一邊回頭對店老闆微微一笑,「老闆,你需要跑腿打雜的嗎?端盤子、刷碗、洗菜我都會。你可以先試用我幾天……我只需要有一個睡覺的地方,還有一天三頓飯!」
…
一晃七八天過去,眨眼到了新年,可齊雨薇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家家戶戶洋溢著熱鬧和喜慶,央視頻道的主持人正在電視上主持新年晚會。可大年三十這一天,對於齊家人來說,是最不值得慶祝的一天。
想到齊雨薇很可能躲在某個角落裡受苦,甚至連生死都未卜,齊老太就一點精神都打不起來。
「把桌子上這些大魚大肉的……都給撤了吧!」齊老太嘆息一聲朝傭人道:「給齊晉媳婦兒每樣兒夾點兒端到屋裡去,其餘的,你們就都吃了吧。」
傭人一邊拾掇著一邊回答道:「老太太,這些菜才剛上桌,一口都沒有動呢。」
「我知道,做的再好也沒人吃。一想到老二(齊雨薇)沒回家,我這心裡頭就堵得慌。」
傭人不再說話,按照齊老太吩咐的去做。
依往年的規矩,齊晉應該是一晚上不回家,陪哥幾個打麻將玩色子狂歡到天亮。可他現在有了老婆孩子,有了自己的家,自然要留在宅子里陪紀歐娃和蛋蛋,還有未出世的女兒度過大年三十。
這種做法引起了閆鼎潤的強烈不滿,兄弟幾個在電話里罵他見色忘義。齊晉由他們去罵,就裝作自己沒聽到。
紀歐娃身子骨兒越來越重,齊晉希望自己能陪她度過最艱難的這一段兒,不管外頭髮生了什麼事,他都要寸步不離守著紀歐娃。
兒子的出生,早就成為他心頭一塊兒蒺藜。女兒的出生,他不想再讓自己後悔。
一家三口還有未出世的「齊貝藝」,就這樣窩在房間里看聯歡晚會。
紀歐娃真心覺得,只有這一刻才是真正屬於他們一家四口的。哪怕身邊有一個外人盯著,她都覺得不夠自由,紀歐娃只盼望著女兒趕緊出生,儘快搬出齊家。
齊晟並沒有回來,他知道這個家沒幾個人歡迎他,便留在了萬茜園過年。
余曼彤為此沾沾自喜,她覺得紀歐娃真是她的福星。打從紀歐娃進了齊家,齊晟幾乎沒怎麼回去過,夜夜都留在她這兒。
夫妻之間要是沒了感情,基本上就剩下婚姻的空殼。經營者稍有不慎,就能被趁虛而入者擊垮這段婚姻。
余曼彤盼望著紀歐娃和齊晉永遠都不要搬出齊家,長此以往,齊晟和李姝遲早會在婚姻上出現嚴重的裂縫。
…
店老闆並沒有齊雨薇想象中的那樣苛刻,最起碼包管她一天三頓飯。倉庫的隔間兒里有一張舊木板床,齊雨薇給門口兒安了一個破舊的棉布帘子,狹小的隔間兒就成了齊雨薇平時休息睡覺的地方。
除此之外,店老闆每天會額外給齊雨薇十五塊錢的工錢。
就這點兒錢對於一個城市裡的千金大小姐來說,可能連一杯奶茶的錢都不夠。可今時不同往日,齊雨薇現在有吃、有住,還有額外的小錢給自己買一些必備用品,她就已經很滿足。
小鎮上過年的氣氛並不濃重,除了家家戶戶門口上張貼的「福」字,齊雨薇感覺不到一點兒過年的氣息。店老闆是個孤家寡人,這家麵館是他唯一的家當,他叫齊雨薇守著麵攤,自己去屋裡看聯歡晚會。
齊雨薇沒覺得店老闆多苛刻,反正她閑著也沒什麼事做,回到自己那間小破屋只會更冷,好歹餐廳里還有一個爐子能暖和暖和。
店裡還坐著兩桌客人沒有走,齊雨薇站在爐子旁邊烤手,她經常覺得有一道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的瞥到她身上,等她回過頭去,那種奇怪的感覺就又消失了。
「邪門兒……」齊雨薇暗罵一聲,她驀然想起姜昊天死時躺在血泊里的那一幕。小店裡陰森森的感覺又席捲重來,齊雨薇頓時毛骨悚然,她攏了攏衣領,悶不做聲把帽子扣在腦袋上。
一直坐在角落裡慢慢喝酒的男人,看到這一幕不由的失笑。陰鬱的側臉被店內昏暗的燈光照耀的發白,輪廓分明的五官略顯瓷氣兒。
邢子淵只吃了半碗面就叫齊雨薇過來結賬,齊雨薇望著他剩下的半碗面和幾乎沒怎麼動過的那盤小冷盤,自己都替他感到可惜。「加上您要的白酒,一共十八塊。」
邢子淵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二十的擱到桌子上,齊雨薇注意到他發白的皮膚,頓時好奇的問道:「你也不是這裡人嗎?」
邢子淵沒否認,「花崎縣城有很多外地來客,難道你不知道?」
邢子淵抬頭看向齊雨薇,他發現對方有一雙很靈動的眼睛,那裡面藏著不諳世事。再順著往下望見齊雨薇為他找錢的那雙小手兒,跟他猜的沒錯,是個小姑娘。
齊雨薇還不知道邢子淵正在打量她,她從腰上的零錢包里找了兩張一塊的給他,「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我才來本地沒多久。」
「我對這裡也不是很熟。」邢子淵盯著齊雨薇的眼睛說完這句話,隨即拿起那兩張一塊的放進上衣的兜里,戴上帽子轉身出了門,齊雨薇擼起袖子開始拾掇邢子淵留下的剩飯。
「夥計,結賬!」
齊雨薇聽到最後那桌客人在吆喝她,趕緊答應著朝那邊走去。「就來!」
「您要了兩瓶白酒,兩盤冷盤、一盤花生米,還有兩大碗面,共計五十八塊錢。」
這種消費在小麵館里算是多得了,齊雨薇剛剛報完價錢,那桌醉醺醺的客人當下把一個喝空的酒瓶打翻下去。
「沒錢!老子天天在你們這兒吃飯,也不見你們老闆打折扣!今兒個大年三十,這頓飯錢就當你們老闆請客的!」
酒瓶子掉在地上轉了個軲轆沒打碎,兩名喝醉的男客人互相攙扶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就要走,齊雨薇趕忙上前攔住,「我說二位,咱家的面本來就不掙錢,大過年的您不能讓我們白忙活。零頭給您抹了去,收您五十成不成。」
「五十?」要走的兩名男人哼一聲,偏胖的那位扭頭睇了齊雨薇一眼,「你看看老子像是有五十塊錢的人么!」
「……」
「再看我,老子把你眼珠子摳下來!老子殺過人,你知不知道!」
齊雨薇嚇得連連後退,她倒是偶爾聽吃面的客人念叨過小鎮上治安不好,也曾親眼目睹過對面的牌館里有人成群結隊打架鬥毆,那些血飛濺在地上到處都是,但小鎮上的人貌似見慣不怪,很快就能將血跡清理掉。
齊雨薇眼睜睜的看著那兩個醉漢勾肩搭背的離去,她嘆口氣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殘局。
大不了,她幾天的工錢不要賠給店老闆,像這種客人以後會經常遇到,她是來逃命的,何必給自己惹事呢。
不過很快,連十分鐘的時間都不到,齊雨薇剛剛收拾完畢正打算關門,揚長而去的那兩名醉漢其中較瘦的一位又折了回來。
「這,這裡是六十塊,不,不用找了!」
齊雨薇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這名醉漢把錢扔到桌子上,慌慌張張的又跑了。
「見鬼!」
齊雨薇覺得自己今天真是走霉運。她把那六十塊裝進零錢箱里,轉身拉好捲簾門跑去自己的小隔間兒睡覺去了。
…
陰暗的小衚衕里,將兩道身影拉的很長。
邢子淵一腳蹬在男人的胸口,威脅過齊雨薇的那名醉漢哆哆嗦嗦的靠在牆上。
「殺過人算什麼本事,我有很多種辦法,可以將人折磨到生不如死。」
精緻小巧的手術刀在陰森森的空氣里閃閃發亮,邢子淵陰狠的笑了下,將手術刀橫著對準了對方的脖子,「一刀下去,你的血流一天一夜也流不完……」
「在你的血流干之前,你只能一動不動的等待著死亡。一點點體驗著生命消逝的感覺。」
邢子淵的聲音有種陰綿綿的可怕,就像是冬天裡墳墓上的鬼火,一點一點把人撩燒到理智崩潰,這與他冷酷斯文的長相併不符。
醉漢早已經被嚇到尿褲子,邢子淵聽到「嘩」的一聲,隨即一股騷味兒飄進了鼻孔里。
邢子淵嫌棄的皺了皺眉頭,隨即撤回腳,放開他。
醉漢跪在地上磕頭求饒,「我錯了,有眼不識淵公子。不知道那是您的兄弟,求求求求求您大度一點兒。」
「以後叫你的兄弟們,都離麵館兒的那個小子遠一點。」邢子淵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藐視的目光睇著腳邊的人道:「再敢吃霸王餐,用你的肉做打滷麵。」
「是是是!」
「不準給任何人說見過我。」
「是是是。」
「滾——」
…
一晃新年過去,日子又是流水兒似的過。
眨眼間過了二月,又到了草長鶯飛的春天,紀歐娃生產的日子馬上就到,齊晉將公司內所有的工作都交代下去,專心留在家裡陪紀歐娃待產。
男人每過一天都會在月曆牌上用紅筆劃一個標記。
「還有九天。」
蛋蛋一大早就去幼兒園上學了,齊老太到公園裡遛彎兒,李姝要去利美公司打理生意,家裡除了傭人之外就生下夫妻兩個。
紀歐娃捧著自己沉甸甸的肚子,開始憂慮起來。
「你說,我是刨婦產還是順產。」
一提起這個猶為嚴重的話題,齊晉也緊張,他不知道紀歐娃當初生蛋蛋的時候是怎樣自己撐過去的,不過這一胎他已經做足了萬全的準備。
「情況允許就順產,畢竟順產對你身體恢復好。假如有一丁點意外,」齊晉眼底的光開始沉澱,大掌緩緩撫摸上紀歐娃凸起的肚子,「那就只能把女兒剖出來。」
雖然請了全國最有名的婦產科主任,醫療設備也都是最先進的,但齊晉還是不放心。女人生孩子受的那點兒罪啊,齊晉聽家裡的老太太念叨了不下一百回。
「可我不想留疤!」紀歐娃緊緊攥著齊晉的胳膊,皺著秀眉道:「剖宮產要切好幾層,上次我不知道塗了多少去疤葯才把那些痕迹抹平的。」
齊晉有機會真得好好感謝康晏,要不是托他的福,紀歐娃可能根本恢復不到現在這麼漂亮。一個男人能在一個女人最丑最狼狽的時候接濟她保護她,齊晉覺得,康晏那一刻是動了真愛的,只是他愛自己勝過愛別人。關鍵時刻,最愛的女人能用來做擋箭牌。
「視情況而定,」齊晉拉回心思攬著紀歐娃說道:「到時候女兒聽話你就順產,否則……」
「嘶~」齊晉剛說到這裡,紀歐娃忽然捂著肚子露出極其痛苦的表情,「齊晉,我肚子好痛,一陣一陣的。」
齊晉的表情如臨大敵,他知道這是紀歐娃馬上就要生了。
待產的醫生團隊早就提前住進了家裡,這些人聽到動靜立刻從客房背著醫藥箱下來。
「孕婦血壓正常、血脂正常,宮縮頻率二分鐘一次!趕緊送往醫院待產室!」
紀歐娃那張精緻的臉蛋兒痛到扭曲,頭上的栗色髮絲全部都被汗水染濕,齊晉坐在救護車上寸步不離的守著她,臨產前每一刻對這個男人來說都無比煎熬。
「我好疼……」紀歐娃緊緊抓著齊晉的手,她堅持住不讓自己喊出來,可下半身傳來的劇痛令她實在忍無忍,「啊……」
齊晉身上的襯衫全部都被汗水打濕了,紀歐娃痛苦的樣子就像是在挖他的肉,男人英氣的眉宇緊緊擰了「川」字,「再忍忍,很快就到醫院了!」
救護車一路暢通無阻的行駛著,車上的醫生都不說話。全都都望向救護車中間的那個男人。
齊晉把自己的右手虎口對著紀歐娃嘴邊,紀歐娃不捨得咬下去,齊晉擔心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和舌頭,立刻叫隨行的保姆拿來塊乾淨的毛巾疊好了塞到紀歐娃嘴裡。
女人疼的擠出了眼淚,齊晉感覺到紀歐娃抓著他手臂的那隻手越來越緊,指甲幾乎都要嵌了他的肉里。
他心疼的抓心撓肺,一個勁兒的吻著她的鼻、眼、唇角,溫柔的坐在一旁安慰她。
齊晉想說說兩個人的過去,可那些幾乎全是不好的。關於他和宋小魚那些美好的記憶,他一丁點兒也想不起來,他只好給紀歐娃唱了首歌。
二十多年,這是第一次,紀歐娃聽到齊晉的歌聲。
從前怎麼央求他都不肯,現在倒好,關鍵時刻開了竅。
男人的嗓音十分磁性,沉穩中發出中特定的溫柔,顫抖的音色里隱藏著他對妻子的滿腔愛意。
「girl,真愛你了,有你就無求了……。若還有捨不得,就誓與你分隔。」
一曲閉,全車都安靜的望著齊晉。
那個不太會表達內心的大男人,正在俯身顫巍巍的親吻他的妻子。
男人喉結不停滾動著,冰涼的唇瓣在女人額頭上停留了好久好久才離開。
紀歐娃眼底的晶瑩一瞬間滑落。
齊晉聽到紀歐娃身上微不可察的傳來「咚——」的一聲,他瞬間睜開眼,當看到紀歐娃下半身蓋著的薄被單正在被透明的液體逐漸染濕,齊晉立刻沉著臉對醫護人緣喝道:「這是不是羊水破了!我女兒有沒有危險,要是有危險,趕緊先保大人!」
「……齊先生您別緊張,」負責為紀歐娃接生的婦產科主任笑眯眯的對齊晉道:「宮縮劇烈,羊水破了很正常。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您太太已經開到七指了,情況非常好,順產沒有任何問題。」
齊晉聽了以後並沒有任何放鬆,他一路緊張著,好不容易到了醫院。不過二十分鐘的路程,他像是走了一個世紀那樣艱難。
產房裡時不時發出紀歐娃的哀嚎聲,齊家的人全都來到產室外面候著,齊晟沉著臉一言不發,李姝表情也不好,齊晉慌亂的手足無措,只有齊老太眉開眼笑的。
「你急什麼急,」齊老太望著齊晉笑呵呵道:「你聽聽我孫媳婦兒這喊聲,多有勁兒啊,現在保准連頭都露出來了!聽奶奶的,放一百個心,這一胎保准順順利利的生下來!」
齊晟看到兒子焦頭焦腦的樣子,忍不住沉聲道:「不放心就進去看著生,何必在這兒干著急。」
「那不行,」齊老太一把拉住要衝進產房的齊晉,「女人生孩子都講究個避諱,你怎麼知道你女兒哪個時辰出生,本來人家要露出頭了,結果看到你覺得害怕,腳先出來怎麼辦?」
齊晉皺起眉頭盯著齊老太,「我怎麼沒聽過這種說法。」
「你不知道的多了!信比不信好。為了她們母女,只最好忍一忍。奶奶,總不可能害你!」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謬論,齊晟皺著眉頭瞥了眼老母親,沒說話。
齊晉被齊老太這麼一說,心裡頭七上八下的。「這都進去二十分鐘了,怎麼還沒出來。」
齊老太責怪的看了齊晉一眼,「少胡言亂語,你女兒就在裡頭聽著呢,萬一她搗蛋不出來怎麼辦!」
齊晉:「……」
很快,護士一臉欣喜的從產房裡面抱出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恭喜齊先生,是位千金,六斤八兩重!」
齊晉連看都不看女兒一眼,迫不及待的衝進產房。
齊老太登時樂開了花兒,不過她還不忘第一時間詢問她的孫媳婦兒,「大人呢,大人沒事吧?」
護士笑眯眯的回答:「母女平安,紀小姐很堅強,小小姐也非常配合。十指剛剛開全,小小姐的頭就出來了。」
齊老太長舒一口氣,這下子,她的人生圓滿了。
李姝第一個從護士手中接過自己的孫女兒,前不久她還擔心自己因為討厭宋小魚的緣故會討厭她生出來的女兒,沒想到一見面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
小傢伙兒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四處「望」著,好像真能看見什麼似的。
李姝打心眼兒里喜歡,「你瞅瞅這雙眼,是不是隨了她姑姑雨薇。又圓又大,長大了一定是個美人胚子。」
齊晟看了眼,小傢伙兒眼睛正好「對著」他,齊晟也笑眯眯道:「像,一看就是我齊晟的孫女兒。」
李姝樂得合不攏嘴,登時貌似想到了什麼似的,忽然嚴肅的對齊晟低聲道:「往後不要再提驗DNA的事情。」
齊晟不悅的望了妻子一眼,皺著眉頭道:「那不是你先提起來的,我只不過是順從你的意見。」
因為脫力導致昏迷的紀歐娃正好被從產房裡推出來,齊晉在一旁緊緊跟隨著,齊晟和李姝很有默契的一起保持沉默。
…
紀歐娃一直睡到晚上才醒來,齊晉就守在病床邊一刻不曾離開過。
「我睡了多久?」
齊晉見紀歐娃睜開眼,一直板著的臉終於有了笑意,「六個小時……你辛苦了!」
紀歐娃想要喝水,齊晉立刻將病床給她抬高,一連兩杯清水下肚,紀歐娃才覺得自己的嘴唇不再那麼乾澀。
「醫生說你現在不適合吃油膩的東西,奶奶給你熬了小米粥,要不要喝一碗?」
齊晉彎腰俯身在床前,十分溫柔的詢問紀歐娃,他剛剛為紀歐娃梳理過的頭髮很快就又亂了,齊晉知道紀歐娃有多在意她的長頭髮,伸出手又為她解開發筋,重新編了編。
紀歐娃有氣無力的回答道:「要,可是覺得一碗不夠。」
「那再加一塊巧克力,醫生允許吃巧克力。」
「那我要吃巧克力粥……」
「好。」
紀歐娃側頭望了一眼齊晉,不禁好奇道:「你眼睛怎麼紅了?」
「……剛進沙子了。」
「病房裡還颳風?」
齊晉抿下唇,「問那麼多做什麼,不是沒力氣了么,那就少說話。」
齊老太從另一間病房裡走進來的時候,齊晉正在拿著梳子為紀歐娃打理她的長頭髮,男人每個動作都十分細心溫柔,簡直將病床上的妻子當作寶貝一樣來對待。
齊老太看到這一幕,笑彎了眉眼,這才是愛情該有的樣子。
「歐娃,覺得身體怎麼樣啊?」齊老太走進了問。
紀歐娃渾身沒勁兒,可還是勉強笑笑,「沒事,奶奶,除了肚子有點兒痛,哪兒都挺好的。」
「呵呵,肚子痛是好事兒,那證明在宮縮,大肚子慢慢就恢復了。」
齊晉為紀歐娃梳好以後,又拿來熱毛巾為她擦臉擦手,知道紀歐娃臭美,讓她見人的時候保持清爽的樣子。齊老太對大孫子的一番行動很是滿意,等到齊晉給紀歐娃拾掇清了,他又對齊老太囑咐道:「奶奶,你陪她一下,我去盛碗粥。」
病房外面有傭人和保姆,紀歐娃想喊齊晉回來,齊老太卻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讓他操心是對的!你受的那些罪,他一點兒沒嘗試。奉獻了一顆種子就當了爹,哪兒有這麼便宜的事兒!」齊老太一本正經的囑咐紀歐娃,「以後換尿布、餵奶,只要齊晉有時間,都要他親自來。蛋蛋那回齊晉沒經著,這回可得好好使喚他!」
…
齊老太嘴上不拿自己大孫子當回事兒,但心眼裡還是疼著的。
齊晉端了一碗小米粥進來,齊老太接到自己手裡,揚言要親自喂家裡的大功臣用飯。
紀歐娃受寵若驚,要自己坐起來吃飯,可齊老太堅持,紀歐娃只好作罷。
見齊晉站在病房裡不動彈,齊老太有些「嫌棄」的瞥他一眼,「你怎麼還不走?」
正在盯著紀歐娃喝粥的齊晉當下抬起眼皮子,「這裡是病房,您讓我去哪兒。」
齊老太刮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有個女兒。難道你不去看看她?」
「……」
…
齊晉早就想看女兒,可女兒有許多人陪著,一出生就能享受公主的待遇,他並不擔心。
相反,紀歐娃才是真正需要他去陪伴的人。
齊晉望著躺在病床上的女兒,小小的,軟軟的,那麼大丁點兒,可總感覺她跟自己想象的中的不太一樣。
實在是……太丑了!
李姝和齊晟站在旁邊一個勁兒的誇,齊晉不明白到底有什麼好誇的。皺巴巴的五官像是被泥糰子捏出來的一樣,皮膚也沒有想象中的白,黃不拉幾的,眼睛緊閉著,除了鼻子勉強還算得上是好看一點兒。
不過即使丑出了天際,齊晉也喜歡。
她小嘴兒蠕動的那一刻,齊晉心裡的弦,也跟著動了下。
大概這就是上輩子的緣分延伸到今世,齊晉看到女兒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整顆心都要融化了。
父女「對望」,小傢伙兒用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好奇而遲鈍的「打量」著頭頂上的爸爸,烏黑的眼珠子黑亮的像是葡萄。齊晉嘴角劃開一抹初為人父的笑意,蕩漾的人心扉歡暢。
小葡萄,小葡萄,小名還真的沒取錯。
李姝樂呵的不行,她見齊晉伸出兩隻手臂將小傢伙兒從床上抱起來,湊近了輕聲說道:「你看她的眼睛是不是跟雨薇特別像。」
齊晉抿唇盯著懷裡的女兒,他從沒有抱過這麼小的孩子,可這一刻彷彿是無師自通,男人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柔。
「她長得像她媽。」
李姝聽齊晉這樣一說,不由的仔細看了看剛出生的孫女兒,可不是么,小鼻子天生這麼翹挺,大眼睛烏溜溜的黑,跟宋小魚小時候一模一樣!
李姝不高興,可不得不承認齊晉說的對。
她瞬間沒了抱孫女兒的心思,轉身對齊晟說道:「看也看了,反正咱們兩個在這裡又不受待見,趕緊走吧,何必留在這裡招人厭煩。」
齊晉聽著這話特別不順耳,什麼叫不受待見,紀歐娃再和公婆有仇,也不可能阻止他們見自己的親孫女兒。
齊晉想出口挽留,不過齊晟早就和李姝走出了病房。頓了頓,他還是覺得算了。
…
花崎縣城的春天來的格外早,這才不過陰曆三月份,鎮上的人們就褪去了棉褲棉襖,換上了單薄的外套和長褲。
小麵館兒一如既往的忙碌著,邢子泰每天晚上必到。
小鎮上三教九流的什麼人物都有,齊雨薇被欺負了也總是默不吭聲,邢子泰暗地裡幫她解決了不少麻煩。
一來二去,齊雨薇在這個小鎮上就和他混的熟。
這個男人會用小刀把木頭刻出各種各樣的模型,還會用筷子當成武器射中天上飛翔的小鳥。
齊雨薇看著他將一根許久不用的圓珠筆擱在指間轉來轉去,那隻筆彷彿被施了魔法一樣,能在他各個指間穿梭自如,速度快的讓人眼花繚亂。
齊雨薇頓時歡快的拍手叫好,「你可真厲害!我上學的時候從來都沒有見過能把圓珠筆轉的這麼快的!你要是去比賽,一定能得冠軍。」
邢子淵勾下唇,他擱下圓珠筆,端起酒杯直視齊雨薇那雙靈動瀲灧的眼睛,「時間長了你也可以。」
「你每天都練嗎?」
「差不多。」只不過他練的是手術刀,殺人快如麻。
齊雨薇托腮望著他,「我覺得你戴眼鏡的樣子特像一個人。」
邢子淵頓了下,他勾著頭,身上的黑色布夾克將他的陰鬱氣息完全展露出來,「誰?」
齊雨薇想了想,誠實的回答道:「動畫片里的人物,不過是反派。他能悄無聲息的殺死一個人,並且喜歡解剖人的屍體!」
「你害怕。」邢子淵的聲音沉冷如冰,寬邊眼睛遮住了那雙瞳孔里的情緒。
「不是,」齊雨薇興奮的道:「我以前反覆看這個動畫片,總是琢磨他作案的高級手法。你說,誰的身邊要是有這樣一個朋友,那就天不怕地不怕啦!可惜呢,那只是動畫片。」
邢子淵笑了笑,沒說話。
麵館里還有零星幾個客人,邢子淵坐在角落裡並不顯眼。
他聽到齊雨薇清脆如小鳥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來,「不過呢,我總覺得他雖然牛叉,但是又好可憐,身邊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題外話------
暴雨前的寧靜。